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在不是什么让人舒心的事,她想要推辞,便笑道,“这样的好手我可不敢夺人所爱,再说如今我那边人手也尽够了……”
空地的石锁
终究还是没能推辞掉元真的赠予。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两位中年嬷嬷一前一后打着灯笼,温华身后跟着滴珠和那个擅长厨艺的名叫玉竹的丫鬟,一行人缓缓走在石阶上,借着明亮的月光,她注意着脚下的地势,同时也没忘记留意周围的景色,这里倒不像鸿泉书院那般树木繁盛,只是极有规律的种了一些行道树,白天的时候她就留意过了,这些行道树并不是那种能够长得十分高大的树种,不过是些梅桂桃杏一类的观赏树木。
快走到自己居住的小院儿时,温华发现不远处影影绰绰的闪着几点灯笼的火光,仿佛有人正行过来,她看了两眼,并没有停下脚步。
“站住!是谁?”对方喝道。
前面打头的嬷嬷立即站住了,虚着眼睛张望了两眼,立即答道,“是林娘子么?榴石斋的颜先生派咱们送邓姑娘回院子。”
那几个人渐渐走近,温华看到打头的是个身材高大的女子,身旁还跟了四五个健壮仆妇,一个妇人举起灯笼照了两圈,温华听到刚才那个问话的妇人嗯了一声,“行了,过去吧,戌时末各院上锁宵禁,这是书院的规矩,不要误了时辰。”
那两位嬷嬷朝那说话的女子低头行礼,让到了一旁,温华猜测这可能是书院里巡夜的管事,不想和对方起什么冲突,便也略挪了挪脚步,让出了右侧的道路,静静地等着她们离开。
离得近了,她才看到领头的那个女子是个三十岁上下的中年妇人,个子很高,看上去也很壮实,只是左半张脸都被蓝色的细纱蒙住了,右边半张脸一丝表情也没有。
这样怪异的装扮把她吓了一跳,精神紧绷了起来,然而理智和教养令她克制着没有失态,袖口却在滴珠倒抽了一口气之后被紧紧的抓住了,“姑娘……”
“怎么了?”那蒙面的妇人转头看向她们。
温华感觉到滴珠向她身后躲了一下,遂摇了摇头,微笑道,“没什么,我家的婢女有些害羞。”
“……走吧。”
两方人马错身而过,眼见着等过了下一个小斜坡,就到了自己的院子,温华想起刚才的那个妇人,便问那前面打灯的嬷嬷,“不知嬷嬷怎么称呼?两位是跟着颜先生来的?”
那嬷嬷将灯笼又往温华这边挪了挪,笑得殷勤,“老奴沈氏,后面的那位是王氏,咱们两个一直是在榴石斋里伺候的,因着颜先生每次过来都是住的榴石斋,这次也不例外,山长便安排咱们仍然服侍颜先生。”
“刚才那位林娘子说的戌时末各院上锁宵禁……”
“书院里的规矩,白日里不**院内外往来,只要禀明了先生即可,但是每晚戌时末各院都要上锁宵禁,直到第二日卯时初方才解禁,除了巡查的管事和先生们,其他人是一律不得离开自己住所的,林娘子是这书院里的管事,专管巡夜的事。”
原来是这样——她点了点头,扶着滴珠的手臂绕过几块大石,“那……怎么知道时辰呢?”
沈嬷嬷一指北侧地势较高处,“那边的钟鼓楼寅时末会响起十二下铜钟声,从卯时起每到一个时辰都会击鼓报时,等到了戌时末亥时初则会敲响二十四声铜钟,平日里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召集的也会鸣钟。”
温华点了点头,“我初来乍到,什么都不懂,两位嬷嬷不要嫌我啰嗦,今天太晚了,有劳两位,早些回去歇息吧,改日再行请教。”
两位嬷嬷连声道不敢,温华淡淡一笑,赏了她们各五钱银子便打发她们走了。
待院子里不相干的人都走得干净,温华指着玉竹说道,“这是新来的玉竹,从明天起带她熟悉厨房。你们的屋子都收拾好了?”
柏香、春鸢和蕊珠站在温华面前,看样子刚刚把自己打理干净,柏香没有说话,倒是春鸢上前一步说道,“姑娘,奴婢们住在东厢的那两间屋子里,奴婢和蕊珠住一间,另外那一间是柏香和滴珠住的,不知玉竹怎么安排?”
温华指节轻叩桌面,想了一下,说道,“那就让玉竹去住到柏香屋里,滴珠的东西收拾收拾搬到我房里来。”瞄了一眼丫鬟们各自不同的神色,又道,“今天就先这么着,以后你们要轮流值夜,柏香,你安排一下。”
柏香应了声是,觑着温华面露疲色,小声道,“姑娘疲乏了吧?要不要歇下?”
这么一说,温华还真是觉得累了,她点点头,“柴炭够用么?有热水么?今天折腾了一天,我要洗头洗澡。对了,还有吃的么?”她一指滴珠和玉竹,“给她们弄些吃的来。”
“留了吃的了,在灶上热着呢。只是……”
听出她言语中的为难,温华按摩颈侧的手一顿,“怎么了?有难处么?”
“姑娘,这山上虽说有泉水,却不是每个院子里都有泉眼,咱们院子是和隔壁院子共用一口泉眼,奴婢尝了,这水倒还清冽甘甜,只是……泉水不甚丰沛,恐怕不够两个院子用的……”尤其自家这位主子还喜欢泡澡,这就更成问题了。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温华一时之间也想不到什么有用的方法,便摆摆手,“先这样吧,等隔壁住进人来再说。其他的还有什么问题?”
“容奴婢想想……”柏香略一沉吟,摇摇头,“暂时没有了。”
“咱们初来乍到,好些事情只能一步一步的摸索,你们也不要太过心急,仔细些总会理清楚的。”她看看玉竹,“好在还有颜先生,有她相助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了。”
当下重新分配了活计,柏香带着玉竹去铺好了床铺,滴珠抱着自己的被铺搬到了温华的房间里,随后春鸢便端着两份饭菜分别将之送到玉竹的房间和滴珠的面前。
“蕊珠呢?”
春鸢答道,“正在厨房里烧火呢,姑娘不要心急,洗澡水一会儿就好了。”
山上空气清冽,第二日铜钟声响起后温华就醒了,趁着天色微亮,她梳妆打扮完毕,便叫上滴珠决定在书院里四下走一走。
书院里寂静得很,石阶上因为尚未散去的露水而有些湿滑,滴珠小心翼翼的扶着温华,两人从小院儿出来便沿茂盛的花木缓缓而行,一边走,一边低声地聊着。
两人本想数一数这一路上有多少树木,可惜数到一半儿的时候就对不上了,一个说有两百五十三棵,另一个说有两百六十七棵,谁也不能说服谁,相视一笑遂作罢。
两人绕来绕去,渐渐地越走地势越高,隐约间似乎听到了金属相击的声音,听着又不像铁匠铺里打铁的动静,加上山间的回声,温华好不容易才听明白了声音传来的方向,她心里好奇,带着滴珠钻进了花丛摸索过去。
一边要提着裙摆留意脚下的地面,一边还时不时停下来确认声音传来的方向,这一小段路走得着实辛苦,当她感觉到马上就能看见时,却发现那声音消失了,在原地听了一会儿,她还是决定去看看。
这是一片空地,对于山上来说是一片难得的平地,令人惊讶的,温华在这里看到了几把石锁——就是那种练武用的石锁,二哥邓知仁也有两个,只是比这个小得多,她站在石锁跟前比量了比量,放弃了试一试的念头。
突然,她感觉到周围似乎有人在盯着她们,心里一紧,正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时,听到滴珠在一旁劝她早些回去,便点了点头,微微一笑,轻轻说道,“以后每天早上可以来这边打拳呢。”
“可是——”滴珠有些不安,“姑娘,这里似乎已经有人在用了呢,那些石锁……”
“我也就是这么一说,以后开了学,还不知道晨读是什么时候开始,不过这里也确实有些远,不行的话就在院子里练呗。走吧,她们该把早饭做好了。”
“姑娘,您怎么喜欢练拳呢……”
两个人的身影消失在了树丛之间,过了一会儿,从不远处的一颗大树上跳下来一大一小两个身影。
“师傅……”
那被叫做师傅的女子从树丛里抽出两把铁剑,“不用管她们,继续练。”
早饭很是丰盛,这倒不是说玉竹做了什么山珍海味,昨天送来的菜蔬已经吃了一半,剩下的并不多了,但她用这并不丰富的材料却做出了一桌十二道菜,看得温华直咂舌,好在她们人多,每道菜的分量也适当,因此倒没有剩下什么。
不过一下子做这么多,必定费时又费神,因此温华虽然吃得满意,但还是做了个决定,“你做得很好。以后菜式减半,饽饽和花卷也不要超过两种,这样剩下的时间你还可以做做别的。”
玉竹听到新主子夸她,心里很是高兴,可是又听到后面的要求,便有些不知所措,“姑娘,可是有哪道菜不合口味?”
温华摇摇头,“你做的很不错,可是一早就这么十二道菜,太铺张了,我不喜欢。你今天天不亮就开始在厨房忙活了吧?其实不必这样,我也是下过厨的,知道其中的辛苦,不必这么多样式,每道菜的分量多些,这样就连你们自己的也准备出来了。余下的时间你还可以做些自己的事情,而不必整天围着厨房转。”
白禾白元槐
第二天便是开学日了,温华本以为这一天仍然会这样安安静静的度过。
只是当她吃过了早饭,出门打算散散步消消食的时候,却看到女书院大门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她便改了主意,决定下午再去学堂看看,至于这会儿么——她想起早晨在那处平地附近的草丛里似乎曾经看到过两三株开得极艳丽的花草……
滴珠正跟着蕊珠学一种新的打络子的方法,见自家姑娘没有喊上自己就开门出去,便赶紧将丝绳放下,“蕊珠姐姐你先帮我拿着——”
等跑了出来,却又见温华返回来进了杂物间,急忙忙跟了上去,“姑娘要找什么?”
其他几个丫鬟也跟着凑了上来。
昨天收拾屋子的时候整理出来一些前屋主留下来的尚有些用处的东西,温华觉得即便丢掉,以后说不定自己也还要用,便让她们留下了。
扒拉了一会儿,找出来一把小铲子和一只半旧的青瓷花盆,见丫鬟们都围着她,摆摆手,“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滴珠跟我出去走走。”
众丫鬟服侍她也不是一天两天了,见她这模样,知道没有自己什么事,便散开来各忙各的去了。
温华和滴珠找到早晨发现的那片空地,又寻摸到了自己看中的那几株野花,便用小铲子连着周围的土一起挖了移进花盆里,又观察了附近的地形,发现这里日照并不充足,便知道这花儿可能是喜阴的植物。一切都收拾好了,她惦记着之前元真给她找的书籍尚有没看完了,便领着滴珠回了院子。
看了半晌午的书,她揉了揉酸乏的眼睛,仰倒在床上小睡了一会儿,直到有人喊她吃午饭才缓缓张开了眼睛。
她胡乱吃了几口,觉得没甚么胃口,便让人给她泡了一杯花茶,饮下去只觉得满口生香,又嚼了两颗酸酸甜甜的腌渍杨梅,精神这才好些。昨天晚上睡在床上着实有些不适应,好不容易睡着了,只觉得一闭眼一睁眼天便亮了,仿佛没睡够似的。
这厢正抱着被子胡思乱想,院子里响起了说话声,仿佛是有人来了,她看看天色,这还不到去元真那儿的时候,会是谁呢?没等她多想,滴珠便进来了,见她醒了,上前道了声姑娘,“咱们东边儿的院子里搬来人了,这会儿派人送来了帖子和一盒点心。”说着把手里的一张素白的名帖双手奉到温华跟前。
温华接过名帖看了看,“白禾,白元槐……还说什么了没?”
滴珠答道,“奴婢告诉她们,姑娘正歇午觉呢,那两个丫头说她们主子那边也正在收拾行李,等收拾好了,晚间过来拜访咱们。”
“你没跟她们说晚上咱们有事?”
“奴婢跟她们说了,可她们说不妨事,反正两边儿离得近,不过是过来和新邻居见见面说说话。”
“唔,知道了——”她将名帖交给滴珠,“把这个放到我书房的那只乌木匣子里,再拿一张我的名帖,装一盒……咱们昨天带上来的新鲜果子还有么?”
“有倒是有,只是好的凑不齐一盒了。”
“那就装一盒果脯送过去。”
虽然温华不喜欢这样的应酬,可是既然做了邻居,以后难免不会打交道,对方既然先来示好,她也不能没心没肺当做不知道不是?
“还有一事……”
温华看看她,“有什么事就直接说,犹豫什么?”
滴珠道,“姑娘您歇息的时候秦管家带人送米粮菜蔬来了,他告诉奴婢说刚刚打听到这山上吃用的菜蔬都是从山下的农家买来,他去看了看,菜蔬新鲜又便宜,都是刚摘下来的,极新鲜,若是每日从城里往这边送,路途又远,还未必是新鲜的,不如也像其他人那样派人从山下农庄买了再送上来。秦管事怕姑娘觉得他是在偷懒取巧,便求着奴婢跟您好好说说……”
温华想了想,点点头,“成,只是我明日未必有时间见他,他明天若是来了你就告诉他,只要是新鲜可口的,价钱差的又不大,在哪里买都是一样的。我也不是那种一味要人表忠心的,他只要办好他本分内的事,别的随他去。”
不想再躺着,便起身梳洗换衣,一会儿要去见一见新邻居,晚上吃了饭还要去元真那里,照着这个架势,以后还不一定会有多少宴请——她没有想到会有这么频繁的社交,首饰也就罢了,带的衣裳却是不够的……琢磨了一会儿,她吩咐道,“明天秦管事过来,你告诉他让他带些春夏两季的衣料过来,我要做衣裳,再去找蕊珠问问,可还缺什么针线么,列出来一起交给秦管事让他去买办。”
滴珠一听她家姑娘要做衣裳,立即兴奋起来,原本她就觉得姑娘的衣裳实在是太少了,以前她可是听谷雨嫂子说过的,姑娘小时候最爱穿新衣裳,不要说什么逢年过节,便是平日里大大小小的宴请或者跟着家里长辈出门,穿戴的无不是新做好的衣裳,然而一件新衣裳也不过穿上四五次便丢在一旁,可是自打她来到姑娘身边儿伺候,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