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汝梅解读金瓶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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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汝梅解读金瓶梅-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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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刊印精良,眉批夹批比其他崇祯本多,眉批与正文句对应,无错位乱置之处。崇祯本与词话本之间的关系,学术界有不同看法。一种看法认为词话本(十卷)刊刻在前,崇祯本(二十卷本)在后,崇祯本是词话本的评改本,二者是母子关系。魏子云(见《金瓶梅的幽隐探照》,台湾学生出局1988年10月初版38页)、黄霖(见《再论金瓶梅崇祯本系统各本之间关系》)①等持此意见。笔者亦持此说(见《金瓶梅探索》,吉林大学出版社1990年版51…56页)。另一种看法认为二者是平行关系,认为两种本,从两个不同的底本而来。韩南《金瓶梅的版本及其他》,梅节《全校本金瓶梅词话前言》②中说明了这种看法。浦安迪在《明代小说四大奇书》中也持二者为平行无直接关系说。崇祯本版刻上保留的词话本的遗迹很多,足以说明崇祯本与词话本的亲缘关系。平行无直接关系说似不能成立。
  词话本系统现存《新刻金瓶梅词话》有欣欣子序、廿公跋、东吴弄珠客序。不少学者认为这是最早刻本。吴晓铃《金瓶梅词话最初刊本问题》、魏子云《金瓶梅的问世与演变》、马泰来《诸城丘家与金瓶梅》论著中均持这种观点。词话本刊本今存四种:国内存一种,日本存三种。国内存藏本《新刻金瓶梅词话》第五十二回缺二叶,日人长泽规矩也认为是词话本原版。日本日光山轮王寺慈眼堂藏本第五回末叶有十一行与日本德山毛利氏栖息堂藏本不同。栖息堂藏本第五回末叶有八行用《水浒传》文字刻印配补。日本京都大学附属图书馆藏词话本残存二十三回(实存七个整回和十六个残回)。对这四种现存词话本,学者多认为为同版。崇祯(1628…1644)刻本《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北大藏本)康熙乙亥(1695)《皋鹤堂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康熙戊子(1708)满文译本《金瓶梅》《皋鹤堂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本衙藏版翻刻必究本、大连图藏、吉林大学图藏)有回前评语本:影松轩本、四大奇书第四种本、本衙藏版本、玩花书屋藏版本、崇经堂版本无回前评语本:在兹堂本、无牌记本、皋鹤草堂梓行本天图本上图乙本周越然藏本《新镌绣像原本金瓶梅》天理本上图甲本内阁本东洋文化所本首图藏本吴晓铃藏抄本《金瓶梅》《新镌绣像原本金瓶梅》《绣刻八才子词话》(傅惜华旧藏)万历丁巳(1617)序本《新刻金瓶梅词话》:1932年北图购藏本日本日光山轮王寺慈眼堂藏本日本京都大学附属图书馆藏本(残)①1931年在山西介休县发现,后入藏北平图书馆,由古佚小说刊行会据以影印104部。此词话本现藏台湾故宫博物院。②参见吴敢《金瓶梅版本拾遗》,《东南大学学报社科版》2001年3卷1期。

  李渔不是《金瓶梅》崇祯本的评改者(1)

  《金瓶梅》这部伟大的写实小说,意蕴深厚,意象复杂,它的艺术奥秘有待进一步探索。近年来,专家学者在作者问题、成书问题、政治背景、地理环境、版本评点、美学价值、语言系统等方面进行探讨,取得了丰硕的研究成果。由于新材料的缺乏,又由于研究者视角的不同,加之问题的复杂,在诸多问题上存在分歧意见。《金瓶梅》崇祯本的评点者、改写者究竟是谁?就是“金学”中有分歧意见的疑难问题之一。1985年,有学者曾提出“李渔评改《金瓶梅》”之说,在学术界产生了一定影响。笔者在校点《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崇祯本)的工作中,曾思考过这一问题,搜集、分析了有关的材料。笔者认为此一说不能成立。现述拙见,与提出、赞同这一说的同志,进行商榷。
  现存的《金瓶梅》版本分《金瓶梅词话》、《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崇祯本)、《张竹坡批评第一奇书金瓶梅》两系三类。关于崇祯本与词话本之间是什么关系,有三种不同意见。一种意见认为崇祯本在后,词话本在前,崇祯本以现存词话本为底本改写加评点,它们之间是父子关系。第二种意见认为崇祯本与现存词话本是兄弟关系,它们还应有共同的祖本。第三种意见认为崇祯本在前,现存词话本在后。它们还应有共同的祖本。就版本特征来看,崇祯本与词话本在文字上有不同。崇祯本有评语与插图二百幅,词话本没有。崇祯本与以崇祯本为底本而刊印的张竹坡评本,在明末及有清一代影响很大,翻刻本较多,这两种本子促进了《金瓶梅》的传播。但是,崇祯本的评点者与改写者没有留下姓名,读者不知道评点者与改写者究竟是谁。近年来,有学者提出李渔是崇祯本“评改”者之说。其根据有这样几点:1首都图书馆藏《新镌绣像批评原本金瓶梅》有一百零一幅插图,在第一百零一幅图像背面有两首词,后署“回道人题”。认为回道人是李渔的化名,还说李渔《十二楼·归正楼》第四回用了“回道人评”。
  2署湖上笠翁李渔题的两衡堂刊本《三国演义序》中论《金瓶梅》“讥刺豪华淫侈,兴败无常”,与崇祯本第九十回眉批所云合拍。
  3张竹坡评点第一奇书《金瓶梅》在兹堂刊本扉页右上署“李笠翁先生著”。“在署名‘李笠翁先生著’的《合锦回文传》里也有回道人的题赞”(笔者按:实际情况是题署“笠翁先生原本,铁华山人重辑”)。由以上所据作出判断:“李渔不仅是《新刻绣像批评金瓶梅》一书的写定者,同时也是作评者。笔者的考证,与上述结论不同。回道人不是李渔的化名,而是吕洞宾诡称的别名。李渔原名仙侣,字谪凡,号天徒,后改字笠翁,别署随庵主人、觉道人、觉世稗官、笠道人、伊园主人、湖上笠翁、新亭樵客,族中后人尊称“佳九公”、人称“李十郎”。就已知李渔著作和编纂的书,从未见有署回道人者。吕洞宾,五代北宋初年人(或谓唐人,生于唐贞元十四年),名岩、字洞宾,别号纯阳,关中京兆人(或传为河中永乐人)。吕洞宾善写诗,民间流传他的诗歌,多达一百多篇。《全唐诗》收吕洞宾诗四卷。他本为隐士,死后被附会为举世闻名的神仙和道士。明末邓志谟据吕洞宾的传说写神怪小说《吕祖飞剑记》十三回,其中多次写到吕洞宾诡称回道人,如第六回写道:“一日,纯阳子又向长沙府,诡为一个回道人。”“回道人者,以回字抽出小口,乃吕字,此是吕神仙也。”首都图书馆藏《新镌绣像批评原本金瓶梅》插图第一百零一幅后回道人题词漫患不清:贪贵□□□□□□□醉后恋欢情年不□□□□□□□□那里生万□□□□□□须知先世种来因速觉□出迷津莫使轮回受苦辛回道人题①《合锦回文传》,清嘉庆三年刊本,道光六年重印本,图像九页九幅,前图后文,九位题赞者中,未见回道人题赞。②见:《金瓶梅成书与版本研究》,辽宁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77页;《金瓶梅研究资料汇编》上编,台湾天一出版社版10页,同意回道人是李渔笔名之一;《闲话金瓶梅》,内蒙古人民出版社1990年版91页,赞同李渔评改说;《李渔全集》,浙江古籍出版社1991年版19卷第3页,认为回道人是李渔别号。③见李裕民《吕洞宾考辩——揭示道教史上的谎言》。《山西大学学报》1990年第1期。
  查《全唐诗》第八百五十九卷,收吕洞宾《渔父词》十八首,其十六、十七两首为:作甚物疾瞥地贪贵贪荣逐利名,万劫千生得个人,追游醉后恋欢情。须知先世种来因;年不永,代君惊,速觉悟,出迷津,一报身终那里生。莫使轮回受苦辛。首图藏本刊印者在翻刻崇祯本时,把原刊本二百幅插图减为每回刊用一幅,应为一百幅(均采用每回的第一幅图),第一百回第一幅为“韩爱姐路遇二捣鬼”(笔者按:图极粗劣,左上方漏刻篱笆门),这样不能表明全书的结局。所以,刊印者又刊印了第一百回的第二幅图“普静师幻度孝哥儿”(按:书口无此标题),并在背面刻印吕洞宾词二首,取其报应轮回的思想,以便与《金瓶梅》中的因果报应思想相呼应。李渔是一位通俗文化大师,他特别重视小说戏曲创作,不以稗官为末技,在小说戏曲创作与理论上有卓越的成就。他有渊博的知识,广泛的生活情趣。他不可能把吕洞宾的词作为自己的作品题写在《金瓶梅》刊本上,更不会以吕洞宾的别号作为自己的署名。而且,李渔特别熟悉吕洞宾的神怪故事,在他的作品中至少有两处直接引述过。《十二楼·归正楼》第四回叙一盗贼儿改邪归正后出家为归正道人,为造殿堂,费用无所出,遂设诡计劝募,令其徒弟乔扮为神仙吕洞宾到仕宦之家化缘。仕宦向富商说他见到的情景:“他头一日来拜,说是天上的真人,小价不信,说他言语怪诞,不肯代传。
  他就在大门之上写了四个字,云:‘回道人拜’。……小价等他去后,将一盆热水洗刷大门,谁想费尽气力,只是刷不去,方才说与下官知道。下官不信,及至看到他洗刷,果如是言。只得唤个木匠叫他用推刨刨去一层,也是如此;刨去两层也是如此。把两扇大门都刨穿了,那几个字迹依然还在。下官心上才有一二分信他。晓得‘回道人’三字,是吕纯阳的别号……”此处化用吕洞宾赴青城山鹤会的故事,吕浓墨大书诗一章于门之大木上,取刀削之,深透木背。杜浚在《连城璧》评语中说李渔的小说“更妙在忽而说神忽而说鬼,看到后来,依旧说的是人,并不曾说神说鬼,幻而能真”。李渔化用这一故事时,对“取刀削之,深透木背”的现象作了现实的解释:“原来门上所题之字,是龟溺写得。龟尿入木,直钻到底,随你水洗刀削,再弄他不去。”《十二楼》中未见“回道人评”字样,只有《归正楼》中的“回道人拜”。《十二楼》评者为杜浚,而非李渔化名回道人自评。李渔的《肉蒲团》第三回《道学翁错配风流婿,端庄女情移轻薄郎》也出现过“回道人题”。小说此回叙写未央生经媒人介绍,想娶铁扉道人之女玉香为妻,但不知玉香姿容怎样,其父又不允许相见,只好祈求神仙。小说写道:未央生斋戒沐浴,把请仙的朋友延至家中焚香稽首,低声祝道:“弟子不为别事,止因铁扉道人之女名唤玉香,闻得他姿容绝世,要娶为妻,但属耳闻,未曾目击。所以请问大仙,果姿容绝世,弟子就与他联姻,稍有不然,即行谢绝。望大仙明白指示,勿为模糊之言,使弟子参详不出。”

  李渔不是《金瓶梅》崇祯本的评改者(2)

  祝完,又拜四拜,起来,扶住仙栾,听其挥写。果然写出一首诗道:红粉丛中第一人,不须疑鬼复疑神已愁艳冶将淫诲,邪正关头好问津右其一未央生见了这一首,心上思量道,这等看来,姿色是好的了。只后一句,明白说他冶容淫诲,难道这女子已被人破了瓜不成?诗后既有“其一”二字,毕竟还有一首,且看后作如何?只见仙栾停了一会,又写出四句道:妇女贞淫挽不差,但须男子善齐家闭门不使青蝇入,何处飞来玉上瑕
  ①美国韩南著《中国白话小说史》中认为李渔《归正楼》可能是长篇小说《肉蒲团》的原型。
  右其二回道人题未央生见了“回道人”三字,知是吕纯阳的别号,心上大喜道,此公于酒色二字极是在行,他说好毕竟是好的了。后面一首是冰我心中之疑,不过要我堤防的意思。李渔在小说中引进吕洞宾,并引录其诗作,明确标写“回道人题”。李渔不可能用“回道人”作为自己的别号,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因此,首图藏本《金瓶梅》第一百零一幅后的回道人题词,不能作为李渔是评点者和改写者的根据。《李渔全集》第十二卷《点校说明》说:“李渔确实用过回道人的化名”,也是根据首图藏本第一百零一幅图像后题署。基于上述材料,这一立论同样不能成立。《点校说明》很谨慎地说:“仅于首图本见有回道人题诗来说明李渔是崇祯本改定者的理由尚嫌不足。”这说明点校者对“李渔评改《金瓶梅》”之说,持有保留意见,不因崇祯本《金瓶梅》辑入《李渔全集》而附和呐喊未作定论的判断,这种科学态度是值得称赞的。
  二
  李渔《三国演义序》,今存两篇:清康熙醉畊堂刊本《四大奇书第一种》李序;清两衡堂刊本《笠翁评阅绘像三国志第一才子书》李序。两篇在内容上有同有异。两篇序文有真伪问题,需加辨析。我们曾把两衡堂刊本李渔序辑入《金瓶梅资料汇编》(北京大学出版社出版)。现在看来,两衡堂本李序中关于《金瓶梅》的一段评论不足为据,更不能据以说明李渔是《金瓶梅》评改者。对两篇序文加以比较分析之后,笔者认为醉畊堂本李序是真的,两衡堂本李序虽有原李序中的一些文句,但已被篡改,是一篇真假掺半的序文。
  醉畊堂本毛评《三国演义》成书在李渔生前。序署“康熙岁次己未十有二月,李渔笠翁氏题于吴山之层园”;时在康熙十八年(1679)十二月,同年,李渔还写有《芥子园画传序》,署“时有康熙十有八年岁次己未年夏后三日,湖上笠翁李渔题于吴山之层园”;有《千古奇闻序》,署“康熙己未仲冬朔湖上笠翁题于吴山之层园”。以上三篇序均题署有年月。写此三篇序的翌年,即康熙十九年(1680)正月十三日李渔病逝,从为毛评本作序到逝世仅一个月时间,他没能看到为之写序的毛评本出版。而两衡堂本的成书与刊刻均在李渔逝世之后,序署“湖上笠翁李渔题于吴山之层园”,刊印者有意删去原序文所署的年月。据陈翔华先生考证,毛纶、毛宗岗父子在康熙初年评改《三国演义》。李渔为毛评本《三国演义》作序时,毛宗岗四十八岁,此本由醉畊堂刊刻,书名《四大奇书第一种》,为今存最早之毛评刻本。
  李渔在序中给毛评很高评价:“观其笔墨之快,心思之灵,堪与圣叹《水浒》相颉颃,极心抉髓之谈,而更无靡漫沓拖之病,则又似过之,因称快者再。”并说明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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