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平羽过来掀开食盒看了看,对朝英朝益说道,“你们先回去吧,我陪她去。”
朝英道,“不耽误什么,你们快些就是了。”
温华点了点头,和平羽一起携着食盒进去了。
李先生正在和那中年文士叙话,两个人的神情都很激动,温华他们站在屋外有些犹豫,想了想,还是走到门前喊了一声“先生”,李先生走出来,跟平羽说道,“平羽你去写张条子贴在门上,说先生有客,今天下午不上课了。”
平羽应了一声,从温华手里接过食盒,“先生,这是我二哥孝敬您的野味,请先生笑纳。”
李先生看了看食盒里的兔肉,点点头,转头朝屋里拊掌笑道,“明光兄,尝尝我们这里的野味!”
那中年文士走了出来,见到温华,笑道,“我来的时候多亏这小姑娘引路呢。”
李先生道,“这孩子的哥哥们都在我这儿读过书,各有所长,听说她也是个爱读书识字的。”
温华闻言淡淡一笑。
那中年文士有些诧异的看了温华两眼,“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李先生让人把菜倒进自家的盘子里,温华接过洗得干净的大碗装进食盒,朝先生行了礼就退出来了。
出了学堂的大门,就见朝英朝益站在树下,小欣站在另一旁,她走过去,“再等一会儿吧,先生说他今天有客,下午就不上课了,让平羽写告示呢。”
过了约有半柱香的工夫,平羽拈着一张涂了浆糊的字纸出来了,将字纸贴在了门边,拍拍手,朝他们跑过来,“咱们回去吧。”
朝益和朝英一个回爷爷奶奶家,一个回自己家,在半道上就跟温华他们分开了,到了家门口,小欣朝他们摆摆手,也回自己家去了。
“先生是哪一年中的举你知道么?”
“不太清楚,怎么了?”平羽推开门,看看身后的温华,“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温华歪着脑袋想了想,“没什么。今天来找先生的那个客人说他已经快二十年没见过先生了,刚才先生也很高兴的样子,我想他们以前的关系一定很好。”
平羽进了厨房,喊了声“二嫂”,把食盒放到灶台旁边,“应该是吧。先生平时可是很少笑的,从来没见过他今天这个样子呢。”
“不过我看他那个客人的模样像是个官儿呢——身边不只有随从,还有衙役伺候。只是不知是哪里的官儿,是顺便过来的还是特意过来的。”
平羽想了想,“既然已经近二十年没见了,又突然来到,想必是顺便过来的。”
“唔,有道理。”
“你们两个,”在一旁烧汤的梁氏说话了,“快出去,别堵在门口。”
午间饭桌上闲话,温华和平羽又将先生那儿来了客人这件事当做话题讲了一回,都猜测先生并不姓邓,怎么会在邓家村定居下来。
宋氏却开口道出了原委,原来李先生的姑母是四十多年前嫁到邓家村的,李先生原本还有个弟弟在家乡,他考上举人以后因为官府分给他田产和房产,就把祖上传下来的产业都给了弟弟,后来因为仕途不顺便放弃了,然而他回到家乡后日子过得也不太顺利——这时候兄弟已经和他分了家。官府分给的产业在邓家村附近,他便搬到了这里和生病的姑母同住,这一住就是近二十年,他姑母去世的时候没有儿子,也是他帮忙给办的丧事。
众人听得呆了,没想到其中的情形这么曲折。
邓知仁皱眉道,“原来是这样啊——我说先生说话的口音和咱们这儿的人不太一样呢,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温华转了转眼珠,“我瞧见那个人穿着官靴——就是二哥你以前教我看过的那种——他会不会是来请先生再去做官的?”
平羽闻言立刻否认道,“哪有那么容易的?先生都二十多年没做过官了,我看不太可能!”
“你怎么知道他不可能?”温华歪着脑袋问道。
平羽提筷子敲了她一记,“先生已经快五十岁了,经不起折腾了。”
温华摸摸手背,瞪了他一眼,“可是你看人家有七八十岁了还做官的呢?”
平羽一脸“不明白的人说了也不会明白”的表情瞥了她一眼,“我不希望先生走。”
邓知仁看两个人闹得欢,觉得有些好笑,板起脸来没好气的道,“都给我好好吃饭!闹什么?先生要不要走是先生的事,你们两个说破了天去也不管用。”
小白的丫鬟
下午白润来访,他自从第一次来到邓家拜访以后便隔三差五的过来,宋氏和邓知仁知道他是白老太爷的孙子以后虽有些不悦,可想到他到底还是个孩子,大人的事情毕竟与他无干,便也不再计较,只将他当做平羽的一般同学看待。
对白润来说,去邓家是一件再惬意不过的事情,这一家人既不像家里的那些人一样对他诚惶诚恐,也不像外面的那些人一听说他是白家的人就流露出或憎或嫉的模样,邓家的人对他既不过分热情也不失礼,只将他当做自家孩子的同窗那样对待,虽然院落简陋,可是在那里怎么也不会烦腻。
白润来了以后,瞧见邓家二哥在收拾谷仓,平羽也在一旁帮忙,便打发走身边的书童和小厮,找平羽换了身粗衣,挽起袖子来帮着整理粮袋,这样的事情对他来说可是新奇的体验,以往他只见过饭桌上做好的食物,却从来没有见过它们原本的样子,即便见过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如今他一边整理,一边询问邓家二哥这是什么那是什么,到末了整理完毕,他擦擦头上的汗,一条胳膊搭在平羽肩膀上,笑道,“回头要是再有人说我四体不勤五谷不分,我可有话好说了!”
温华在一旁听了扑哧一笑,“这就算是识五谷了?”
白润瞪圆了眼,“小丫头,你跟我有仇是不是?”转而跟平羽抱屈,“平羽,你看看你妹子,从第一回见我就跟我没什么好脸色,我哪儿招她不顺眼了?”
平羽给了温华一个“干得不错”的鼓励眼神,戏谑道,“期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跟我妹子你有什么好计较的?没得坠了男子汉的威名,我妹子也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白润摇摇头,“算了算了!你们兄妹一心,我可不敢得罪!过两天我去打猎,怎么样?一起去吧?”
“行啊,不过我没有马。”
白润很是大方的开口道,“只要你愿意去,马的事好说,我的‘白锋’借给你,它跑起来可不比‘大青纱’慢!对了,你有弓箭么?”
平羽指指自己房里挂着的弓箭,“自然是有的,我练了许久了,只是还没射到过活物,这回正好练练手。”
白润使劲儿拍拍平羽的背,“就这么说定了!先生休息那天咱们去!”他看看天色不早了,想起今天家里做了他爱吃的蒸腊肉,便婉拒了宋氏的挽留,告辞出来了。
回到家中,白老太爷恰好不在,他悄悄溜回自己居住的院子洗了个澡,重新梳了头,穿上一身翠蓝锦衣,脖子上一挂金如意项圈,一条金绣七宝的腰带,脚上一双青色厚底靴,带着两个小厮去给白老太太请安。
白老太太看见孙子十分高兴,让人上了他爱吃的果品和茶汤,拉着他的手问他今天学堂里如何。
白润笑眯眯的坐在白老太太身边,先拈了一枚果子奉给祖母,自己又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道,“今日上午先生除了讲课以外,还讲了些考童生的事情,下午先生有朋友来拜访,我就找同窗一起读书去了。”
闻言,白老太太更加满意了,她轻抚着孙子的后背,“我的乖孙,你好好考,将来考上了功名,娶一个贤良淑德的妻室,也不枉我们对你的期待。”
白润脸色微微发红,“祖母你说什么呀!如今读书才是最重要的!”
“好好好!读书重要!”白老太太好笑的捏捏他的脸蛋儿,“我的孙儿是最懂事的!可是也不能忘了给祖母娶个孝顺的孙媳妇来——”
白润见祖母一直围绕着这个话题,转了转眼珠,“祖母您想为孙儿娶个什么样的?”
白老太太笑道,“自然是美貌贤淑的,当然,门第也是不能委屈我孙儿的,怎么也不能比你父亲的位置要低吧?”
“还有呢?”白润眨了眨眼睛。
“自然要持家有道,温柔和睦。”
“还有呢?”
“还有?”白老太太有些诧异,笑问,“你说说还有什么?”
“自然是得让孙儿喜欢的才行啊!”白润笑道。
白老太太闻言一怔,脸色立刻就不好了,白润见她神色不对便住了口。
过了一会儿,白老太太淡淡的挥挥手,道,“祖母累了,你去吧,一会儿在自己院子里用膳即可。”
“是。”白润行了礼掀帘子走了出来,到了门口,他回头望了一眼屋内影影绰绰的人影,眼底泛起一抹嘲讽,扭头便离开了。
白老太太面色阴沉,双眉紧皱,手里紧紧的攥着帕子,默然不语,身边的一个老嬷嬷是她当初的陪嫁,最是明白她的心思,见她久久不能释怀,就劝道,“老太太,少爷年纪还小,不过是无心之语,也不知是从哪儿听来的话,以后慢慢教他明白就是了,您且宽心,回头好好约束一番他院子里伺候的人。”
白老太太闻言恨声道,“当初他爹就是这样,多少名门闺秀他不要,偏偏看上个秀才的女儿,没有嫁妆也就罢了,还拦着不让纳妾,要不然大房何至于只有三个孩子?耽误咱们白家开枝散叶!”
“要不……”老嬷嬷看了看白老太太的脸色,低声道,“少爷如今也不小了,马上就要十四了,也快晓事了,要不先在少爷房里放几个机灵可靠的人?将来若是少爷喜欢,就收在房里——”
“混账话!”白老太太怒视着她,斥道,“你安得什么心!他如今正是读书的紧要关头,如何能分心!”
“老太太息怒!”老嬷嬷赶紧跪下,“老奴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着当初大爷也是因为管得太紧,没见过几个女子,才会轻易与人许下婚约,让老太太您操碎了心!老奴想着,若是少爷早些知道了那档子事儿,也省得将来被人轻易勾去……您看……”
白老太太面色稍霁,思索了一会儿,缓缓道,“倒也……有些道理……你起来吧,说说看。”
老嬷嬷又磕了个头,才敢站起身,躬身道,“选几个机灵可靠的放到少爷房里,把小厮都打发到院外,一来让她们专心伺候少爷,二来么……”她看了看周围,老太太知道她的意思,便挥手将屋里伺候的人都打发了出去,那老嬷嬷靠近白老太太的耳边,道,“老太太,说件腌臜的事体,前些日子姑奶奶回来,她家有个婆子曾在南边儿大户人家待过,听说那边南风颇盛,好些都是因为少年时犯了错,家里给遮着掩着,才闹到一发不可收拾,咱们少爷将来是大有前途的,可不能栽在这上边!”
闻言,白老太太的脸色立刻就白了,抓住老嬷嬷的手,“当真?”
老嬷嬷点点头,“我亲耳听那婆子喝醉了酒说的!”她看看老太太,知道她已经心动,便又换了一种语气,“再说了,若是以后少爷去州府乃至进京赶考,身边也能有几个细心机灵的伺候,不比那粗枝大叶的小子们强上百倍?将来即便回到大爷身边,老太太您也能放心不是?”
半晌,老太太微微点了点头,“你去把家里十三岁到十五岁的丫头们找来,我要仔细看看。”
老嬷嬷低头应了,“我这就去把她们叫来?”
“嗯,去吧。”
白润用了晚膳在屋里看书,看得累了就拿出琴来抚上一曲,疲乏顿时就解了不少,正扶着琴弦发愣,就有小厮来报说老太太身边的赵嬷嬷求见。赵嬷嬷与祖母几乎是形影不离,她过来必是祖母有事,于是他立即就让人将之请了进来。
赵嬷嬷带了四个年龄不一,容貌清秀的丫鬟进来,带着丫鬟们行了礼,躬身道,“老太太说少爷如今年纪渐长,身边只有几个小厮服侍是不够的,便选了几个丫头来伺候少爷,明儿就让她们搬过来,以后小厮们都住在外边儿,这几个丫鬟里安香和安萱原本都是在老太太房里服侍的,剩下的两个也是早几个月就教了规矩的,还请少爷赐名。”
白润起身踱步绕着几个丫鬟走了一圈,见她们都低下头去,不在意的一笑,道,“多谢祖母了。这两个既然原本就是祖母屋里的人,名字就不用改了吧,还是叫安香和安萱,至于另外两个——”他看看那两个年纪与他相仿的少女,心里轻轻叹息,“个子高些的就叫安惠,另一个叫安菱吧。”
见白润什么也没说就这么干脆的收下了人,赵嬷嬷顿时满面笑容,催促那几个丫鬟,“还不快谢过少爷?”
待丫鬟们磕头谢了,白润摆摆手,“这会儿已经晚了,不好打搅祖母歇息……”
赵嬷嬷赶紧答道,“少爷说的是,那老奴就带她们退下了,收拾好了东西,明天下午就让她们搬过来,您看——?”
“就这么办吧。”
白润看着赵嬷嬷带着羞怯怯的丫鬟们离去,嘴里无声的嘟囔了几句,转身关上了房门,从柜子里抽出几张信纸,提笔而写,每写几句便停下来想一想,写满了三张信纸便将之装入信封放在一个薄薄的铜匣子里,再用一个不起眼的麻布袋子装上,开窗户吹了几声口哨。
响马突来袭
秋收过后,西边的响马很是沉寂了一段时间,让人们在不安中又升起了些许希望。
京城的邓知信来信说媳妇张氏生了个女儿,身体健康,乳名叫红儿,宋氏虽然失望,可想到“先开花后结果”,儿媳不是不能生,也就释然了,给孙女做了一整套的花色四季衣裳,一双鱼头鞋,又打了一副银镯子,连同给儿子做的棉袄一同送了过去。
冬天很快就到来了。
因为已经是年底了,距离明年的童试没有多少时间了,所以这段时间李先生加紧了学生们的学习进度,平羽也早就由从前的每日上午去学堂上课改成全天上课,他白天上课,晚上回来依然看书看到很晚,因为先生对他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因此家里也支持他,由着他点灯看书。油灯点起来光线昏暗,远远不如蜡烛,温华怕他看久了伤眼睛,便把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