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后退一步,弯腰向莫循道:“辞烟不敢。辞烟自有办法,九爷无需为辞烟操心。”
莫循看向她,微笑道:“你已经是石舫的一份子了,怎样也不能在这上面委屈了你才是。”
石辞烟却坚持摇头:“辞烟福微命薄,怎敢沾染九爷的东西。”
石谨言看看莫循,又看看石辞烟,二人还在那儿彼此劝说,纵使心中有再多不满,也只能去和车队里的人打了几声招呼,匀了石辞烟接下来几天的口粮,再怎么着,他也不能让这个女人分去莫循的那份。
☆、【章三】重来我亦为行人
谁知道,接下来几天的行程都不平静。第二天上路没多久,在前方沙丘上就窜出了一匹匹高大威猛的狼,眼睛是一片幽幽的绿。
石伯直觉这些狼不简单,下令让车队停了下来。正僵持间,石谨言已推着莫循来了,莫循总是放不下这个心,但凡有事情总要坚持亲自看看。
石辞烟并不在他身边,为了不让她觉得自己多余,莫循偶尔会给她指派些无关紧要的小差事。
石辞烟在另外一辆马车里,大大小小的木箱木盒摞在一起,清点数量是很简单的事情,但石辞烟做得很认真。
蓦地,她眼神一冷,轻轻转身,看向那个鬼鬼祟祟的身影,趁着护卫们大多到前方戒备,几个闪身就接近了石辞烟所在的这辆马车。看打扮身高,是个女孩子。
石辞烟放缓动作,压下腰,趁着人影推开马车门的一瞬间,石辞烟脚步一错,就窜到了那人身边,细长的手指勒住了她的脖子,冷声问:“你是什么人?”
女孩戒备地看着他,挣了挣,没能挣开石辞烟的手,竟然是手臂一甩,五指成爪掏向石辞烟心口。电光石火之间,石辞烟身体后仰,双手脱离了女孩的脖子,却又顺着她的肩臂滑开,重新捏住她筋脉。
周围的几个护卫终于发现了动静,围上来,石辞烟拖着她下了马车。
那女孩看面相年纪还很小,一双眼睛里满是无辜和慌乱,但石辞烟从来都不是会因为对方长相和年龄而心软的人,她的思维一向直接而追求效率。
见对方不答话,石辞烟一手捏肩一手抓腕,用劲一扭,就听见咔吧一声,女孩的手臂被她生生扭脱臼了。石辞烟再次冷冷问:“你是什么人?”
女孩秀丽的脸都疼得扭曲起来,嘶嘶倒抽着凉气。然而石辞烟看她还不回话,手上力道不自觉又重了几分。
女孩立马叫起来:“我叫辛月!松手松手!”
但是石辞烟不理会,还是抓着她问:“你想做什么?”
忍着疼痛,辛月委屈地撇撇嘴,回答:“我……我就是想找一套干净衣服……”
石辞烟还准备继续问,先前跑到车队前禀报莫循的侍卫已经回来了,对石辞烟道:“辞烟姑娘,九爷让你把这个人带过去。”
石辞烟这一出手倒是让侍卫们对她有几分改观,这□□手和果断,的确是身作莫循手下所需要的。
石辞烟点点头:“知道了。”上下打量了下辛月,听见又一声咔吧,辛月的胳膊被接了回去,而小姑娘捂着自己的肩,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被石辞烟推着踉踉跄跄往前走。
正看着前方狼群的莫循转过身,对石辞烟点了点头,看向她手上抓着的辛月。
无需莫循问话,石辞烟就流利地报出问来的信息:“她叫辛月,想找干净衣服。”
“哦?”莫循笑了笑,但是有面纱挡着,辛月只能看见他一双略略弯起的眸子,带着说不尽的温和润朗。一瞬间,连肩上的疼都忘记了,她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看的眼睛。
这么好看的人身边为什么会跟着这样一个凶女人?辛月有些愤愤不平地想着。
莫循同时也在打量辛月,大概因为辛月天生长了张比较老实的脸,外带被石辞烟折腾得眼圈都红了,满脸委屈的,确实比较能讨人信任,莫循觉得这小丫头也还挺有意思的,不过也就是有意思罢了。
又回身看了看那狼群,莫循开口问:“辛月姑娘,你可以让它们退回去了吗?一件衣服而已,在下还是可以做主送你的。”
“你怎么知……”辛月话问到一半,又怯怯的抿了抿唇,看石辞烟一眼,才小声道:“好啦好啦,可以的……”
抬起双手环在唇边作喇叭状,辛月发出了一声凄长的噑叫,与狼嚎声一般无二。而狼群在听到她的叫声后,拖长了嗓子回应几声,便一头接一头地退回了沙坡后。
看见辛月这样的举动,莫循的瞳仁里闪过一丝兴味:“看辛月姑娘年龄不大,本事倒是不小。”
“谁年纪小,我都十七岁了!”辛月梗着脖子回了一句,又骄傲地挺了挺胸道:“不过这本事是我阿爹教我的,当然厉害。”
看着辛月孩子气的举动,莫循只是笑了笑,不接茬。他现在在考虑另一件事情,因为与大漠那边有生意往来,沙漠中偏偏又流匪众多,石舫每次接送货物都是提心吊胆的,如果把辛月吸收进石舫,凭这一手驱使狼群的能耐,在大漠中的路怕是能好走很多,而且辛月现在年纪小,心思也还比较单纯,如果用些心的话,忠诚度不成问题。
这边莫循还只是一晃神,辛月从眼角瞟了瞟石辞烟,慢慢挪得离她远了些,才轻声问:“那个……我能走了吗?”
莫循回过神来,微笑,声音温润轻柔:“啊,把衣服带上吧。”想了想,侧头向石谨言道:“大哥,去把那件楼兰裙取来吧。”
幸而他还想起来汉王送给石舫的东西里有一条楼兰裙,女孩子,总是喜欢漂亮的衣服首饰,像石辞烟这样的女子并不多见。
石谨言一听莫循的声音就知道他想做什么了,应答一声,向一辆马车快步走去。
而莫循已开始和辛月套起了近乎:“不知辛月姑娘是要到何处去?若是长安,我们倒还可以同行。”
“长安?”辛月有些茫然地歪头想了想,“不了,我还得留在沙漠里,等狼兄成家后我再去长安吧。阿爹前面去世后一直是狼兄养活我,我要看着它找到老婆才能放心离开。”狼兄,指的是先前狼群中那头白色的头狼。
莫循也不急,只是笑眯眯地说:“那你日后若到了长安,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可到石舫来,只说是找……石辞烟,也就是她,就好。”莫循并不喜欢自己的名字,多数时候,他是很少将真名告诉生人的。
莫问踪迹,无处可循。
八个字,是他父母离家弃子的决绝,也是莫循心里永不愿提及的伤痕。
不一会儿,石谨言就拿着一个盒子过来,将它递到辛月面前。辛月接过,打开盒盖,蓝色光滑的缎面,金银双色线绣出繁复精致的图纹,间或还坠着细小的珍珠或水晶。辛月还没把衣服展开就惊叫起来。
莫循则是始终用着温柔的眼神看她,问道:“喜欢吗?它是你的了。”
“喜欢!”辛月重重地点头,“你真是个好人,我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阿爹从小就教育她要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更何况这个人长得那么好看,还送她漂亮的裙子。
“谢谢你!但是我该走了。”辛月起身,有些赧然地笑道,“狼兄还在等着我呢。”谁知道话音未落,肚子就咕地叫了一声,辛月恨不得一头撞死。
莫循却依然对她那么温和地笑着:“辛月姑娘,要不要用些糕点再走?你也可以去清洗一下,把衣服换上。大哥,辞烟。”
“是,九爷。”石辞烟点了点头,带着辛月去换衣服,而石谨言则是去找些点心。
跟在石辞烟身后,抱着楼兰裙,辛月只觉得脸颊发烫,心也跳得很快,大脑里一片混乱,不知道在想什么。
是在想……阿爹和王妃……他们有没有在天上团圆呢?
☆、【章四】角声满天秋色里
送走辛月,车队继续前行,谁知道下午就又遇了事。
车队从一座沙丘上走过时,一阵金铁交击的声音传过来,莫循往沙丘下看,就见到两支人马在打斗,从打扮可以认出来是汉人和沙漠流民。
而沙丘的另一边远远站着一个人,五官轮廓很深,眉眼邪气孤高,裹着头巾,从头巾下延出的头发被扎成细细的辫子,穿着一身皮衣,露出结实的胸膛。
那个人本来只是冷眼旁观,看下面的局势,汉人处在劣势,然而流民想要取胜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而且必定是惨胜。
莫循判断出形势后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让车队加快速度,省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谁知道那人感觉很敏锐,车队与他距离尚远,他却在一瞬间转头锁定了他们,目光投向的地方,明显是莫循所在。
石伯向对方打着手势示意自己一行人只是路过,谁知道那男人突然从后腰取下一把号角,长长号角声过后就看见那队流民毫不恋战,齐齐调转马头冲向车队,每个人的走位都有讲究,一看就是训练有素。
车队里的侍卫瞬间戒备起来,纷纷握住了兵器,谁知道那群沙匪冲过来后只是在几步远的地方围了道半弧,拦住他们的去路。
同时那男人一步一步走过来了,脸上的表情懒懒散散,然而身手却凌厉得很,也不见他怎么迈的步子,只是一晃眼,他就穿过了层层侍卫的保护层,径直走向莫循。
不过莫循身边毕竟有石谨言和石辞烟,石谨言拔剑迎上去,剑光凛冽,男人的前进被他稍稍阻缓,而就在那一瞬间,石辞烟已经摸到了他背后,匕首抵上他后腰。
男人举起双手,邪邪笑道:“我并没有恶意。”他的汉文不是很好,咬字略有些含糊不清。
石辞烟抽出他腰上挂着的两把弯刀丢到地上,石谨言一边用剑指着他一边偏头请示莫循。
莫循对他拱了拱手,道:“敢问阁下此举何意?”神色很平静亦很温和,始终有种舒缓若流的从容。眼睛看看两拨人马先前争斗的方向,微微一笑,才又道:“他们大概已经走远了,阁下……”
男人不屑地冷哼道:“狗皇帝的走狗罢了,日后见了再杀便是!”看向莫循,又是咧嘴笑道:“但若是让你这般走了,我却是会后悔的。你的箫声很好听。”
“哦?阁下就是那位……”莫循这时候确实是有些惊讶了,不由得坐直了几分,又见石谨言石辞烟各拿兵器对着他,垂眸想了想,还是道:“大哥,辞烟,回来吧。”话音才落,二人就面无表情直直走回了莫循左右侧。
男人踱着步子走向莫循,腿很长,长靴显出一股野性,大概是不满意莫循总是阁下阁下叫着,他偏了偏头,道:“我是判官。”
莫循稍稍一皱眉,只是幅度很小,根本看不出来,还是温文尔雅,冲判官一抱拳道:“原来是天鹰帮帮主,久仰大名。”判官走到他身前,俯下身子,看着他眼睛,又继续说:“不过你可以叫我子陌,我叫洛行,字子陌。”
莫循还是戒备着判官没来由的好意,并不改口:“敢问帮主可否放行了?车队还要赶路。”
判官却只是耸耸肩,道:“叫我子陌。”
莫循不明白他什么意思,只是看着他。判官也不急,眼神深深的,晦暗难明。
没有必要为一个称呼僵持,莫循松了微皱的眉,唤道:“子陌,在下……”话还没说完,判官已经让开身子,站在一侧,道:“好了,反正你告诉我的也不会是真名,日后我去长安找你,自然会知道你是谁。”
莫循并不奇怪对方知道自己要去长安,走这条路的,目的地也只有那么几个。看车队前方的沙匪已让出一条路,莫循对判官一颔首,示意石谨言推自己进马车。
可是在与判官擦身而过的那一刹那,判官突然动了,身法太快,几人都来不及反应,判官就摘下了莫循的面巾。石谨言登时觉得极其愤怒,握住剑就要动手,判官却又不紧不慢将面巾给莫循戴了回去。
“你的箫声很好听,长得也很好看,我记住你的样子了,等我去长安找你。”说罢,判官转身,只在呼吸之间就带着沙匪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石谨言握剑的手很用劲,掌心被剑柄上的刻纹硌得发疼。石辞烟低着头,声音极寒地道:“他再出现,我便杀了他。”
对于这两人的排外心理,莫循已经习惯了,只是无奈地对二人笑了笑,道:“好了,没事的,还是先动身吧。”
莫循和判官却都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收进另一个人的眼里。
很快,两天过去,一路上的景致渐渐生动起来,离开大漠才知道,原来已经入了秋。
初秋还并不是很冷,树叶都还挂在枝头,只是偶尔一片,飘飘忽忽落下来。边关的战火对于长安并没有什么影响,作为国都,一如既往的繁华。
换锦花、百日草等都已经开花了,已经有人往莫循的竹园里各色摆过几盆。莫循平常不大出门,总是待在石舫里,看久了什么都是索然无味,所以即使莫循没有要求,石舫里也有了这个不成文的规矩,每到一个时节,就会换上时令花卉,如果外面收货有什么样式不一般的砚台镇纸茶具之类,也会送到莫循这里来放一放。
莫循本不想要大家这么麻烦,不过在众人坚持下,也就默许了。
先把这次的货物分到各处产业,再处理好这些日子石舫留下的账,就又过去了三天。终于,莫循想到有什么事还得处理了。
“大哥,帮我把辞烟叫来。”莫循合上手里的账本,对石谨言道。
石辞烟从来不进莫循的书房,毕竟这里面有关石舫的机密太多,她自知身份还没受到石舫认可,所以只是一直守在院子里。
走到书房门口时石辞烟犹豫了一下,坐在桌边的莫循听见声响,侧过头对她微笑道:“辞烟,进来吧。大哥,帮我把那支绞金衔红玛瑙的凤尾簪取来。”
石谨言面无表情应了一声,转身离开。石辞烟抿了抿唇,看着莫循微笑的眉眼,低头,小步走进去,跪到他脚边。
☆、【章五】钗头凤尾锦云花
石辞烟身子很单薄,一件黑色长袍罩住全身,头发只是随便用发带一系,跪在那里,低着头,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很可怜。莫循看着她,笑得很温和,眼神幽深的不知道在想什么。沉默片刻,莫循开口道:“辞烟,还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