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子怡:“……我性格这么乐观真是让你苦恼了。”
“所以啊,这几日我想通了。”徐本槐难得极尽温柔地笑了笑,却更显病态,“求而不得,得而复失,才最是折磨。”
☆、第三十八章
因为雨化田他们还在画中,林子怡并未打算趁机逃跑,所以再次被徐本槐关进画里,看到熟悉的冬日幻境时,她的情绪也没多大起伏。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
林子怡环顾四周发现这里并没有雨化田他们的踪影,便随意选了个方向,一边沉思徐本槐的用意,一边慢吞吞地走着。
对她来讲,可能她和徐本槐之间还是智商上的差距,总觉得徐本槐所作所为都让她觉得好迷。特别是他端起架子对她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神秘脸时,更是令她十句里有八句听不太懂。
什么求而不得,得而复失的,总觉得这两句话让徐本槐从为祸人间的妖道,退化成神神叨叨沿街摆摊算命的大神棍。
林子怡仰天长叹,十分郁闷,“明明我五百年前打他跟玩儿似的,怎么现在沦落到他算计我跟玩儿似的?”
而且现如今,她所能想到得徐本槐会报复她的方式,都被徐本槐一一否定掉了。
她实在不知道他究竟还想做什么,这种忐忑心理让她觉得有点不安。
大概前行了一刻钟,林子怡远远望见雨化田身姿挺拔地立在岩石旁,指缝夹着暗器,神色虽然淡然依旧,但紧绷的身体却透露出他此刻戒备的状态。
林子怡试探般喊道:“化……”
话音未落,林子怡便看到雨化田扬手一挥,暗器以破空之势直奔她的胸口,吓得她立刻抬手掀起水幕将那个杀气腾腾的暗器格挡在外。
听到暗器被水幕格挡落在地上的清脆声响起后,林子怡才小心翼翼地探出头,一脸诧异,“恁在这弄啥类?!”
雨化田:“……”
雨化田:“你这又是从哪学来的口音?”
林子怡一摆手,水幕缓缓消失,她一边走近雨化田,一边回答道:“跟地府看大门学的。”
雨化田神色顿时复杂起来。
他觉得他有点想象不到地府里那些青面獠牙的小鬼,一张口全是各地方言的场景。
雨化田上上下下看她一遍,忍不住皱眉,“你这是去了哪里?怎么弄得这么脏?”
林子怡低头随意地掸了掸衣服上的灰,“徐本槐可能更年期,把我拽出去一阵唠扯,还跟我回忆起把他培养成一代妖道的师叔。”
雨化田颇有些诧异,“师叔?”
徐本槐的那个师叔人称净明道长,林子怡模模糊糊记得自己曾是见过他的。
虚清观虽然信徒众多,又都背着个剑以降妖伏魔为己任,但真正有实力的并不占多少,大部分弟子都比较瞎。
林子怡多次在他们面前大摇大摆经过,都没有被发觉,导致她潜入虚清观四处参观的活动异常顺利。
行动一路顺利,她的胆子也大起来。
林子怡下山四处游历时,听到那些路人时常议论的,除了盛极一时的虚清观,便是这位虚清观中颇有仙风道骨之气的净明道长。
听闻那位净明道长容貌俊朗、温柔谦和、乐善好施,是个芝兰玉树般的人物。
林子怡便想,既然她都已经闯进了虚清观,如果不去见见那位净明道长实在是有些吃亏。
林子怡一直觉得虚清观里的道士都是空有正气凛然的傻根儿,没什么实力,但捉妖倒是喊得十分积极,可惜很瞎。
所以,林子怡自然认为净明道长也是同样,只不过气质更为柔和一些。
于是,她也没怎么隐藏妖气,就这样大大咧咧窜进了净明道长所在房间的小院中。
林子怡进到小院时已是傍晚。
净明道长所在的小院十分偏僻,用寂静与大殿的喧哗隔开了两个世界。豆大的灯火将他单薄的身影映在窗纸上,灯光昏暗,影影绰绰,只能依稀分辨出他是在看书。
林子怡蹲在窗沿下,正犹豫着要不要打开窗户偷看一眼,就听到净明道长声音含笑,语调温柔地问她,“冬日寒冷,姑娘若是不嫌弃寒舍简陋,不如进屋一起烤烤火?”
林子怡惊异抬头,只见净明道长支起了木窗,身披青衫,黑如曜石般的双眸正蕴着笑意与她对视。
林子怡怔愣了半晌,没想到自己居然这么快就被发现,顿时磕磕巴巴起来,“我我我……”
净明道长微眯双眼,轻声低喃道:“妖?”
他不知想了什么,复又笑开道:“我还是第一次在虚清观内见到妖。你胆子实在很大。”
林子怡听闻净明道长自小体弱多病,所以就被他的家人送到道观中清修静养。
冬日的寒气刺肉入骨,冷风一吹,他握拳掩口,猛地咳嗽起来。手掌无力地撑在窗棂上,他跌坐在木椅上,咳得满面通红,过了许久才逐渐平息。
林子怡顿时慌乱起来,也忘记该不该逃的事,急忙跑到院中的小井打上一桶水,因为周围没有别的容器,她只好拎着木桶来到窗沿下,犹犹豫豫问道:“你,你要喝水么?”
“咳,咳。”他轻咳两声,声音微微带喘,看到她拎着的那个木桶,不由失笑道:“你啊,实在是个笨妖。若是看到有道士在你面前这般咳,你早该逃了才是。”
林子怡有些委屈,“谁让你咳得那么厉害,我都吓忘了。你喝水么?”
“这倒成了我的错了。”净明道长摇头,“不喝。太凉。”
林子怡:“……”
林子怡:“……你还蛮挑剔。”
净明道长趴在窗边,看她将水桶放下,声音轻柔地问道:“你是什么妖?”
林子怡顿时忘记不满,抑扬顿挫地说:“白貂妖。”
“白貂?”净明道长挑眉,微微有些讶然,“倒是少见。”
林子怡摸摸脸,“倒也不是太少见啦,就是有点地域性,我们基本都圈在长……”她说到这里反应过来,警惕道,“你是不是想套我的话,然后去一锅端了我们?”
净明道长苦笑一声,向她摊开双手,“你觉得我这个身体能长途跋涉去你那边,还有余力去端了白貂一族么?”
林子怡探头看了看他的手。骨节分明,略显苍白,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她砸吧砸吧嘴,说道:“你生命线好短,看来命不久矣啊。”
净明道长一愣,却半分不恼,反倒微微笑了起来,“你这妖怎么还会看手相?若是摆摊算命,说得这般直接可是会被砸了摊子的。”
“我爹喜欢研究这种东西,每天拿个小马扎就坐山口给那些小妖怪算算算。我下山的时候他还算我此行多灾多难,命途多舛呢。除了吃错东西,也没见有什么灾。”
大抵是净明道长周身的气息透着股舒适感,令林子怡不由放松下来,絮絮叨叨地说着这些事。她说完,想了想,开口安慰道:“你们这种修仙的道士,命虽然短,但指不定就机缘巧合飞升成仙了呢。”
“成仙啊……”净明道长眼神飘渺地望向漆黑的天空,半晌只是笑了笑,不再多言。
净明道长虽然身体虚弱,时不时要咳上几声,但他并没有关上窗户催促林子怡离开。
两人相顾无言,安静了半晌,净明道长忽然问道:“你为何要闯进虚清观内?这里可满是要捉妖的道士。”
“路上常听到别人提起,就跑来参观参观。”林子怡想了想,“顺便来看看你。”
“我?”净明道长微微惊讶,“为何要来见我?”
林子怡诚实回答,“他们说你长得好看。”
净明道长哑然失笑,站起身来,配合着转了一圈,“那你瞧着如何?”
林子怡老实回答,“除了头发挺好看,其他地方都磕碜。”
净明道长:“……”
净明道长:“你的审美标准是什么?”
林子怡沉思片刻,“毛皮好,才是真的美?”
净明道长:“……”
夜色微沉,净明道长咳嗽几声,便摆摆手说:“虚清观弟子道行尚浅,辨别不出你是妖也是正常。只是观中掌门与几位长老嫉妖如仇,若是发现你,你逃脱不了。还是早些离去,到别处游历吧。”
林子怡眨眨眼,忍不住问道:“你不捉我啊?”
净明道长温和一笑,“只要你没做什么坏事,我自然也没理由捉你。快走吧,夜深了。”
林子怡那晚虽然依言离开,但没有离开虚清观。而是跑上后山逛了两日,才慢悠悠地下了山,准备去别处游历。
她最后一次见到净明道长是在虚清观大门。
掌门率领着几位长老站在大门前,似乎在宣读着什么东西。而净明道长作为几位长老之一,自然也在里面。
林子怡悄声无息地躲在树后看着。只见掌门不知说了些什么,几位长老便跟随着掌门闭上双眼,拂尘搭臂,在那边念念叨叨。
然而净明道长却并没有跟随着他们的动作。
他微微偏过头,一双眸子蕴着如春的温柔与她对视。
他抬起手,向她摆了摆,笑着用口型对她说:“再见。”
所以,当徐本槐对她说净明道长叛离师门,还培养出徐本槐这么个类型的道士时,她怎么样都无法说服自己去相信这件事。
雨化田略带无奈,“你脸也不擦,又走神到哪里去了?”
“没。就是想起点往事。”林子怡忙拿手往脸上擦,“脸上很脏么?”
“也不知你去了哪里,回来一趟脸上全是灰。”雨化田看她擦了半天都没什么效果,叹了口气,一只手来到她脑后固定住要她别再乱晃,另一只手则扯着袖子在她脸上轻轻擦拭。
林子怡怔愣地看着雨化田。只见他眼神专注,表情认真,下手也极是轻缓。
“化,化田兄,你你你你,你不是洁癖么?”林子怡僵在那里不敢动,瞪大双眼直直地盯着他。
“怎么之前那么大胆,现在反而畏畏缩缩起来。”雨化田瞟她一眼,蓦地笑了起来,“活了一千多年,终究还是个小丫头。”
林子怡顿时不满起来,正想反驳,却听到有人喊道:“你寻到她了么?”
她微微向右倾侧,与来人对视,两人都“咦”了一声。
陆小凤惊诧道:“子怡姑娘回来了啊……不对,你们两个在做什么?!”
林子怡同样也十分惊诧,“陆小凤你你你你……头发眉毛胡子呢?!”
陆小凤:“……”
陆小凤摸摸自己短到脸颊的头发,又摸了摸光滑一片的脸,在司空摘星的大笑声中,带着生无可恋看破红尘的表情望着她。
林子怡:“……”
她才离开一小会儿,这都发生了啥?
☆、第三十九章
林子怡终于在司空摘星连喘带笑的解释中,了解了事情的起因经过。
简单说来,就是林子怡失踪之后,他们原本打算去寻。考虑到七娘那个不省心的状态,便安排陆小凤守在七娘身边。
哪曾想,呆在陆小凤身旁一直安安静静十分乖巧的七娘,忽然暴起伤人,一只手蹿出一团火焰直接扔向了陆小凤。那火势蔓延极快,零丁火星落在他的眉毛胡子上,转瞬间便烧了个精光。
那火也不知是什么火,竟怎么样也扑灭不了,眼瞧那汹涌地火舌卷曲着发丝就要烧上头。雨化田想也没想,手中暗器一扬,那暗器便贴着陆小凤的脖颈直接截断了他的头发。
而七娘趁这个空隙飞身想去夺雨化田腰间的玉笛,被一直保持警惕的雨化田察觉,纠缠片刻,七娘不敌,就隐在幻境中消失不见了。
他们此番出现在这里,就是为了寻找七娘。
林子怡听完前因后果,长松一口气,说道:“可能是徐本槐想要拿走玉笛。他虽然说对七娘没做什么,但肯定是有某种联系,会让七娘听他的指令。”
林子怡从雨化田手中接过玉笛,喃喃道:“幸亏你没被抢走。”
雨化田挑眉,“你不是说,这些魔器,徐本槐想拿便拿去么?”
“玉笛想拿去就拿去。反正我们有玉笛也干不了什么。”林子怡随口说着,动作却十分小心得将笛尾的吊坠摘下来,挂到自己的腰带上,妥妥帖帖摆好,道:“我忘记这东西挂在玉笛上了。玉笛丢可以,这个不能丢。”
那吊坠是个小玉牌,上面刻着的动物乍一看像是狐狸,仔细一看却全然不像。
雨化田见过林子怡的原型,知道那上面刻着的是个貂。
“化田兄,谢谢你。”林子怡笑眼弯弯,似乎十分心满意足的模样向雨化田道谢。
“恩。”雨化田淡淡应着,微侧头,言简意赅地问道,“很重要?”
“很重要。”林子怡摸着玉牌,语带怀念地说:“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个凡人送的礼物,也是最后一个。我原本以为,再也找不到了。”
所以,即使辛老翁与徐本槐合作坑她的事让她心寒,但她对辛老翁能将玉坠完好无损地找回这件事,仍是十分感激。
雨化田忽然想起初见林子怡时,她抱着那个玉笛蹲在长武所门前欣喜地哭。
他最开始不懂林子怡为什么会那么开心,还开心到蹦起来吧唧亲了他一口。
后来,从林子怡口中,他知道自己是和她命数相合之人。有了他在,她就不会挨雷劈。虽然他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但偶尔回想起长武所那一幕,便觉得林子怡也就是不过脑子些,勉强说来也算是孩子心性,倒也不失可爱。
可到如今,他才知道,林子怡不过是为了一个吊坠而已。
他瞄了一眼悬挂在林子怡腰间的吊坠。
还是个材质不算上佳,雕工勉强过关的的吊坠。
雨化田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觉得心里不太平衡。
陆小凤不适应地摸了摸自己的新发型,对那边只顾着说悄悄话的两个人抗议道:“子怡姑娘你关心物,就不关心人么?”
林子怡抿了抿唇,吭哧半天,才憋出一句安慰话,“其实,没了看起来也挺年轻的。就是……”
陆小凤顺着她的话说道:“就是?”
林子怡内心挣扎了一会,想不到什么委婉的词,只好直白地说道:“就是磕碜。本来有眉毛有胡子有头发的时候勉强算是个还行,被烧光之后就只剩下磕碜了。”
陆小凤:“……“
陆小凤捂住脸,陷入深深挫折之中,“子怡姑娘先别和我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