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利狠狠地跺了跺脚,粗声道:“我也没想到他们如此出尔反尔。”
吉儿想了想,坚决地说:“我一定要去见你们可汗。”
突利和吉儿刚要离开大帐,被扎旺和卫士的长枪所阻挡。突利大怒,厉声问扎旺:“这是怎么回事?”扎旺不慌不忙地说:“启禀王子,卑职奉颉利王爷之命,为了公主安全,不能让公主离开行寨。”突利气恨恨地说:“他为什么要下这样的命令?扎旺,我和公王要去见可汗,快让她走。”扎旺仍不放行。突利火了,厉声说道:“公主和我在一块,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说完推开扎旺和卫兵,领吉儿走了。
突厥营寨内戒备森严,刀枪林立,旌旗招展,一眼便知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进了可汗大帐,帐内卫士环立。突利一见父王,赶忙施礼,吉儿却昂首挺胸,不予理会。始毕可汗脸色极为不悦,故意不睬吉儿,而是拖着长腔问突利:“孩儿呀,你带来的是什么人啊?”
突利恭敬地说:“父王,她就是出云公主。”
始毕可汗一脸嘲讽说:“是吗?不对吧?要是中原皇家公主,不会连起码的礼节都不懂。”
吉儿冷笑一声反驳道:“礼当发自内心,施于受尊敬者。”
始毕可汗瞥了吉儿一眼:“孤王有什么地方不值得你尊敬?”
吉儿正色道:“阁下身为可汗,乃众多部族之盟主,当知信义之道,恪守诺言。如今,你我合议之约,墨迹未干,你竟然食言毁约,再度发兵攻打雁门。如此寡信,何以能使人尊敬!”
吉儿一番话,说得始毕面色红涨,神情尴尬。为掩饰难堪,他怒视着吉儿,以掌击案道:“好!不愧为皇家公主,果然有胆识!不过孤王告诉你,我绝对信守诺言,假如和亲婚事成立,当然依约撤兵;可如今婚事有变,只好兵戎相见。”
吉儿追问道:“变从何来?”
“你们指名要嫁突利王子,只是孤王的三弟颉利也看上了你,令孤王十分为难。为了避免无谓的争端,我们决定送你回雁门,这难道不说明孤王信守诺言了吗?”
吉儿反驳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这道理阁下难道都不懂吗?”
始毕冷笑道:“难道留下你再攻城,才算信守诺言?”
吉儿毫不客气地说:“如果阁下不怕贻笑天下,让子孙后代耻笑,尽管如此去做。”
始毕威胁道:“你不要以为孤王做不出来。”吉儿见可汗刁蛮不讲理,硬来不行,便将语气放婉转了些:“阁下刚才所言,婚约有变,是因突利王子与颉利王爷为争我而起。为了可汗便于处事,嫁与何人,我都从命,问题是你要遵约撤兵。”
听完吉儿的话,始毕可汗的神色方有所缓和,不由感叹道:“唉!我的子女中,只要有一个像你这样智勇双全、肯舍身为国的,那该多么好啊!现在孤王有心成全你,但此事已成定局无法改变,孤王实在遗憾。”说毕,他转身对突利说道:“明日清晨护送公主起程,务使公主安全到达雁门,不得有误。”
突利无奈,只好点头称是。
吉儿见事已至此,再努力也是枉然,便问道:“你们准备什么时候攻打雁门?”
始毕可汗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马上就开始。”
吉儿急了,上前道:“不行!至少要等我安全回到雁门之后才算公平。”
突利趁机进言道:“父王,如果真打起来,我是没有办法送公主安全回去的。”
始毕可汗认为二人的话颇有道理,盘算了半天,终于对吉儿说:“好吧!我答应你。”
吉儿心中暗喜,告诫道:“阁下可不要再度食言。”
始毕可汗保证说:“你不进雁门,我绝不进攻。”始毕又对突利说道:“突利,明天即早送公主起程。”
吉儿回到行寨,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趁侍女莱莉为她梳头之机,吉儿取出紫玉钗交给莱莉说:“你给我把这支簪子戴上。”茉莉接过簪子,替吉儿插在发髻上。这当儿,细心的莱莉发现百合正在注视她们的举动,想提醒公主。她低声对吉儿说道:“公主,您有什么吩咐?”吉儿回头说:“我没有事情呀!”百合不知她俩在说什么,忙折过来,盯着二人的举动。茉莉显得局促不安起来。百合看见,顿生疑心,怀疑她是义成公主派来的人。百合突然灵机一动,试探着问:“公主,是不是刚才茉莉冒犯了你呀?”吉儿笑笑:“没那么回事,我说头梳得很好。喔,对了,百合,那天你送来的葡萄酒非常甜,你能不能再给我拿一点来?”百合略为犹豫了一下,只好答应:“是,公主,我现在就去拿。”说罢无可奈何地出了帐篷。
看见帐里再无别人,吉儿指着头上的簪子问茉莉:“你认识这根簪子吗?”茉莉说:“它的名字叫紫玉钗。”于是,吉儿对着茉莉的耳朵如此这般地说了一番。
深夜,突厥大营灯火通明,士兵们整装待发,绵延数十里的营帐排列有序,煞是壮观。
浓浓的夜色里,钻出来一个黑影,那是一身青衣的小乌鸦。他机灵地躲过巡逻的哨兵,靠近了吉儿营帐。
月光如水,吉儿正在帐内熟睡。小乌鸦避开警卫,潜入帐内,一步步靠近吉儿卧榻。吉儿被惊醒,见床前有一个蒙面人,不由吓了一跳,正欲喊叫,蒙面人揭开自己蒙的面布,吉儿一看,原来是小乌鸦,不禁松了一口气。
小乌鸦轻声说道:“对不起公主,冒犯您了。义成公主要在下请示公主,还有什么事要吩咐?”
吉儿说:“你来得正好。天一亮,我就要被送回去。我一到雁门,这边就发动进攻,事情突然,你转告我姑妈,得设法拖延我离开的时间。”
小乌鸦点点头。
夜晚的原野,静如处子,朦胧的夜色中、天际间,慢慢出现一点点火把,那火把越来越多,越来越大,很快就汇成了一条巨大的火龙,在蜿蜒浮动。
火龙走近,一辆辆插满火把的车队出现在眼前。这是李世民的队伍。他骑在马上来回奔走,指挥士兵布下了疑兵阵。
士兵每两人一组,抬着插满火把的木架,不慌不忙地行进。
火把映照下,一张张黝黑的面孔闪着青铜色的光芒。士兵们充满警惕的眸予发出清幽幽的亮光。
突厥防地,一名正在放哨的斥候发现了南边的“火龙”,他立即叫醒了身边正在熟睡的同伴,对其耳语了一番。很快,那名斥候飞身上马,溶入茫茫的夜色中去了。
颉利被一阵叫喊声惊醒,他嘴里不高兴地嘟囔道:“是谁敢打搅我的睡觉?他是不想活了!”他怒气冲冲披上衣服,还没走到门口,那个斥候就跌跌撞撞闯了进来。一见颉利,他慌慌张张跪下报道:“王爷,不好啦,不好啦!我们在秃鹰山观察点发现大量隋军从南边向雁门关方向赶来。”
颉利大惊,急问:“有多少兵马?”
“火光延绵数十里,应该不下二十万。”
颉利一听将信将疑。他对斥候一挥手道:“回去再仔细打探。”
一俟斥候退去,颉利已睡意全消,他在帐内踱着步子,陷入了冥思苦想之中。
清晨,阵阵寒风从帐外吹拂进来。吉儿焦急地望着帐门。不一会儿,百合领着一行侍女,将备好的早点放到桌上。
吉儿心烦意乱地地对侍女们吼道:“我不想吃了,你们拿走吧!”
茉莉盯着烦躁的吉儿,转身端了一碗汤来,送到吉儿跟前,关切地对吉儿说:“公主,您马上要上路了,空着肚子可怎么走呀?我看你还是把这碗奶茶喝了。”
百合不满地斥责茉莉道:“你怎么这么多话呀?”
茉莉低头不语,退了下去。
吉儿看着令她厌恶的百合,冷笑着说道:“我还是喝吧,省得有些人看见我不高兴。”
百合讪笑着说:“哪里,哪里,看见你大家都很高兴。”说着,也退出帐外。
第四章
太阳已经升起老高了,烈日之下,隋军防地旌旗猎猎,来回奔驰的战马,拖着树木,扬起了铺天盖地的尘土。一队又一队的士兵,每人手执一旗,在山顶上挥舞着。锣鼓声起,惊天动地,远远听去,似有千军万马杀来。李世民骑在马上,望着这宏伟的场面,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
颉利领着数名将领,站在山头上,鸟瞰隋军。隋军防地那飘动的旌旗,漫卷的黄沙,着实令他琢磨不透:这些变化无常的汉人啊!我们进攻有希望获胜吗?隋朝的援军真的赶到了吗?眼前的景象应作何解释?……他想得头皮发麻,的确有些茫茫然了。
突利穿戴整齐,走进吉儿的帐篷,他边揭门帘边喊:“公主,可以起程了吗?”帐篷内,百合和侍女手忙脚乱地围在吉儿床前。突利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急步走到跟前,只见躺在床上的吉儿脸色苍白,表情痛苦,豆大的汗珠滴滴嗒嗒滚落下来。
吉儿捂着肚子,不断地呻吟着。
百合看见突利进来,匆忙禀告道:“王子,公主刚才还好好的,突然肚子就疼了起来。”
突利看到这情景,嘴角绽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这吉儿,心眼真多。他挥挥手,百合会意领着众侍女赶忙退出。
突利见帐内无人,便戏谑地对吉儿说:“我在想,像你这么聪明的人,一定会使出什么招数来,赖着不走。这肚子疼的办法也实在是不错。”
吉儿忍着疼痛,娇嗔而无力地说道:“人家都快痛死了,你还要说风凉话。”
突利几乎笑了出来,说道:“放心吧,我不会拆穿你的鬼把戏的。”
猛的,吉儿腹痛如绞,忍不住在床榻上翻来滚去。突利发现情况不对,神色立刻严肃起来,看来吉儿是真的病了,便急忙让帐外的侍女快去叫太医来。
突利担心地一把将吉儿搂在怀中,抚慰着她说:“公主,太医就来了,坚持一会儿,你可要忍住呀,你可要忍住呀……”
阵痛渐渐过去,吉儿情绪稍有缓和,只是那张脸白得如纸一般,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
突利端详着吉儿。那张清秀姣好的面孔洁如白玉,明丽的眼睛里闪着聪慧和刚毅。一头乌发如瀑布般披散下来,轻柔地触着他的肌肤,令他心驰神往。他看着安祥地躺在怀中的吉儿,一时间,激情像巨浪一样,撞击着他青春年少的心。
吉儿在突利怀中沉沉睡去,朦胧中,她看到了李世民,她感到自己是依在世民怀里,他温柔的手指正在轻轻抚弄着她秀美的脸颊和黝黑的头发,她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幸福和温馨,情不自禁地紧紧抱住了心爱的人。
突利感到了吉儿多情的蠕动,他浑身燥热,不由自主地抚摸着吉儿的秀发和脸颊。吉儿似乎有了反应,将他搂得更紧了。一种难以自制的情欲折磨着突利,冲击着突利理智的大堤,他忍不住低头要吻吉儿。
突然,昏迷中的吉儿开始呼唤了:“世民,世民……”突利被呼唤声惊醒,他猛然想到了李世民,想到自己的承诺,一种愧疚之立刻泛上他的脸庞。
突利慢慢将吉儿放在床上,然后走出帐篷,直奔始毕可汗的大帐。
听完突利的叙述,始毕可汗哈哈大笑:“到底还是小孩子呀,她以为她肚子疼,我们就不送她去雁门关了,我就不动兵了!这样想,太天真了!”
突利严肃地说道:“父王,一开始我也是这么认为。但她疼的那样子,我看不像假的,倒像病情不轻。”
始毕可汗想了想,说:“那好吧,咱们一起去看看吧。”
突利和始毕可汗来到吉儿帐篷时,太医正在给吉儿号脉。诊毕,始毕可汗问太医:“公主病情如何?”
太医说道:“按脉象看,是忧心郁结,水土不服,饮食不适所致,但由于病情来势过猛……”
始毕可汗打断太医的说法:“你的意思是病情真的很重?”
太医点点头说:“从目前的症状看,我认为一时之间不宜远行。”
始毕可汗听了,默不作声。心想,公主的病来得太不是时候了,这难道是天意么?
突利暗自欣喜,趁机道:“既然这样,我们只能等她病好了再说。”
始毕沉思良久,断然说:“不,照预定计划,不用骑马,改用大车,送她回去吧。”
突利一听急了,极力劝阻道:“父王,万一公主路上病情有所变化,有个好歹,我们可如何向人家交代呢?”
始毕可汗无动于衷,坚决地说:“让太医随行,沿途照料好一切,不会有事的。”
大车拉着吉儿,在突利、太医和几十个士兵的护卫下,缓缓地向南行进。
吉儿病容满面,躺在车内,感到一阵阵的晕眩。
就在吉儿和突利他们走在路上的时候,颉利带着两名侍卫,急急忙忙奔进始毕可汗大帐。始毕见是颉利,倍感意外:“怎么这么快就到了,情况到底怎样?”
颉利有些恐慌地说:“我亲自观察了,依我的判断,该不下二十万。”
始毕沉思良久,踱到地图前自语道:“离我们最近的应该是云定兴的禁军,为数也才不过五万人,其它隋军各部都远在太原以南,即使昼夜兼程,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到达。况且夜间行军,重在隐蔽,为何要灯火通明,鼓声大动呢?我以为,此中一定有诈。”
颉利说:“杨广这个老狐狸,如果他后边没有重兵跟着,我看是不敢贸然到这里耀武扬威的。何况自从我们兵困雁门以来,已快一个多月了,王兄,你有没有想过,就是远在长安的兵马此刻也该赶过来了。”
始毕可汗肯定地说:“最让我怀疑的还是为什么夜间行军要点燃火把,这根本就是个疑兵之计。”
颉利的看法决然不同:“我认为这是部队庞大、兵马众多,存心炫耀军威,以动摇我军士气,所以还是谨慎为好。”
始毕可汗面有不悦之色:“三弟,你先前曾说不能让士兵空手而归,不应该退兵吗?”
颉利辩解道:“王兄,你先前退兵,我坚决反对的理由是不应该为了一个什么公主和亲,延误了我们攻城的大好时机。现在形势不一样了,攻城的机会已经丧失了。因此,我们应该把握住,该进时进,该退时退。王兄,你须三思而后行啊!”
始毕可汗坚决地说:“那咱们迎头痛击,给他们一个下马威。”
颉利一惊道:“如果不是疑兵之计,我们可是鸡蛋碰石头呀!”
始毕可汗不耐烦了,不屑地看了他一眼说:“你怎么突然间胆小起来了?”
颉利回敬道:“当然啦,首先送死的是我带出来的那些子弟兵啊,玩完了,你的人马还在,而我却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