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副将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已经被飞身抢上城头的幻血,一剑结果了性命。
辽宫内,辽帝突然殒命,这一消息如惊天巨雷炸得整个辽宫翻了天。任天成到底是经过改朝换代的风浪,先自定住了心神。迅速调遣皇城护卫军封住所有出口和死角,严令一只苍蝇也不能放过。又请出皇后娘娘暂时主持朝政,金炎所立太子系正宫所出,国不可一日无主,任天成领着一众大臣紧急商议新帝即位事宜。
无双和元昊连连遭遇了几路辽宫护卫的拦截,两人经过几场激烈的交战,体力也都有些不支,那些护卫虽不济他二人武功高强,但好汉难敌四拳,长时间打下去,吃亏的还是孤军奋战的他们。
两人又被一众护卫半围住,元昊手臂与腿上都中了招,虽不重,但血一直流着,根本腾不出手处理。无双眼眸一沉,与敌手错身的间隙,从怀里摸出一把什么东西,手腕一抖,顺风扬了出去。一股异香传来,护卫们以为是什么毒粉之类,皆捂住口鼻闪身避让。无双趁势拉起元昊,气提丹田,使出踏波无痕的绝顶轻功,直直地掠向御花园的湖面尽头。
待那阵粉雾散去,原先追围的护卫们一个个才知晓上了当,根本就是一把普通的女人用来搽脸的香粉。再找无双和元昊,已是踪影全无。
061 谁救了谁
无双拉着元昊专拣冷僻暗沉的地方一路疾掠,湖的尽头是一片黝然静谧的树林,夜风中,哗啦啦响声不断,刚好将两人行进的声间遮掩住。无双眼力极好,拉着元昊就躲进了树林后一个破败不堪的院落里。
里面有几间危房,若是风再大一点儿,似乎就能随风而倒。
两人谁也没有顾忌这些,闪身就躲进了其中一间。不知多少年无人打理,潮霉湿气扑面而来。
元昊伸手将干净的里衣撕下一条,一手拉着一头,动作快捷利落地包扎了腿上的伤口。无双回头看了他一眼,一掌拍开他要再撕一条布巾的手,手脚同样利索地将他刚扎好的布条扯开,从怀里掏出个小药瓶子,直接倒了些粉末在伤口,才又将那布条捆扎得结实。同法,又将他臂上的伤口处理了。
又闪身出了屋,在院子里随意刨了些土泥,将元昊一路滴淌的血迹遮盖住。
元昊看着无双一连串的动作,心下一动。她包扎伤口的手法相当老道,像是经常做这些,很有些军营里那些个军医的作派,干净狠辣。即便是为了探查仇家不得已行走江湖,也不会总是处身于危险之境,况且无双又大多出现在青楼会馆,何以处理起伤口如此熟练。再则,无双舞技超群,方才与人搏命之时,身法招式均堪称妙绝,既有此莫测的身手,又为何会落到以身饲人来换取证据的地步。
不等元昊再起疑虑,无双忽地蹲下身子,几乎要与元昊头额相触,元昊本能地向后退缩了下,无双决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还是那个山间初遇的精灵一样的人物吗?
无双却毫不避讳,跟着元昊的身形又逼近了一寸,元昊又向后退了一下,后背直接碰到了什么东西,退无可退。无双的面容紧贴着追了过来。
元昊一时之间有些紧张又有些期待,至于紧张什么又期待什么,他也不知道。
两张面孔离得只差毫厘,相互的鼻息交融在一起,四目相对,秋水漾澜。静寂的空间,只有两颗跳动的心脏发出砰砰的响声,似在逐渐加快,周遭的温度也有些上升。
忽得眼前的倾国倾城之貌婉尔一笑,元昊只觉心神一荡,身上已是酸麻一片,再想动已是万万不能。
元昊心下一惊,抬眸紧跟着已站直身形的无双,目中三分震惊三分不确定还是四分难以置信。
“你其实早已怀疑我的身份。”无双仍是方才的表情,春风笑意,言语一惯的清冷淡然。元昊突然想起,这是几天前,她和自己说的第一句话,在含月楼里时,她就是这样的口气。
“我并没有骗你,我是夏洛儿,也是洛无双,还有一个身份,留着,你慢慢想吧”。
元昊身子不能动,只是抬起眼眸直直地盯着无双,他总觉得面前的这个无双,像是有无数层面纱罩着,剥去一层还有一层,倒底最终是个什么样子,自己竟是从未看清过。
“谢谢你一路帮我,现下我暂时了了一个心愿。可是不巧,又闯了个大祸。实话告诉你,那金炎不是我杀的,杀他根本没什么意思。他死了,戏就没法再唱了,只好再排一出了。”无双言语间轻缓舒和,明明是刚刚从血肉厮杀里冲出来的,从她嘴里说出来就像是到茶楼品了一回茶似的轻快惬意。
元昊听了,不觉眉头微皱了起来。此时的无双像是一个嗜血噬命的魔女,面上的笑意明明是娇媚动人的,看在元昊眼里,却犹如冰冻千年的寒凌,阴邪森寂。
“不过,倒底死的是一国之君,又岂能轻言罢休。想我一届小女子,如此大的罪名,怕是不够分量扛得起来。黎国六皇子的身份,若是与辽帝的死有所牵连。”无双自说自话,脸上竟是又绽现出了元昊记忆中那个山间精灵一般的清纯真稚的可人神情。只是此时,元昊直觉得心头一阵阵的寒凉袭卷上来,本又酸麻没有知觉的身子还是止不住打了个冷战。
“你说,辽国和黎国之间是不是就会热闹一些,再加上个楚国,哈哈,好啊,这个戏才好看。”无双像是疯魔了般,眸中晶光一闪,明明身在暗室,元昊却看到无双眼底似有什么突地涌动起伏,瞬间,又归于平静。
“这里还算隐蔽,一时半会儿不会有人搜得到,你自求多福吧。”最后一句,无双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出来的,说完,不待元昊言语,转身已疾掠出房门。
院外一阵嘈杂声,不下几十个人,正朝着空院而来。几乎就是无双飞身掠出的同时,有人惊呼一声,“在那!”随即,外面一片大乱,兵器互撞地声音,枝杈断折落地的声音,重力击在肉身上发出的闷响声,响成一片。
没有人想起,到院落里看一看,到几间破房里看一看,人的思维方式就是这样,一个目标出现,就会想当然地以为目标出现的地方一定是空的。
外面的混乱渐渐地向远处延伸,渐渐地听不真切,渐渐地听不到了。元昊抬着眼睛,依然保持着方才无双离去时的姿势,无双显然下了狠手,身子仍是一片酸麻,还好,手指已经有些知觉,元昊望着空洞的房间,听着周遭一片寂静,心里像是被人一下子掏空了。
062 大礼
翌日,元昊神清气爽地向前来送别的任天成拱手道别。对辽帝的意外,元昊代表黎国官方和个人都表示了沉痛的哀思,同时表示,对采取暗杀这种极其没有道义的做法表未强烈的愤慨和谴责。并向辽国表明黎国的态度,在这件事情上,黎国是和辽国站在同一战线上的,对凶手和其幕后的主使坚决会采取最严厉的措施,还辽国一个公道,还东土大陆一片安宁的天地。
元昊带着贺团一行人出了辽都城门,离城五里,猛地一勒手中缰绳,回身对后面的随从问道,“消息可曾确定?”
天将亮时,元昊悄然回到驿馆,迅速将一切痕迹毁了后,就召了人去打探情况。辽宫将金炎身殒的事隐瞒得很是严密,只到天大亮时,随从才探听到消息,说辽帝没了,辽宫追杀凶手追了一夜,听说是当晚献舞的绝颜无双,只是那无双逃出了皇宫,在含月楼里被早已埋伏的人手遇个正着,被困在后院小楼内,不知怎么又着起了大火,整个含月楼现在是灰烬一片,也不知那无双是逃出了生天还是死于大火香消玉殒了。
元昊听完,细细思量片刻,以无双的身手和难以捉摸的性子,必不是走投无路坐以待毙的做法,即使是被人一时得了手伤到了,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护得自身安全。所以,元昊深信,无双一定是早已不知逃到何处。想到此,元昊面上竟是从未有过的轻松愉悦,逃?看她能逃到哪里?即使,她逃过千次、万次,但是,最终,总是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的。
无双奋力冲出火海之时,恰时找个了火势最为猛烈的一隅,刚好身边有一个养了几条游鱼的大肚陶器,顺手扯了一床棉絮,投进吸得透湿,从头到脚捂了个严严实实,连番恶斗,身上几乎没有一点儿力气,狠咬了咬牙,强自忍住腰腹间突然而至的剧痛,力提身形,使出绝顶轻功,就在众人眼前如一只飞鸟般疾掠而过。其实,她这一招是冒了极大的风险的。她已然没了气力,究竟轻功能提到几成,不知道。或许身形稍稍一顿,整个人就会暴露在无数高手围成的包围圈里,再想跑,难比登天。火势最为猛烈的地方往往人的防守就会松懈怠一点儿,她就是认定这一点,才朝着那里冲过去的,可若是万一冲不过去,气力突然间散了,那就只能掉进火海里烧成人炭了。
所幸,她冲出去了,没被人发现,最亮的地方往往周围是最黑暗的,她就借着那一层薄薄的暗黑,身形一掠,彻底融入了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
她不知道,恰恰就在那一刻,楚军攻占了堰城。
堰城很快地成为了楚军的领地。金亦辰对管理城池很有一套,肃清城内残余黎军,整顿城务等等。待一切回复平静,天已大亮。
堰城的百姓有早起的,只听得街上不时传来如雷一般整齐的脚步声,吓得不敢出门,知道城外正打仗,夜里好像又有打斗声。只等到日上三竿,有胆大的方才从大门探头瞧了瞧。街面上挺安静,乍着胆出了门,前后街巷了望一番,左右邻居都出了门,好像没什么事。
金亦辰站在城楼上,居高临下,几乎能将全城尽览眼底。在他的严令不准扰民下,堰城如往常一般人流如织,集市林立,只除了高悬在城楼上的旗子换成了楚国的,再无变化。
金亦辰收回视线,望向远远的东北方向。
走了多日了,也不知那边进行的可还顺利,这人啊,到底是又看中了什么,非要临阵脱逃去顺回来,还说要送给自己一份大礼。也好,管他什么礼不礼的,正好,自己也给他备好了份大礼,那就,一起送吧。
063 双喜临门
堰城大捷的消息飞也似地传回了楚国都城,举国上下一片欢腾。
楚烨接到前线战报时,正在大殿与众位臣工商议国事。待看完战报内容,年轻的帝王威仪严峻沉稳内敛的面容上竟出现了一丝喜不自禁的笑意,那笑意起初只是略微弯弧的唇角,继而染满了双眸,不再是往常的深如幽渊。渐渐地脸上的笑容愈发明朗,幽眸霍然晶亮,一连声地大笑脱口而出。
“哈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
帝王喜形于色的样子是很不容易看到的,尤其是楚烨,登上帝王之路时不知踩了多少人的头颅,向来在满朝官员心中都是一副狠决果敢不苟言笑的冷心冷面。也就是在宁王楚煊那里,才会略微显出几分亲切的样子。此时,地下站着的官员们,心下都十分明白。一定是捷报,而且还是由宁王发来的,才会让阴沉的帝王仿若阳光普照一般。
边关的战报要报给最高统治者,其中的官方程序是很复杂的。待转到兵部时还要几级签署后,才能由兵部尚书呈递相国,最后才能呈给楚皇。此时,被楚烨捏在手里的战报,其实是非正常渠道的,楚煊作为宁王,一国兵权的总领,楚烨特别设了司信史,专门用于两人之间所有信息的传递。这也是为什么朝中大臣对远在边关的楚煊既敬又畏的原因,人家有专奏权,另外楚煊一向不与大臣交往,只与行武出身的林啸之、罗世忠几人说得上几句,脸上总是一副似笑非笑神秘莫测的样子,是以,官员中甚至有秘语,宁得罪李相勿惹上宁王。如此一来,倒成就了李明诚一代严相公正廉明的正派形象,楚煊反倒顶上个睚眦必报阴狠冷厉的邪恶帽子。
楚烨的声音再一次响彻大殿内的各个角落,明显充盈了无尽的喜悦欢欣。“宁王已收回堰城,朕心甚慰啊!”
早有朝臣猜测或许是与此有关,见楚烨龙心大悦,有灵巧的人急忙跟着献瑞,“宁王卫国有功,当举国同庆啊!”
“此乃我朝一大喜事,陛下英明神武,上天降福啊!”
哪朝哪代都少不了实干的能臣,自然也会有几个擅于察言观色的弄臣。听了几个臣子的美言,楚烨脸上的笑意越发浓烈。
兵部尚书林啸之的脸色略有些不自在,作为兵事主管,却被隔在了一边,奈何对方是陛下的兄弟手足,心里再不舒服,脸上依然还得陪着点笑,朝龙椅微俯身形,“此次堰城大获全胜,宁王功勋卓越,前方的将士浴血奋战,还望陛下能重赏三军,以示鼓舞。”
林啸之到底是从枪林剑雨里闯过来的人,深知沙场上的人都是过的怎样的日子,这是替将士向楚烨讨封。
“嗯。”楚烨重重地点了下头。
户部季弘文上前一下,“陛下,臣也有一事上奏。”
楚烨最近一看户部就头痛,一边是灾民要救济,一边是边关要粮草,季弘文也是个刚直不阿的,上次为了给楚煊送粮,季弘文差点和林啸之打起来。楚烨只好两边劝,都是为国为民的良臣,也不能为了公事真伤了和气。
“何事?”楚烨沉了沉声音,将方才的喜悦之情按捺下几分。
“前些时日,南方水患减退了些,地方官员已令民众重新在可以回耕的田地抢种新稻,北方各地也报,近日些微有些雨水,虽还不足以缓解旱情,但有些田地也还能收些粮食。另宁王在军中推行节粮省食,又省出几万石粮食,已交由户政司分派给灾情尚重的地方,现下,各地已开始自助自救,估计收秋之时,南北的灾情就能得以维控。”
季弘文这个消息让楚烨的精神又是为之一振,“哈哈哈——,众卿啊,看来,今日是双喜临门啊。”
朝堂之上,君臣同贺,连带着殿上守值的宫人也都一个个脸上带着喜气。最近一段时日,陛下总是阴沉着脸,尤其是前几日接到边关密报,也不知是什么消息,惊得摔得茶盏,目光更是森寒冷厉,吓得一个个没事都躲得远远的,不敢近身。
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