斑似乎也闪闪动人了起来。
因为对方说并非是由于他的缘故才哭泣,所以卡列宁终于不那么紧绷了。
“也许那并非我的错误,但我还是得跟您道歉。”卡列宁说。
嘉玛·沃德小姐双颊红润,依旧流露着激动的神情。
“您真好,您真好呀,上帝说只要坚持,福报总是会来的,我现在相信了,瞧啊,我今天刚得知一个天大的好消息,现在又遇到您这个慷慨的人。”
也许是对方的神情太过喜悦,又或许是,在经历过那么一番不愉快之后,卡列宁本能的更想要靠近别人那种高兴的心情。
“您刚说了,您得到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那我真为您感到高兴,那想必一定是十分美好的。”
“是啊!”
那位女士并未发觉卡列宁的话语里透露着一种试探,她只是双眼含着泪花说道:“我同我爱的人分别了三年,我们有两个月没有联系了,我没有钱,身体也不太好,但我不能离开莫斯科,因为这里是我唯一能够联系到他的地方,所以我给这家咖啡厅想一些点心的菜单。您瞧,先生,我刚刚发现的,那是他的字迹,他来过这里。”
最后那句话,嘉玛·沃德小姐说的时候手指都在颤抖,她像是捧着什么宝贝一样捧着那张菜单,好像那就是她唯一的幸福所在了。
“这的确是一个天大的好消息,我为您感到高兴。”卡列宁说。
嘉玛·沃德小姐再一次感激他。
“您坐在这里吧,先生。”
“不用了,我得走了。”卡列宁说道,停顿了一下,然后用一种软和的语气说,“您给我分享了一个非常美的故事,祝您幸福,嘉玛·沃德小姐。”
“也祝您幸福,先生!”嘉玛·沃德小姐真诚又愉快地说道。
卡列宁从咖啡馆里出来,在冬日的阳光照射下,他觉得原本烦闷枯燥的心理,此刻却平静了下来。
那位嘉玛·沃德小姐跟情人分别了三年,却始终不曾放弃。这是多么违背常理和理智的事情呀,可这又让人不禁感动。
那双碧绿色的眼睛,同那双灰色的眼睛没有一点相像之处,可只要想到,若有那么一天,那双灰色的眼睛也能流露出像那位女士一样的神色,卡列宁觉得胸腔中就流露出了一种满足感。
沉甸甸的,像是果实,带着不符合逻辑的愉悦感和忐忑感。不管怎么说,都是不舍得放弃掉的。
阳光穿过冬日厚重的云层,一层层的缠绕在卡列宁的身上,他就在门口停留了一会儿,在外人看来,只是打量他一身衣服的时间,然后,那些路人们就发现,那位穿着不俗的高官先生理了理自己的衣服下摆,迈开了坚定的步子朝前走了。
在那位莫斯科当地官员那里呆了三小时,当官员和卡列宁去盥洗室的时候,跟随而来的斯留丁冲弗拉米基尔咬耳朵。
“你没瞧见他之前的表情吗?”
弗拉米基尔看了面前的家伙一眼,从对方褐色的卷发到栗色的大眼睛中,他看出了所有。
“我想你舅舅让你一起过来不是为了收集长官的八卦的。”弗拉米基尔毫不客气地说道。
斯留丁又眨了眨眼睛:“但,你不觉得奇怪?”
弗拉米基尔摊开自己的小本子,看了一眼,根据刚才的谈话结果稍微做了一些日程安排的调整,接着头也不抬地说:“我觉得你就非常奇怪,但我没去好奇那些不该好奇的。”
斯留丁笑了一下:“亲爱的弗拉米基尔,你当然可以好奇我的任何问题。”
“谢谢,我对你的事情不感兴趣,斯留丁先生,麻烦离我远点,根据这沙发的设计原理,显然你的靠近范围已经影响了别人的*空间范围。”弗拉米基尔淡淡地说道。
斯留丁试图再往弗拉米基尔身边靠一点,被后者一本子打到手臂上,力道不轻不重的,但正好真的抽了他一记。
“天呐,你来真的?”
“我从不来假的。”弗拉米基尔露出一个假笑,然后很快收敛,恢复成一种虚伪客套又尽职尽责的样子。
“我这不是八卦,只是关心,你知道我舅舅是卡列宁先生唯一的好友。”斯留丁嘟囔着。
“更正一下,斯留丁先生,长官不止卡伦斯医生一位好友,他还有一位从学生时代起就认识的人。”
斯留丁笑了起来。
“别以为我不知道,像那种家伙可不能说是好友,死敌才对。”
“死敌?”弗拉米基尔笑了一下,“我想你这话倒是抬举了那个人。”
斯留丁认真地观察了一下弗拉米基尔那张好看的脸,然后说:“你这张嘴其实真毒,幸好你有一副不错的皮相。”
“谢谢赞美。”弗拉米基尔优雅地说道,然后不再搭理斯留丁。
戳戳,扯扯,在那只手拉着他手之前,弗拉米基尔从行程表中抬起头来,淡淡地说:“您是在告诉我,你手痒了,建议我把您的手剁掉吗?”
斯留丁后怕的缩了一下身子,拿回了自己的爪子。
“很好,您会保持安静的,是吗?斯留丁先生。”
褐色卷毛的年轻人点点头。
“很好。”弗拉米基尔再一次说道,然后又划去了行程表里的一个安排。
等卡列宁和那位官员回来的时候,他只看到他的秘书和卡伦斯医生的外甥非常安静。
这次拜访结束后,弗拉米基尔跟卡列宁说了一下明天的行程,事后告诉卡列宁他和斯留丁将会在哪家饭店留宿。
“明天可过来我的内兄奥勃朗斯基公爵家里。”
“明白,长官。”弗拉米基尔应道。
卡列宁准备坐上马车回去的时候,斯留丁突然从不远处喊住了他,当他把一大捧新鲜的玫瑰递给卡列宁的时候,后者没去接,只是皱着眉有些不解。
“拿回去送给您夫人吧,卡列宁先生。”斯留丁眨眨眼睛。
卡列宁看了一眼斯留丁,后者笑了起来。
“您说这是您买的,然后送给您的夫人,我想什么事都会好起来的。”
卡列宁的表情僵硬了一下,他在思考自己做了什么让别人那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但斯留丁把花往他怀里塞的时候,他就没时间思考了。
“请快回去吧,鲜花得保质期总是不长,但女人们都喜欢它们。”
带着斯留丁的催促,卡列宁捧着这么一大束玫瑰花回到了奥勃朗斯基的家里。
仆人们惊讶极了,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女仆在二楼那里就瞧见了,彼此叽叽喳喳的谈论着,为什么这位不苟言笑的姑爷会捧着一大把玫瑰花回来。
格里沙本来在院子里跟尼古拉一起玩,当他看到卡列宁姑父捧了一大束红色的花回来时,他意识到这是一件大事,所以他扭着胖胖的身体跑向了谢廖沙的房间。
“谢廖沙!谢廖沙!”
格里沙喊着,使得本来正在温书的谢廖沙被打断了思路,他拧起了小眉毛,就像他父亲一样,但没有发火。
“怎么了?”
“快出去瞧瞧!你父亲捧了好大一束花回来!”格里沙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然后拉着谢廖沙往外面跑着。
他们在二楼的栏杆那里,格里沙指给他看。
“你瞧!”
谢廖沙瞧见了他父亲,还瞧见了那一大束火红色的玫瑰。
谢廖沙当然知道玫瑰花是什么意思,可是,那可是父亲啊!父亲从未给妈妈送过玫瑰花!
男孩儿瞪大了眼睛,在看到他父亲一步一步走上楼来后,他依旧有些不可置信。
谢廖沙的表情令卡列宁觉得有一丝窘迫,但他不能表露出来,所以,就如同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或者,就如同他的右手没有拿着一束红玫瑰一样,他用一种平板的没有语调起伏的声音问道:“你母亲在哪里,谢廖沙?”
“她在书房。”谢廖沙依旧瞪着眼睛,然后干巴巴地回答着。
卡列宁点了点头,然后迈着稳健的步子向书房走去。
☆、第43章
当卡列宁进入卧室后,格里沙拍了拍谢廖沙的手臂,让他醒过来。
“没那么夸张吧?”格里沙好奇地问。
“我爸爸有时候也会送花给我的妈妈,虽然通常是他们吵架后的第二天。”
谢廖沙咽了口唾沫,睁着一双斑比眼睛,像梦游一般说道:“但那是我父亲。”
谢廖沙继续望着卧室的方向,格里沙说:“要不我们去看看?”
“偷看?”谢廖沙拧起小眉毛,“不行,我父亲说偷看或者偷听都是不得体的行为。”
格里沙也皱了皱小眉毛:“我爸爸恰恰相反,他说男人要学会偷听,要耳朵灵敏。”他说完又皱了皱鼻子。
“他说的不对吗?”
“呃,我不知道,但我建议最好别这样。”谢廖沙说道。
格里沙依旧不确定听谁的比较好,所以他觉得暂时就不要去考虑了。
“那我们去玩?”
谢廖沙又看了一眼卧室,虽然他不想离开,但也不想让父亲误会他偷听,所以他点了点头,同格里沙下去了。
卧室里。
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
卡列宁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平静,而安娜从他有些微微发白的手指还是观察到他的紧绷。
她收起讶异,手里的书没放下来,像是盾牌一样,横在两人相距两米的距离中。
“我得认真地告诉你,这并非我买的,是斯留丁买的,他认为,让你误认为是我专门买给你的玫瑰花是有益的。”卡列宁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稍微有些拘谨了,若是斯留丁看到了,怕是会气死。
“若你照着他那样做了,我倒是要怀疑你是不是我的丈夫了。”安娜微笑了一下。
她并非是那种不自知的女子,早在很久之前,她就明白微笑对于一个人的力量,熟练的掌握微笑的角度来应对任何事情,比如现在,嘴角牵起,双眼略微弯起,却又能一眼望到睫毛下灰色剔透的眼眸。
有一种本能是深入骨子里的,安娜自己也并非完全能够分清。既然事情已经倒这个地步,她突然就不想掩饰了,而是坦然地问:“现在你是否又要询问我,这会儿的笑容是不是也是敷衍和假装?”
尽管她微笑着,看起来十分自信,但在桌子下的双手却悄悄的交叠在了一起。
卡列宁,亦如她能想到的一样,说出了妥帖的话语。
“再也不会了,安娜。”
卡列宁说完朝安娜走过来,他自然不会做出单膝下跪那种事情,但他还是略微弯腰,把花往自己的妻子面前示意了一下。
安娜眨了一下眼睛,她接过了花,顺带得到了一个吻在嘴唇上的亲吻。
“我告诉你吧,其实我不喜欢玫瑰花。”她说,又垂眸轻笑了一下,“不过收到鲜花的确让人高兴,谢谢。”
卡列宁并未表现出讶异,而是略微点头:“我记得了。”
“坐下来吧,我为你泡一杯红茶,说实话,我泡茶的手艺还行。”安娜起身说,她紧紧地抱着怀里那束鲜花,然后又轻柔地把它们摆放在桌面上,她打算等会儿挑一个漂亮的花瓶把它们修建好后插起来。
安娜打铃让侍女把茶具都送上来。
沙发上,卡列宁神情认真地看着女子的动作,从她柔和的侧脸又到皓白的手腕上,最后再次回到那被灯光映照得朦朦胧胧的鼻梁和眼睛之间,缓慢地徘徊着,细细观摩。
他发现,之前那种陌生感此刻已经被一种柔和替代了。
当心境发生改变之后,当嫉妒之情消散,在认同了妻子的不同之后,卡列宁发现,一切都不是那么接受了。
也许的确是有些陌生,不熟悉,有很多不同,但不管怎么说,只这一刻就足以弥补一切了。
“你一直瞧着我,我怕我会把茶泡坏。”安娜说,嘴角的弧度微微上扬。
“我只是认为自己得为昨晚和今天早晨的事情道歉。”
安娜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但没说话,她继续倾听着。这也是第一次,她发现,她是完全发自内心的想要听某一个人说话,或者说,她在乎着。
“我想因为你的一些转变使得我觉得无措了,安娜。”卡列宁像是在检讨,又像是陈述,他总是那么与众不同,在官场上,狡猾和冷酷,人人以为他是一座没有心肝的冰雕时,他又具有最柔软的心肠。
“人在面对未知的事情时总是会有些恐慌,而我,我不习惯让恐慌和无措控制我。我所在的位置,不允许我这样,这不仅是关乎我一个人的事情。”卡列宁沉声说,他冷静的分析自己的一切,显得有些冷冰冰的,但这句话本身掩藏的意思却又让人全无责怪他的想法。
若安娜是任何政客,应该会明白卡列宁的意思,而且,会有默契的不去提起,就此揭过。
但安娜尽管拥有相应的不输给男人的智商,却不打算和普通人一般那么通情达理。
“你的意思是,只有我会让你无措和恐慌。”
卡列宁的神情僵硬了一下,然后有些责怪的看了安娜一眼,似乎在埋怨他不能这样直白的说出来,那实在是太不体面了。
“但这是事实不是吗?”安娜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