“簪子掉入湖里了。”玉清看向湖中。
“我这就叫人来。”令萱欲要唤人。
“不了,我自己可以。”玉清一个跃身跳入湖中。
陆令萱没想到娘娘真的跳入湖中,上次救人倒是可以理解,这次只是一支簪子。紧张的看着湖水,直到娘娘的露出湖面,一颗心才安然落地。
玉清游向岸边,回眸望向湖中,想到方才的湖水仅到她的脖颈,似有什么事要跳入脑海,却被岸边的明黄身影打断。
高演伸手将她提起,横着抱在怀里,一言不发的向临华殿走去。
一路上,宫娥太监,见皇上一脸的阴冷,纷纷跪下,不敢抬头。直到皇上远了,才敢微微抬眸,从未见皇上这般生气过。跟在后面的陆令萱,也是胆战心惊。
殿内,高演为玉清换好衣服,盖上薄被。
玉清见高演目光含怒,也不置一言,只是时不时的看向高演的眸子,直到高演转身欲走,才起身急忙的拉住他的袍袖,“簪子掉了,我只是一时心急。”
见高演不说话,玉清使劲的晃了晃他的袖子。
“再心急,也不该跳下去,”高演转身盯着玉清,怒气未消,“湖水凉寒,你的身子尚未痊愈,你就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么?”
“这大夏天的,跳入湖中还清凉的很。”玉清讨好一笑。
“是么?”高演见玉清笑的俏皮,心中怒气去了一半,“要不要再试一次。”
“那倒不用,”玉清双目含笑,“簪子已经取到了。”
“有了上次的经历,还以为你能吸取教训,你倒好,依旧我行我素,”高演心中怒气全消,目中犹带薄怒。听下人说,娘娘去了湖心亭,他的心中咯噔一下,想到她上次几乎丧命,抬步就向湖心亭奔去,惊怕从心里蔓延全身。老远,就见到露出湖面的她。几个箭步飞去,她的人也快到岸边,看到她安然无恙,一颗心才落回原处。
“这是你送我的簪子,你不是说过么,你送我的东西,一定要好好珍惜,”玉清看向手中的簪子,两朵梨花,莹润剔透。“你送我的东西很多,只是我最看重的便是之前的玳瑁钗和这支梨花簪。”那日,高演将玳瑁钗取下,为她插上梨花簪时,玉清知道这支梨花簪与玳瑁钗一样,从今之后,便是她的随身之物。
“再重要,能有你重要么?”高演无奈的看向玉清,轻轻将玉清揽入怀中。
林荫下,玉清躺在竹藤椅里。迎蓝将冰镇的酸梅汁放到娘娘面前,自上次落水取簪,娘娘的身子又虚弱了些,面色苍白,不见血色,微阖着双目,眉间是化不开的愁绪。
迎蓝立了良久,欲言又止。
“有什么事,就说吧。”玉清缓缓的睁开双目,看着迎蓝犹豫的脸。
“娘娘,”迎蓝顿了片刻,“没什么事。”
玉清淡淡一笑,高演吩咐过,凡事不可在她面前提起,让她安心养病,“你能瞒得了多久,我迟早会知道。”
迎蓝想着也是,“听说,冷将军回来了。”
闻言,玉清倏地一下从竹藤上站起,似乎在茫然无边的黑夜中看到了一丝明亮,“何时回来的?人在哪里?”
“奴婢不知道,奴婢也是听说。”
“你听谁说的?”
“令萱,是她告诉我的,她让我不要告诉您,可是……”
“把令萱叫来。”玉清言语急切,有隐隐的不安。
陆令萱见娘娘一脸的疑虑和焦急,心中顿时明白,埋怨的看了一眼迎蓝,“娘娘,奴婢也是听来的,是否属实,尚不清楚。”
玉清知道从她二人嘴里也问不出什么,抬步向御书房走去。御书房里,高演见玉清行色匆匆,已明白七八分,挥手让臣工退了下去。
见高演屏退了所有随从,玉清心中愈加不安,“冷冽回来了,是不是,他人在哪里?”
“玉清,你先冷静些,”高演安抚玉清,“冷冽确实回来了,只是伤势过重。”
玉清见到不醒人事的冷冽时,才明白伤势过重的意思,眼泪纷纷滑落。冷冽体无完肤,多处伤口已开始溃脓,气息微弱,“为何不让徐良来瞧瞧。”
“他是用暗记和我联络,可见他并不想让任何人知道。”高演蹙着眉,目中闪过疑惑。
玉清环顾四周,此间是密室,在御书房的下面,确实是很多人都想不到的地方,“我来,我略懂医术。”
高演沉思片刻,点点头,“也好。”
玉清替冷冽把脉,不由得叹气,经络受损,五脏六腑受了严重的内伤,“这里是密室,通风不畅,又终日不见阳光,不利于冷冽身体恢复。”
“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只是没有想到合适的地方。”
玉清低眉片刻,“永宁宫落锁至今,已是禁区,无人敢入,不如移到永宁宫。只是,人手方面……迎蓝忠心,但藏不住心事,不便前去照顾,陆令萱始终不是自己的人。”
“范洪,”高演看向玉清,“范洪一直是我母妃身边的人,忠心耿耿。”
自此,玉清每日独自前往永宁宫,陆令萱看在眼里,从不相问,也不打探。迎蓝以为娘娘想念废帝和废后,也不多问。
怕御药局起疑心,玉清特令范洪,药材一律暗中从宫外弄进来。冷冽的身体倒是恢复的不错,只是一直未能苏醒。玉清看着双目紧闭的冷冽,呼吸有律,心中宽慰许多。
☆、湖心亭玉清捞玉簪 负重伤冷冽回京师(下)
范洪奉上茶,指着冷冽的手,“娘娘,你看,冷将军的手一直握着,好像从未松开过。”
玉清看着冷冽的手,不觉蹙眉,“掰开瞧瞧。”
范洪走向前去,伸手去掰,却未能掰动,只能费力的将冷冽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出。一缕青丝落入玉清的眼中。红线束着发结同心,这是谁的头发?玉清不禁将青丝放在鼻下,有淡淡的茉莉花香飘入鼻尖。
梅汐!是梅汐,只有梅汐喜欢茉莉熏香。玉清震惊,梅汐真的找了冷冽,那梅汐人呢,“冷冽,你醒醒,你醒醒,梅汐呢,你是不是见过梅汐,她人在哪里?”
范洪没想到娘娘突然之间如此激动,扶住娘娘,“娘娘,娘娘。”
“冷冽,你醒醒啊,”玉清泪水滑落,摇着冷冽的身子,“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梅汐去了哪里,你倒是说话,怎么没同你一道回来?”
“她……她……”冷冽缓缓睁开了双眼,呆滞的眸子死寂的空洞。
“她怎么了,你说啊,她到底是怎么了?”玉清盯着冷冽,想知道结果,又怕他会说出那个令她锥心的字,见冷冽眼角有泪水流出,玉清颓然的瘫坐在地上。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
“你现在知道伤心了么?当初干嘛去了,”玉清悲痛,大声吼道,沉在心底的话一下涌了出来,“梅汐心心念着你,知道你失踪,不顾众人反对,誓要去汾岭找你,大家都说你死了,只有她不信,她坚信你活着。明知道此去艰难重重,还有性命之忧,可是她还是去了。她一片痴心对你,非你不嫁,你呢?是你负了她,是你负了她!”
冷冽眼底浮出无尽的悲伤,泪水滚落。
“你现在握紧发结又有何用?!”玉清愤怒的将发结摔向冷冽,拂袖而去。
冷冽伸手握住发结,越握越紧,似乎握紧发结就握住了她,悲痛压抑着胸口,泪水汹涌。
次日,冷冽见娘娘前来,连忙坐起。
“躺着别动,”玉清挥手让范洪退出房间,“你可知道你最重的伤是在何处?”
“知道,”冷冽一脸平静,只是略显尴尬,“微臣可心无旁骛的誓死追随皇上了。”
听到心无旁骛四个字,玉清差点再次落泪,“梅汐到底是怎么死的?”
冷冽痴痴的看着手中的发结,想到那日山洞里,梅汐的突然出现,“遭遇伏兵后,我身中数箭,被周军逼入山中。汾岭山脉绵长,我也不知道行了几日,才找到一个山洞疗伤。洞里阴寒潮湿,我又冷又饿,本想下山寻回军中,可没想到刚出山洞,就见周军搜山。”
“我是齐国大将,我知道周军若能生擒我便是立下汗马功劳,可以用我来牵制齐军。所以我不得不再回山洞。好在山洞隐秘,不易察觉。只是,直到晚上,周军都没有放弃搜山的意思,”冷冽顿了顿,“是夜,山里不断有狼嚎之声,周军也停止搜山,我才放下戒备休息一会儿。原以为会葬身汾岭,心中悲凉不已,没想到……”
没想到睁开眼时,却看到了一张期切的脸。
“你怎么来了?”冷冽难以置信的看着梅汐。
见冷冽醒来,梅汐是无法言语的欣喜,“你醒了。”
“你知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冷冽触上梅汐清亮的眸子,心中一动,他怎会不明白梅汐的情意,“你这是何苦?”
梅汐浅浅一笑,“苦不苦,酸不酸,甜不甜,都是我的事,你只要将伤养好就好。”
冷冽看着梅汐,目中有淡淡的不忍,“梅汐,你知道我……”
“冷冽,”梅汐不容冷冽说下去,深深一笑,目光中是无比的坚定,“我喜欢你,从我第一次见你,我就知道我喜欢上了你。我知道你心里藏有她人,我知道我不能跟她比,你可不可以退而求其次,转过身,看看我。”
冷冽一惊,他从未想过梅汐如此坦荡直率。
梅汐抿了抿唇,继续说道,“他们都说你死了,可我不信,我还有很多话没有跟你说,你不能死,我向娘娘辞行后,便过来找你,没想到真的让我找到了,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梅汐剪下一缕青丝,穿成同心结,放在冷冽的手中,“你先留着它,等我们回京之后,你的心中若还是没有我,就扔了她;若是有我,你也剪下一缕头发送给我可好?”
冷冽怔怔的看着梅汐,说不出话来,心底深处是什么在轻轻荡漾,触动那块坚硬的心,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握住梅汐的手。
一双大掌的温度有限,却足以温暖梅汐的心,梅汐心中柔软,主动依偎在他的肩膀,嘴角勾出深深的笑意,“我待会儿去联络师兄,他自会派人来救我们。”
“你是说和士开?”冷冽看着梅汐,“到处都是周军,你如何联络他?”
“自然用悬剑堂的方式联络他。”梅汐得意一笑。
冷冽恍然一笑,江湖中的联络方式历来稀奇古怪。
“冷冽,你笑起来挺好看的,以后多笑笑,好不好?”
冷冽目光一紧,才发现自己竟笑了。见梅汐一脸的挚诚和情意,不由人的点点头。
天微亮,梅汐搀扶着冷冽下了山。
“你好像对这里很熟悉?”冷冽见梅汐择路而行,不假思索。
“我以前跟堂主来过这里,待过一段时间,”梅汐笑笑,“这里的地形我自然清楚,你看,过了前面那座山,便是汾河,过了汾河,再行数十里,便是东雍谷,相信师兄已派人来接应我们了。”
难怪她能避开搜山的周军找到他,见她脸颊有细汗渗出,粘住了鬓角的长发,冷冽不由的伸手为她拭去汗水。梅汐红晕飞出,对冷冽嫣然一笑,情意浓浓,不娇柔,不做作。倒是冷冽,被梅汐这么一瞧,竟有些不知所措。
原以为翻过山,便能遇上师兄的人,没想到却是一身铁衣盔甲的周军,有数十人。冷冽和梅汐的心均是一沉,挥剑迎敌。
冷冽身负重伤,体力渐渐不支。梅汐一人,既要顾着冷冽,又要应付围攻而来的敌军,心中惊慌,招式渐乱……
“卑职知道再斗下去,卑职死不要紧,梅汐也是一死。无奈之下拉过梅汐,向身后的汾河跳了下去,”冷冽目光幽远,“身后箭矢如雨的射到河中,好在汾河水流湍急,我们一路飘去,也不知道飘了多远,等我醒来的时候,我们在一片稻田里。
“敌军紧追不舍,火烧稻田。我已经昏昏沉沉,只觉得有个身影晃动在四周,瞬间觉的周边清爽了许多,”冷冽半垂着头,依稀想起那日,朦胧中,有人吻了他,他的脸颊湿了一片。现在明白,那应是梅汐的泪水,“只是有个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告诉我,一定要活下去,回京城,否则就对不起她……”
后面的话,他听不清了。努力想睁开双眼,想看清她,模糊的视线里只是她离去的背影,伸手去抓,却抓不到她一缕青丝,“等到卑职再次醒来时,是躺在一家农家的榻上。农家老丈告诉我,只见到卑职一个人。卑职这才明白,那个身影就是梅汐。梅汐为了救卑职,引开了敌军。”
农家老丈还告诉他,他伤了外肾,虽然震惊,他也只是淡然一笑,再大的痛苦怎敌得上心里的痛苦,此生,只怕再也见不到那个剪下青丝赠给他的女子。
“卑职后来去找过梅汐……”冷冽摇摇头,失望的痛苦难以言喻,“卑职本想回到军中,可是总觉得有些不对?”
“不对?”玉清疑惑的看向冷冽。
“周军搜山,无非是想活捉我作为人质,可是之后追杀卑职和梅汐的周军,却是招招狠辣,除之后快,”冷冽的目光闪过疑惑,“而且,梅汐走之前说,让卑职回京,而非回到军中,梅汐定是发现了什么,才会这么说。”
“二哥和逐溪在你失踪之后,也失踪了。”一提到二哥和逐溪,玉清泪水涌上眼眶,未见到二哥和逐溪的尸体,她不信他们死了。
冷冽身子一颤,没想到那个与他并肩作战的兄弟,竟然真的坠崖身亡,“回京时,卑职也听说元将军的事,可是……逐溪已有了身孕,怎么会……”
“什么?!”玉清震惊不已,泪水滚落。
“娘娘……”见玉清颤抖不已,冷冽轻唤,目中露出怜惜,伸出去的手,在半空停留片刻,终是缩了回去。
玉清踉跄的回到临华殿,高演见玉清脸色不对,随即屏退了左右,“你怎么了?”
“依照冷冽的说法,逐溪来辞行时,已是有孕在身,她怎么那么傻……”玉清望向高演,随即叹道,“也好,也好。他们一家三口始终都在一起。”
“梅汐呢?”高演问道。
玉清简要的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梅汐只怕无生还的希望,周军不会放过她,若那些人不是周军,更不会放过她。”
一直未明白的事情,现在也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