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诏?!”瞬间,玉清感觉失了心一般。
“六哥的身体,只怕很难逊位别宫了,”高湛看向玉清,嘴角渗出冷笑,“因此,我也不会担上一个弑君篡位的罪名。”
“你既能杀高殷,又岂会放过高演,”身心俱寒,玉清颤颤的声音传到自己的耳朵里,“高演久病未愈,是不是因为你……”
“不是,”高湛淡道;“不过你放心,只要你留在我的身边,我可以力保,留下六哥性命。”
玉清愤怒的目光似要滴出血来,“你休想。”
“你不要这么快回绝,我会给你时间,”高殷浅浅而笑,挑衅的看向玉清,“其实,真正要六哥死的人是你,不是我。”
见玉清转过身去,高湛阴鸷一笑,“就知道你不信。当年杀死杨愔,闯入皇宫,六哥曾有意让我先入永宁宫。六哥的心意不论真假,我都心中感激。只是未到永宁宫,四周就响起恭贺新帝的声音,后来我才知道,是你拟下高殷禅位的圣旨,传位六哥,当时你急于拟下圣旨,不就是怕我会和六哥相争么?去年,我说我回封地,可你却让我留下,起初我天真的以为你心里有我,后来我才明白,你说让我帮助六哥,实则是不放心我回封地,怕我谋反,留在京城,只是更好的能监视我,你根本就不相信我!”
被高湛一语道破,玉清目光微震。当年,正如他所说,她才急于拟下圣旨。也正如他所说,怕他谋反,才留他在京城。
“你以为一道圣旨就会令我打消念头么?!我要这天下,更要你,所以那个位置,我是势在必得,”高湛目光坚毅的扫向烛火,“是你害了六哥,当日,若非你急于拟旨,若非你留下我;今日,我也不会急于想得到你。”
玉清仰天长笑,手扶脖颈,深深地掐进肉里。原来是她害了高演,她助他登上帝位,现在,却将他推向深渊。泪水无声奔流,似有一物梗在喉间,无法呼吸。
☆、揽月亭琇芝救高湛 长乐宫玉清知真相(下)
高湛愤怒的拉下她的手,看到血沿着脖颈留下,“你疯了。”见她笑的凄苦,心中不忍,伸手欲要为她拭去血,却被玉清狠狠的甩开,转眸处,一支梨花簪横向玉清脖颈。
高湛恼怒不已,双手紧握成拳,青筋毕露,无可奈何的看着玉清。一拳落在案几上,震的果盘散落一地,玉瓷碎裂。
“玉清,六哥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你。你知不知道,逼宫那日,我真希望站在高台上的人是我和你。”
他的话很熟悉,好像高殷也说过。玉清冷笑的看着高湛,握紧手中的梨花簪,“你太看得起我元玉清了,我要的是人,不是尊荣。我若贪图这些,高演登基那日,这半壁江山就已经姓元。”
高湛双目深处断出裂痕,一如地上玉瓷,“可是我喜欢你!这些年来,你不知道我又多恨,我恨当年为何没有向文宣帝挑明,我恨我为何没有强娶你,就像文宣帝强娶李皇后一样。每次遇到你,我怕六哥察觉,只能立在一旁偷偷的望着你,不过,现在我再也不用怕了,这天下很快就会是我的,我会让你留在我身边,永远不得离开。”
“王爷说这番话,若是被王妃知道了,不怕伤她的心么?”玉清讥讽的看着高湛。
高湛不以为意,反倒轻笑,“伤心?你太看得起她了。她跟你不一样,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你应该早就看出来,我和她貌合神离。她的心不在我这里,我的心也不在她那里,我们只不过是各取所需。”
“论聪明,琇芝逊你一筹,可是论手段,你却逊她三分,”高湛转身,深深的看向玉清,“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走,”玉清冷意深寒,“本宫不想看到你。”
“如此回绝,就不顾惜六哥的性命么?”高湛深情的眸子划出狠怒。
玉清淡淡一笑,并不回答。高湛终是不明白她的,也不明白高演。高演不顾自己,就是为了能保她一命,她又怎能辜负了高演的心意。
“你别想着去找六哥,”高湛冷漠的目光扫向殿门,“他怕我于你不利,将你禁在永宁宫,我就成全他,你就老老实实的待在永宁宫,哪儿也别想去。”
高湛拂袖离去。
玉清望着融入黑夜的身影,心中荒凉。
高演将她禁足,永宁宫俨然就是冷宫,没有高演的应允,任何人不得进入永宁宫,她也不得踏出永宁宫半步。上次,她擅自去找高演,高演虽没有责罚她,可永宁宫里的太监却被杖责三十,以示惩戒。日里,琇芝来找她,并带她走出永宁宫,初以为是获得高演的许可,后来以为琇芝为救高湛才冒险如此,现在看来,高湛早已在宫里布满了自己的人。
沉沉的永宁宫,透着死寂和酸腐的气息。
迎蓝望向高台,每日这个时辰,皇后都会登上高台,遥望东边。起初,她不明白皇后望什么,直到几日前,登上高台,才明白,皇后望向的位置正是宣德殿,这个时辰,皇上该下朝了。
玉清缓缓步下高台,“让你打听的事,可打听到了?”
迎蓝唇边动了动,“奴婢问过范公公,范公公说,皇上的咳疾一直未好,不过精神还不错,只是一个人的时候常常发呆,总是盯着手看,也不知道手里有什么。范公公说,好像是一块木头。”
玉清不置可否的点点头,游魂一般的步入殿内。木头,应该是那年,她送给高演的人像。
“娘娘,”迎蓝提步跟上,轻唤,“娘娘武功不弱,不如趁夜间无人时,去看看皇上,奴婢不怕被罚。”
玉清望向迎蓝,感激一笑。这个法子,她不是没有想过,可是以高湛的性格,必定会杀了迎蓝以示警告。更何况,这宫里若真的还是以前一样来如自如的话,高演只怕早就来了。
紫纱轻衣步入殿内,合欢花香,盈满广袖,陆令萱俯身行礼,“皇后娘娘。”
目中的女子身姿曼妙,芳容明艳,玉清转过脸去,“有事么?”
“令萱知道皇后娘娘不愿意见我,”陆令萱抿唇淡笑,对于皇后的冷漠,她未来之前就已料到,“其实,令萱很羡慕皇后娘娘。”
“你是在取笑本宫么?”玉清言语冷淡。
“令萱不敢,”陆令萱微微欠身,唇角勾出一抹浅浅的苦涩,“后宫中的女人,谁不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可自古以来又有谁能做到?我朝的明敬皇后深受恩宠,却有娄后与之分庭抗礼;闵悼皇帝不设嫔御,看似独宠段后,实则是心中另有伊人,唯有你做到了。天家寡恩,帝王无情,偏偏当今的皇上却是一个深情的人,而这份深情全都给了您,甚至想要与您江山与共。您贵为皇后,拥有了皇上全部的爱,令萱想不羡慕皇后娘娘都难。”
陆令萱苦涩渐浓,仰头一笑,珠翠轻颤,“在皇上身边的这些日子,皇上从未正眼看过我。每晚一碗汤药,从未间断……”
玉清心中五味杂陈,阵阵酸楚,“当初留在本宫身边,不就是想有朝一日能侍奉皇上么,如今,你已经得到你想要的。”
“是啊,令萱已经得到,”陆令萱自嘲,“伺候皇上,封为婕妤,位列九嫔,很快皇上就要晋封令萱为三夫人之首,令萱该知足了。”
玉清淡漠的看了一眼陆令萱,“陆婕妤此番前来,就是要同本宫说这些么?”
陆令萱敛去酸涩,“当然不是,令萱前来,是要告诉皇后娘娘,皇上很快就要御驾亲征。”
“亲征!”玉清喃喃而语,他还是要亲征了,冷冽死了,除了他,还有谁能出战,“有谁同行?”
“长广王。”
高湛!高演要将高湛带在身边,玉清心惊,“朝中谁人打理?”
“家父,”陆令萱回道,“日前,皇上已晋封家父为太师,位列三公之首。”
玉清眉头一簇,目中闪过清明,望向陆令萱,“这永宁宫已是冷宫,陆婕妤前来不怕皇上怪罪么?”
“皇后娘娘既已猜到,又何必多此一问。”陆令萱坦然的回望皇后。
“果真如此,”玉清唇边渗出冷笑,“你与高湛同谋,他给了你什么好处?”
“他给了我一次重新做人的机会,”陆令萱淡道,“令萱本是泉城人氏,夫君姓骆,名超,原是□□皇帝的部将。文宣皇帝驾崩后,夫君请旨前往泉城。在泉城,令萱与夫君相识。令萱与他成亲不久,就逢闵悼皇帝谋反,夫君被诛,令萱本该被配入掖庭,所幸,令萱遇到了王爷,是王爷救了令萱,并让令萱认陆绍龄为义父,这才得以进宫侍奉皇上。”
“你恨皇上?”
“刚进宫的时候恨过,现在不恨了,”想到高演清冷的样子,陆令萱微微窒息。
“为什么?”玉清目中泛出疑虑,“莫非,你已经……”
“你想错了,”陆令萱深深舒气,挥去高演的样子,“令萱是喜欢皇上,可是令萱却不会强求,对于得不到的,令萱从不勉强自己。更何况,令萱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
玉清冷冷的看着陆令萱,讥讽道,“你想要的,高湛根本就给不了你。纵然一日,高湛登上帝位,入住中宫的也不会是你。本宫二姐是他嫡妃,膝下又有嫡出长子高纬,你凭什么与她相争?”
“皇后娘娘太瞧得起令萱了,”陆令萱一阵轻笑,“令萱根本就不屑与她争中宫之位。”
陆令萱的笑让玉清不由得一颤。原以为了解陆令萱,蓦然之间,她才明白从未真正的看透过陆令萱。陆令萱跟着她的一年里,她从不知道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她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语,现在想来,似乎都有他意。
“本宫与二姐落入湖中那日,湖心亭四周的下人,都是被你遣走的,是不是?”玉清双目如锥的望向陆令萱。
陆令萱转过身去,“不错,是令萱所为。包括那日,你从千秋上掉下来,也是令萱所为,是王爷心疼你,救了你。”
玉清伸手抚上腹部,心中抽搐,那个可怜的孩子。
“令萱真的很佩服皇后娘娘,”陆令萱声音低沉,划出淡淡的恨意,“帝王将相,均为皇后娘娘倾倒。闵悼皇帝为了你让出江山,当今皇上为了你输了天下,而长广王为了你不惜兄弟反目,还有冷将军,为了你,更是执意不娶梅汐。你的一生,书写了天下女子的几世传奇。”
“皇上此次出征,是不是有去无回?”玉清听到自己的声音颤颤的传入耳中,指甲不禁掐入肉中,深深抑制胸口碎裂般的痛。
陆令萱背着皇后,目光深滞,片刻转身,平静无澜的望向皇后的侧脸,“皇后娘娘现在还是顾好自己为上,有些事情已不是皇后娘娘能够左右的了。”
“有些事虽是令萱所为,但并非是令萱的意思,令萱也是不得已。”陆令萱移步走到皇后身侧,目光移向皇后的腹部。
陆令萱的目光让玉清一惊,本能的伸出双手,护住腹部。
“你放心,令萱不会伤害他,令萱从未真的想要伤害皇后的孩子,”陆令萱伸手握住玉清的手,“令萱唯一能做的就是这个,希望对你有用。”
玉清紧握着手中令牌,指尖触到令牌上的字,心中千刃,彻骨寒凉。抬眸望向陆令萱,她在她面前,始终自称令萱,未称臣妾,她是否想告诉她,她不是高演的妾,在这后宫之中,她只是陆令萱而已,一如第一次见她的模样,傲然孤立,“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对你,令萱只求心安,这个世上,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令萱这么做,”陆令萱淡淡的目光,露出狠戾,“事到如今,皇后娘娘若好好想一想,就会想明白很多事。不过令萱还是要提个醒儿,对你笑的人不一定是真心对你,有些人看着近,实则远,就像月亮,看着温柔,而心中却藏着一个广寒宫。”
陆令萱提步离去,不作停留。
玉清望着紫纱轻衣飘然消失,心中却兀自回味着陆令萱方才的话,这句话似曾相识,好像高演说过……
☆、高演御驾亲征周国 琇芝赐药亲喂玉清(上)
皇上御驾亲征,民心振奋,夹道相送。
自大齐开国以来,除□□皇帝亲征那次,这是第二次。□□皇帝征讨周国,平定边疆,扬我大齐国威;如今皇上骁勇善战,被□□皇帝视为中宫明珠,亲征周国,必定能旗开得胜,横扫敌军,开疆拓宇,再建霸业。
高演一身明黄铠甲,端坐在龙舆中,清冷的目光避过俯身叩拜的臣民。在龙舆跨出城门的那一刻,一道裂痕划在眸底深处,瞬间,在心口划出无数道伤口。玉清,就此别过……
暮□□临,掩去青山,掩去夕阳,徒留墨色在高台上,玉清痴痴的望着远处的城门。
“娘娘,”迎蓝轻唤一声,见皇后没有反应,又唤了一声,皇后依旧没有反应,迎蓝也不再唤她,静静的立在一侧,。
秋风起,漫扫深深庭院,卷起枯叶荒凉,汇聚在玉清的眼底。这一去,既是生离也是死别……泪水滑落,恨恨如细雨,不停歇,随风去。
高演一走,玉清和迎蓝就被安排住进了顺成宫。顺成宫是皇宫里最小的宫殿,历来是宫里女官的住所,让她住进来,不过是更加容易看管而已。殿内,玉清依着烛火,获取仅有的一点点温度。
汤药的味道,从远处飘来,渐渐浓烈。汤药的味道和以往有些不同,玉清猛然从汤药中清醒过来,霍然抬眸,看向来人。
琇芝令人将汤药轻轻的放在一旁的案几,双目含笑,“妹妹身体可好些了?”
玉清惊骇的说不出话来,双目如剑,直刺琇芝,似要抵到她的内心。
玉清目中的惊恐、失望、寒凉和愤怒,让琇芝微微一颤。仅仅一触,琇芝便移开视线,转过身去,“没想到你竟能闻味识药,是我小看了你。”
“是我小看了你,”玉清低沉的声音带着恨意,“你是怎么知道的?”
“上次见你只用酸糕,我便有些怀疑,后来我就差人打听了一下。永宁宫虽是冷宫,只有迎蓝一个下人,可是想要知道你的信期是否如期而至,还是很容易的,”琇芝隐在烛光暗处的侧脸,不见悲喜,“再想到高演将你禁足于此,一切就再明白不过。”
“上次落入湖中,你是有意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