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之轩从小就话多,他的磨人功力,她也不是第一次领教了。几年前,尹之轩为了让颜伶俜给他绣一个荷包,跟她软磨硬泡了整整三日,日夜不休的在她耳边叨叨。颜伶俜实在没辙,找师母临时学习了一番,连夜赶工把荷包制成,总算是堵上了尹之轩的嘴。
这一回也不例外,颜伶俜举旗投降,“什么案子?”
尹之轩笑意微微收敛,回答出奇的简单,“剿灭山贼案。”
近来京城西面出城的山路上,杀人越货的恶劣事件频繁发生,皆是山上“惊风寨”所为。府衙大人很是重视,将案子交由尹之轩与颜伶俜负责,勒令一个月内将山寨剿灭。
颜伶俜任捕头不过两年,这是她处理的第一个与山贼有关的大案。在尹之轩面前,她自动扮演了打下手的角色。其实尹之轩一个人处理这个案件绰绰有余,她也不明白为何硬要她加入。
“这个人,伶俜,你可还有印象。”
尹之轩从卷宗中拿出一张画像,颜伶俜只看了一眼,便迅速将目光别了过去,好一会儿才重新将视线转回画像,再次仔细辨认了一番,才迟疑道:“他是当年……”
当年突然闯入颜家的其中一人,便是他,也是他,将就颜父斩与刀下。
尹之轩点头表示确认,“这个人,是惊风寨的寨主,梁业。数十年前,他只不过是个小喽啰,府衙抓人的时候他趁乱逃走,成为漏网之鱼。后来他四处流窜,聚集了一帮山贼盗匪,成立了惊风寨。”
她没想到,自己还会有手刃仇人的一天。颜伶俜微闭双眼,不愿再回忆那段往事。尹之轩少有的认真,将手放在她肩膀上,虽无言语,却给颜伶俜一股安定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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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心筹划了半个月,颜伶俜和尹之轩带着赵酒鬼等人,终于对日益猖獗的“惊风寨”发起了剿杀计划。而林筱悠无法前去观战,很是着急,只好缠着文档君嚷嚷着不放心。
文档君觉得林筱悠的缠人功力,与尹之轩愈发相似,忽然就后悔要给尹之轩一个话痨的设定。围剿山寨定是场恶战,文档君自然不愿带着林筱悠去现场,只在屋内开了一个小幻镜,镜中正是“惊风寨”现场状况的直播。
刚刚干完一票的山寨原本在欢欢喜喜的庆祝,直到小喽啰来报,才知寨子已经被包围了。梁业将手中酒碗就地一摔,开口就骂:“他娘的,真扫兴!都给我抄起家伙来,让这帮小捕快们,有来无回!”
众人纷纷响应,抄起明晃晃的大刀就杀了出去。可他们到底是没有受过训练的一帮散将,颜伶俜,尹之轩和赵酒鬼兵分三路进攻,没多久就将寨子的几个主要头目控制,其余小喽啰残的残,逃的逃,均被在山下守候的捕快抓获。
梁业见状,扭头就跑进了寨子里。昨日,他们不光劫了财,还绑了人。他见那小子是个有钱人家,还准备借他再敲诈一笔呢。现如今梁业被逼急,进去便将人挟持了。
“大侠饶命啊……你要多少钱我都给……”那公子哥见梁业拎着一把刀冲向他,忙不迭抱头求饶。
“小崽子再吵,我剁了你!”梁业将大刀横在公子哥颈间,吓得后者腿都软了,一句话都不敢再说。梁业推着他出了寨子,此刻尹之轩已经杀到寨子门口。
尹之轩没想到梁业还会有人质,迅速示意身后捕快停步,面上却还很镇定,笑着嘲讽,“老梁,你什么时候像个娘们一样了,还躲在个粉面公子哥的后头。”
“尹之轩,我就知道又是你捣的鬼!”尹之轩已经不是第一次坏了惊风寨的好事,也怪梁业手下有一帮废物,好几次还没动手,就先被尹之轩带人给逮了。梁业花了三年,好不容易才让惊风寨有了起色,没想到这次竟被他连锅端了。
尹之轩收了手中剑,慢悠悠的跟梁业商量,“你不是一直都想干掉我么?来啊,丢了你手中那个累赘,和我一对一,咱们单挑。”
“我呸!老子知道打不过你,老子只想走!你把你手里的剑扔了,带着你的人滚远点,不然我现在就跟这小子同归于尽。”
颜伶俜远远的就瞧见尹之轩与梁业对峙,遂吩咐众人原地躲好,不要打草惊蛇,自己悄悄的绕到了梁业身后的大树那隐藏。
尹之轩不动声色的继续与梁业攀谈,他将手中的剑吧唧扔到地上,故作遗憾的拍了拍手,“啧,我还以为你会与我单挑呢,真没劲。老梁,咱们,后会有期。”
“下回见面,老子一定砍了你!”梁业带着推着公子哥,谨慎的迈出第一步,见尹之轩和他手下都没有进攻动作,他朝公子哥吼了一句,“走快点!”
就在梁业以为自己能摆脱尹之轩的时候,颜伶俜突然从他身后突袭,迅速制住梁业握刀的右手,梁业只觉右手一麻,而尹之轩此刻则用石子朝公子哥的膝盖狠力一打,公子哥腿一软,跌倒在地,恰好避过梁业的刀锋。
梁业顾不上管人质,举起刀回身便与颜伶俜纠缠了起来。颜伶俜故意将梁业引开了一段距离,好让尹之轩等人能将公子哥成功带离。而她自己,不觉中已经被恨意激怒,每一招式都往死里攻。
尹之轩见状,暗呼不好,只好喊道:“伶俜,留活口!”
梁业功夫也不是花拳绣腿,一把大刀耍的呼呼带风,而颜伶俜虽然攻得猛,但却因心神不定而剑法凌乱。尹之轩仔细的盯着两人战局,试图找到梁业的破绽,将战局强行停止。
颜伶俜却无法冷静下来,急红了眼,“屠我颜家,杀我亲父,此恨难消!”
梁业那卑鄙小人闻言,虽然没能拳记起了当年的事情,却不由狂傲的笑了起来,故意刺激颜伶俜,“那颜老头就是该死,没想到颜家竟然还能留下活口!”
那段往事,始终是颜伶俜的软肋,颜伶俜不由分了神,梁业抓住机会,扑起反攻,颜伶俜渐感吃力,尹之轩顾不上许多,出剑吸引梁业注意力。可梁业狗急跳墙,也不管尹之轩的攻势,刀刀都往颜伶俜那砍。
颜伶俜脑中全是当年的恐怖回忆,眼前景象不由就变得恍惚,只凭借下意识抵挡,眼看就要被梁业伤中,尹之轩急忙伸手将她拉往怀中,手臂却因此被刀划伤,梁业瞬间就狞笑了起来。
尹之轩扫了一眼伤口,便知刀锋染了毒,连忙点了周身几出穴位。颜伶俜重新振作,恰好此时赵酒鬼也已经赶到,梁业终于挡不住三方攻击,手中兵器被打落在地,终于束手就擒。
待梁业被五花大绑后,尹之轩伤口已经渗出黑血,面色隐隐发白。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端午节快乐哦~~(≧▽≦)/~~
☆、心意迷茫
见到惺惺相惜之人受了伤,林筱悠激动的一把抓住文档君,指着镜中的尹之轩干着急,连声问要怎么办。
文档君十分庆幸林筱悠不在现场,不然以她的蠢性格,又要冲上去挡刀了,梁业可不是一般的刺客,那一刀下去,寻常人定是承受不住。文档君示意林筱悠不要惊慌,“他方才及时封住自己的几处穴道,并无大碍,只是因为使剑,加速了血液的流动,现在估摸有些头晕。你放心,那毒可解,尹之轩不会死。”
林筱悠悬着的心这才落地,可往镜中一瞧,却见尹之轩晃晃悠悠的,一头栽倒在颜伶俜肩上。林筱悠揪心的抓住文档君的手臂,心疼问道:“尹之轩真的……不会死?”
文档君无奈反问,“我像是见死不救的人么?”
林筱悠想都没想,毫不犹豫的点了头后,无视文档君的鄙视,视线继续黏回镜中。
颜伶俜接住尹之轩,自责问道:“师兄,你怎么样?对不起……”
尹之轩歪着头赖在颜伶俜肩上,他发白的唇干干的,身子虽然疲软,但好歹神智还是清醒的,“浑身无力,走不动了……”
赵酒鬼上前查看了一下尹之轩的伤,确定无碍,随后往伤口上撒了一些白色药粉,疼得尹之轩不由皱了眉,可却倚靠着颜伶俜,半是撒娇半是耍赖的道:“小师妹,好疼,我会不会死啊……”
赵酒鬼很是了解尹之轩,嘿嘿笑着拍了拍尹之轩的后背,“尹捕头,我先带弟兄们押送几个头目回去,你放心,已经让人先回去给你安排大夫了。”随后看了眼颜伶俜,道,“颜捕头,你心细,就劳烦你照顾尹捕头了。”
颜伶俜点点头,待赵酒鬼离开,她三分无奈七分心疼的看了眼赖在她身上不肯动弹的尹之轩,“不能走了?”
尹之轩扁嘴,痛苦的点点头,随后用委屈的小眼神安静的看着颜伶俜,小声请求道:“小师妹,背我下山呗。”
尹之轩身材匀称,颜伶俜自幼习武,这点重量对她来说也并不是很沉,加上尹之轩是因她而伤,她并没有拒绝这个要求,将尹之轩的双手搭在肩上,稍一使劲,就将尹之轩背了起来。
尹之轩在颜伶俜的背上十分享受,脑袋搁在她的肩头,扭头就能看到她的侧颜,尹之轩心满意足的笑了,揽着颜伶俜的脖颈,他又问:“小师妹,要是刚刚我死了,你会不会哭?”
在尹之轩的印象里,他从未见过颜伶俜掉眼泪。想到她的时候,脑海中总是她小时习武时咬牙强撑的倔强,或者反复练习的执着。她柔软的一面,他从未见过,即使缠着她给他绣荷包,也没能激发她身体里属于女性的温婉一面。
颜伶俜脚步微顿,侧头看了一眼尹之轩,随后正色答道:“你要死了,我就把梁业剁成块。”
提起梁业,颜伶俜脸上仍然是难掩的痛恨,尹之轩心中轻叹,他之所以让颜伶俜参与此案,一是想让她亲手抓住梁业,毕竟那是她当捕快的原始动力。二是想让她早日对自己的身世释怀。
尹之轩伸手,本来也没力气,只极轻的掐了掐颜伶俜的脸,“别绷着脸,怪吓人的。我现在是个病人,禁不住吓,要对我保持微笑。”
颜伶俜不搭理他,只背着他继续下山,可尹之轩安静了没多久,又低声撒娇:“伶俜,我疼,你给我讲故事吧,我听着你说话就不疼了。”
尹之轩已经隐隐约约觉得困倦,视线渐渐模糊,唯有伶俜身上独有却熟悉的淡淡气息还在鼻尖清晰。见颜伶俜不答话,他只好自顾自的说话,“就说说你在宫里的故事吧。我还没有进过宫,你就和我说说把。宫里头有多大?漂亮的宫女是不是很多?是不是都特别乖巧听话?那些妃嫔呢?是不是每日都打扮的花枝招展?不过啊,她们虽然长得好看,但娶回家做老婆就是另一回事了,乌泱泱的一群女人,一定很吵。”
“那也比不上一个你吵。”颜伶俜由衷感叹,惹得尹之轩轻轻笑了,她被尹之轩的话引起了回忆,淡淡道,“可你比她们好。”
尹之轩勾唇笑了,倚在她肩上闭目休息,一边却还在打趣,“听起来,你像是被那些妃嫔欺负了呢。你最后揍她了么?当时的太子殿下,有没有护短?”
南宫珏如果护短,护的到底是她,还是莫清依?
颜伶俜忽然觉得这个问题的答案,于她而言已经失去了意义,只简答道:“没有。”
尹之轩只迷糊的凭借下意识回话,语气也变得软绵绵的,“我无论如何,都是护着小师妹的。小师妹是我的,谁也不给欺负,也不准别人抢了,太子也不给……”
颜伶俜闻言,怔怔侧头,却见尹之轩已经伏在她肩上,沉沉睡了过去,额上还带着一层薄汗。她用额头试了试他的温度,察觉尹之轩已经开始发烧,不由加快脚步往回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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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之轩被颜伶俜送回了家,林筱悠和文档君前去探视时,尹之轩伤口的毒血已清,唯有高烧未退。文档君只待了一小会,就先行离开,留下林筱悠和颜伶俜在一块。
颜伶俜正在用湿毛巾给尹之轩擦拭额头,林筱悠歪着头打量了一眼沉睡的尹之轩,浅笑道:“尹大哥也就睡着了,才会安静下来。”
颜伶俜柔声回道:“是啊,真不知道他每天的精力都从哪来的。”
林筱悠嘻嘻笑了,歪着头感慨了一句,“尹大哥人真好。”由于尹之轩已经捅破窗户纸,林筱悠决定加一把助攻,遂道:“尹大哥经常跟我提起你,我想啊,伶俜在尹大哥心里的地位,一定很不一般。”
闻言,颜伶俜却微微一愣,放下手中毛巾,给尹之轩整理了一下被角,却迟迟不答话。林筱悠单刀直入的又问,“伶俜,你喜欢尹大哥么?”
若说颜伶俜对尹之轩一点感觉都没有,她才不相信。颜伶俜只有在尹之轩面前,才会有种另一样的精神状态,会笑会闹还会生气。她明明一直都那么骄傲,唯有尹之轩,总让她无可奈何束手就擒。
颜伶俜却起身,站在窗前低声道,“我不知道。小悠,我不知道。”
连着两句我不知道,林筱悠可以清楚的感受到颜伶俜内心的挣扎,颜伶俜心里,终究还有南宫珏的影子。随后,她又听见颜伶俜淡淡道:“可是方才,他因我受伤,我却无比恐慌。有那么一瞬间,我真的以为他会死。”
“我从来没有想过,如果以后的日子里再也没有他,我当如何自处。那种感觉,就好像……心头的一块肉忽然被人剜走,空落落的。可是,我对他,究竟是习惯多一点,还是其他什么别的,我分不清。”
更何况,一个月前她的心里,还有着别的人。颜伶俜着实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一份突然闯出的心意。
林筱悠手指无意的卷着胸前发丝,歪头思索着对策。是时候,让颜伶俜意识到尹之轩对她的重要性了。
☆、情况有变
回家后,林筱悠还没来得及和文档君商量对策,就被他抢先一步拉到了幻境前,沉声道:“丽妃早产了。”
丽妃即是程丽,林筱悠目瞪口呆,掰着手指头一算,程丽此时不过才六个多月的身孕呢。她往镜中看去,只见丽妃宫前,莫清依顶着烈日独自跪着。林筱悠不知前情一头雾水,文档君迅速的将事情简要说与她知。
说来也是莫清依自己背,那日莫清依与找南宫珏添油加醋状告颜伶俜的不是后,她反倒被南宫珏责怪过于霸道,罚她自行思过了一个月。她还没成功修复她在南宫珏心目的形象,却莫名卷入了程丽小产的事故中。
虽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