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吧娘娘,这是奴婢的份内职责。”
程良娣放心的点点头,这才进了寝宫。虽然隔得远了,但林筱悠还是能听见她朝贴身宫女道:“殿下今日应该很忙吧……我且去睡一觉,记得半个时辰后便叫醒我,不然,我晚上又要睡不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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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着几日南宫珏都没有到良娣宫中来。颜伶俜每日都跟在程良娣身边,吃穿用度都仔细的检查了方才呈给良娣,晚间也是等良娣就寝后,巡视一圈寝殿后才回房浅眠片刻。
或许是心情低落所致,程良娣的害喜症状逐渐加重,根本没有胃口进食。宫人放心不下,只好禀告了南宫珏与莫菱涟知。
南宫珏并不是不关心程丽,只是暂时没有做好与颜伶俜见面的准备。只命人时刻看着良娣宫,将良娣情况随时报与他知。得知此事后的南宫珏,再也顾不上其他,抬腿便往良娣宫里赶去。
程良娣又吐了一番,此刻正软绵绵的躺在床榻上,手脚利索的宫女递上清水给程良娣漱口。颜伶俜和林筱悠一旁看着,也没有什么缓解的好法子,只能暗自焦急。却忽然闻得殿外一声,“太子殿下到。”
林筱悠惊得不轻,紧忙盯了一眼颜伶俜的表情。可颜伶俜的表情却是一如既往的淡漠,甚至还有些许厌恶,看来是一点都不知道南宫珏的身份啊。林筱悠绞着衣袖,屏息等待两人相见的那一刻。
“良娣这究竟是怎么了!”
南宫珏一边迈步进了寝殿,一边开口询问宫中侍女。一众宫女哪里顾得上答话,齐刷刷的都跪下请安了。傻站的林筱悠十分惹眼,也只好跟着跪下做了样子,唯独颜伶俜还站着。
在听见南宫珏声音的那一瞬间,颜伶俜脑中唯一的画面,便是那个曾经与她在屋顶一同饮酒畅谈的翩翩公子。
他说,他叫宫玉。
那时候,她知道他说的显然只是个假名,可因两人志趣相投,她也没有过于深究一个称谓问题。现如今,他玉冠高束,衣服上绣着精致的金丝龙纹还带着泛着光。他明明站在眼前,却给她从未有过的遥远陌生之感。
她并没有跪下行礼,只淡淡的别了头,隐去眼底汹涌的情愫。
南宫珏见到颜伶俜的那一刻,同样忍不住乱了心神,脚步忽然就停了下来。
众人还以为南宫珏这是怒了,良娣贴身宫女连忙上前跪下,朝南宫珏道:“回禀殿下,良娣近日……近日睡得晚,吃的也少,身子这才弱了许多。”
林筱悠和颜伶俜闻言,皆是不解。程良娣明明一直都很早便就寝,何来睡得晚这一说?南宫珏同样不明,遂垂眸看着跪在脚边的宫女,冷声道:“究竟何故,一一说来。”
☆、夙忧毒
程良娣的贴身宫女小梓伏在南宫珏脚边,头埋得极低,低声回话:“回禀殿下,良娣娘娘因为不愿再让众人担心,每日虽然早早就寝,但因为害怕迟迟不肯入睡,经常都是睁着眼强迫自己醒着。每每都是再也撑不住的时候才入了睡。也正因如此,良娣才会过度疲累……”
屋内宫女俱不敢搭话,将脑袋抵在冰冷的地面上。林筱悠并没有贴身跟着程良娣,对于阿梓说的那些也辩不明真假,偷偷抬眼看了眼颜伶俜,却见她一幅若有所思的样子。
颜伶俜刚来的那两夜,程良娣确实每夜都因为梦魇而被惊醒过,醒来时面色苍白,冷汗岑岑,模样甚是惊慌。颜伶俜和阿梓总要耗上个大半个时辰才能让程良娣再次入睡。可随后,程良娣却再也没有夜半惊醒过,颜伶俜还以为是程良娣调整心态所致。
南宫珏闻言,微微蹙眉,大步走到良娣床边坐下,程良娣精神厌厌,衬得小脸更加苍白,却在见到南宫珏的时候浅浅笑了开来,“丽儿不好,又让殿下担心了。”
南宫珏拉着她冰凉的手,声音低沉而温柔,“丽儿你怎么这么不会爱惜自己的身子,晚上怎生不敢入睡呢?”
程良娣却避而不答,反而虚弱笑道:“可是丽儿却再也没有梦魇惊醒了,不是么?只要努力让自己清醒着,就不会梦魇,不是么?”
此言一出,南宫珏竟不知要如何接话。原本想要训斥的话一个字也说不出口,末了,只好微微一叹,抬手摸了摸程丽的额头,“傻丽儿。”
那样亲密而带着宠溺的动作,让颜伶俜不自觉便别开了目光。她想起程良娣夜晚朝她的愧疚一笑,还曾经对他她说下回一定不在三更半夜劳烦她来照顾之类的话,再结合阿梓的所说,她便明白了个中缘由,原来平日程良娣早早躺下歇息不过是为了让颜伶俜能够早些回去,可又因为害怕梦魇而强迫自己不入睡,一来二去,身子自然是吃不消的。
颜伶俜却忽然疑惑,程良娣虽说性子软弱了些,但不至于胆小到夜夜梦魇的地步啊。长此以往,对程良娣和她腹中龙嗣必有影响。颜伶俜转身问阿梓,“良娣娘娘是从何时开始频繁梦魇的?”
颜伶俜一说话,南宫珏下意识便看往了颜伶俜,阿梓想了想,回道:“大概就是良娣被太医诊出有孕之后,刚开始良娣还十分欣喜,可后来便开始担心自己照顾不好腹中龙嗣,没过多久,便开始梦魇了。”
颜伶俜又问:“为何不召太医?”
阿梓答:“初始是召了太医来看,可太医也诊不出什么,只道是良娣思忧过度所致。后来良娣情况严重了,奴婢原本是想再找太医来瞧瞧,可良娣又不愿让殿下和太子妃娘娘担心,便把奴婢拦下来了。”
程良娣却对南宫珏解释道:“殿下别听小梓说的,我哪里就这么弱了,我保证,以后一定乖乖照顾自己,不再让大家操心了。我……我这几天已经没有梦魇了,不要再宣太医来好不好?”
南宫珏板着脸,揉了揉程良娣后的额头,“你素来就喜欢硬撑,这次可不许使性子了。”
话毕南宫珏便回头让宫人都别跪着,还派人去请太医,目光流转,便又与颜伶俜有了眼神接触。南宫珏有片刻失神,随后敛了思绪,淡淡开口:“颜捕头可是有话要说?”
颜伶俜微微垂眸,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拱手回道:“回禀殿下,属下曾经听闻,坊间流传着一味名为‘夙忧’的毒,此毒由夙忧花提炼而成,服用后能让人心神不宁,梦见心中所俱以致夜半惊厥。”
南宫珏皱了眉,思索片刻方才道:“夙忧花?此花宫中不曾栽种,只有精通香料者才懂如何栽种与提炼,寻常人是难以配出此毒。”
颜伶俜点了点头表示赞同,程良娣这才开始害怕,拉着南宫珏的手,“下毒?怎么会有人要对我下毒呢……那,那……我腹中的胎儿,岂不是也跟着中了毒?”
南宫珏紧忙朝程丽安抚一笑,颜伶俜也宽慰道:“这不过是属下的猜测,具体还是要等太医来了才能定论。”
一直站着不敢动的林筱悠腿已经发麻,听到颜伶俜提到夙忧毒的时候一时激动,小腿不禁一抽。这是个什么奇怪的毒,有没有解药啊?万一没有,能不能去找文档君要呢?
自打颜伶俜来了良娣宫,程良娣的一切吃穿用度都是经过颜伶俜检查的,不可能混入夙忧毒,所以,如果是下毒,一定是在颜伶俜来之前。林筱悠思绪飞转,忽然想起初到宫中的那日,诸位嫔妃在花园的茶话会,吴昭训曾经说要送给程良娣一个安神熏香来着……
“熏香?!”林筱悠一时没忍住,竟然嘀咕出了声。
安静的寝宫内,林筱悠成功的吸引了众人的视线,林筱悠冷汗都要掉下来,心中暗骂自己嘴快。在这宫中,最忌讳的便是无凭无据的猜测了,更何况她如今只是东宫里最低微的宫女。林筱悠硬着头皮,朝南宫珏连连摇头,“回禀殿下,奴婢什么都没说……”
南宫珏却清晰的重复了林筱悠刚才说的话,“熏香?”
南宫珏眸光微暗,正巧此时太医到来,南宫珏便没有多言,只让太医先行诊断。太医一番谨慎把脉后,却迟迟不敢开口回话。
“良娣可是中了夙忧花的毒?”南宫珏直截了当的询问。
太医随即跪倒在地,主动请罪,“殿下圣明!良娣娘娘……确实是中了夙忧花的毒,只因第一次诊断时,毒还未曾入侵五脏,故此……微臣才、才一时疏忽了……求殿下恕罪!”
夙忧毒本就少见,太医一时诊断不出也不是不可能。南宫珏并没有与太医动怒,只冷声宣道:“传吴昭训!”
立马有宫人匆匆离去,程良娣却忽然朝南宫珏道:“殿下,吴昭训送来的熏香,臣妾一直还未用啊……”
闻言,南宫珏与颜伶俜均十分意外,不由对视了一眼。
☆、欲盖弥彰
程良娣中毒一事很快在东宫传遍,南宫珏除了立马下令搜查东宫各个角落,还命人将良娣宫中所有物品都进行检查。而头号怀疑对象吴昭训此刻已经被带到良娣宫的正殿候审,南宫珏先行离开,颜伶俜则继续寻找夙忧毒的蛛丝马迹。
至于林筱悠,自然是趁乱擅离职守,悄悄站在正殿外发挥偷听技能。
赶来良娣宫的除了吴昭训,还来了看热闹的莫良媛和李承徽。南宫珏甫一迈入正殿,吴昭训就扑通一声跪倒了,大喊冤枉,南宫珏不悦皱眉,沉声打断吴昭训的哭喊,“你且与本殿说说你哪里冤枉了。”
“殿下明鉴,臣妾没有对程良娣下毒啊!臣妾若是做了这等阴毒之事,必遭五雷轰顶!”
毒誓听过太多,南宫珏眼皮都没抬,放下手中茶盏,语气辩不清喜怒,“在座的各位都听到了?这等害人性命之事,可是会遭天谴的。”
语毕,南宫珏仔细的辨别了三位嫔妃的表情,莫清依始终端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看热闹态度,李承徽一如既往的表情平淡,而吴昭训则是有口难辩的焦急,跪在殿中不知所措。
此刻莫清依却坐在一旁不冷不热的道:“吴昭训,你可是这东宫里,唯一善制各类香料的人呢。你平日里,最爱的不就是倒腾各种奇花异草么。那什么夙忧花,我可是听都没有听说过的呢。”
南宫珏也没有出声,反而静静等着吴昭训的回应。吴昭训急了起来,也顾不上什么尊卑之分,指着莫清依便反驳道:“莫清依你别想污蔑我!”
莫清依却不生气,只故作无辜的眨了眨眼,故作惊讶,“咦,难道是我记错了么?那时候程良娣刚从昭训升为良娣,是谁愤愤不平了好几天,还放出狠话说,不会让程良娣得意太久呢。”
彼时,程丽与她同为昭训,但程丽却因有孕一朝升为了良娣,吴昭训不免妒火攻心,一时口无遮拦说了狠话,没想到却被莫清依抓了把柄,此时此刻恰好成为了下毒动机。南宫珏闻言,不由哼了一声,“我倒不知道,原来你还说过这样的话。”
吴昭训连连摇头,“殿下……殿下!臣妾,臣妾那时候一时气急,所以才口不择言了……可臣妾也仅仅是说了那么一句而已,并没有真的要对良娣做什么啊,更别提给良娣下毒啊!”
南宫珏厌烦的扫了一眼阶下跪着的女子,在她们眼中,位份就这么重要么?
正巧此刻有内侍呈上一份物事,在南宫珏耳边简要说了几句。吴昭训一看内侍手中的盒子,面色忽的变白,还没等南宫珏问话,吴昭训便朝他膝行了几步,急切解释:“殿下!臣妾宫中,确有夙忧花,但臣妾真的没有提炼夙忧花毒啊!臣妾也只是在书中见过夙忧花,一时好奇便就托人带入了宫中。可后来知道夙忧花粉有剧毒,臣妾也就不大碰它,锁在盒中未曾再动,怎么可能用它制毒呢!”
方才内侍所呈,正是从吴昭训宫中搜出的夙忧花。吴昭训深感无力辩白,只好瘫坐在地,低声哭泣。南宫珏摸了摸已经落了灰的木盒,沉默不语。
虽然夙忧花找到了,但夙忧花毒又是如何混入良娣宫中呢?程良娣说她还未曾用过吴昭训先前送去的熏香,那么,毒会在哪里呢?
莫清依一看物证已有,更是幸灾乐祸,还摆出十分痛恨的模样,朝南宫珏道:“殿下,如今真相大白,你可要还良娣一个公道,切莫轻饶了凶手!”
一直在旁观的李承徽此刻也看似公道的开口,垂眸浅声道:“殿下圣明,自会有定夺。”
吴昭训看了眼身边两位落井下石的人,深感无助,只哭的越发凶了。就在林筱悠都要相信吴昭训是凶手的时候,颜伶俜忽然来了正殿。她径直走到了南宫珏身边,俯身说了一句话,南宫珏面色一变,抬眸看望颜伶俜,颜伶俜朝他再次点头确认后,方才悄悄退到一边。
因着两人耳语声实在是小,林筱悠也不能捕捉到具体的内容。而阶下坐着的莫清依看着颜伶俜和南宫珏的眼神交流,女人天生的敏感告诉她,颜伶俜不简单。
南宫珏此刻却站起身来,朝众人道:“都先退下吧。”
跪着的吴昭训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瞪着双眼茫然的瞧着南宫珏。莫清依也不死心,站起身来疑惑道:“殿下,那吴昭训……”
南宫珏悠悠喝了一口茶水,“既然吴昭训如此信誓旦旦,我就信她一回。事情总归会水落石出,即使凶手真是吴昭训,我还怕她跑了不成么?”
吴昭训闻言,激动的磕了好几个头谢恩。而莫良媛和李承徽也不好再说什么,朝南宫珏行礼后便离开了。莫清依不甘心的回头看了一眼,恰好看到南宫珏将颜伶俜单独留下的一幕。
最后离去的宫人十分贴心的将殿门关上,林筱悠借着柱子的掩护才没有被人发现,待人都走远了,林筱悠只好绕去人少的殿后猫着腰继续心惊胆颤的偷听。
林筱悠依稀听见颜伶俜冷淡的声音,“殿下有何吩咐?”
林筱悠莫名感觉有几分尴尬,南宫珏和颜伶俜在宫里的第一次相见,竟然是因为南宫珏的妃嫔之一,而且还是一个有着身孕的妃嫔。果不其然,南宫珏陷入了长久的一段沉默中。
“殿下若无什么吩咐,属下先行告退。”
“伶俜,我……”南宫珏急忙开口,可开了口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又过了一小会,才低声道,“对不起……”
颜伶俜却依旧是疏离的语调,“属下不敢。若是殿下没有什么关于良娣的事情要问,属下便继续去搜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