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大半,生活也拮据没法儿维持从前的奢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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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当日,莫醒初回府来过年,与莫明珠姐弟俩很是高兴,见面就说起了在龙额书院种种欢喜之事。“明珠姐,你说奇怪不奇怪,自从年宴之后书院的老师一下子对我就好得不得了!还说翻年之后要带我学更多的东西。”“明珠姐、明珠姐,你快掐掐我,这是不是真的?”
莫明珠笑,掐了莫醒初白嫩的脸蛋儿一把。“当然是真的。”年宴上韩沉当众对她说:她为明珠,他为青布,为她擦尽所有灰尘,又是那九曲碧霄簪说定情信物。韩沉不吭则已,一吭声就震耳欲聋,只怕人人都晓得了。
龙额书院的老师自然会对莫醒初格外照顾。如此想来,莫醒初在书院有韩沉罩着,就算日后她不在长安、远走高飞了,她也可以放心了。
“明珠姐。”莫醒初忽然一脱稚气的笑容,严肃、忧郁,微微笑了笑。“虽然之前一直想着长大或许能娶明珠姐为妻,但现在你有更好的归宿了……醒初,衷心祝福你。”
莫醒初突然的成熟,让莫明珠恍然觉得,之前那些幼稚的举动是不是他故意为之。“醒初,你……”
将泪水逼回眼中,莫醒初笑露白牙。“瞧,醒初还是个没长大的孩子,明珠姐快捏捏我的脸,安慰安慰我……”
莫明珠才明白了,莫醒初那些“幼稚”“撒娇”是为什么。
“傻弟弟……最后一次撒娇了,啊?男子汉要学会长大了。”
莫醒初点头。
莫明珠看了眼莫醒初那带有龙额书院“韩”字印章的书本,幽幽想,若韩沉不跪下求娶,她是绝不点头给他一辈子承诺的。容易得到的,就容易失去。
三十晚,高氏的长子莫正则也从皇宫回来了,他长得与高氏极像,也算英俊,但眼睛总是阴鸷得很,莫明珠很不喜欢。显然,这个莫正则也并不喜欢她。许是因为莫正则是□□的人,是以,因为太子正追求莫明珠的关系,倒是对莫明珠还算客气,没有起正面冲突。
大年十五是月圆之夜,万家团圆。莫府晚膳罢,各自歇去,夜深人静之时,莫明珠在后园的荒院子里碰见了周姨娘。她哭哭啼啼正烧着纸钱。周姨娘见莫明珠来,荒凉的笑了声道:
“从前只道大小姐是天生痴蠢,没想到大小姐竟然是个扮猪吃虎的狠角儿。难怪夫人落到今天这个田地……”
雪地斑驳,寒风吹来将那堆纸钱的火焰挑得一明一灭。
莫明珠瞟了眼周姨娘极少出现的悲切之色。“让她落到今天这个田地的不是我,是她从前作的恶。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连周姨娘这样的左膀右臂都背弃她,也是她作恶到了头。”
周姨娘又新烧了了一堆纸钱,是给她自己烧的,一旁,她的痴傻儿子莫灵均一起帮她撕纸钱烧。
“你猜得没错,虽然我一直不动声色在府上,但高氏每次的主意都是我参与的,她的所有把柄,我都有……”
“所以,一旦高氏这次翻身,你也逃不了,包括你的儿子。高氏绝不允许任何人威胁到她的地位。”莫明珠走进了些,想与莫灵均打个招呼,却不想那孩子怕极了她似的,瑟瑟发抖地躲。莫明珠只得作罢。
“周姨娘故意放风声给我约我来此处,想必是已经知道了晓琳死的真相,也想明白了该怎么做了……”
周姨娘扔纸钱的手一顿,火焰跳动,过了许久。
“让我指证她也可以,不过,你须得保证能将她一击致死,以及……”周姨娘目光落在痴傻儿子身上,无比的柔软,“以及我要你保证我的均儿能平安长大,否则我就是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莫明珠。”
莫灵均在一旁,小心翼翼地撕着纸钱,害怕地盯着莫明珠。模样可爱又可怜。
“好,灵均再怎么也是我庶出的弟弟,我自会保他平安,不仅如此,我会尽我所能将他的痴傻之症治好。”
周姨娘将莫明珠从头到尾看了一番,仿佛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打量一般,末了道:“我周秀碧一辈子识人从未出过错,唯独错看了你。”她又凉凉一笑。“以你的手腕和能力,莫明珠,这莫府迟早是你的天下……”
说罢她又道。“不,你的天下该远不只莫府这片天,这儿对你来说……太小了。”“只可惜,三皇子妃的身份终究被莫雪兰夺走,否则,若你入皇家,定非一般角色。可惜了……”
周姨娘的目光随着火苗子腾空飞到更远处的黑暗中,黑得没有尽头。
莫明珠目光从周姨娘苍白的脸移到火苗上,也追随那火苗的轨迹升高,不过,她看见的与周姨娘的不同,她看见了黑暗的天空里闪耀的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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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之后,在莫雪兰出嫁前的半个月,莫府里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天啊,不好了,不好了……老夫人晕倒了。”
“快传大夫啊……”
大年刚过,莫府上下就陷入一团紧张。
老夫人呕血晕倒了大半日不醒,大夫摇头说药石罔效,委婉表达准备后事。莫鼎元是个孝子,当即红眼跪在老娘床前忏悔自己长期打仗,疏忽了对老娘的照顾。
莫明珠从香水铺子回来,才知道老夫人晕倒了,急急赶到老夫人所在的清心园,正见一屋子人都在红眼抹泪,且不管几个真心几个假意,那气氛凝重非常。
姨娘周氏、田氏,以及各自的丫鬟几个,连高氏、莫雪兰母女、莫晓曼都在屋里抹泪,可见老夫人这是病入膏肓了,众人都来陪伴最后一程。
“爹爹,祖母如何了?”莫明珠轻声问。
“唉……赶紧去多陪陪你祖母吧。”莫鼎元不忍再说,心痛。“娘,明珠来了,您不是一直说想见她吗,现在明珠来了,你快醒醒啊……”
老夫人陷入昏迷。
莫晓曼捏着手帕擦了擦眼泪,红眼瞪莫明珠:“大姐真是心宽!祖母都病成这样了你还成天在外头晃荡!”
“住嘴。”莫鼎元低声斥道,“还嫌不够闹心吗?”
瞟了眼双眼怨恨的莫晓曼,莫明珠上前翻了翻老人的眼皮,又看了看唇,问了一旁的大夫。“祖母怎会突然咳血昏迷?”
大夫结巴,余光似瞟了眼高氏,才道:“食物中毒,老夫人最近吃的蜜枣酥和雪莲药相克,所以导致了肺部出血……”
“又是蜜枣酥和雪莲,上回柳姨娘之事后不是说这二物不得同时送给主子服用吗?”一旁的田姨娘道。她想来唯唯诺诺,没有存在感,这回竟然突兀地开口了。柳姨娘上回便是雪莲和蜜枣酥同时吃了,七窍流血而死的,死状可怖之极。
飞絮忙跪下大呼“冤枉”,却不敢说那蜜枣酥是哪儿来的。
莫晓曼一口接过话:“就是龙额侯送的蜜枣酥和雪莲,大姐,祖母这一劫可都是因为你!去招惹不该招惹的男人,你把祖母害死了!”
“啪!”
莫晓曼话音刚落就挨了重重一耳刮子,当着莫鼎元、高氏所有人的面,莫明珠就那么一下子下去了!将莫鼎元都震了震,不料莫明珠有这般气势和胆子。
“没大没小,口无遮拦。祖母还好好的躺着,什么死了!”
莫晓曼被打懵,以前莫明珠虽厉害却也收敛,哪敢这么直接当面打她?
高氏端出慈母的样子训话:“我知道你并不把我当母亲敬重,虽然我现在不掌管这个家了,但明珠你这般当着老爷和老夫人的面出手打庶妹,未免太嚣张!”“老爷,哪怕我不管这个家了,但也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如何能容忍这般凶残大胆的女儿为祸府上,让人说我莫府没有教养?”
“这就叫凶残大胆了?”莫明珠笑了一声,挥手啪啪两耳光又快又狠,朝高氏的脸打下去。
高氏猝不及防被打栽了大跟头。
“这才叫凶残大胆!”
☆、第98章 高氏的真面目
莫鼎元吃惊,忙唤了声——“明珠,别这般……”好歹高氏还有高国公府撑腰,她这般打未免被人捉住话柄,到时候又落个不好的名声。
高氏捂脸眼珠惊且怒地瞪莫明珠:“你、你打我?我可是你母亲!你打我可是要遭天打雷劈的!”
“这第一巴掌是替我娘打的;第二巴掌是替祖母打的,让你泯灭良知,竟对老人下手!要遭天打雷劈的是你!”
莫鼎元听出不对。“明珠,你说的什么下手?”
“爹爹,祖母根本不是食物相克而病,而是被人下了毒!柳姨娘也是,她并不是吃错了食物是被人毒死的!”莫明珠啪一下将提在手中的包袱放在桌上。“这才是让柳姨娘丧命,让祖母呕血的真正原因!”
包袱打开,竟是两只煮药的罐子。
高氏当即白了脸色。
大丫鬟飞絮:“这是老夫人的药罐子!”“这另一只……是柳姨娘的!”
莫府各个主子都有自己的药罐子,上面以名字标记,这两只煮药的罐子正是柳姨娘和老夫人的。
高氏陡然目光由端庄变得凶狠,盯莫明珠恨不能吃了她。莫明珠亦不惧她的眼神,无畏揭穿:“这罐子以铅粉混合制成,熬煮雪莲之后,铅毒渗透进药中,日子一久就会中毒,七窍流血而死!”
“当真?!”
“爹爹若不信,我可以证明。”莫明珠拿出一把显色香粉,往药罐子的内部一撒,立刻有铅粉的黑死气息喷涌而出。“这是显色香粉,铅粉之气为暗沉的黑色,爹爹请看。”
莫鼎元大为吃惊,揪住大夫往地上一拍,那大夫跪在地上大呼饶命。“你这庸医如何诊断的?!竟说是食物中毒!”
莫鼎元怒扫了一圈众人,将众人都看了个胆战心惊,田姨娘因为几次附庸高氏作伪证,当即被看得刷白了脸几欲哭出来。莫鼎元一把拧起高氏的衣襟:“高,慧,贤,我只当你在府里争争宠罢了,没想到你竟敢害娘!”
莫鼎元是武夫,发怒可怕。高氏也不禁哆嗦。“不是我,不是我!光凭个刻字的药罐子怎么能说就是我?”她一指莫明珠,含着泪凄怆道:“明珠啊明珠,你好狠毒的心!哪怕我不是你亲娘,你也不能这般栽赃陷害我呀!”
“我哪怕没有生你,但是这么多年养育你哪怕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高氏委屈痛哭。
莫晓曼完全懵了,不知道到底真相为何,一直高氏、莫雪兰都告诉她是莫明珠害死了她娘,现在竟然说是高氏,难道她一直被骗了吗?
高氏见莫晓曼怀疑的眼神心下暗叫不好,这丫头片子知道一些事情,真该早点收拾了她去,真是失算!
“晓曼,我待你这般好,你难道也以为我会害柳姨娘吗,我一向视柳姨娘为好姐妹的呀……”“谁不知道这府上就你最懂香最懂毒,要说害,也是你最有那能力!我一向侍奉婆婆如亲娘,谁不知道?我怎么会害她。”
对,莫明珠一直不喜欢她们母女,而高氏和莫雪兰待她们都不错,莫晓曼心头一向,再次愚蠢地投入了高氏的阵营,助攻:“就是!莫府上下谁不知道祖母从前一直不喜欢你,柳姨娘与你也有过节,所以你怀恨在心,处心积虑将她们害死!”
莫雪兰一直默不作声,关键时候就出来“娘啊娘”“爹啊爹”的抹泪儿,放□□。
几个人一唱一和、戏演得极到位,仿佛真是莫明珠怀恨老夫人和柳姨娘将二人毒死了。
“母亲、四妹,既然事实摆在眼前你们都还不认罪,那也休得怪我无情不给你们留退路!”莫明珠又对莫鼎元道:“爹爹请带上人,随我来。”
莫鼎元吩咐了十数个强壮家丁,一众人跟在莫明珠身后,浩浩荡荡地往高氏所住的香梧园去。
路上高氏脸色如绷到极致的弦,莫雪兰浑身发抖,走路都不利索了。本以为将老夫人毒死之后,那掌家大权就重新回到她们母女手中,却不想,这莫明珠竟似早有准备!丫头片子,段数竟越来越高、手段越来越狠,高氏眼光斥了眼莫雪兰:还没大祸临头,哆嗦个什么!
莫明珠将众人带到海棠花花圃下,花圃方圆各两丈(六七米),不小。这一片海棠年年长得都不大好,奇怪的是却一直种着没移除。现在冬末,花圃里一片光枝,丑陋得很。
“明珠,你带我来这儿做什么?”莫鼎元发蒙,“这一片海棠花是十多年前你娘吩咐让人种的,不能挖啊!”
一听挖海棠,高氏满身虚汗,几乎舌头打结。“这可是你亲娘让人种的,明珠,难道你连自己亲生娘亲的遗物都要毁了吗?”
莫明珠冷哼了一声,瞟了眼高氏,并不中她激将法。
“爹爹,莫府所有的冤情都在这花圃之下!所有的亡魂,都在这儿死不瞑目!将它挖开,您就明白了!”
十几个壮丁扛着锄头挖了近一个时辰,将整个花圃的泥土都翻了个转,终于半丈之下的泥坑里,挖出两包青布包裹的东西来!打开一看,竟是陶罐碎片。
“老爷,瓦片碎片上有字!”管家道。
“我看看!”
莫鼎元将碎片的字拼好,竟成了一个字——“姝”。莫府上下,唯有莫明珠的娘亲名字中有个“姝”字!而另一包陶罐碎片分量是两倍,约莫是两只陶罐的碎片,亦有字——一个作“琳”,一个作“均”。
“姝,琳,均……”莫鼎元呢喃着三字,渐渐手颤抖,瞪圆了眼说不出一句话。
莫明珠捧着那一堆有姝字的瓦罐碎片,紧咬了牙、眼泪落下来:“爹爹,娘亲、三妹晓琳,都是被这两堆□□罐子毒死的!至于灵均的痴傻之症,自是不必说了。爹爹,这毒妇,决不能放过!”
莫明珠怒瞪高氏,莫鼎元捧着那几片字咬得牙齿咯咯作响。
高氏在莫明珠和莫鼎元的眼神之下腿一软,幸而莫雪兰扶了一把才没瘫在地上。
母女俩都颤抖不已。
高氏:“就、就算这两只药罐子毒死了陈氏和晓琳,那也不能说明与我有关!我高慧贤出身名门高家,贤良淑德长安闻名,老爷,你不要被莫明珠欺骗了呀,我承认从前对她太严苛,没有照顾好她,但是断然没有杀人啊……”
“老爷,我根本不懂用毒,我怎么会用这么高明的手段将她们毒死……”
莫雪兰:“爹爹,这些分明是大姐污蔑啊,什么□□罐子,大姐会制香制毒,分明是她干得栽赃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