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未明白的事情,现在也明白了。方才冷冽眼中的怜惜,清晰可见。梅汐说冷冽心中藏有她人,这个人就是自己,难怪,高演说她聪明,有些事却是后知后觉。
玉清心中豁然,高演可能早就知道冷冽的心思,所以去年她哀求高演强行给冷冽赐婚时,高演却始终不肯,也不说原因。
“只是,让人疑心的是追杀冷冽的周军到底是谁?还有,和士开派去接应的人呢?难道没有收到梅汐的信号,还是根本未去?”玉清惕然道。
高演拿出奏折,叹道,“和士开遣人送来急报,说,根据梅汐留下的信号,梅汐应该已经找到冷冽,但派去接应人的并未找到梅汐,也未找到冷冽,途中遭遇周军数十人,全数斩杀,将士沿汾河搜寻,见稻田焚烧成灰,询问之下,才知二人葬身火海。”
和士开奏报,与冷冽所述相符,可见是她多心了。
☆、鸳鸯被高演聊梨花 永宁宫玉清被禁足
纸包不住火,冷冽回京的事,终是被人知晓。
前方将士奋力厮杀,朝廷正是用人之际,臣工纷纷上疏,要冷冽率兵出征;也有臣工认为冷冽身为军中主将,理应身先士卒,没有圣旨,擅自回京,按律当斩。
玉清安静的偎在高演的怀里,高演环着她的腰,这个姿势是她最喜欢的姿势。他的胸膛总是那么温暖,又那么让人觉得安定,似乎只要靠在他的怀里,即便天塌下来,也只不过是一场奇异的风景,“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什么事?这么神秘。”听到玉清低语中带着喜悦,高演心中却有一丝的不安。
“上个月信期未至,”玉清像个孩子般的娇笑,“我给自己把过脉,有滑利滚珠之感,应该是有了。”
“真的?”高演言语欣喜,目中的不安却渐渐加深,“你可有让徐良把过脉?”
“还没有,”玉清笑道,“这些日子给冷冽诊治,有了些经验,所以给自己先诊了脉,想过段时间再说,看给自己诊的准不准。”
“自然是准的。”高演声音柔和,目中透出另一种近似残忍的坚定。
“高演,”玉清轻唤,抬起双眸,睫毛弯弯如蝴蝶,“一直都没问过你,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女孩?”
“都喜欢,”原以为玉清会问出什么问题,高演笑道,“我们的孩子,无论男女,我都视若至宝。儿子像我,女儿像你,这多好。”
“我在想,如果,我生的都是女儿,该如何是好?”没有身孕时,担心膝下无子,无人承继大统,现如今有了身孕,又担心是女非男,依旧无人承继大统。
“女儿就女儿,”高演眉头都不曾皱一下,“自古以来,虽无女子为帝的先例,可是你我的女儿必是人中龙凤,不输男儿。说什么女子不成承继大统,我高演就是要传位公主,破除先例。”
玉清心中感动,握起他的手狠狠的亲了一下,“若是真的生了女儿,你想取什么名字?”
“名字?”高演的目光散漫的落在玉清的侧脸上,“今日就算了,容我日后仔细想想。”
“你怎么了?还在为冷冽的事烦心么”玉清明显感到高演心不在焉,“对了,冷冽的事,你打算怎么办,那些老头子可不那么好对付。”
“这些事,你勿要管,”高演伸手拂过她的鬓发,青丝缠绕指间,目中有太多的怜惜和不舍,还有深埋在眸底的痛苦,“玉清,你一直喜欢梨花,说说,你为什么喜欢梨花?”
“梨花圣洁,能让人忘却凡尘俗世,心中清宁,”玉清不解高演为何如此问她,看着高演的脸,浅浅一笑,“你知道么,以前我总觉得娘是梨花的化身,占尽天下白,不理会尘嚣烦扰,独立于世,后来,我发现你与娘有相同之处,每次看到你,总让人无端的安宁。”
高演双目温柔,“原来,我在玉儿的心中,竟是一朵梨花,我是该悲悯一番,还是该庆贺一番?”
“当然是庆贺,永开不谢,万岁万岁万万岁。”玉清娇笑,抬头在高演的唇边一点。
“花开花落,哪有永开不谢的!”高演回吻着玉清的额头,目中闪过一丝忧伤。
玉清窝在他的脖颈,“是花自然会凋谢,可是你在我心中是永远盛开的。”
“梨花每次盛开,有二十余日,算来,花期已经不算短了。”高演淡笑,目中甚至知足。
“那得看同谁比,”玉清思了片刻,“你看那长春花,花开数月,真让人气愤。每次梨花凋谢,我的心也会随之失落,总是有些悲凉,不过,我已经请花匠师傅想想办法,看能否让梨花开的久些。”
高演爽朗一笑,柔声道,“独立不改,周行不殆,道法自然,花开花谢乃万物之理,你有何必去计较这些。”
玉清哼了一声,撅撅嘴,明显的不服气。
高演温情的捧起她的脸,低声细语中似有一股力量缓缓倾注,“玉清,你只需记住梨花盛开时的美丽绽放,勿要对凋谢时的凄凉念念不忘。焉知梨花纷落不是另一道风景,离开枝头,却盛开在地下,何尝不是一种守护,记住,有的时候离开,只是为了更好的守护。”
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她不明白高演为何说这些,心中竟生出淡淡的愁绪。他的眸子深邃如海,她似乎要沉溺海底,到底是什么沉积在他的双眸,又堵在她的胸口。
高演伸出修长的手指封住玉清的双唇,“玉清,我说过我会护你一生,可是人生何其短暂,我不在你的身边,你依旧要美丽绽放,就像盛开的梨花,记住,我喜欢绚丽多姿的你,永远都是笑看尘世。”
玉清想要说话,可是高演的手指却没有松开的意思,“不要怀疑我,要相信我,不是用眼睛,也不是用耳朵,更不是用嘴巴,而是用心,明白么?”
玉清点点头,心中有莫名的不安,他要离开她么?去哪里?亲征么?他不是说会带她一起去的么?他若不带她去,她就自己去。
看到玉清眼中的变幻,高演心中明了,微微一笑,移开手指。
玉清方要说话,双唇已被高演封住,缠绵悱恻,渐渐迷离在高演的双唇之间。高演怜惜的轻柔,又是霸道的疯,强取豪夺,攻城略地,让她想起圆房那夜,也是如此。
高演从未有过的贪恋和不舍,投入生命般的占有她,玉清心中渐生恐慌,似乎过了今晚,就不会再拥有。玉清激情的回应着高演的痴缠,她想告诉他,时时刻刻他们都属于对方。
朦胧中醒来,未睁开双眼,玉清心中却是满足,有一只手正紧紧的握住她。反握住他的手,却是一惊。这不是高演的手,高演的手虽有薄茧,却是少的很。霍然睁开双目,看到的却是冷冽,正趴在床边酣睡,冷冽的手正握住她的手。
玉清慌乱坐起,愤怒将手抽开。脑中一片空白,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冷冽惊醒,看到娘娘正坐在榻上,震惊不已,自己一身的酒气,衣衫凌乱,心中顿时明了,惶恐的立在原地。
玉清看向自己,也是只着了单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昨晚明明是和高演在一起,缠绵过后,他拥着她入睡。她还记得,后半夜,他咳个不停,她伸手轻拍他的后背……
“这是哪里?”玉清环顾四周,这里不是长乐宫,是永宁宫,是冷冽的寝室。越想越慌,越慌越乱,两个身影渐渐重叠,她已分不清哪个是高演,哪个是冷冽。
玉清心急,泪水滑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告诉,她怎会在永宁宫,高演呢?高演去哪里了。
房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高演一身龙袍走了进来。
“高演,”玉清似乎看到了希望,匆忙下榻,拉着高演的袍袖,“高演,我……这是怎么回事?”
高演双目清冷的扫向二人,幽深似寒冰。触上高演的目光,玉清不由得颤栗。
“高演,”这样的一个场面,让高演如何想,玉清紧抓住高演的胳膊,“不是你想的那样,绝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是怎样?”高演的双眸如一道利刃刺向玉清,直抵玉清的眸底。
“我也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这样?”玉清看向高演,复又看向冷冽,又看了自己,周围一片的狼藉,愈发无助,泪水滚落,“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不知道?!你自己做的事,你跟我说不知道,”高演别过脸去,目中是无尽的失望,“朕不是瞎子。”
在她的面前,他一直是以我自称。一个朕字,似一根针穿透玉清的心,将她深深的刺醒,玉清不由得向后退了一步,“你不相信我?”
“你让朕如何相信你!”高演嘲讽的看向玉清。
“皇上!”玉清凝眸望向高演,殷切的目光,是哀求,是难以置信,是绝望。
“范洪,传朕口谕,冷冽以下犯上,杖毙。至于皇后……”高演微阖双目,良久之后,缓缓睁开,“皇后既然喜欢永宁宫,朕成全她,从今日起就留在永宁宫。”
说完,拂袖离去,清冷的背影,卷起一起的荒凉。
寝室不大,此刻却是无比的空旷,冷漠席卷而来。蜷缩在地面,冰凉彻骨的金砖此刻却能带来丝丝的温暖。
玉清如坠入无底的深渊,想要抓,却什么也抓不住,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擦身而过的陡壁嶙峋。又似跌入深邃死海,寒冷的水满过颈项、双唇和鼻尖,放眼望去,却看不到一块浮木。
玉清手扶脖颈,渐渐窒息,胸口急遽起伏,瘦弱的身子颤抖不已,一直以为他是她的浮木。此刻却无处可依偎。
昨晚,他们还聊梨花绽放,还相拥而眠,她还告诉他,她可能有孩子了。为什么,今日就全变了,为什么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她。
他该相信她的,不是么?!
☆、宫殿内高演嬉令萱 宫殿外露水湿罗裙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轻轻的唤她,玉清幽幽的睁开双眼。
“娘娘总算醒了。”迎蓝扶着玉清坐好,端上粥。
玉清看着粥,忽的想起那次受伤时,为了让她喝药,高演含药渡入她的口中,不觉潸然泪下。
“娘娘,先喝点粥吧,”见玉清摇摇头,一脸的悲伤,迎蓝放下粥,“娘娘不顾自己,也要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孩子?孩子!”玉清喃喃而语,忽而紧张的望向迎蓝,“对,我有孩子了,你去传徐良,我要再确认一下。”
迎蓝只是端着粥碗,立在原处不动。玉清豁然明白,这永宁宫已是冷宫,她不过空有皇后的封号,“在这后宫里,我现在只怕连个婢女都不如。”
迎蓝心中难受的低下头,片刻之后,说道,“范公公说,娘娘的身体自个儿小心,若需要什么药材,跟他开口便是,若是想传太医,还是免了,说,若被皇上知道了,不好交代。”
玉清凄凉一笑,“他连孩子都不要了么?”
“奴婢不信,”迎蓝望着娘娘,激动道,“奴婢不信皇上会如此对娘娘,皇上那么宠爱娘娘,怎么会突然之间就将娘娘打入冷宫呢?自娘娘嫁给皇上,皇上对娘娘是百依百顺,只要是娘娘喜欢的,皇上总是想尽办法弄来,怎么会说变就变呢?”
迎蓝若是知道她与冷冽狼狈的样子,还会这么说么?
“冷冽呢?”
迎蓝叹气道,“杖毙,被扔了出去。都说冷冽回来了,奴婢起初还不信。等真的信了,见到却是血肉模糊的冷冽,娘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冷冽死了,玉清泪水悄然而落,目光却又瞬间凝住,连迎蓝都不信高演会如此对她,她怎能相信高演会不分青红皂白就给她定罪。
当初范洪为冷冽检查身体时,曾告诉她,冷冽外肾受损,以后只怕会与他一样。这件事,范洪既告诉她,也一定会禀告高演。高演既然知道冷冽已非常人,就该明白她与冷冽之间不可能发生什么。
自发生这件事以来,脑袋里一片慌乱,玉清理了理思绪,从头至尾的细想一遍。
那晚,她明明在临华殿内,在自己的寝室里,怎么会到了永宁宫?她明明是和高演一起,他们相拥,他们痴缠,难道一切都是错觉?不可能,不可能是错觉。他的吻,他的掌心是实实在在的滑过她的身体。可是若不是错觉,谁会轻而易举的的将她带到了永宁宫……难道,难道是高演自己,不可能,不可能……高演不可能这么做……
可是偌大皇宫,谁有能力能将她从高演的身边带走,……越想越害怕,似乎陷入一个巨大的漩涡中。
不行,她要找他问个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要判她死刑。掀开被子,玉清赤足着了丝履向外奔去。
“娘娘要去哪里?”都已是亥时,迎蓝不解的看着娘娘的背影。
“去找高演。”
玉清一路奔到御书房,当值的公公告诉她,皇上早回了紫宸殿,玉清又一路奔到紫宸殿。
“公公,我想见皇上一面,烦请公公帮忙通传一声。”玉清急切的看着范洪。
范洪一脸无奈,“皇后娘娘还是请回吧,皇上方才已经吩咐过,任何人都不见。”
玉清身形一僵,他料到她要来找他么?为什么如此狠绝,“那我就站在这里等,等他出来。”
“这……”范洪为难的看着皇后。
“仅此一次,还请公公通融,”玉清恳求道,“行个方便。”
范洪长叹一声,转身离去。
空旷宫院,凉风乍起,卷起满地的枯黄纷飞。月光幽暗,一片清冷,摇曳着玉清的身影。
殿内深处,娇声燕语,声音似曾相识,还有高演的声音,清朗温润,夹杂而来。玉清的心忽被刀剑剜去一块,这是高演么?他的怀里已经有了别人了么?
范洪端来凳子,“娘娘累了,就坐会儿吧。”方才他进去通传,可皇上只嗯了一声,他也不明白这嗯一声是什么意思,见皇上拥着佳人走向内间,也不好再问。
“不用了,”玉清淡道,“公公可知里面是何人?”
“是陆婕妤,”范洪忽的明白皇上嗯的一声的意思,看向娘娘,“昨儿才封的。”
陆婕妤,难怪声音如此熟悉,她怎么将陆令萱给忘了。陆令萱留在她的身边,不就是要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