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没那么简单。”
“恕我不会同意的,安娜,事情可一可二不可三。”
“那我得询问一下别人了,例如,渥伦斯基伯爵,我想他会赞成我的。”安娜慢悠悠的说。
“若你那样想了,我认为是十分不体面的。”卡列宁停顿了一下,尽管他明白妻子说这句话无非是句玩笑,并无实际意义,但他还是要说明这件事的严重性。
“渥伦斯基伯爵的事情不该继续困扰在我们夫妻之间,我想你会同意不再提及这件事情的,对吗?”
“哦,那就不提了。”安娜愉快地答应。
“顺便问一下,亚历克塞,你是故意帮助渥伦斯基伯爵的母亲的吧,好让他欠你一个人情。”
“我是一名政府官员,结交所有可能帮助我的人是最为正确的。”
“包括成为帮助了他母亲的恩人。”安娜笑了一下,卡列宁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
“政府官员的本能,好的,我知道了。”安娜说。
“记住我说的,别让我们陷入不体面的情况。”卡列宁说。然后又沉吟了一下,道,“也别再把自己卷入任何事情中。”
“那除非你把我关在家里了。”
“给我你的承诺,安娜,别让我担心……”
担心二字刚出口,卡列宁嘴角边就被印上了一个亲吻。
“我尽量。”安娜离开男人的身边,微笑道,“上一次我承诺会爱惜自己的身体,这一次给出一半的承诺。”
“你……”卡列宁有些困惑。
“你瞧,多奇怪。你每次说担心我的时候,我就觉得你真是个好人。”安娜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地说道,这跟她实在太不相像了。
在这之前,她分明是对于这种感情十分抗拒的,而现在,依然如此。可她又明白,在这个聪明的男人面前,要真的完全掩藏自己的想法并不容易,所以,真话和假话各一半,到最后,不知是她导演了她自己,还是演成了她自己。
卡列宁抬起了手,搂着安娜的腰部,加深了那个亲吻。
不知为何,虽是亲吻,但卡列宁心底却有一丝挥之不去的怀疑,可是,像他这样的人,向来是不愿意在婚姻中成为那种会去怀疑妻子的丈夫。
怀疑是不道德,信赖才是最基本的。
卡列宁那样劝服自己。
晚餐的气氛有些凝重,但不算太糟。
在安娜的带动下,孩子们玩得十分快乐,陶丽和安娜的对话中还带了一点笑脸,但只要斯基华一张嘴,气氛就会冷场了。
到结束的时候,斯基华终于忍受不住了,他把卡列宁拉去了酒馆。
“妈妈,爸爸出门了。”格里沙快速地告诉陶丽,后者佯作没听见,到最后像是有点烦了,她恨恨地说,“随他去!”
格里沙缩了缩脖子,他觉得母亲现在就像是一只喷火龙一样,有些可怕,他又跑到谢廖沙那里去,平时他总是跑到塔尼雅那儿去,但这会儿他有了新玩伴了。
“我听说我爸爸跟维尼莎老师在一起了,但我不相信。”格里沙跟谢廖沙说,他的小胖手扭着,嘟囔着,“爸爸不应该和妈妈在一起吗?”
谢廖沙比格里沙大,他知道这种事大概是怎么回事,但他没有直白地说出来,而是安慰格里沙。
“是的,格里沙,爸爸和妈妈才是一对,因为有爸爸和妈妈才会有你。”
格里沙点点头,满意地笑了笑,露出了还缺了一颗牙齿的小嘴巴。
稍晚的时候,安娜正给谢廖沙擦头发。
谢廖沙坐在小凳子上,然后把格里沙跟他说的都告诉了安娜,最后还说:“我撒谎了,但我觉得格里沙不会想知道的。”
“这是善意的谎言,还是你觉得告诉他真相,然后听到他哭比较好?”
“我不想这样。”谢廖沙软软地叹了口气,然后抓着安娜的手,偏头问:“我不会失去你们的,对吗?”
“你的小脑袋里面想了太多的事情了,扭扭怪,现在你需要上床睡觉了。”安娜收好毛巾,觉得才七岁的孩子想得也未必有点多了。
安娜去盥洗室挂毛巾的时候,谢廖沙抱着她的手臂,把她惊得抖了一下。
“我不会失去您或者父亲是吗?”
安娜继续去挂毛巾,只是动作慢了一些,然后她低头,看到那双大大的,和他父亲一样瞳色的眼睛,最后说:“你会有我的承诺。”
谢廖沙满意地松开了手。
“我今晚能跟您还有父亲睡吗?”谢廖沙弯弯眼睛问。
“如果我说不呢?”安娜说,然后□□了一下谢廖沙像棉花糖一样软乎乎的脸蛋,后者嘟着嘴巴。
“请……不……鸟……”
“告诉我你有把作业完成好,我就答应你。”安娜松开手。
谢廖沙脸颊红红的,然后点点头,“我都做完了,塔尼雅帮我检查了。”
“那就可以。”
谢廖沙欢呼了一声,穿着白色睡裙的他很快钻进了被子里面,在家里他可不被允许那样做,但这是在外面,他需要母亲的陪伴。
在谢廖沙催促安娜也上床的时候,卡列宁回来了,斯基华喝得有些醉醺醺的,管家通知了陶丽,后者让管家和男仆们把斯基华随便扔到了一间客房里。不过最后,陶丽还是去那里陪着她的丈夫了,尽管她宣称她只是不想看到孩子们的父亲死于呕吐物窒息。
“父亲你喝酒了。”谢廖沙皱了皱鼻子,他不喜欢酒的味道。
“比起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我更想知道为何你不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谢廖沙。”卡列宁站在床沿边上说道。
“妈妈同意我睡在这里。”谢廖沙笑了起来。
“我可以睡在中间,我很小,不会占很大的地方的。”谢廖沙躺下来很快地说道。
卡列宁望着那位已经打定主意要睡在这里的儿子,然后又看向了自己的妻子,略微带了点责怪的眼神,而后者只是眨了下眼睛。
“我建议你去洗个澡,亚历克塞。”安娜说。
卡列宁又站了一会儿,谢廖沙正在床上打滚,最后他没忍住制止了对方。
“谢廖沙,别得意忘形了。”
谢廖沙停止滚动,端正的躺好,被子往上面拉了拉,只露出两只圆圆的大眼睛。
木已成舟米已成炊,卡列宁去盥洗室洗漱了。
等他出来的时候,谢廖沙已经黏到了妻子的身边。
“我想听故事,妈妈。”谢廖沙眨巴眨巴了眼睛要求道。
“我也想听。”安娜说,然后看向卡列宁。
卡列宁平静地说道:“我并非擅长这个。”
“我今天很乖。”谢廖沙用一种可怜巴巴的语气说。
安娜说:“谢廖沙应该得到奖励,我认为奖励对激发一个孩子是很有效的。”
卡列宁沉默了一下,然后说:“也许达丽雅·亚历山德罗维纳会有合适的故事书。”说完,他就暂时出去了。
当陶丽听到卡列宁的来意后,她笑了一下:“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会给孩子念故事的父亲,亚历克塞·亚历山德罗维奇。”
“诚实地来说,我自己也并未想过这一点。”卡列宁说。
陶丽带卡列宁去书房,然后她挑选了一本书。
“这是格里沙最喜欢的一本故事书。”
“你是个好母亲,达丽雅·亚历山德罗维纳。”
陶丽苦涩地笑了一下:“可惜不是一个好女人。”
“请别怀疑这一点。斯基华的愚蠢和错误不该成为你评断自己的标准,没有人可以苛责一位深爱孩子的母亲。”卡列宁平静地说。
“我真没想到你是跟我说这话的人。”陶丽擦拭了一下眼泪,“无论是你还是安娜,多好呀,你们都比那个可恶的人要好呀!”
“我并非一个好人,我同你说这些,很大程度上也是为了我的妻子。她同情你的处境,而且,极端的想要你振作起来,若你成为一位坚强的女性,她会比谁都高兴。”
男人的声音很平静,虽然没什么太大音调的起伏,但陶丽完全能感受到他对妻子的保护。
“我真嫉妒呀,亚历克塞·亚历山德罗维奇,安娜多好呀,她多幸运呀。既不是斯基华的妻子,反而是她的妹妹,她又是你的妻子,谢廖沙还那么懂事听话。”陶丽用一种带着羡慕的口吻说着。
“你无需羡慕别人,达丽雅·亚历山德罗维纳,这世界上总有你能做到,而别人都做不到的事情。”
“例如什么呢?”陶丽用一种有些凄凉的,并不信任的语气问道。
卡列宁想了想,然后说:“例如你做甜饼的手艺。”
陶丽有些吃惊的看着卡列宁,然后才意识到,这只是一个玩笑。她笑了起来,但并非是被那个玩笑逗笑的,而是被卡列宁这个人。
“我之前从未发现您还是一个有些幽默的人。”
“我之前也不习惯向别人透露这一点。”
“因为安娜是吗?”
卡列宁没肯定也没否定。
陶丽微笑着说:“你真爱她,不是吗?”
“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爱她,不是吗?”卡列宁反问。
陶丽摇摇头,用一种有些可惜的语气说:“你要是总这样告诉安娜,那她就太可怜了。”
卡列宁拧了下眉毛,有些不明白。
☆、第39章
“亚历克赛·亚历山德罗维奇,我自己是女人,所以,尽管我只是个整日呆在孩子身边操劳的女性,我还是比你们男人更了解一些。”陶丽用一种自嘲的语气说着。
她看向卡列宁,眼神就像是一位母亲一样温软。
“我真感激你,还有安娜,你们都一样好。你该爱她这样的女人,不仅是出于责任,你得把她当做一个独特的女人,别忘了,也许卡列宁夫人有很多个,但这世界千千万万的人之中,她是独一无二的。”
从书房到回卧室的路上,卡列宁尽管面上没有表露什么,但他的确是有些吃惊的。
他开始反思,毕竟,陶丽对他说的话语实在是他从未遇过的。
以往的一些事情从卡列宁的脑海里闪过,他突然之间明白了一件事,这事不仅在他心里掀起了一丝波澜,连带着的,还有一种惶恐。
所以,在很早以前,他自以为的幸福平静的生活,其实只是因为他从未深入地了解过他的妻子?
卡列宁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他习惯性地想要去扳手指,却又意识到那是安娜不喜欢的,所以他忍住了,但不妨碍他以双手交握摩挲的姿势来缓解紧张的情绪。
他无法思考。
这个事实令卡列宁拧起了眉毛,然后再一犹豫之后,他拧开了卧室的门锁。
谢廖沙还没睡着,正在安娜的耳边叽叽咕咕的说着什么,不时地咯咯的笑着,而他的妻子安娜,很明显,她并未完全融入到孩子的那种小笑话中,但也没有冷冰冰的拒绝。
“父亲,你去找陶丽舅妈要书了吗?”
谢廖沙的发问省去了卡列宁的开场白。
“是的。”他言简意赅地说着。
谢廖沙的双眼亮了起来,还带着一丝好奇。他基本上没听父亲说过床前故事,他也从不知道,原来可以向父亲要求这个。
安娜看向卡列宁,后者向他们走来。
谢廖沙没有睡在中间,他依旧更喜欢腻在母亲的身边,但这不妨碍他用催促的神情看着卡列宁,并且表示他现在正迫切的想要听故事。
“是什么样的故事呢?父亲。”谢廖沙问。
卡列宁看了一眼书名和简介,道:“一只狗和一只猫的故事。”说完他就拧起了眉毛,有些不明白,为何两个不同种类的动物竟然会成为一本书的主人公。
“那听起来就很有趣!”谢廖沙兴奋地说道。
“有趣?”卡列宁轻轻皱眉。
“是啊,父亲,你不觉得吗?那可是一只猫咪和一只狗狗!”
为什么一只猫咪和一只狗狗会有趣?卡列宁不明白,不过这不妨碍他纠正谢廖沙的一些语法错误。
“从更为正规的角度上来说,你应该用一只猫和一只狗,而不是像三岁儿童一样,因为发育不成熟而喜欢用猫咪和狗狗来称呼。”
谢廖沙并未被卡列宁的说教打击到。
“但猫咪和狗狗更可爱!”谢廖沙说完又点点头,“超可爱的!”
这话似乎有些耳熟,卡列宁想,然后很快意识到。
“谢廖沙,我得告诉你,尽管斯留丁是个聪明的人,但他的很多言行举止我是不建议你学的。”
谢廖沙有些迟钝地捂住嘴巴。
安娜看着这一大一小似乎已经偏离了主题,所以她说:“在谢廖沙的睡觉之前开始,我们可以听故事了吗?”
“是的,父亲!”谢廖沙有些大胆的用了一点责怪的眼神看着卡列宁,似乎在埋怨他不应该总是岔开话题,在不重要的事情上那么认真,以至于他差点错过第一次听父亲讲故事。
卡列宁完全明白自家儿子在想什么。
他认为谢廖沙的想法是完全错误的,他说话做事总是有自己的逻辑性,谢廖沙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