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伦，这事毕竟关系到你自身，告诉朕，你是怎么想的？”奥托的皇帝始终默不作神，他看向自己从小就寡言少语的小儿子，希望听一听他的看法。
“陛下，我认为。这部分血液，还是去除更好。”艾伦波澜不惊地说，好像在陈述一件和自己毫无关系的琐事，“留着，肯定会是隐患。我认为我有足够的能力决定，究竟要不要留下这部分血液。”
“公爵说得，似乎有些过于轻巧。”鲁思长老看向艾伦，他狭长的眼里，透着狐狸一样精明的亮光，“这部分血液，虽然是在公爵您的身上，却是属于奥托的瑰宝。您这样武断地决定，似乎有些不妥。”
“并没有不妥。”艾伦回看鲁思长老，“毕竟在奥托，我有充足的能力来自我决定，究竟是留着血族的血液，还是不留着，不是吗？”
知道他试图用魔力压制自己，鲁思长老恶狠狠地盯着他。
奥托的传奇魔法师，天才的存在，如果他硬是要剔除血族血液，整个奥托，几乎没有人能拦住他。
鲁思长老咬牙切齿，但还是压抑住了心中的怒火。艾伦淡淡看他一眼，离开了议会室压抑的气氛。
“艾伦。”比尔跟着艾伦走出房间，他快跑着追上去，伸手拦住了艾伦的去路。他穿着和他年纪极为不符，白色素净的长老衣袍，“你究竟在怕什么？那血族的高贵血液，是多少魔法师梦寐以求却得永远也得不到的珍稀，你竟然会想剔除掉？”
艾伦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继续往前走。
被无视的比尔拉下脸，随即又换上了讥嘲的笑容，冲着他离开的背影说，“你是在害怕吧。”
艾伦的脚步猛地停下。
比尔得逞地勾起嘴角，他笑得更加张狂，“你在害怕。”话里带着浓厚的嘲讽意味，“没想到，奥托稀有的天才竟然在害怕。你究竟在怕什么呢……我猜猜，噢，我知道了，你害怕自己会变成既不是人，也不是吸血鬼，而是游走在两者之间，毫无从属的，一个不人不鬼的怪物。你说，我说得对不对？”
艾伦身侧的手指渐渐收紧，他抿着唇，身侧产生了巨大的魔法波动，像暴风雨洗礼的海面，将比尔狠狠地裹挟起，撞在远处的墙壁上。
“你是恼羞成怒吗？原来你也会像正常人一样，因为被戳穿内心深处的恐惧而暴躁。”比尔从墙上滑落在地，他的嘴角渗出一丝鲜血，却十分惬意地看着艾伦，“你以为，血族的血液有那么好清除吗？那是血族王室的血液，就算长老院不拦着你，还有血族的成员呢，据我所知……他们的几位亲王，都在奥托王都附近蛰伏着，准备找你加入他们的阵营呢。”
艾伦微微眯起眼，阴沉沉的眸子里进射出燃烧着的怒火。
“呵呵，承认吧艾伦，你就是个怪物。”比尔站起身，也不擦去自己嘴角的鲜血，反而饶有兴味地盯着艾伦，“不人不鬼的怪物。”
他转过身，朝着艾伦相反的方向离开，一边走，一边把刚才的话来回重复，“怪物，你就是个怪物啊……哈哈，怪物？怪物！”
直到比尔的身影在视线中变成一个消失的白点，艾伦攥起的拳头才慢慢松开。他站了几分钟，才转过头，眼里带着几丝倔强。
头上掠过飞鸟，寂静幽凉。
……
艾伦回到王都城郊的城堡里。作为过去的防御工具，城堡在如今这个时代已经没落了。
它们斑驳的城墙和老旧的青苔，都是过去岁月留下的印刻，彰显着奥托土地曾经的弱小和久被征战的坎坷与磨难。
城门口，有时还游荡着当年战死士兵的亡魂，到死还握着佩剑，一看见有人来，就对着蓝天举起，高喊，“奥托万岁。”
所以，比起黑暗又勾起难过回忆的城堡，大部分的贵族都更喜欢舒适的行宫。
当然了，艾伦的城堡门口是不可能有这些，他的城堡被分成四层。第一层是僵尸，第二层是骷髅，第三层是幽灵，第四层是他自己的房间和实验室。
安安静静，空空荡荡，弗恩以前，就没有活人。
孤家寡人艾伦用咒语打开城堡的大门，陈旧笨重的石门随着轰隆声响缓缓打开，露出一条缝隙。艾伦走进去那一瞬间，就像嗅到鹌鹑气息的饿狼，睁开了微带血色的眼眸。
石门“轰隆”关上，带起阴冷的风，从身后吹起艾伦的黑色的袍子。
那是一股香甜的味道，很美。
和他抱着伊芙柔软的身体，吻那伤口时散出的气息一样。
艾伦知道他应该逃离，却还是忍不住，就像上、瘾的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慢慢呼出。中间良久时间的停顿，像在静静回味，眼底的红愈发浓艳。
他不由自主地顺着血液飘来的地方，慢慢走过去，每一步踩在地上，都像在酝酿。那令人着迷的味道里，让他想起那天晚上，伊芙昏迷了，金色的秀发铺满枕头，脆弱的睫毛一眨一眨像受伤的蝶翼。
伤口消失时，他抬起头，汗水顺着黑发滴落在伊芙艳红的嘴唇上，沿着下颌滑落到脖子。让他没来由生出惊艳的错觉。
血香味更浓了一些。
艾伦停下步伐，即便没有伤口，她身上散发的血气依旧是迷人，每次和她呆在一起，都令他欢愉又痛苦。
只不过……艾伦闭上眼，重新睁开时，里面的血色已经消失不见，如今只剩一片清明。
恢复理智的大脑迅速开始思考，在他离开的时间里，他的城堡被不明物种闯入，而且那个不明物种，很可能从乔娜朋友的手里带走了伊芙。趁他不在，把伊芙的血液留在他的房间里的某个角落。
联想起之前发生的事，艾伦可以断定，十有□□是在库拉罗小镇遇见的吸血鬼抓走了伊芙，还从她身体里抽了血，这么香浓的味道，至少也要200毫升。
卡米拉实在不靠谱，艾伦得出了结论，竟然这么快……就把人弄丢了。
☆、第27章 想不出标题就不想了
伊芙第三次放血后，身体越来越虚弱，连嚼猪肝都没力气。
福特一开始以为，她是天真地想用这种方式反抗，就皮笑肉不笑地让爱丽丝把猪肝剁成碎泥，混着白饭一口一口强行喂给她。
可就算吃进去，没多久，又混着酸水重新吐了出来。
丽塔和福特渐渐觉得，这不是伊芙的反抗，而是……病了。
病情愈发严重。
不管吃什么都吐，体重不断下降，脱发，失眠。哪怕丽塔掐着伊芙的手指挤了半天，也只能少少地落下一、两滴血。
为了能获得更多的血液，他们不得不从奥托王都附近请来了一个贪财重利却最能保守秘密的医生。
“是失血过多导致的身体虚弱，还有中度的厌食症。”对于钱财来者不拒的班内特医生一边同情地看着伊芙，一边叙述病情，没料到……
丽塔打断他，“怎么会失血过多？我们天天都给她喂猪肝，早餐是猪肝粥，中午猪肝饭晚上还有豪华升级版猪肝大餐。”
“这位夫人……我能问问你们，大概多久需要多少血？”尽管班内特知道他们是血族，还是大着胆问了这个问题。
“总共就抽了三次，一次就这么点儿。”强大的女王丽塔对弱小的生物十分嫌弃，就像嫌弃挤了半天就只有一点儿牛奶的小花牛。她拿出一个小玻璃瓶，递给班内特，“你看，差不多就是这些，这些并不多。”
素来脸皮厚的班内特一瞬间，竟是无言以对，正常人流失这么多血……怎么可能好好的，“夫人，猪肝虽然对补血有好处，但也不能这么频繁地让血液流失。伊芙小姐身体造血的速度，远远比不上流失的速度，所以身体会越来越趋向虚弱。”
“那你说，我们多久能取一次血？”丽塔已经有些不耐烦了，如果不是福特拦着，她兴许就暴走了。
班内特想了想，摇摇头，“如果你们不希望她有性命危险，在身体康复之以前，最好不要再取血，一滴也不行。”
“康复之前……多久才能康复？”福特插话。
“少说也要一个月。班内特说完，丽塔就抗议，“一个月，这么久！那哪来得及，一个月后，万一木已成舟，他身上的血族的……”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丽塔迅速闭嘴，“我是说，一个月实在太久了，我们希望她能像隔壁一天下一只鸡蛋的芦花母鸡，一天抽一瓶血。”
“就是最好的医生对此，也要无能为力了。夫人，想要恢复健康的身体至少要一个月。另外补血的膳食也要多样化，除了猪肝，红枣也是不错的水果，还有木耳，番茄。从症状上看，她还有轻微的厌食症，最好能准备一些开胃的食物，再做一些伊芙小姐喜欢吃的东西。”
“好吧，福特，都好好记下。”丽塔扫兴道，“还有什么要注意？”
“这间屋子，实在太暗了。”班内特环顾四周，“潮湿，阴暗，对于人类来说，是非常不舒适的环境。康复期的病人，需要常常到屋外，呼吸新鲜空气，再晒晒温暖太阳，这不仅能愉悦心情，更能促进骨骼生长——”
“晒晒太阳？”丽塔立刻否决了，“谁陪她去晒太阳？滚烫又刺眼，能把人烤成一团散沙。我看，还是静静呆在屋子里好。”
“噢不，现在还是春天，气候非常宜人。你说得刺眼，是对于血族而言，大部分的人类都喜欢温和舒适的阳光，长期生活在阴暗的环境里，她们的身体会变得愈发虚弱、不健康。”老医生耐着性子，给这两位缺乏人类常识的吸血鬼解释。
“那就这么办吧。”丽塔不想再和班内特说话，越听她就越烦。福特让爱丽丝留下照顾伊芙，他搂着黑脸的丽塔走到另一间屋子关上门。
丽塔立刻把他放在自己腰间的手抽走，“我们不能抽她的血了，之前都做好的计划该怎么办？”
“其实血只是一种方式，丽塔乐观些，你要想伊芙至少还是活着的，也还在我们的管控范围内，不是吗？”福特安慰她，然而丽塔女王根本不买账，他只好想办法，“过于琐碎的杂念，意志不够坚定就无法将血液纯净的魔法实施彻底。我们拿血诱惑他，不就是出于这点考虑吗？所以说，只要伊芙还活着，他就做不到心无旁骛。”
“你说得……好像也对。”丽塔面色稍晴。
“有精力烦恼，不如多花一些时间想想，梅格亲王那儿要怎么摆平，他现在肯定到奥托王王都了，也许正虎视眈眈地守在艾伦城堡的外头。我们可不能等他动手了以后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那会儿就来不及了。”福特说。
“我现在就去安排，让我的手下找着梅格亲王，再一天二十小时地监视，看他玩出什么花招。”丽塔拨弄着红指甲，衬着血族苍白的皮肤，格外夺目。
“亲爱的，你真是太有智慧。”福特不忘趁机狗腿一下，讨好他的女王，“我们一定会成功的。”
……
当浑身裹满黑布的血族爱丽丝推着伊芙坐在阳光底下，那位给她看病的贪财医生班纳特就在艾伦公爵的城堡里毕恭毕敬地汇报，“已经看到人了，小姐看着非常憔悴，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性命的忧虑。”
“庄园周围的守卫呢？”
“全都隐在暗处，守卫得非常严密，应该是一支亲王的贴身护卫队，数量大约有五十只以上。”班内特答复。
“辛苦班纳特先生了。”艾伦身边的骷髅德西捧着一盒金币走到班纳特面前，“这是给先生的酬劳。”
贪财鬼班纳特摸着那些亮闪闪的金币，心情都愉悦起来，果然啊，人类就是比吸血鬼大方，“如果有其它消息，我会让人来通知您。那两只吸血鬼也许会派鬼在暗中监视，为了您和伊芙小姐考虑，我还是少来城堡为好。”
“嗯。”
班纳特离开后，不请自来的乔娜吃着弗恩做的小点心，“艾伦，你是怎么确定，伊芙就在那儿呢？”
“他们连着三次溜进我的城堡里，每次消耗的血量都不少。从正常人的身体机能考虑，伊芙一定承受不了。”艾伦的左手搭在座椅上，修长洁白的手指微微曲起，眼眸微垂，被浓密的睫毛遮挡住，“他们一定会找一个人类的医生。以奥托王都为中心，三十公里的圆形区域内的知名医生中，班内特医生是最以贪财好色著称的。当然了，所有著名的医生那儿，我都让人递了消息，以公爵的名义。”
乔娜咽下最后一口蛋糕，“那你接着打算怎么做？派人潜进血族的庄园？你刚才怎么没问班纳特医生庄园的地址？”
“问了也没用。”艾伦说，“他们再傻，也不会傻到明晃晃地带着外人到自己的老巢。王都及附近区域的古老庄园和城堡，就只剩三十三处，去除掉贵族王室的产业，只剩十处。我已经让人去暗访，十有□□，就躲在废弃的德兰堡里。”
“天哪，艾伦，我第一次觉得你这么像一个男人。”乔娜没能称赞完，艾伦就狠狠瞪了她一眼。虽说是被吸血鬼绑走，但怎么说也是在她朋友手底下消失的，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帮忙，“有没有什么地方，需要我帮忙的……噢不，是我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吃你的蛋糕。”
乔娜没敢说蛋糕已经吃完了，只能把盘子递给弗恩，示意他再切一块。
“不行啊乔娜，蛋糕里脂肪和糖分的含量非常高，吃对了会长出跟鲁思长老一样油腻腻的肥肉。”弗恩把盘子重新推回去，“更何况，饭后的甜点只有一道，这是规矩。”
“……”
乔娜还没暴走，艾伦就站起身离开了。
听着后面的争吵，乔娜想吃蛋糕，弗恩不给吃蛋糕，吵吵嚷嚷的，让艾伦突然有些寂寞。
弗恩是他城堡里除了死灵外的第一个活人，他在这个城堡呆了很多年，几乎和他在这个城堡的时间差不多，如今这个活人也快走了。
库拉罗小镇的卡尔，是他的第一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可他的朋友为了泡妞，也把他赶到门外去了。
包括他的父亲，虽然从小就很少沟通，但艾伦能察觉到，他并不是鲁思长老和母亲的那样懦弱，在他十年如一日的隐忍外表下，潜藏着一颗比谁都炙热的，对权利和名誉由着巨大渴望与追求心。
其实把伊芙丢在吸血鬼先生那儿也没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