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幼蓉嘴角溢出一抹苦涩,若非她顶着齐国长公主的尊衔,若非她安分守己,处处顺着宇文邕的意思,若非玉清不想成为他的后妃,只怕她这个皇后之位早早就让与了玉清。
“他的心意,我何尝不知。”玉清半垂着头,只是她与高演的这一场梦,她是醒不了了,也不愿意醒来。
李幼蓉看着玉清沉默不语,眼中的忧伤和嘴角的苦涩一览无遗,心中不忍,“可是你总不能一直无名无分的待在皇宫。”
“你也知道皇上的执着,即便我向他提议封你为荣国夫人,他也不同意,”李幼蓉叹道,“为了能让你安心待在皇宫,皇上特赐玉安宫给你。你是个聪明之人,皇上之所以赐名玉安,不过是想让你能长久安心的住在宫里。皇上的意思再明了不过,这贵妃之位,皇上是铁了心要留给你。”
“我要名分有何用!”玉清苦笑。
李幼蓉闻言,知道再劝也是无用,“玉清,你可曾怨过我?”问完,又觉得不该问,微微的垂下头。
“你们夫妻还真是心有灵犀,今日问了我同一个问题,”玉清笑道,“我已经回答过了,不想再说,你去问四哥吧。”
听闻宇文邕问了,李幼蓉一点也不奇怪,“这个问题一直困扰着皇上,是他的心结,今日,他总算问出来了。”
☆、李幼蓉庆幸救逐溪 文宣后被辱险丧命
溪儿见皇后来了,拍着小手跑了过来,也不行礼,直往李幼蓉的怀里钻。
“溪儿,越来越没规矩了。”玉清虽在责怪,却是一脸的笑意。
“无事,”李幼蓉疼惜的看着溪儿。
“皇后娘娘,赟哥哥和赞哥哥还在读书么?”
“你赟哥哥应该还在读书,至于你赞哥哥,今儿没被先生罚,现在应是去骑马了。”
“我也要去,”溪儿看向玉清,“姑母,我想去跟赞哥哥一起学骑马,好不好?”
玉清知道,若不答应,这丫头一定会缠到她答应为止,逐点点头。
李幼蓉看着溪儿欢快的背影,叹道,“一晃都快八年了,溪儿都长这么高了。”
“是啊,快八年了,还记得刚到周国时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这样的选择是对还是错,”玉清回想那日,当看到病榻上的逐溪和襁褓中的婴儿时,顿时明白,来周国是对的。
孩子尚未取名,逐溪问她取什么名字好,她说就叫元曦吧。逐溪头点了一半,便去了,嘴角还挂着一丝满足的微笑,似乎就是为了见她一面。
“溪儿越长越像你,”李幼蓉笑道,“实足一个美人胚子。”
“你这是在夸我么!”玉清笑言,“溪儿是二哥的孩子,长的像我也不奇怪。”
“论容貌,世上只怕无人能及,”李幼蓉言语诚挚,“只是这一份与生俱来的清冷,却是你没有的。”
玉清也发现了,溪儿即便是在笑的时候,仍是有淡淡的清幽,“逐溪本就如此。”
说到逐溪,李幼蓉目中一热,拉着玉清的手,“我这一生,若说做对的事情,就是救下逐溪。”
当年,属下来报,说找到了一名女子,起初,她并不以为意。后来,听说女子昏迷中一直念着仲廉的名字,她才知道女子应是逐溪。逐溪坠崖一事,她是知道,所以,当她得知逐溪还活着时,她混乱的脑中忽然有了一丝清亮,烦躁中有些心安。
逐溪昏迷不醒,她召集了所有的太医和长安城中的大夫,自己也在逐溪的床边守了整整半个月,只求她能醒来,保住孩子。
“蓉儿,”玉清反握住她的手,“其实我该谢谢你,若不是你,就不会有这个孩子。朝代更迭,亘古不变,我只是没想到有些人会心似蛇蝎,赶尽杀绝。”
“玉清,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这些年来,她一直在劝。
“过去?过不去的,”玉清摇摇头,幽冷道,“我肩负的不只有高演和孩子的仇,还有二哥、孟达、高殷和宋璃,这么多的仇恨,岂是说过去就过去的。”
远处,梅汐正在做衣服,就颜色看,应是男装。
“都这么些年了,冷冽为何不愿娶梅汐,两个人就这么耗着么?”李幼蓉不解的看着梅汐,复又看向玉清,“为何不劝劝?”
玉清无奈而笑,前几年,她也劝过梅汐,既然冷冽没有娶她的意思,何不另觅良人,梅汐只说了一个等字。无奈之下,她旁敲侧击的告诉梅汐,冷冽身体有恙,怕是终身不能娶妻,梅汐也只说了一个字守。再后来,她索性不再劝梅汐,“她们的事,就随他们吧。”
“她们的年纪不小了,就是宫里的宫女,到了这个年纪,也早该出宫嫁人了。还有迎蓝也是如此,”李幼蓉说道,她曾为他们两人物色过世家弟子,被他们拒绝后,“到底是你身边的人,骨子里都跟你一个样。”
“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执着,”玉清淡笑,看向李幼蓉,“今日又有臣工向你请安了?”
“都说你是主子,可是你非后妃,连个宫女都不是;若说不是主子,又有谁信!皇上身边的何公公都要看你的脸色,”李幼蓉说道,就是她对玉清也是敬让三分,“那些大臣就是看明白这一点,才打你身边人的主意,纷纷为儿子求娶迎蓝和梅汐。大臣这么做无非是想拉拢你,寻求靠山。”,
“我知道,辛苦你了”玉清感激道,那些臣工不敢烦皇上,只能请求皇后从中撮合,“其实,我也问迎蓝和梅汐,可愿意再嫁人。迎蓝说,除非她死了,还说以后我若是再问,就死给我看。我从未想过迎蓝如此刚烈。梅汐还好,没有迎蓝那么激动,只是说的话不痛不痒。梅汐说,对方若不介意他时刻想着冷冽,常常来看冷冽,就让对方来娶……”
一席话将李幼蓉噎了半晌,叹道,“算了,如你所说,每个人有每个人的执着。”
玉安宫,逐溪梅汐拿着画,“阎姬前往齐国作为人质,在齐国后宫待了近三十年。算来不过是花甲之年,却已是白发苍苍,老态龙钟。”
“她不过是两国交战的牺牲品,繁花似锦的年纪都埋藏在了幽冷的后宫,别夫离子,等着年华老去,换来的不过是一个荒诞的笑话,”玉清看着画中的老人,心中难免怜惜,“真的是她?”
“是她,悬剑堂打探的消息不会有错。”冷冽道,霍仲庭走后,将悬剑堂交给了冷冽和梅汐,实则是交给了玉清。
“她现在住在哪里?秋水居?”玉清想起高演曾说过,凡是人质,女子都是安排在秋水居。
冷冽摇摇头,“她住在含雪居。不爱说话,不知道的人以为她是哑巴。即便说话,说的最多的是萨保,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萨保?”这两个字好像在哪里听过,玉清沉思片刻,是了,宇文邕提到过,“这是宇文护的小名。”
“如此,此人必是阎姬无疑。”
“可有办法将她带出宫?”
“应该不难,”冷冽想了想,“含雪居少一个人,没有人会知道。”
“含雪居,这名字倒是好听。”梅汐道。
“含雪居不过是个等死的地方。住在里面的都是白发宫女,倒数着自己剩余的日子,”玉清轻叹,“周国人质在□□皇帝的眼里,只是一个形式。只怕没过多久,□□皇帝就忘了她们的存在,高演都从未跟我提过此事,可见高演未必知道此事。两国交战,驰骋沙场,显的是男儿本色,较量的是计谋战术,行兵布阵,□□皇帝不屑于如此行径。”
“不对,”梅汐道,“阎姬既然是高湛牵制宇文护的一枚棋子,高湛不会放过阎姬。高湛既能以此与宇文护做交易,又怎会不知道阎姬居住含雪居。”
“据说,阎姬住在含雪居已经多年,高湛若是知道应该不会不闻不问。”冷冽也开始疑惑。
玉清淡笑,“不闻不问,是因为他不想打草惊蛇,宇文护做梦也没有想到他娘会和白发宫女住在一起。”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冷冽道,“高湛暗中一定会派人看守。”
“偷梁换柱,”玉清盯着画中的老妇人,“只要含雪居中的宫女不少,相信高湛一时间不会发现。”
“我明白,”冷冽佩服的望向娘娘,“只要出了皇城,高湛就很难找到他们。”
“这件事,你亲自去办。”
“是,”冷冽领命,目光顿了顿。
“你是不是还有事?”玉清知道,冷冽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
“文宣皇后出事了?”冷冽蹙起眉。
“李娥?”玉清望向冷冽,自高殷迁居后,李娥深居后宫,不问世事,若不是冷冽提起,她早已忘记了这个人,“她能出什么事?”
“是高湛……奸污了文宣皇后。”冷冽一脸的鄙夷。
“什么?!”玉清震惊,“高湛竟然做出如此卑劣之事,禽兽不如。”
“文宣皇后诞下一女,只是没多久就死了,说是被文宣皇后亲手勒死的。”
“这等屈辱,她怎能受得住!”玉清微阖双目,脑中浮现那个温柔娴淑的女子,若非当年逼宫,她也许不会落到如此境地,“她现在人在何处?”
“还在宫里,”冷冽思虑片刻,“据说高湛知道是文宣皇后杀了女儿,随即行鞭笞之刑,将文宣皇后打的血肉模糊,还令人将她装进绢袋,弃之沟渠,幸好有宫女将她救起。”
“当年我本想让李娥随高殷一同前往泉城,出于私心,将李娥留在了皇宫作为人质,没想到却害了她。若是李娥去了泉城,也会死,只是断不会受这般屈辱,”玉清满腹愧疚,“想尽办法,带她出宫。”
“是,”冷冽应道,片刻之后,想起一事,“高湛最近常去撷玉坊,卑职原以为高湛知道了撷玉坊的底细,现在看来高湛只是去玩乐。”
“还是小心为上,能避则避,生意照做。高湛如此喜欢女色,就送进宫去。”玉清说道,撷玉坊已被她买下,用来收集消息。
“卑职明白,”冷冽说道,“马掌柜已经回朔州了。”
闻言,玉清点点头,“不要露了身份,以后还有很多事情需要他去做。”
“娘娘放心,马掌柜一直未以真实身份示人。”
“那就好,”玉清卷起画,放入盒中,“高湛知道高演有私产,但一直不清楚有多少,所以最初几年,各个行业,他都细细盘查。如今都七八年过去了,天下太平,没有战事,他又沉迷女色,自不会再紧追不放。你去告诉马掌柜,之前放弃的铁矿,现在可以慢慢收回来了。”
她失去的,她要全部收回来。
☆、李皇后谈笑定亲家 元玉清良策诛萨保
又是一年梨花飞雪,披拂香径。
廊檐下,玉清和李幼蓉出神的看着梨树下的几个孩子。
“一日日盼着他们长大,却不想他们带走的是自己的日子。”李幼蓉笑言感叹。
玉清抿唇一笑,注目着溪儿身边的女孩子,“她就是柱国公杨坚的长女,杨丽华?”
“嗯,旁边是她的弟弟,杨勇,”李幼蓉点点头,注目着杨丽华,“此女个性温和,我很喜欢。”
“依我看,你是有私心。”玉清打趣道。
“如你所言,我确有私心,”李幼蓉笑道,“我想让她成为我的长媳,你觉得如何?”
“你是不是想的太远了?”
“一点都不远,我心里还惦记着溪儿,若是她也能成为我的儿媳,我这一生就心满意足了,”李幼蓉看着溪儿和宇文赞,“与其将溪儿嫁给别人,你我都不放心,不如嫁给赞儿,你也放心些。”
玉清知道李幼蓉一直未能打开心结,处处为溪儿着想,“溪儿若是同意,我没有意见。”李幼蓉的两个儿子中,她也比较喜欢宇文赞,沉稳聪敏,知节有礼。
“你们在聊什么?”宇文邕一身常服走了进来,摆摆手,免了众人的礼。
李幼蓉望向宇文邕,复又朝溪儿和赞儿望去,笑道“臣妾想同玉清结为儿女亲家,不知皇上以下如何?”
“这是好事,朕自然赞成。”宇文邕清冷的脸上露出温和,方才的棱角分明在进入玉安宫后,就已被梨花抚平。
几个孩子见皇上来了,安静了许多。只有溪儿,仍旧玩着手中的纸鸢,走了过来,欠身行礼,“纸鸢做好了,皇上,皇后一起去放纸鸢吧,姑姑你也一起去好不好?”
溪儿的话一出,立在一旁的几个孩子面色各异。杨丽华诧异的看向溪儿,断断想不到她会如此胆大。杨勇神色如常,不见喜怒。宇文赟努努嘴,对溪儿很是不满,烦躁的看了一眼溪儿,似乎在怨她多事。倒是一旁的宇文赞,泰然自若,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像似对溪儿的不自量力已司空见惯。
宇文邕淡淡一笑,尚要开口,李幼蓉已经站了起来,“本宫陪你们一起去如何?”
“这里地方太小,去御花园放吧。”李幼蓉拉起溪儿的手,带着几个孩子转身离开。她心里明白,宇文邕每次来只想与玉清单独待一会儿。
玉清看着李幼蓉的背影,叹道,“其实她无需如此,她不欠任何人,尤其不欠我。八年前东征岐国,为高殷报仇,她没有做错,换作是我,也会这么做。”
宇文邕看向远处即将消失的倩丽身影,半垂双目。李幼蓉看似沉静少语,却是一个玲珑剔透的人,知道他喜欢玉清,常来玉安宫,所以她每次来玉安宫时,尽量避开他。
这些年来,她照顾他的起居,却从不问他每日都干些什么,除非他愿意讲。她总是安静的立在他身旁一步之遥的地方。他知道她清楚一步之内的地方不属于她,他给不了她,所以他更敬重她。有时,他也会想,当年若是没有先遇到玉清,也许,他会深爱她。
宇文邕拂袍坐下,斜晖透过碧纱窗,匀匀洒落肩上,更显肃穆。端起迎蓝新沏的茶,呷了一口,正要说话,却见冷冽走了进来。
“事情办的如何?”玉清问道。
冷冽向皇上行礼,起身后面向玉清,“人在进京的路上。”
宇文邕明白,在冷冽的心中,主子只有高演和玉清,所以对冷冽的举动不以为意,“何时能到?”
“不出意外,后日上午能到。”冷冽回道。
“四哥打算如何安排阎姬?”玉清望向宇文邕。
没想到冷冽的办事效力如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