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华脸上热辣辣的,眼刀立时飞了过去,“还不快去写信!”可惜不太有杀伤力,倒像是在抛媚眼。
待温华磨好了墨,颜恕腹稿也打好了,提笔写信,先是慰问了老爹归程辛苦,又交代了一番自己最近看了哪些书,再提出自己想要前去迎接,最后把二老爷进京,二太太强买茶叶的事儿啰嗦了一遍,信写好了,检查了一遍,用浆糊封了信封,“二十五日府衙封印,算上路上的时间,老爷要到腊月二十九才能回来,这几日天气不错,快马去送信,怎么也能赶在老爷回来之前送到。”
千冬气呼呼的进到屋里,“可气死我了!也不知道哪个院子里的小蹄子,在咱们门口鬼鬼祟祟的张望,我去追,她们倒溜得比兔子还快!”
雁竹低声训她,“肃静些,主子歇着呢,你的规矩呢?咋咋呼呼的成什么样子!”
温华披衣起身,皱眉道,“怎么回事?”
虽然雁竹和千冬同为大丫鬟,但雁竹年纪比千冬大,又有威信,千冬挨了训,却不敢回嘴,悄悄吐吐舌头,对温华道,“先前您让我把院子里干完活的人都打发到后头去,让人看紧了门户。我就去找守门的小丫头,正好瞧见两个丫头躲在外头探头探脑的,眼生得紧,我就去问她们是哪屋的,来这儿干嘛,结果那两个倒好,一见我过去,兔子似的扭头就跑,我就去追,直追到后罩房那儿,眼看马上就要追上了,偏被个洗衣裳的婆子拦住了路,还险些泼了我一身水,您瞧瞧——”说着,委屈地抖了抖被溅湿的裙角。
“追丢了?”
“是……”千冬有些心虚的捏着衣角,小小声道,“没跑过她们。”
她想了想,又补充道,“拦住我的是花园子里干粗活的马婆子。”
温华倒没有生气,伸指点点她,“谁让你平日里不爱动弹!跑也跑不动,罢了,追丢了也没法子,罚你去给我倒壶茶来。”
瞧着温华一点也不吃惊不生气,千冬呆了呆,不由朝雁竹看去,雁竹朝她使了个眼色,“还不快去?”
茶奉上来,千冬讨好道,“主子,要不要去查查那个马婆子?”
“查什么?你以为能查到谁?到头来说不定攀扯到谁身上,平白惹来一身臊。”
“主子,咱们就任他们欺负不成?”
温华呷了口茶,叹道,“快过年了,家里要的就是个太太平平年,咱们不生事,可也不能躲着、怕着。”
有些事躲是躲不开的。
送信人带来的回信比老爷一行早了两天回来。
颜恕拿着信来给温华看的时候,温华刚把过年发给各铺子田庄的管事和伙计的福利账目看了一遍,想一想,前几年她连流水账都看不明白,哪里又能料到如今的光景?
照老爷在信里面说的意思,是要等他回来再说,又勉励了一番颜恕,告诉他虽然要努力读书,但也不要熬坏了身子,今年过年祭祖,三房人都齐全了,家族和睦才能兴旺云云,又道不需要人去接他,大冷天的,免得冻坏了。
温华翘起嘴角,“老爷说不让去接是舍不得子女受苦,咱们做子女的该尽的孝道还是要尽的。”
“那是自然,送信的说老爷的行程已经定了,差不多后天中午到家,大哥说了,吃过早饭就去城外十里亭候着。”
温华笑道,“老爷看到你,肯定会想,‘也太不放心我了,说了给你撑腰,就必会给你撑腰,这会儿跑过来接我,肯定是媳妇撺掇的。’”
颜恕点点她的鼻子,笑着直摇头。
温华就从账本里抽出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放到颜恕跟前。
颜恕伸指弹弹这张崭新崭新的银票,笑嘻嘻道,“我的零花钱?”
“美得你,上回濂四爷帮忙介绍了一位大买家,这是谢他的,”说着,又拿出两张一百两的银票,“这才是你的呢。”
颜恕就嘟囔了一句什么,把银票塞到袖袋里。
“一百两是给你应酬的,还有一百两你明天买些表礼送到四姑太太那里,拜个年,顺便把老爷后天的行程告诉她,看姑太太是个什么意思。”
向来没有女子嫁了人还在娘家过年的规矩,颜恕迟疑了一下,“这事儿可不太好办,姑母……”
温华自然明白,不过——“她又不回夫家,孤零零的自个儿过年多凄凉?何况五妹妹还跟着她呢,这事儿虽说咱们做不了主,可你这个亲侄儿诚心去跟她说,她明白的——再说了,即便不能回来过年,老爷回来了,她回来探望兄长总是应该的吧?”
“侄儿给姑母拜年原是理所应当,只是姑母的脾气拧,我去请,多半不管用,这事儿还是得看家里的意思。”说罢,他看看温华,翘翘嘴角,“有姑母在,二婶也能老实些。”
被他说破了小心思,温华脸上一烧,心虚地嗔了他一眼,“你到底去不去?”
“去,当然去,不过这一百两可不够,有没有好的针线活?”
温华开了箱子取出一双五福捧寿的棉鞋和时下正流行的翻毛观音兜,“这鞋是给四姑太太的,观音兜是五妹妹的。”
颜恕捏捏鞋底子,“你这针线活儿越发细致了。”
“哪儿啊,过年的时候老爷跟太太一人一双鞋,还有你的,哪儿做得过来?这些都是她们剪裁好了,我缝几针绣几针,表个心意。”
说完,就见颜恕戏谑地看着她,不知怎的,她竟有些心虚,“怎么了?”
颜恕上前,双臂紧紧地箍住她的腰,讨要他的那一份,“我的呢?快拿出来。”
温华嗔道,“不给,这会儿穿了,等年夜饭那天就成旧的了。”
第227章 秋儿的消息
这些天二太太派人每日到铺子里催货;掌柜得了温华的准话;好茶好饭的招待,若有人问起,也不瞒着;二太太派来的人一开始还在店里坐着,没两天就移到了隔壁的茶楼里。
离年关越来越近,温华觉得二太太恐怕要坐不住了。
二太太找来的时候;温华手里绫袜上的凤穿牡丹团花刚绣了一半。
“恕哥儿媳妇,”二太太拦住要行礼的温华;“都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这样近看二太太,温华发现她若不是脸上粉涂得太厚;相貌其实比大太太和三太太都要出色,许是当家做主惯了,又或者性格使然,眉梢眼角间精光外露,让人立时生出防备之意,难以亲近。
“婶婶可还住得惯?这几天冷得厉害。”
“有什么不惯的,我也是自小在京中长起来的,咦?”二太太拿起绣了一半的绫袜,对着光细细看了,赞道,“你这针线真是不错,是给你们太太做的?”
“您过奖了。”
二太太笑了,握着红香木珠的手上带着两枚明晃晃的宝石戒指,亲热的拉着她的手,“不必太过自谦,你是个真孝顺的,我这人直性子,向来有一说一。”
二太太的手冰凉,冻得温华心口一缩,“您再夸我,我就要无地自容了。”借着给对方倒茶的工夫挣开了。
两人寒暄了几句,二太太得知颜恕是去给元真拜年,有些不以为然,换了话题,“恕哥儿媳妇,今儿找你来是为了那茶叶的事儿,都是家下人不懂事,让你误会了。”
温华笑笑,不急不缓道,“婶婶客气了,您可能不知道,这茶叶生意跟别的不同,尤其这个时候,各家铺子里都不剩多少了,都等明年的新茶呢,二婶要的货又多,虽说已经到各处去调货了,却也不是一两天就能弄到的,不知能不能凑齐,还请您多担待。”
二太太笑容微凝,压低了声音,拍拍她的手,“无妨,能调到多少都是你的孝心,婶婶明白,你且放宽心,咱们是一家人,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亏了。”
这种话说了等于没说,空口白牙的,提孝心做什么,真有诚意就该带着银票过来。
温华笑了笑,没搭她的话茬,端起茶盏饮了一口。
她的反应二太太看在眼里,目光中闪过几许利芒,咬咬牙,从袖袋里拿出一张大额银票,“这五百两银票就算是定金,不知够不够?”
二太太的眼神让温华心里拉起了警报,小心驶得万年船,跟这人做不得生意。
“您快别这样,”她忙把银票推了回去,语气忐忑,“自家人不至于此。”
二太太看了一眼被推到自己面前的银票,面上带出几分笑意,又取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压在桌子上,“那怎么行,做生意的规矩还是要的。”
温华叹了口气,“银票您先收回去,我催催他们。婶婶,冒昧问一句,您要这么多上等茶叶是准备……?”
二太太笑了一下,很是为难的样子,“我也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送走了二太太,温华呆坐了一会儿,拿起绫袜绣了两针,千冬进来说伺候茶水的秋儿有事禀告。
秋儿平时专管烧水的炉子,爹娘都是秦家的世仆,虽才十一二岁,却是个机灵的,口风也紧,因此温华并不拘着她,任凭她和其他院子的丫鬟们交好。
“有什么消息?”
秋儿脸上红扑扑的,“主子,内厨房管事刘家的闺女刘巧儿,她姨妈的小姑子是二太太院子里伺候的,这回一大家子都随二太太从老家回来了,她姨妈想让女儿进长房伺候,托了刘巧儿娘的人情,说二太太在老家这些年顺风顺水的,只是去年因为茶叶生意被人坑了好大一笔银子,好不容易才还清了账,如今正打算与人合伙开茶楼哩。”
“刘巧儿姨妈的小姑子?这都绕了几个弯儿了?”
“听刘巧儿说,她姨妈嫁过去的时候婆家小姑子年纪还小,差不多就是她姨妈养大的,姑嫂两个最是亲近,这些话也是她姨妈私下里跟她妈说的,说二太太原本就克扣得厉害,自从去年被人坑了银子,到现在一共才发了三个月的月银,如今在二房伺候的都勒紧了肚子过日子呢,所以刘巧儿的姨妈才托刘巧儿娘找找路子,看能不能进长房伺候。”
温华想了想,“二房回来这几日,竟是丁点儿消息也没透出来……”她嗅嗅鼻子,“你喝酒了?”
千冬一听,凑到秋儿身旁闻了闻,“谁给你的胆子?青天白日带着差事就敢喝酒!”
秋儿忙道,“主子恕罪,刘巧儿说这事儿说了半截就不肯说了,奴婢知道她嘴馋,就把前几日主子赏的桂花酒和肉脯给她带去,她酒量浅,喝醉了管不住舌头,这才透了口风。”
千冬瞟了一眼温华,见她并无不悦,伸指戳戳秋儿的额头,“那也仔细些,万一让园子里巡逻的婆子们抓着了,看你们怎么办!”
这个消息如果是真的……温华摆摆手,“好了,雁竹,把那什锦八件给她拿一盒,今年新打的银馃子也拿两个给她。”
秋儿得了赏,忙屈膝谢过,却没有退下,抬头看看自家主子。
“有什么话你尽管说。”
秋儿有些不自在的挠挠脸颊,“还有一桩……是后来闲聊起来听她说起的,她姨妈托她家帮着留意留意,想给她那小姑子寻一门亲事,刘巧儿说起这个,还要奴婢帮她看看咱们爷身边伺候的小厮里有没有好的,好像着急得很。”
千冬扑哧一笑,瞧见温华瞪她,忙忍住笑意站直了。
秋儿脸就红了,“我问她她怎么知道的,再说她姨妈疼小姑子跟疼闺女似的,怎么这么着急要把人嫁了?她说那会儿她蹲在后头温酒,风刮进耳朵里就顺道听了几句,好似是这段日子二太太把身边略有些姿色的都打发了,竟有大半都是给人做妾的,前儿才领出去两个,如今正打算把一些二三等的小丫鬟往上提成一二等的放在身边伺候呢,她姨妈家的小姑子长得俊,若真到了主子身边伺候,以后指不准会怎样呢,倒不如先下手为强。”
温华想了一会儿,道,“下回她再提起,你就说替她打听了,爷身边伺候的那几个都不错,只是你常在我身边伺候,平日里很难见着。”说罢,又嘱咐道,“刘巧儿那儿你抽空再去看看,喝醉了总是不好,替她遮掩些,别让她挨了骂回头怨你。”
“主子放心,她家白天里没什么人,就只她奶奶一个,还是个聋的,奴婢一会儿就去看看她。”
中午吃了饭,大太太就叫人来喊她,温华忙换了衣裳去了。
大太太问的是二太太跟温华买茶叶的事儿,看上去很不高兴。
中午吃饭的时候大太太被二太太抓着哭了一场,闹得心烦,这才把温华叫来。
“二太太是自家人,你又是小辈,该敬着该让着的地方你心里也该有数,德容言功,德为首,为何?”
这话就有些重了。
温华心里恼火,低头忍住了,待大太太训斥完,她道,“太太,儿媳不敢不孝。”
大太太眉头微皱,看了她一眼,“怎么?还冤枉你了?”
温华做不出诚惶诚恐的样子,索性也不绕弯了,把前因后果直白简短的说了一番,没提秋儿打听来的二太太让人坑了银子的事儿,只道听人议论二房已经好几个月没发月例银子了。
大太太脸上就有些不好看,想起了多年前二太太曾经闯下的那些祸事,沉默了一会儿,道,“不管怎么样,那是你婶婶!”
温华心里有些不以为然,但也不好顶嘴,道,“婶婶的要求已经尽力在办了,无奈时候太不凑巧——”
大太太摆摆手,“不管是什么缘故,这事儿你尽快办,成不成的也要和你二婶好好说,我是不懂这些,不过你得明白,一家子顶顶要紧的是和和气气,别弄得连过年也过不好。你去吧。”
温华回到自个儿院子里,一头扎进被子里就不愿意动了,大太太的态度让她有些灰心。
抱着枕头胡思乱想了一会儿,又拿起未绣完的袜子做起活儿来。
颜恕出门倒是挺顺利的。
侄儿来拜年,作为姑母的元真很是高兴,寒暄一番,收下了颜恕带来的礼物,听说自家大哥明天就要回来,又得知了二老爷一家已经回京的消息,便说定等大老爷回来她就派人去请安。
颜恕想到进了庄子一路行来的寂静无声,这里虽然伺候的下人不少,却唯独缺少了原本应有的活力,住在这样的地方……不由道,“姑母什么时候回家看看?”
元真微微一怔,回过神来当即推辞道,“你五妹妹这两天有些受凉,离不得人,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