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他的座位，他还没有来。
在桃子诡异的笑容和内心的忐忑不安中我硬着头皮熬过了这一天，当最后一节课下课铃声响起，太阳已升到头顶。
初夏的日光并没有太让人感到灼热，这午日的阳光中蕴含着淡淡的温度。我的手中握着书本，掌心早已湿透。另一只手被桃子紧握着，向食堂的方向走去。
我的内心此刻翻腾不已，我不清楚自己对于李默是何种感觉，但绝对不是喜欢，或许只是崇拜敬佩吧。
桃子倏然停下了脚步，我的思绪被强行拉回现实但脚步却没有反应过来，一个趔趄，我们两个人挤在一起，差点摔倒。
我刚想开口责怪桃子，却看到前方打完球向食堂进发的篮球队。
桃子扭头狡黠地一笑。
我瞪了她一眼，转眼就看到了沈暮。
纯白色的球服浸透了汗渍紧贴在他健壮的身体上，脸庞微微泛红，碎发被汗水黏湿贴在脸颊上，眼神迷离，不知看向哪个方向。
我刚想招呼桃子进食堂，身后投来的目光让我怔在了原地。
李默似乎故意走在了队尾。
他不紧不慢地走着，和沈暮的自信冷傲比起来他多了几分阳光温和，和沉默寡言的沈暮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
他的目光定定地看着我，我只得转身，他站在发满嫩芽的柳树下，日光落了一地。
然后，他对我笑了，意味深长。
我立即转身走进食堂，桃子凑上来：“你干嘛！刚刚可真不像你！你就算不接受他也要把自己的想法说清楚啊！躲着可不是办法。”
我头脑里一团乱麻，吃了几口饭，食之无味。
夕阳染红了整片天空，球场上的身影沾染着金黄色的光芒。我穿过球场旁的林荫道向图书馆走去，球场上的李默将手中的球向身后一抛，径直向我走来。
我看着他穿过球场，踏过一地碎光。
我心里已有答案，球场上奔跑的身影纷纷停下来，有些许唏嘘声传来。
他脸颊红润，微微喘着粗气，胸膛上下起伏，眼睛里闪着期许的光芒。
“段音…”
我一笑，缓缓开口：“我看了你给我的信，如果你要问我的答复，那么抱歉。”他的眼神暗淡了一瞬，随即嘲讽地弯起了嘴角。
“是不是因为沈暮？”
我不语，扭头看向球场的方向。
沈暮静静地站在那里，手中拿着篮球。见我看向球场，周遭的人开始起哄起来，沈暮立在夕阳中，只微微的笑，下一秒却转身抱着球离开了球场。
我收回视线，头顶的日光迎头而下，披在我和李默肩头。
他的表情很微妙，似乎已了然于心，点头之后转身走回了球场。
身后的喧嚣声被我抛在脑后，我径直走入了图书馆。
☆、chapter 6
其实那天沈岚说的我都记得，因为三年前，我和沈暮都在现场。
三年前。
大一的生活已经不经意就过去了一半，我们的假期在盛夏来临前就拉开了帷幕。
在家里根本待不住的我只想整天待在外头不回家，桃子和我牵着手走在人潮拥挤的美食街上，对于两个吃货来说，整条街上的每家店我们都恨不得尝个遍。
蝉声轰鸣里我们在池塘里摸鱼，赶在夕阳西下之前回家聚餐，奶奶磨的绿豆汤我们总能喝好多碗，拴在树下的小狗总能吃到我们风卷残云后剩下的鸡骨头。
和桃子在一起的时光过得特别舒适，但我也时常会想起沈暮，想起他投球的动作，他站在街头对我的笑容，所有的种种或许在不经意间在我心里种下了种子，轻到我自己都没有察觉。
直到六月二十三日，沈暮和我表白的那天。
那天桃子姑姑在买菜的地方被抢去了钱包，本就经济拮据的她追着贼一路跑出了菜市场，却不料被半路驶出的汽车撞飞。
夏天还未过半，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桃子变得郁郁寡欢，每当我们觉得事情太过顺利时，现实会狠狠给我们一巴掌，告诉我们别高兴太早。
晚上我和桃子一起在医院等着姑姑的手术结果，姑姑是桃子唯一的亲人，桃子出生在冬天，她的父母嫌弃她是女婴，如果不是姑姑养着她，或许她早就在寒风里冻死了。
她的眼泪不住的掉下来，我只能不停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一切都会好的。
会好吗？我不禁想到了远在美国的那两个人。
经过三个小时的抢救，桃子姑姑脱离了危险。桃子要陪在病房里照顾姑姑，我走出医院的大门时，已经快临近深夜了。
走在空荡荡的街道上，天空中没有月亮，呼吸着有些沉重的空气，这一刻我多希望沈暮在这里，这样或许我可以安心一些。
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声闷雷从头顶上的夜空滚过，要下大雨了。可这段路离家里还有一段距离，我开始小跑起来，鞋跟在路上哒哒地响，就在下个转角的地方，我突然就看到了沈暮。
他漫不经心的站在街角的那头，穿着白衬衣和牛仔短裤，头发剪短了，手里握着两把伞，眼神有意无意地往对面的方向看去。
我探出头朝那个方向望去，是一家花店，隐隐约约门帘后边有一个穿着围裙忙碌的身影，看不清脸。我刚想走出去打个招呼，雷声和雨点就一起下来了。
所幸我站的屋檐下有个雨棚，细密雨点伴着微风吹得我手臂发凉。我抬手抚了抚胳膊，继续看向沈暮。
我承认那一刻我看到的是完全陌生的沈暮，与我认知中的温润的沈暮截然不同的另一个人，眼神里满是冷漠，表情说不出的陌生与疏离，这是看到了什么？我再次探出头去，花店已经关门了，那个穿着围裙的女生正在和一个骑在摩托车上的人说话。但下一刻女孩就上了他的车，他们两个人穿过街道，从我面前飞驰而过。
我看着他们消失在街道那头，转过身却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沈暮已经站在了我身后。
“沈学长…好巧啊，呵呵…”我一时语塞，沈暮的眼睛定定地看着我，我的心里愈发地紧张起来了。“段音，”沈暮出声了。
“我们在一起吧。”
正如所有的女生那样，我那一瞬间感觉就像闪电击中了我。
“啊？学长你…”我语无伦次，“我说我喜欢你，我们要不要在一起？”他开始笑了，用手轻轻地，把我一把搂进怀里。
“走，我送你回家。”
街道上忽然撑开的两把伞开始慢慢的移动，我还沉浸在被表白的喜悦之中，完全忽略了另一把伞下，沈暮悲伤的眼神。
奇怪的是，自从那晚沈暮表白之后，偶尔打个电话找不到话题就尴尬半天，然后都是他匆匆地挂断，电影逛街吃饭他都很少参与。桃子一脸嫌弃地盯着我的怨妇脸：“你真是魔怔了！都表白了还得天天腻歪在一起啊，老娘我可不吃这新鲜的狗粮！”我气得直掐她大腿：“有的是你吃的时候！以后校餐厅可别怪我不请客！”
但是好不容易挨到了心心念念的开学，我和桃子一路嬉笑打闹地走在去学校的路上，我们抬头感叹阳光正好，却殊不知即将到来的这个学期，竟成了我们最难熬的岁月。
☆、Chapter 7
三年前，八月三日。
大一下学期开学的前夜篮球队发来了晚宴邀请。
这是沈暮组织的晚会，来的是篮球队的队员，还有他们班级里的一些学长学姐。
我和桃子这两个大一的负责人正在热火朝天的安排同学进场。
大二教学楼前的大草坪已经人声鼎沸，我揉了揉酸痛的腿，光着脚望向草地那头的点点光芒。
宴会前半小时，桃子偏要我穿上高跟鞋，坚持说这样会更具杀伤力，当从来没有穿过高跟鞋的我刚站起没走几步，就立即摔倒在了坚硬的地上，扭伤了脚踝。
桃子立刻自告奋勇地要回寝室帮我拿鞋和云南白药，在向我再三保证她一定会回来参加宴会，不会让我单枪匹马地“厮杀”那些美食。我答应让她回寝室，但是要尽快回来。
我光着腿顺身坐在了台阶上，夜晚的风似乎格外的凉，吹得双腿冰凉。我用手捂着脚掌，焦急地看向桃子离去的方向。
手机响起，是桃子。
我一脸无奈地看着手机屏幕，这妹子大概又有什么状况了。
“喂～音儿啊，我不能过来了，对不起啊，付宇今天晚上约我出去，我们去河滩边的夜店吃烧烤。”
见我久久不出声，她赶紧说：“别担心！你的鞋和药我已经让快递小哥加急送过去了啦！照这个时间应该已经到了～”
话音刚落的瞬间，走廊的出口走来一个身影，正飞奔过来。
那是李默。
见色忘义的家伙，我嘟囔了一句。
我拿起手机：“回来再算总账。”
放下手机，李默已经跑到了身前。
他二话不说就打开攥在手里的塑料袋，拿出云南白药气雾剂，喷在了我扭伤的脚踝处。
他刚想动手帮我揉搓，我向后挪了挪腿，他头也不抬地一把抓过我的腿。
“受伤了就别逞强。”他低沉的声音很强硬。
我不语。
他的表情专注，呼吸还有微微的急促，一身黑色西服似乎分外合身，但脸庞却显出几分青稚。
穿上平底鞋，我看着站在不远处的李默轻轻说了一声“谢谢…对不起。” 他似乎迟疑了一会，转身就走：“如果说这件事那我欣然接受，没关系，但是如果要是那件事，你大可不必，对于喜欢和不喜欢，从来都只是一个人自己的事，何况。。。。我又没放在心上。”我追上他的步调，并肩前行。
他忽然顿下脚步，“说实话，沈暮究竟那里比我好呢？”他的眉角有浅浅的笑意，让我一时间哽住了话语。
“没事了，逗你的。”他径直走向会场，见我还在慢吞吞地走着，他说：“晚宴开始了，还不快点？！”
我弯唇笑了笑，提起裙摆，向会场跑去。
身着尾裙的我和李默在众多推杯换盏的人群中穿行。
周遭全都是大二年级的学长学姐，望着一张张陌生的面孔，我不免有些紧张。穿过一张张堆叠着殷红色酒杯的乳白色圆桌向前走去，在草地的那头，靠近礼堂的空地那边，我看到了沈暮。
篮球队的一群人换下了昔日的红色球服，着上了正装，尽管是有些莫名的不习惯，但看到熟悉的面孔心里的石头也微微落地了。
他们不知在谈论些什么，偶尔间爆发出大笑，我无心再观察他们，而是看向了另一边。
沈暮正靠在礼堂入口的大理石圆柱上，右手正端着猩红的酒杯缓缓摇晃，另一只手正插在黑色西服的裤袋中，向着对面的红裙女子微笑。
我觉得，眼前这个微笑着的沈暮，根本就不开心。
表白之后我们两个就像平常的情侣那样，去赶情侣场电影，抢一份爆米花，一起逛街，但是仅管我们做了那么多事情，看到这个笑容，我知道他不是真的开心。
正不知该往哪里去，沈暮却正好回了头。
他对我笑了，招手让我过去。
对面的学姐正细细的打量着我，见我走到身前，她笑了，这笑容犹如初秋的清风，渐渐抚平了我心中的点点浮躁。
沈暮开口：“这是我女朋友，段音。”
她伸出了手，莞尔一笑：“段音你好，我是沈暮的姐姐，沈岚。”旁边的沈暮笑了笑，饮下了杯中残留的红酒。
伸出手的那一刻我就认出，她就是那天在花店的女子。
当沈暮被球队的那群人拉到一旁时，沈岚抽身离开了，我一个人站在餐桌旁，无聊的饮着酒。
李默这时带着另一位红裙女子走过来了。
“段音，我给你介绍，这是我发小，洛施，和我们同届。”
我笑着举杯，一一碰杯后洛施支开了李默。
洛施轻轻地挽住了我的手，用眼神示意我走到礼堂中去。
我们并肩走到大门前，推开了眼前的雕花大门。门中光若白昼，浅黄的壁灯似乎给人一股暖意，仿佛冬日的阳光。
礼堂里空空荡荡，演讲台上端放着绿皮书籍，通向礼堂后的大门掩着，门后是一片黑暗。
洛施抬步走入门中，我紧随其后。
门后是一张长椅，头顶是整片整片灿烂的星光，没有了灯光的遮挡，它们此刻显得格外明亮耀眼。一排排光秃秃的枯枝丫围绕着眼前清澈明亮的湖泊，湖水倒影出了另一片星空。
“段音你知道吗，其实……我喜欢李默……已经很久了。”我承认洛施现在抛出的这个炸弹的确让我一瞬间有些猝不及防，但我又随即淡然。
“洛施，我想你误会了……”我还没说出后文，她苦涩地笑了笑：“我知道。”
“那……”我一时语哽。
“感情这事，谁都勉强不了。”
她伸手指了指草坪那头仰头饮酒的沈暮。
我的情绪稍稍缓和，不动声色地饮了一口酒。
“他是一个骄傲的人，和他相处都有些困难，更别说走进他的心里，你最好做好心理准备。”
“谢谢你，”我转身向来时的门走去，“或许我们可以成为很好的朋友。”转过身的洛施莞尔，站在树杈阴影之下的她就像盛放在荆棘丛中的一朵红玫瑰。
她轻轻点了点头。
或许经年之后我们才会了解，这份最初对爱情的执念，之于我，之于洛施，都已成了各自心中一根根难以拔除的利刺，纵然被扎得千疮百孔，我们也不愿放手。
我走出礼堂时沈暮已经不见踪影。
我深深地呼了一口气，沉淀在树木间那夜晚清新的空气让人心情舒畅。
看着灯光下步履翩翩的男女，我端起长桌上的威士忌一饮而尽，桃子应该不会来了，如今沈暮也已不见踪影，我还是退场回宿舍比较好。
李默站在入口处帮忙招呼着还在不断入场的学长学姐，转头见我过来，迟疑地问：“怎么了，这就要走？”
我不想多说，淡淡的回了一句：“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寝室休息了。”
走出会场，嘈杂声被尽数抛在了身后，转角的路灯幽幽地发散着苍白色的光，落在铺满金黄枯叶的路上，所有的一切都在心里搅成了一团乱麻，不知道是否是酒精作祟，胃中只有轻微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