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相信地瞪着他,怒发冲冠。我的脑海里浮现出贾尼丝和马丁的样子,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温和、最知足的人。有那么一刻,我气愤地说不出话来。
“事实是,绝大多数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投资者在过去的五年中都有所获益,”卢克继续对埃玛说,后者则不断地点头以示会意。“我们应该关注的是那些卓有成效的投资,而不是昙花一现的分红。毕竟,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宗旨是提供……”
“卢克,如果我说错了请予以指正。”我打断他的话,强迫自己镇定地说,“如果我错了,请指正——但是我认为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宗旨应该是‘互惠’吧?和它所有的投资者之间建立一种互惠关系,而不是牺牲一些人的利益去让另一些人获益。”
“对极了!”卢克毫不犹豫地说,“但这并不意味着每个投资者都有资格获得两万英镑的分红,对吧?”
“也许是,”我稍稍提高了音量,“但是他们肯定有资格相信他们投资了15年的一家公司不会误导他们吧?贾尼丝和马丁?韦伯斯特夫妇相信了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他们相信并采纳了公司的建议。而这些信任为他们带来了什么呢?”
“投资就是在碰运气。”卢克无动于衷地说,“有时候,你会赢……”
“投资并不是碰运气!”我愤怒地大叫,“当然不是在碰运气!你是想告诉我,他们在兼并宣告两个星期之前收到转移投资的建议,纯粹是出于巧合吗?”
“我的客户之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出于增加顾客所持债券价值的考虑。”卢克给了我一个干巴巴的笑容,“他们向我保证,说他们只是希望能够让顾客获益。他们向我保证说……”
“那么,照你这么说,这是由于你的客户无能而造成的啰?”我反驳道,“你说他们用心良苦,但是好心却办了坏事?”
卢克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我则兴奋不已。
“我不明白……”
“唔,我们可以就此辩论上一整天!”埃玛在位置上轻微地移了移身子说,“但是现在让我们转向一个更为……”
“得了,卢克!”我打断了她的话,“你不可能自圆其说的。”我把身子向前倾了倾,列举出所有的要点。“若不是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能力不足,就是他们想故意省钱。不论是哪种情况,他们都是错的。韦伯斯特夫妇是他们忠实的客户,本应该得到那笔钱的。在我看来,是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故意诱使他们转移资产,让他们得不到分红的。这是很明显的,对吧?”
我环顾四周以寻求支持,但只发现罗里茫然地盯着我。
“对我来说,这听起来有点太专业化了。”他笑了笑,“有点太复杂了。”
“好吧,让我们换个说法,”我连忙说,“比如说……”我闭上眼睛寻找灵感,“比如说……假设我在一家服装店中!”我再次睁开眼睛。“我在一家服装店中,看中了一件漂亮的‘Nicole Farhi’开司米外套。这能懂吗?”
“能。”罗里谨慎小心地回答。
“我喜欢‘Nicole Farhi’的衣服!”埃玛说道,振作起精神来,“它们的针织服装很棒!”
“没错!”我说,“好的,那么想像一下我正在收银台前排队付款,想着自己的事情。这时一个售货员走到我跟前说:‘你为什么不买这件呢?它的品质更好,而且还赠送一瓶香水。’我没有理由怀疑售货员所说的话,因此我想这太棒了,我就买了她所推荐的这一件。”
“不错,”罗里点了点头说,“我能明白。”
“但是等我走出商店,”我小心地说,“我发现这件衣服并不是‘Nicole Farhi’的,也不是真正的开司米。于是我又回到店里,但是商店却不退钱给我。”
“你被骗了!”罗里大声宣布,好像他现在才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
“没错!”我说,“我被骗了。关键就是——数以万计的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客户们也是如此。他们被说服放弃了最初的投资,却发现自己落入了一个骗局,丧失了两万英镑的分红。”我停下来,整理了一下思绪。“也许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并没有触犯什么法律或规定,但是这个世界上有一种自然存在的公正。该公司不仅仅是触犯了这种公正,简直就是把这种公正彻底地击碎了。那些客户应该得到分红,他们是一些忠诚的老客户,他们应该得到的!卢克?布兰登,说出你的真心话,你知道他们是应该得到的!”
我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后看着卢克。他正带着一副难以理解的表情盯着我。我不由得感到一阵紧张。我咽了一下口水,尽量不去看他,但是却怎么也动不了自己的脑袋,就好像两个人的目光融合在了一起。
“卢克?”埃玛问,“对于丽贝卡的观点你作何回答?”
卢克没有作声,只是盯着我看,我也盯着他,感觉就像怀里揣着一只兔子。
“卢克?”埃玛有些不耐烦地又问,“你有什么……”
“是的。”卢克回答,“是的,我有话要说。丽贝卡……”他摇了摇头,几乎是对自己笑了笑,然后抬起头再次看着我说:“丽贝卡,你是对的。”
摄影棚中忽然一片寂静。
我张开了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我用眼角的余光瞥到埃玛和罗里也正在不知所措地对望着。
“对不起,卢克。”埃玛说,“你是说……”
“她是对的。”卢克耸了耸肩,“丽贝卡说的完全正确。”他伸手拿起面前的那杯水,往沙发上一靠,喝了一口水。“如果你们想知道我的真实看法,那就是那些顾客应该得到分红,我非常希望他们能够得到。”
这不可能是真的,卢克?布兰登同意了我的观点。他怎么可能同意我的观点呢?
“我明白了,”埃玛听上去有些想不通,“这么说,你转变立场了?”
第四部分 贝基要上电视了第57节 我不可以问他这个问题
一阵沉默,卢克若有所思地望着杯中的水,然后抬起头来说:“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聘请我负责他们的公众形象,但这并不表示我个人要和他们公司做的一切保持一致,也不表示我知道他们所做的每一件事。”他停了停又说,“说实话,在我读丽贝卡在《每日世界》上的文章之前,我一直都被蒙在鼓里。顺便提一下,那篇报道写得真不错。”他对我点了点头。“祝贺你!”
我手足无措地盯着他,简直连“谢谢”都不会说了。我一生中从来没像现在这样不知所措过。我想停下来,把头埋进手里,慢慢地仔仔细细地把这一切想清楚。但是,我不能,正在进行现场直播。全国有250万人正看着我。
该死,我希望我的腿在镜头前看起来还好。
“如果我是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一个客户,这件事发生在我的身上,我也会感到非常气愤的。”卢克继续说道,“世界上毕竟还存在着信用和公正。我希望我所有的委托人都能够遵守这两条原则。”
“我明白了,”埃玛转过身对着镜头说,“唔——这真是一个意想不到的转折。代表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的卢克?布兰登现在却说他的委托人做错了。卢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说实在的,”卢克苦笑了一下,“我不敢确信在此之后,我是否还会代表弗莱格史蒂夫保险公司。”
“啊!”罗里很感兴趣地把身子向前探了探,“你可以告诉我们这是为什么吗?”
“真是的,罗里!”埃玛不耐烦地对罗里使了个眼色。卢克笑了一声。
突然,大家都笑了,我也有点放纵地笑了起来。我看了卢克一眼,感到什么东西在我心里一闪;我赶紧又把视线转移开。
“好吧,不管怎样,这是来自财经界专家的讨论。”埃玛唐突地说。她控制住自己,对着镜头微笑。“广告过后,请欣赏紧身短裤的时装秀……”
“还有那些减肥霜——它们真的有用吗?”罗里补充道。
“还有我们的特别嘉宾——‘七重天’组合的现场演唱!”
节目的主题音乐从扩音器中传出,埃玛和罗里都一跃而起。
“精彩的辩论!”埃玛匆忙向外走去,“对不起,我急着上厕所。”
“太棒了!”罗里也热情地说,“虽然我一句也听不懂,但效果很好。”他拍了一下卢克的背,对我扬了扬手,然后也匆匆离开了摄影棚。
突然之间就完了,一切都结束了。只剩下卢克和我面对面地坐在沙发上,灯光依然明亮地照在我们眼中,我们衣领上的麦克风也都还没有取下来,我感到有点不知所措,有点头晕目眩。
刚才所发生的这一切都是真的吗?
“那么……”终于,我清了清嗓子开口说。
“那么,”卢克回应了一声,脸上带着微笑,“干得不错。”
“谢谢。”我尴尬地咬了咬嘴唇,就不再吭气了。
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不是给自己惹了大麻烦。他竟然在电视上攻击自己的委托人!他真的是因为我的文章而改变了主意吗?因为我?
但是,我不可以问他这个问题,是吗?
沉默让人越来越不能忍受,最后我深呼了一口气。
“你……”
“我……”
我们俩同时开了口。
“不,”我的脸红了,“你先说。我……你先说吧。”
“好吧,”卢克耸了耸肩,“我就是想问问你是否愿意和我共进晚餐。”
我盯着他,大吃一惊。
这是什么意思,共进晚餐?他难道是想……
“讨论一些公事,”他继续说,“我对你在销售中建立单位信托投资的创意非常感兴趣。”
我的什么?
什么创意?他在说些什么?
噢,上帝,是那个。他是说真的吗?那只是我一时心血来潮,口无遮拦时说出的蠢话。
“我认为,这对我们的某些客户将会有很大的推动作用。”他说,“我不知道你是否愿意成为这个专案的财务顾问?当然是以自由撰稿人的身份。”
财务顾问,自由撰稿人,专案!
我无法相信。他是认真的。
“噢,”我有点莫名其妙地感到失望,“让我想想……今天晚上我可能有空的。”
“好的,”卢克说,“那我们在里兹饭店见面如何?”
“随便。”我漫不经心地回答,就好像那儿我常去似的。
“好的,”卢克又说,他的眼睛透露出一些笑意,“我期待那一刻的到来。”
然后,让我自己惊恐万分的是,我居然不怀好意地脱口问出:“莎茜怎么办?难道你们今天晚上没有约会吗?”
话刚一出口,我的脸就红了。该死!该死!我这么问是什么意思?
沉默长得让我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莎茜一个星期前就离开了。”终于,卢克说。我感觉到脑袋中“嗡”的一声。
“噢,”我无力地说,“亲爱的。”
“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她用我送她的行李箱装好行李,然后就走了。”卢克抬头说,“但是,也许本来事情会比这还糟,”他面无表情耸了耸肩,“起码,我并没有把那个手提袋也为她一起买下。”
上帝,我简直想笑出声来。但是我不能,一定不能。
“我真的感到非常难过。”我终于设法说出。
“我倒没感到难过。”卢克认真地盯着我。我心里不再感到好笑了。我也紧张地盯着他,心脏开始跳得怦怦作响。
“丽贝卡!卢克!”
我们都猛地扭过头,看见泽尔达正拿着记事本向我们走来。
“太棒了!”她感叹地说,“这正是我们想要的。卢克,你太伟大了!丽贝卡……”她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太棒了!我们正在考虑……你是否愿意等会儿在节目中充当解答观众热线电话的专家?”
“什么?”我瞪着她,“但是……但是我不行的!我不是什么专家。”
“哈哈,太好了!”泽尔达欣赏地笑着。“丽贝卡,你的与众不同就在于你的通俗易懂。我们觉得你是财经权威与邻家女孩的综合体。你博学多才又和蔼可亲,知识丰富又实事求是,正是大家最喜欢的那种理财专家。你觉得如何,卢克?”
“我认为丽贝卡完全能够胜任这个工作,”卢克说,“我想不出比她更合适的人选了。我想我最好还是不耽误你们了。”他站起身来对我笑了笑。“回头见,丽贝卡。再见,泽尔达。”
我呆呆地看着他绕过地板上凌乱的电线朝出口走去,暗自希望他能够回头看一眼。
“好吧,”泽尔达捏了捏我的手,“让我们为你准备准备吧!”
第四部分 贝基要上电视了第58节 我是为电视而生的
我是为电视而生的,这是事实。我绝对是为电视而生的。
现在我们再次坐回到沙发上,罗里、埃玛还有我。来自利兹的安妮打电话进来,结结巴巴地说她从来没有收到过税单。
我看了埃玛一眼,然后笑了,她也对我眨了眨眼睛。我是成员之一,团队中的一员。我的一生中从没像现在这样幸福快乐过。
奇怪的是,当我接受别人采访时,我感到紧张不安,舌头打结;但是一旦我变成采访者,坐到沙发的这一边,我马上就进入了状态,伶牙俐齿起来。上帝!这样的工作,让我做一天都行。我甚至都不再介意那些明亮的灯光,现在的我已经完全习惯了。而且通过实践我已经找到了在镜头前的最佳坐姿(膝盖并拢,腿在脚踝处交叉),于是我就一直这么坐着。
“我是做清洁工作的,”安妮说,“我从来没多想过。但是现在我的雇主问我有没有纳税。我是说,我从来没考虑过这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