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不由下意识地看了看身边的吉儿,怒道:“这件事我看不要提了!”说罢,他起身走出大殿,萧瑀紧随其后而去。
殿内,吉儿一人在不安地想着什么。
河边,几个内侍和宫女将刻有诏书的木片一一丢进河水中,萧瑀在一边监督着。木片顺流而去。
雁门关外,突厥兵又一次开始攻城,喊杀声此起彼伏,惊心动魄。终于,杨广下了决心,叹了口气对萧瑀说:“你所说的缓兵之计,去进行吧。”
此时的吉儿寝宫内,吉儿仍在拧眉思考着什么,她似乎下定了决心。
奶娘在一边动情地劝说:“公主,此事有关你终身幸福,可要三思而行,不可贸然从事啊!”
荷香沉重地说:“突厥兵围城这么长时间了,还有什么办法能解救皇上和大隋天下呢?”
奶娘斥责:“荷香,你怎么可以这样说!难道你一点也不为公主着想?”
吉儿终于开口说话了:“荷香说得对,‘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只要能解父皇危难,给国家带来和平,区区我个人又算得了什么?……现在需要考虑的是怎样说服父皇,让他答应我前去和亲呢?父皇在这个时刻,深念父女之情……我们必须首先说服他。”
奶娘问道:“公主,皇上真的会不愿你去和亲吗?”她的话中有一种不相信的语气。
吉儿道:“这会有假?父皇当着我的面,回绝了舅父的提议。”
奶娘欲言又止,说:“公主,有些话我不好当面说。”
吉儿被激怒了,说:“奶娘,你怎么可以这么说话?我一直敬重你,也感激您对我的慈爱之情,但你侮辱父皇,是我不能原谅的。”
奶娘惊恐万状,立即跪伏下来向吉儿请罪。
吉儿转身就走,荷香欲追。
吉儿怒气未消,喝道:“不要跟着我!我要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荷香走向奶娘,埋怨道:“奶娘呀,你这么大把年纪了,怎能说出这种冒犯圣上的话?幸亏公主心慈性仁,不然这是要杀头的。这些年,我还是第一次看见公主发这么大的脾气。”
奶娘站起,泪流满面,反驳荷香道:“你知道什么?你知道什么?我才不怕杀头……”说罢,她无奈地叹着气,噙着泪花,面色凄凉地走出房门。
荷香木然地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汾河边,李世民正在饮马,刻有诏书的木片从上游漂来。
李世民俯下身掬水洗脸,一块木片漂至他手前,他捡起后顺手又撇到河水上方。木片又至,他再度抛开。木片冲到岸边不动了。
李世民起身欲牵马,那马叼起木片,昂首长嘶。李世民以为马淘气,拍拍马项,然后从马嘴中取出木片,又扔至地上。马似乎不悦,继续长嘶,并且不时用前蹄踩踏木片。
李世民倍感奇怪,“这马今天怎么啦?”他下意识地拾起木片,对马轻声说道:“好了,特勒骠,咱们该走了!”说完,他正要上马,却发现木片仍在手中,将要扔掉时,突然发现木片上写有字。看着那些文字,他的脸色变得异常严峻。
李世民匆匆将木片揣入怀内,上马疾驰而去。
雁门关行宫,杨广正在和萧瑀商量和亲之事。萧瑀道:“突厥已答应和亲休战之事,他们的条件是,公主一到他们那边。他们就停战退兵。”
杨广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犹疑的眼光望着萧瑀。萧瑀知道皇上生性多疑,赶忙解释道:“这一切都是臣面见始毕可汗时听到他亲口答应的,不会有变。臣现在担心的不是这个,倒是担心陛下一向疼爱会主,公主一去,陛下会难过的。”
萧瑀的话触到了杨广的痛处,他神色悲哀地说道:“我怎么能不难过呢?在朕的子女中,朕的确最疼爱的就是吉儿了……你叫朕如何向吉儿开口呢?”
萧瑀小心地奉劝道:“陛下,这个时候,可要以国家社稷为重。”
声音刚落,吉儿不知从什么地方出来:“父皇,父皇,请允许孩儿去和亲吧!”
杨广和萧瑀又惊又喜。
夜深了。吉儿正在床榻上熟睡。
杨广轻手轻脚进来,坐到床榻边,俯身慈祥地望着吉儿,情不自禁地撩开吉儿额前一绺黑发。
吉儿微微睁开眼睛,发现是父皇,欲要起身,被杨广按住肩头。
杨广疼爱地说道:“孩儿,继续睡吧。”
吉儿坐了起来:“父皇,孩儿已经睡醒了。”
杨广顺手拿起床上衣服,披在吉儿肩上,不无伤心地说:“孩儿,父皇对不起你了。明日就是你我离别的日子了,这一去,咱们父女不知何年何月才能见面呀……”
吉儿含泪安慰道:“父皇,您不必太难过,我会照舅舅的话做的。到了突厥,我会见到大姑妈义成公主,她会照顾我的。只要解了围,说不定过几年我们就可见面。”
|听吉儿如此说,杨广更加痛苦:“孩儿,你可不要怨父皇狠心,朕也不愿用你的一生换取自己的安宁。事关社稷,朕也无法呀!”
吉儿见父王痛楚,心中极为不忍,动情地说:“父皇,您可不要这么说,这是我心甘情愿的。只要父皇和国家安全,我就是丢了性命,也不后悔。”
杨广拉着吉儿的手激动地说:“孩儿,你真是朕的救星,每次都是你能使朕绝路逢生。”
杨广的话令吉儿迷惑不解,她问:“每次?父皇,这是什么意思?我以前可没救过你呀!”
杨广陷入回忆之中,说:“不是你,是你的亲娘。她为了救朕,牺牲了自己。”
吉儿更加不明白:“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为什么父皇不告诉我?”
杨广叹息一声说:“那时你还小。后来,朕几次想告诉你都没说出口。再说这件事让朕想起来就难过。唉,又何必提它哩!”说到此,杨广目光迷离,神色惶惶。
父皇越是这样,吉儿越是想知道。她急切地央求道:“父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快点告诉我嘛!”
“好,好!朕就告诉你。那是你出生的那天,正值你祖母独孤皇后诞辰。朕和即将临盆的你娘,在后花园设宴向你祖母庆贺。那天的景象给朕的印象太深了,现在想起来还历历在目。后花园里张灯结彩,朕陪同你娘在亭中小憩。大家正玩得开心,突然,黑暗中跃出一名全身漆黑的刺客,他冲进亭子,举刀就向朕刺来。你娘见形势危急,奋不顾身扑了上来去挡朕,刺客一刀刺进你娘后背,你娘尖叫一声,重重地倒在地下。刺客没料到这个结果,一时竟怔在那里。这时,有人大喊‘抓刺客’,刺客见状,急忙逃走了。朕抱着你娘,万分悲恸。就在你娘将咽气时,你哭着落地了。”
吉儿听着,已泣不成声了。
“……你一出生,就给朕带来一连串的好运,从此朕由晋王被立为东宫太子,然后又登上皇位。今天你又为了救朕,要牺牲自己终身。这怎能叫朕心里安宁呢?想起你死去的亲娘,我好难过啊,我对不起她,也对不起你呀!”
终于,吉儿按捺不住内心的悲恸,伤心地哭倒在杨广怀里。
杨广黯然神伤,轻轻抚慰着女儿,久久没有话语。
只有奶娘在一边不自觉露出一副痛恨鄙夷的神情。她双手紧握,待伸开手时,竟发现指甲刺破掌心,流出殷红的血来。
杨广又回到密室,展开美人张丽华的画像,喃喃自语道:“丽华,丽华,朕得到了江山,却失去了你。”他不由想起俩人的初次见面……
湖光潋滟,当时的晋王杨广与张丽华泛舟湖上。张丽华依偎在杨广的怀里,娇声道:“王爷,妾身可不是天生淫贱之人,是为了爱慕英雄,才结下了这段孽缘。”
杨广用手指一点她的鼻尖说:“不是孽缘,是良缘。”张丽华幽幽地说:“孽缘也罢,良缘也罢,只是这样偷偷摸摸,令人难以消受。”
杨广抚慰道:“丽华,你务必要忍一忍,我也不愿意你再呆在那个昏君身边。”
“王爷,论才干你绝非池中之物啊!”
杨广一笑,抚着她白晰粉嫩的脖颈道:“你放心,快了。”
张丽j华心中一喜道:“莫非你……?”
杨广点点头道:“我不爱江山,爱美人,为了美人夺江山。”说完,伸手拥住了美人张丽华。张丽华仰起脸,炽烈的目光紧紧盯住杨广,微微启开双唇……
想到这里,杨广从思念中回到现实,默默地对张丽华的画像说:“丽华,我绝不会放过李渊!”
第三章
云府大营内,屯卫将军云定兴正在细看李世民带来的木片诏书,李世民在旁边观察他阅后的反应。
云定兴展开地图,一边看,一边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对李世民说道:“这个不会有假,皇上正在边塞巡视,突厥趁机围攻,也有可能。李兄及时传来诏书,这太重要了。我立即率部前去雁门救驾,不知李世兄是否愿意一同前往?”
李世民心内激动起来,说:“能随云将军出征,是在下身心所愿,但不知云将军麾下有多少兵马?”
云定兴说:“有五万之众。”
世民又问:“若以最快速度,何时可抵雁门?”
云定兴想了想道:“次日即可到达。”
李世民沉吟不语。
云定兴不解地问:“难道李兄认为还有什么问题吗?”
李世民摇了摇头说:“不,不,我只是在想,诏书所写的突厥领全国军围攻雁门,我们如何以区区五万之师,与敌作战呢?”
云定兴若有所悟地说:“老兄所言极是。”
李世民想了想,对云定兴说:“可否请云将军拨少量人马,随小侄深入敌后侦察敌情,等我们回来后,再请将军定夺?”
“世兄想法很好,但不知你准备怎样深入敌后?”
李世民指着地图对云定兴说:“在雁门与马邑之间,有一条敌我双方的空隙地带,小侄打算在此地区行动。”
雁门关内,行宫一片紧张气氛,一队士兵整装待发。在他们前边,停了一辆车辇,奶娘、荷香在那儿守候着。
已经到了出发的时刻,文武官员纷纷站在行宫大门口,全场一片肃穆,只有偶尔一声马嘶,打破沉闷的寂静。
杨广搂着吉儿的肩头,缓步从宫内出来。
吉儿脸上一副轻松的样子,似乎眼前的情景与自己并无干系。但无论怎样努力,也掩饰不住从那双顾盼有神的眼睛中流出的一丝忧伤与无奈。
吉儿在车上坐定,回头向杨广挥挥手,不由得心里发酸,再也抑制不住感情,潸然泪下。
杨广的双手兀自停顿在半空,半天落不下来。
吉儿突然站起,叫着“父皇”,然后跳下车辇,奔了过来。父女二人紧紧拥抱在一起。
终于,吉儿抹着泪,恋恋不舍地率众人上路了。车辚辚,马啸啸,车轮和马蹄卷起的尘土将和亲的队伍湮没了。
正在萧瑀率吉儿一行前进在旷野小道上的时候,一队突厥士兵迎面骑来,萧瑀很快看清了,领头那人正是突厥王子突利。
突利理也不理萧瑀,径自来到车辇前。他用长刀挑开车辇纱幔,发现了艳美元比的吉儿,不由得目瞪口呆。
他轻轻去碰吉儿的小手,又立刻象触电般缩了回来。他喜不自禁,打马绕着车辇奔跑,在士兵们的狂欢乱叫声中,他激动地表演起各种马技。小乌鸦领着士兵不断拍手叫好。
萧瑀、吉儿等人莫名奇妙地看着这些突厥人的举动,不知他们要干什么。
突然,突利策马跑到车辇前,一手掠起吉儿,将吉儿放至马上,急奔而去。他一边跑,一边回头喊:“你们送亲的人到此为止,可以回去了。”
突厥骑兵从萧瑀等人面前呼啸而过。萧瑀木然地站在那里。
奶娘、荷香见状,急忙策马前去追赶。猛然,荷香马惊,人从马上坠落下来。
远处,吉儿在马上死命挣扎,用拳头捶打突利,并大声叫喊。突利扯下头布,塞住吉儿的嘴巴。
李世民率领一小队骑兵正在赶回。一名士兵飞马前来报告:“前边发现一队突厥士兵,掳走了一名汉族女子。”
李世民一听,急命士卒们追赶。
就在突利载着吉儿,得意洋洋地经过一片树林时,李世民策马冲向突利,冲他大吼:“放下那个女子!”说完挥刀向突利砍去。突利转身迎战。猛然间,主人都怔住了。
吉儿惊喜地看清了来者是李世民。她见来人正是自己朝夕思念、心中爱慕的世民,更是在惊愕中透出一丝狂喜。
李世民想不到在此巧遇突利,他不解地问突利:“怎么是你?”
“大哥,”突利也没料到会碰到李世民,不无惊喜,跳下马,慌忙抱拳施礼。
李世民愤怒地指着突利质问道:“告诉我,你到底是什么人?”
突利瞪大眼睛,坦诚地说道:“大哥,不瞒你说,我是突厥可汗的王子,我的名字叫突利。”
“你既是突厥可汗的王子,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骗得我还和你结拜兄弟?”世民愤愤道。
突利辩解道:“大哥,我是真心实意地想和你交朋友,因为我不愿意欺骗你,我才没用假名字。上次我在中原碰见你,为什么要乔装改扮,就是为了刺探军情。我怕连累你,怕你不愿跟我结拜,才没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
李世民不屑地说:“我当然不愿意跟一个经常骚扰我朝边关、掠夺我朝百姓财产的敌人结拜兄弟。”
突利解释说:“大哥,这跟我们这些小人物无关,这是我们可汗与你们皇帝之间的事情。”
李世民冷冷一笑,反问道:“那你为什么要掳掠一个弱女子呢?”说着用手指向马背上捆着的吉儿。这时,李世民才看清了马背上的女子竟是吉儿,不由大吃一惊。
他回头厉声质问突利:“你们怎么把她掳来了?”
突利辩解道:“她不是我们掳来的!”
李世民问:“不是掳来的,难道是她自己跑来的不成?”
突利笑了,说道:“大哥,你真聪明,说得一点也没错。”
李世民冷峻地对突利说:“现在不是我跟你开玩笑的时候,你把她交给我,我要把她带走。”
突利若有所悟地看着李世民:“哦!你喜欢她?”
李世民一下子竟难以回答,变得结巴起来:“我……我……。”
吉儿听了二人的对话,深情地望着李世民。
突利见此,便很仗义地说:“大哥,你要是真的喜欢她,就把她带走吧!”
吉儿闻言暗喜,乘机翻身下马。奶娘急忙过来为吉儿松绑,并取出塞在吉儿口中的头巾。
没想到世民却说:“我是来救驾的,不是跟你抢她的。”
吉儿听见此话,愕然地站在一旁。
突利以为世民不好意思,便说:“这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