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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水已经漫到胸口了。顾之森知道没有别的办法，只好重重点了点头。水漫了上来，两人同时做了一个深呼吸，开始憋气。此刻车内的水压和车外差不多，车门终于可以打开了。顾之森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未婚妻，打开车门，奋力往上游去。
女英湖深三四米，明明是很短的路程，在顾之森眼中却变得那么漫长……
工作日的午后，湖边只有几个老人在看孩子。他们无法下水救人，只能四处呼救。渐渐有人过来围观，也有人打了报警电话和急救电话。有个好心人刚刚跳下湖，就看到顾之森游了上来，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顾之森却求他们和他一起下去帮忙，他们才知道，车里还有一个人被卡住了上不来。
顾之森带着四五个人一起下去，大家却都对损坏的汽车束手无策。4月的湖水依旧很凉，一个水性并不太好的人还差点被呛到，另一个人赶紧把他了带上去。
顾之森固执地握着苏菖蒲的手，焦急地等待着救援队。有人对着顾之森指指嘴唇，他立刻明白过来，从车窗钻进车里，抱住苏菖蒲的头，给她渡气，然后又游上岸去换气，再回来……
即使苏菖蒲的水性再好，腿伤的剧痛也让她无法长时间憋气了。更糟糕的是，随着血液的流失，她的身体越来越冷，头也越来越沉，视线开始模糊，耳朵里嗡嗡作响……
顾之森看到她的模样，心痛欲碎。他双手捧着她的脸，急切地看着她的表情。泪水从他的眼中溢出来，与湖水融为一体。
虽然看不到他的眼泪，苏菖蒲却知道他此刻一定在哭，因为她也已经默默流泪许久。很多话就在嘴边，却无法张口诉说了……
“如果就在今天死去，其实我没有遗憾……
“认识你，是我这一生最开心的事……
“我就要嫁给你了，我很幸福……
“这或许是最后一面了吧，那么，就请你记住我的笑容……
“我爱你……”
苏菖蒲就这样想着，对顾之森露出了最后的微笑。
顾之森拼命地摇着头，用眼神祈求她再坚持一下、再等待一会，可是苏菖蒲却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010章 祸不单行顾之森
看到苏菖蒲闭上了双眼，顾之森崩溃了，张开嘴巴，想要呐喊，冰冷的湖水立刻灌进了他的嘴巴。
人们把顾之森救上了岸，给他做人工呼吸。救援队也终于赶到，忙着下水救人、打捞汽车……
只是，已经太迟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顾之森的电话并没有挂断。在电话中听到一切的宋名扬，停在校园门口，呆呆地站了许久，被指指点点也一动不动。直到同班的同学看到了，走过去问他出了什么事，他才突然回过神来，迈开步子，朝着女英湖疯狂地跑去。
宋名扬的学校离湖边只有五站路，他明白，表哥一定是想要来学校找他，才拐到那条路上来……他边跑边想，自责的眼泪汹涌而下。路上的行人都惊讶地看着他，一边跑一边哭，就像一个疯子。
等他终于跑到湖边，拨开人群，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躺在地上的、已经被盖上白布的身影。虽然被盖住了，但他知道那不是别人，正是和他表哥形影不离的、他未来的嫂子苏菖蒲。而他那个像落汤鸡一样的表哥顾之森，正跪坐在一边，明明还活着，看上去却好像已经死了。
这就是事故的经过。
虽然没有人苛责宋名扬，他却无法原谅自己。如果不是他给表哥打电话，如果不是他非要退学，如果不是他大吵大闹，顾之森就不会分心，更不会半路改道，导致路过女英湖……
然而事情已经发生，宋名扬再自责都没有用，只好买了一堆计算机的书，开始拼命学习，希望自己能够早日独当一面，直到达到苏菖蒲的水平，为表哥分担公司的压力。
没有人比顾之森更希望那是个愚人节的玩笑，也没有人知道顾之森是怎样熬过来的。当他再次出现在公司的时候，员工们都睁大了眼睛——曾经那个风神俊朗阳光帅气的顾之森，已经暴瘦到皮包骨头；曾经滴酒不沾的他，也常常喝得酩酊大醉。
苏菖蒲死后，顾之森感觉生无可恋。他不停地折磨自己，甚至想要追随她而去。只是在那之前，他要做一番安排。
顾之森悄悄写好了遗书，把自己的财产一分为二，打算留给自己的双亲和苏菖蒲的家人。
他把他和苏菖蒲的新房留给了苏菖蒲的父母，自己搬回了位于木槿小区的旧房子——那里，也留存着他和苏菖蒲许许多多的旧时光。
他把宋名扬安排进公司，又找了经验丰富的员工手把手教他。既然宋名扬对游戏感兴趣，就希望他能好好把握，有朝一日把公司接过去。
宋名扬也搬到了顾之森那里。幸好有他在，不然，失魂落魄的顾之森有可能饿死在家中，或者醉死在外面。有时候，顾之森还会带着酒前往墓园，在苏菖蒲的墓碑前，坐着喝闷酒。宋名扬不放心，几次出去找他，在深夜的墓园里，在不知道什么动物的叫声中，心惊胆战地找到喝醉的顾之森，再把他拖回家。
当顾之森安排到最后，终于能够忍住心痛整理苏菖蒲的遗物时，他看到了电脑上，一个名为“五行天下”的文件夹。
这就是苏菖蒲一直在做的那款游戏。
它是一款古风单机游戏，涵盖阴阳五行，分布到五个国家。做这个只是因为她喜欢而已，不管做完后公司给不给推广，最起码她还能自娱自乐。
游戏的地图、建筑、人物，都是她自己设计，一笔一划画出来的。
游戏框架、故事内容、人物设计……方方面面，全部都在。
而它们的作者却已经不在了……
这个物是人非的场面，让顾之森的心痛到无以复加。他蜷缩在曾经属于苏菖蒲的单人沙发上，痛苦地用双手抱住脑袋。
许久，顾之森才抬起头，重新看了一遍苏菖蒲的电脑。他决定了，他要替她做完这款单机游戏，替她完成这个心愿。即使她已经看不到了，他却不愿意她的心血就此消失，他，不想让她被人们遗忘。这是他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为她做的最后一件事。当他们在另一个世界相遇的时候，她应该会很高兴吧……
顾之森不眠不休地做游戏，还从公司分出了一个小组，让他们处理一些简单的问题。小组里这些人发现，这款游戏的人设无比精致，故事也格外吸引人，他们都觉得，它仅仅作为一款单机游戏实在太可惜了。如果能劝说顾之森改变主意，做成全息网游，再全力推广，肯定会大受欢迎。
然而，还没等游戏完成，顾之森就又出事了。
那天，顾之森的母亲来木槿小区看他，见他带着游戏头盔，坐在沙发上，就没有打扰他。等她打扫完卫生，还做好了饭菜，看他还是那个姿势，就过去叫他吃饭。
可是，不管她怎么叫他、拍他、摇晃他，他都不醒。
虽然顾之森的母亲不玩游戏，却也多少了解一些相关知识。这款全息游戏头盔自带电池并有充电、断电保护装置。为了防止身体不适、保护大脑，在遇到电量不足或者断网等意外时，就会默认为自动登出游戏，缓冲几秒之后，玩家就会自然醒来。顾之森的母亲就把家里的WIFI关了，等了几秒钟，小心翼翼地取下了头盔。
然而顾之森皱着眉头，还是没有醒来。他的母亲慌了，赶紧叫了救护车，把他送到医院。可是一番检查下来，医生却告诉她，她的儿子变成了植物人。
接二连三的打击，让顾之森的母亲一病不起。他的父亲控告了头盔公司，结果头盔并没有问题。反而是顾之森自己，沉寂在失去爱人的痛苦中，长期的作息混乱、营养不良、超负荷工作，已经让他的身体不堪重负……
……
下班后，宋名扬来到了医院。
顾之森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毫无生气。宋名扬在病床边默默站着，心情复杂。
“表哥，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宋名扬低着头，喃喃自语着。
第011章 玄之又玄摄魂玉
由于顾之森是使用全息游戏头盔后变成了植物人，医学界从未有过先例，没有人知道怎么救他，也没有人知道他会不会醒过来。
本来全息医疗头盔研制成功后，已经成功治愈了几十个变成植物人的病人。可是顾之森的情况太特殊了，专家们全部都束手无策。
宋名扬在顾之森的病床前站了许久，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好好学习计算机知识，尤其是游戏头盔的知识，然后对症下药，一定要把他救醒。
从医院回到住处，宋名扬抱着顾之森的头盔发呆。头盔的左侧有个空格，那里本来有个头盔公司的logo，被顾之森抠了下来，又放上了一枚水滴形状的白色玉坠。后来专家们在调查头盔时，把它拆下来了。
此刻，那枚玉坠就放在墙边的矮几上。
这枚玉坠是顾之森出事的前一天买的。
那天下班后，他和宋名扬一起回家，看到小区门口有人在摆地摊。宋名扬被摊主吸引，拉着顾之森过去看。那是个头发胡子都花白的老头，虽然一把年纪了，眼睛却很清亮，脸色也很不错，配上一身白色麻衣，很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顾之森却一眼就看到了那颗玉坠。
原来，苏菖蒲生前最喜欢的饰品就是玉石，顾之森曾经送给她许多玉坠，玉镯等礼物。
眼前的玉坠就像一滴眼泪，晶莹剔透。顾之森心中一喜，接着又是一凉——玉坠再好，她人也已经不在了……
老头注意到顾之森的视线，笑眯眯地对他说：“孩子，你的眼光很好，这块昆仑玉可有些年头了……”
老头的话只是让顾之森扯起嘴角笑了笑，不置可否。
见状，老头拾起玉坠，又拿出小小的手电筒，从玉坠背后照过来。顾之森这才看到，玉坠里面似乎有着什么玄机。
原来，小小的玉坠中居然布满了无数条小绺，经过光线照射，小绺们的身影逐渐清晰，竟然如同一朵祥云一般，紧密有致地排列在玉坠里，很是美妙。
“现在技术发达啦，很多人都说自己的花纹是天然形成，”老头呵呵一笑，“天然形成，谈何容易？就算有，又哪里有那么容易得到？像这种形成了图形的，就更是近乎妖异了。”
“大爷，这明明是裂绺啊！”宋名扬的姑姑是做玉器生意的，所以他多少懂点皮毛。
老头摇了摇头：“这可不是普通的小绺。你们不知道，这块玉是有名字的，它叫‘摄魂’。”老头的语气就像在拉家常，顾之森却不由自主地心念一动。
“传说舜帝过世的时候，娥皇和女英二人的眼泪不仅促成了湘妃竹，还曾化作两块玉石，那时候，玉石上还是没有小绺的。后来，这一块被唐玄宗送给了杨贵妃。马嵬坡时，杨贵妃临死前的眼泪滴到玉中，形成了小绺，留下她一缕魂魄，才有了后来的临邛道士借此作法，寻得太真的一幕。此后，这块玉就被称为‘摄魂玉’了。被后人得到后，使用的次数越多，它的小绺就越多，还形成了祥云的形状……”
顾之森想起天人永隔的苏菖蒲，怅然不语。
宋名扬听不下去了，开口打趣道：“那另一块呢？叫啥名儿啊？不会叫夺魄吧？哈哈！”
老头摇摇头，回答道：“那一块可不叫这种名字，它叫‘生灵’……”
“哈哈，生灵，我还涂炭呢！”宋名扬一语双关，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对着老头说道：“我说，大爷，您这是把这当成说书的茶馆啊，还是把我俩当三岁小孩子啊……”
宋名扬的表现非常不客气，顾之森瞪了他一眼。那个老头却也不生气，无声一笑，抚了抚胡须，继续对顾之森说道：“当然，那些都是传说，做不得数。对于咱们来说，只要水头足，花纹雅致，带着调节调节情绪，也就足够了。”
“我倒希望它真的能够‘摄魂’。”顾之森叹了一口气，花了一百块钱，买下了这块“传说中的摄魂玉”。
宋名扬本想劝阻他，可是看到他的神情，又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老头讲的那些话，顾之森一个字都不信，但他又从未像今天这样，希望他说的都是真的。他，想要摄魂，他想用这种不可能的方法再次见到苏菖蒲……
宋名扬明白他的想法，想劝又不能劝的感觉很不舒服，于是又去挑老头的刺儿，实际上却是说给顾之森听的：“既然这块玉这么神，应该是国宝，是天价啊！你干嘛还拿到地摊上来卖啊？才卖一百块钱，这不明显是忽悠人吗！”
老头又抚了抚胡须，玄之又玄地说道：“玉是有灵性的东西，不是我要卖它，是它自己在寻求自己的去处。”
宋名扬看他的眼神已经像是在看一个神经病了。
老头浑然不觉，开始收摊。忽然，他又想起了什么，郑重地对顾之森说道：“孩子，摄魂玉里面的每一道小绺，都是曾经的魂魄留下的痕迹。小绺越多，它就越脆弱。所以，一定要慎重的使用它。你要记得，它也是有被用完的一天的。寿终正寝的时候，它就会碎掉了……”
“竟然会坏掉？！那你还卖给我们！”
宋名扬受不了这个神神叨叨的老头，想让顾之森把玉退掉，却被顾之森拉走了。第二天，顾之森把“摄魂玉”安到了头盔上，变成了装饰品。
宋名扬摇了摇头，把这些回忆抛到脑后，顺手拿起“摄魂玉”，按进了空格，让头盔恢复了原样。
此时天已经黑了，他走进厨房，给自己泡了一碗泡面，然后回到自己的房间，习惯性地打开了电脑。吃着泡面上网、玩游戏，在虚拟世界度过无数个日日夜夜，这曾经是他的日常。他不知道别的单亲家庭的孩子是怎样的，会不会像他一样，年龄再大，都没有安全感，认识的人再多，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却始终萦绕在身边，游荡在心里，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