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伶俜却依旧是疏离的语调,“属下不敢。若是殿下没有什么关于良娣的事情要问,属下便继续去搜查线索了。”
南宫珏一愣,随后才将注意力放回到主题上,语气却染上了些许疲惫,“先前吴昭训在花园中当着众人的面,说要送丽儿熏香,她没有理由会明目张胆的在熏香里加入夙忧花。而现如今,你告诉我,那熏香里是含有夙忧花的。”
颜伶俜接着道:“或许凶手没有想到,程良娣竟然一直都没有用那熏香。原本想要嫁祸给吴昭训,此刻看来却是欲盖弥彰。”
程良娣原本是很喜欢茉莉花香的,可自打有孕后,对花香却产生了抵触,因此便一直搁置不用了。而知道吴昭训要送给程良娣熏香的,只有那日在花园中的莫良媛和李承徽。
“宫人们都没有从除了吴昭训之外的妃嫔那搜出夙忧花。”颜伶俜知道南宫珏与她想到了一处,便开口补充了一句。
这却在南宫珏的意料之中,“既然选择了栽赃嫁祸,自己那处肯定会毁尸灭迹的了。与其我们费劲的在这猜测,倒不如来一个引蛇出洞。”
“伶俜,你可愿意陪我,一同设这一局?”
☆、任务暂停
“伶俜,你可愿陪我,一同设这一局?”
颜伶俜默然,背对南宫珏的身影一动不动,忽然,她握着手中剑,冷笑转身,“究竟是谁下的夙忧毒,殿下已经猜到了不是么?又何苦拉着我一同做戏?”
嫌疑人选只有莫良媛与李承徽,南宫珏作为东宫之主,难道还会看不出是谁动了手脚么?
南宫珏语塞,他心中确实已有答案,只消简单的几句询问便能水落石出。那些栽赃嫁祸的伎俩,他看得已经够多了。只是……他想要与她一同待的时间,更长久些,所以不介意将这件事托久些。没想到,她却并不愿意。
南宫珏垂眸,神色黯然,“你果然……是很不喜欢留在宫里。可如果、如果,我会尽我所能……”
颜伶俜毫不留情的打断南宫珏后头的话语,眸光冰凉,“殿下!如果后头的话……换作宫玉来说,或许,我会很开心。”
后头的几个字,轻微得仿若梦呓,轻得让人怀疑它是否存在过。
她的理想,便是有朝一日,与心意相通之人除暴安良,仗剑江湖。宫玉曾经是那般的意气风发,举手投足间尽是潇洒,与眼前的南宫珏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原以为,宫玉会是她很好的人选。
还记得与宫玉的第一次相遇,他正坐在一处屋顶上独自对月饮酒。而巡夜的颜伶俜却将他误认成采花贼,施展轻功便到了宫玉身侧。南宫珏玩心一起,故意也不解释身份,转身便逃。颜伶俜心下狐疑,自当是紧追不放。
夜色中,南宫珏与颜伶俜来来回回过了数十招也未分出上下。追逐中,颜伶俜恰好发现藏在深巷中真正的采花贼,正准备翻墙进入女子闺阁,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追错了人。南宫珏反应比她快了一步,抢先落到采花贼身后,抬手用手中折扇,将那人敲晕了过去。
“这,就当在下送给颜捕头的见面礼吧。”南宫珏将手中已经晕过去的贼人轻轻一推,送入了颜伶俜手中。而他,则带着自己的好酒,施施然的转身离去。
“你是谁?为何我之前从未见过?”颜伶俜从未在京城见过他,不禁好奇一问。
南宫珏轻摇折扇,爽朗一笑,“我?不过是江湖过客,随性而走,随心而留。”
“那总归是会有个名字吧。”
南宫珏挑眉,笑得漫不经心,随意答道:“宫玉。我叫宫玉。”
现如今回想起来,颜伶俜只觉得自己太过迟钝了,竟让南宫珏耍了她如此之久。他的那些豪迈气概与潇洒气度,如今看来,不过是个笑话。颜伶俜从回忆抽身,侧目避开南宫珏的目光。
南宫珏也自嘲的笑了,满满无可奈何,“可我,也只有在你面前,才会是宫玉。”
颜伶俜却避而不答,只低声道:“殿下,你该去看程良娣了。”
语毕,颜伶俜转身,朝殿门走去。南宫珏微微握了拳,终是在她身后开口问了句,“伶俜,你可愿留下?”
他的声音低低的,语气中满是恳求。那是他最后一次的挣扎。
屋外的林筱悠闻言,不禁激动的站了起身。虽然如果颜伶俜答应了这个要求,她就可以收拾包袱回家了。可是……她的心里怎么感觉这么别扭?颜伶俜的未来,不应该困在皇宫这巨大的金丝笼里,如果她留了下来,她就再也不会是那个自在飒爽的颜伶俜了。
何况,南宫珏根本无法给她一心一意的爱。即使他竭尽所能,也无能无力。
殿内一时无声,林筱悠也顾不上许多,只想进去殿中阻止颜伶俜留下。可还没跑到殿门前,林筱悠便忽然被人拽了回去,林筱悠回头,竟然又是化身小太监的文档君。可林筱悠来不及搭理他,只拍开文档君的手,急冲冲道:“文档君你别捣乱,我干正事呢。”
“你冷静些,就这么跑进去,南宫珏铁定把你扔出去大刑伺候,指不定你的小命都要丢了。”
“可我不想颜伶俜留下!”林筱悠急道。
文档君却极其冷静的看着她,笼罩在他注视下的林筱悠,情绪竟渐渐平复下来。林筱悠见入殿无望,只好竖直耳朵继续听殿内的动静。
颜伶俜转身,看着高站在殿上的太子殿下,蓦然觉得他们之间的距离又遥远了许多。他们之间,不仅隔着高高宫墙,还隔着一个又一个的妃嫔侍妾。他们曾一同畅想过的快意人生,注定要化为泡影。
心里竟然无可抑制的泛起了苦涩,颜伶俜微微低头,努力整理了一番情绪,再抬头望着南宫珏中,眼中已是一片清明,甚至还带着些残忍的意味,她的神情掩在殿内的阴影中,露出一个冷静到无情的微笑。
“南宫珏,我要的,你给不了。你求的,我也无法应允。难道你忍心伤害那些对你待以真心的后宫女子么?你娶了她们,便该好好待她们。至少……不能让她们因为爱你,而受到伤害。程良娣这般依赖你,你是她的夫君,你理应好好去保护她,而不是在这儿,苦苦挽留一个局外人。”
好似有东西在南宫珏眼中破碎,摇摇晃晃的荡了开来,可一切最终还是归于了平静。他的眼中是看不到一丝生机的死寂,吞没所有情绪。他呆坐回椅子中,扶额不语。
颜伶俜也不作停留,回身毫无留恋的打开了殿门,突然照射而来的阳光刺痛了她的眼,她适应了好一会,才迈步离开。
林筱悠原本打算跟上颜伶俜,却在路过大殿时,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南宫珏。他扶额坐在那,一动不动,犹如石化的雕塑。他生来就是太子,也没有人问过他愿不愿意,用于巩固地位的女子一个个的便被送到他身边,选择心中所爱,本就是一个奢望。
或许,宫玉那样的人生,是他真正想要的。
“筱悠,你有什么打算?”林筱悠身后的文档君终于出声,打断林筱悠的思绪。
“文档君,我现在……有点乱,我觉得,我当年写下的故事是个错误。那样的结合,不过是让两人徒增痛苦。”
文档君却忽然若有所思,蹙眉问了句,“小悠,所以在你看来,身份和地位,是无法逾越的障碍么?”
林筱悠没搞懂文档君这句没头没尾的疑问从何而来,只茫然的抬头“啊”了一声。文档君每次见她这样发傻的表情,就忍不住要伸手揉她的脑袋。他四下看了一眼,见无人注意到他们,遂道:“既然如此,跟我回去一趟吧。”
未等林筱悠反应,林筱悠眼前的场景已经变幻,眨眼间两人已经回到了原本一同居住的竹林小木屋中。
☆、文档君的手稿
文档君将原本林筱悠写的前半部分小说递给她,林筱悠只随意浏览了一次,便要求看文档君手中的设定以及人物关系。
“我才不相信你会完全按照我原本的剧情来走呢,不然怎么会有夙忧毒……”
在她眼里,文档君是绝对不会放过坑她的机会,她朝文档君伸出手,要他手里的那份小说,文档君却狠狠伸手拍了林筱悠的手心一下,疼得林筱悠立马炸了毛,伸手就直接去抢。
文档君只需要把手举高,就够林筱悠蹦达半天。林筱悠被激怒,忽然就改变策略,用肉体直接除暴的撞向文档君,文档君一时脚步不稳,朝后倒在了小沙发上。
林筱悠扑到文档君身上,兴奋的一伸手,便将文档君手中的文稿抢到了手。文档君因为担心她摔着,一直伸手将林筱悠扶在怀中。这么一来,这两个人的姿势的意味,就有些不同了。
迟钝的林筱悠却并无察觉什么异常,只倚着文档君的胸口,迫不及待的翻开刚抢到手的热乎文稿,却失落的发现,这和自己原本写的文稿,是一模一样的嘛!林筱悠不由撅嘴,刚想抱怨几句,却发现文档君正饶有兴趣的盯着她看。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正趴在文档君的怀中,正准备起身,文档君的手臂却忽的发力,林筱悠受力,跌回文档君怀抱中。她蹙眉抬头,却发现文档君的脸忽然凑近了过来。
林筱悠梗着脖子,盯着文档君凑近的俊脸,“你干、干嘛……”
文档君却故意捉弄她,换上一副邪魅的笑,暂时放下原本想要询问的问题,只一味的逼近林筱悠,林筱悠头拼命的把头往后仰,直到退无可退,看着面前不断放大逼近的脸,只好别过脸去,一副视死如归决不妥协的样子。
却没想到趁着这个空当,文档君伸手就把手稿抢了回来,待林筱悠反应过来,文档君已经悠哉的翻了几页手稿,朝她显摆道:“手稿内容虽然没有变,可我是写了标注的噢……”
林筱悠跳起身来,指着文档君咬牙切齿,“你耍诈!还给我!我要看!”
文档君在沙发上寻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躺好,眼中尽是促狭,“你要是认真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给你看。”
林筱悠在他身侧坐了下来,豪气道:“你问!”
文档君沉吟片刻,问道:“在你的感情观中,身份和地位,是无法逾越的距离么?”
闻言,林筱悠下意识就皱了眉,她很少与文档君讨论除了小说人物外的事情,文档君忽然问起她的事情,她不知如何作答。何况,这个问题,也太过突然了,她自己都从未深究过呢。
可这已经是文档君第二次问她了,林筱悠扭头反问道:“答案很重要么?”
文档君无所谓的耸耸肩,“不重要。我纯粹是好奇,你不答也没关系,只不过这手稿就……”
“我答!”林筱悠拦住文档君的手,迅速回答,“好吧,我承认,在我眼中,身份和地位,确实是很难逾越的距离。就比如颜伶俜和南宫珏那样,一个是民间女捕头,一个是尊贵太子爷,他俩尽管相爱了,也无法相守。且不说颜伶俜的身份得不到宫中承认,就是她自己,也接受不了宫中束缚满满的生活。即使她留在宫中,也再也不是现在的颜伶俜了。”
林筱悠一时偏了话题,可思绪却再也停不下来,“而南宫珏,即使是真的喜欢颜伶俜,那又如何呢。难不成,让他抛妻弃子,抛下身为太子的责任,和颜伶俜远走高飞么?这一切,听起来就很不现实啊……”
文档君点点头,对林筱悠的分析表示同意,可他要的不是这样的回答,于是只好补充道:“我问的是你。”
“我?”
“就比如,我只是假设啊,”文档君眼神飘忽,“假设徐枫喜欢你,你会接受他么?”
林筱悠脱口而答:“当然不会啊。我和他,属于两个世界好么,距离什么的不是一点半点。即使在小说世界中,有个完全符合我心中理想的男人站在我眼前,我也不会喜欢上的。”
如果注定没有结局,那为何还要开始?抱着这样的想法,林筱悠自然不会对一个自己觉得没有未来可言的人动心了。
文档君对林筱悠的答案不置可否,只挑了挑眉,将手稿递给林筱悠后,起身去了厨房,“我去做点吃的。”
林筱悠欣喜的接过手稿,迫不及待的开始阅读,根本没有注意到文档君莫名的落寞。
“京城女捕颜伶俜,自幼学武,一腔正义,势要扫平天下恶势力……在身为捕头的师兄尹之轩帮助下成为京城一名小捕快。随后尹之轩调任,颜伶俜便接任师兄之职,成为京城第一女捕头。”
林筱悠读着自己七八年前幼稚到一定境界的文字,不禁吐槽当年天真的自己,竟然扯了一段如此不切实际的爱情出来。手稿虽然还是那份手稿,可文档君却细心的在许多地方做了标注,比如捋了捋时间线,归纳了一下人物性格,还对原来小说中存在的漏洞进行了修正。
林筱悠摸着下巴,苦思冥想了近一个小时,还是没有想到什么好法子,让故事往好的方向发展。正巧文档君此刻递给林筱悠一杯水,林筱悠灵光一闪,忽然就讨好的对文档君笑了笑。
文档君下意识就有一种不详的预感,连忙与林筱悠保持距离,警戒道:“你又想干什么?”
林筱悠嘻嘻一笑:“文档君,你不是神之手嘛,你能不能让颜伶俜和南宫珏都选择性失忆一下?让他们都忘掉有关彼此的记忆?或者或者,你让时光倒流一下,我让南宫珏不在颜伶俜巡夜的时候出宫散心不就好啦?只要他们两个不相遇,就谈不上什么志同道合心心相印啦!”
文档君嫌弃的敲了敲林筱悠的脑袋,“喜欢了便是喜欢了,岂有随意操纵他人感情的道理!更何况,我怎么可能会有时光倒流的逆天能力?我能做的,只有创造一个世界,和毁灭一个世界,难不成你要我毁掉它?”
毁掉世界的说法听着就很残忍,林筱悠连忙摇头拒绝,可随后又可怜兮兮的拉着文档君的手来回晃动,“可是,颜伶俜和南宫珏现在不合适嘛,我做不到让他们有个Happy Ending,文档君你就帮帮忙嘛……”
文档君实在受不了林筱悠的死缠烂打,只好扶额给了她一个小小提示,“林筱悠,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和自己第一次喜欢上的人,在一起啊。”
“诶?”林筱悠没有明白文档君的提示。
文档君拍了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