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体仁再奏道:“陛下,辽东梁大人所部,新胜伪金建奴,辽东与山东水路又极其便捷,我朝可用之速平叛。”
崇祯点了点头,“爱卿所言不无道理,梁爱卿所练之军确实精锐,初一上阵便一扫我朝辽东颓势,朕心甚慰。”崇祯随即望向梁涛,年青却又仿佛无比沧桑的脸上挤出几分和颜悦色道:“梁爱卿,温爱卿之提议,你看如何?”
梁涛当即出列,大声道:“陛下,臣惶恐。臣愿带兵出征,只是”
崇祯见梁涛回答甚合他的心意,可是话里仿佛有所难处,他挥了挥袖子,继续耐心说道:“爱卿不妨直言,且让朕与这满朝文武与卿共议之。”
梁涛缓缓道:“陛下圣明,只是我辽东大军才与伪金建奴死战方休,赖圣上洪福齐天,太祖、成祖皇帝在天英灵庇佑我大名,又赖将士用命,虽大胜一场,然而我辽东军各部亦是伤亡惨重,若是贸然调兵他处,只怕臣恐怕为奴所趁!”
崇祯帝缓缓叹了口气,确实如此,建奴的凶悍崇祯自然是知道的,诺大个大明朝竟然被一群关外的野蛮人给打倒了家门口,当真是…当真是汗颜之极!如今虽然胜了一场驳回了些许朝廷之颜面,可损兵折将是自然少不了的,想必辽东军损失也是颇大,可这叛乱,他乱得越久,对我大明江山可就越不利啊!
中兴大明!朕何时才可真正的中兴大明啊!他的心无奈,却是想好好放声歇斯底里大吼一声。
却听梁涛又道:“陛下,山东兵变,臣虽身在辽东,却亦是义愤填膺,恨不能插翅为国朝平难!然而辽东兵少,臣为天下计,请陛下准臣所奏。”
崇祯闻听,稍微振作了几分精神,“卿且奏来!”
“陛下,臣以为,蒙古草原诸部虽有诸多部落弃我大明而投了那伪金,然而仍有诸多蒙古部落与我大明为善,其族人亦有不少为我大明忠贞之士,前中官满桂皆是此类英豪人物,是以臣--请调大同朵颜、喀喇沁诸部骑兵至辽东,以补充我国朝辽东军力,此臣所奏一也。”
崇祯点了点头,国朝官军各部打仗不行,却是极其排外,对这些外族士兵时常羞辱挑衅,只有辽东关外和少数九边重镇,其本就与诸族杂居处才会接纳外族士兵,此事梁涛早有上奏,只是当初崇祯没料到梁涛会有如此大的能耐,初至辽东便就捷报频传,如今辽东军需要补充,这自是应该!
“爱卿所言甚是有理,这些外族的士兵和他们的族民都可尽皆迁去辽东、辽西诸地安置,辽西走廊各处牧人卿也可自行招纳以为国朝所用,其余诸多杂事梁卿自己安排便是。”此时距努尔哈赤起事以来,其为祸辽东已经30年了,期间两辽人口锐减,比大明强盛时期的八百万之众可谓少得可怜之极,此时要安置数万乃至数十万人实在不曾问题。
梁涛又缓缓道:“臣请圣上准臣至宣、大、榆林三地招纳士卒,以为国朝再练一支精锐!请圣上给臣两三月,臣必给陛下招来一支强军。”
崇祯讶然道:“爱卿狂妄了,两三月岂可练成一支强军?朕虽未经戎事,可也知晓练兵之不易,爱卿当真有办法?”若是换了别人,大朝之上如此大言不惭,崇祯定然龙颜大怒。然而此时梁涛圣眷正浓,崇祯倒也不多加责备,更何况崇祯心里头还是极其希望梁涛确有如此本事的,毕竟梁涛大胜在前,崇祯心里头不觉升起了当初袁崇焕豪言‘五年平辽’的那种说不出道不平的期望,若是三两月便可练成一支精锐,那该多好呢,这全天下的叛乱、流寇、蛮奴,那还不被大明的精锐强军绞的干干净净?
第一百章 奏对(二)
梁涛躬了躬身,不急不慢,缓缓答道:“臣禀陛下,两三月不可速成精锐,却可成军。九边之地,民风彪悍,其民可为良军,臣试想,陕西流寇本就是刚放下锄头的乌合之众,若用其剿匪,必然不会不敌、若我朝好好将其打磨些许时日,过些日子,其必可成为我朝之利剑也。”
崇祯仔细一想确是此理,以其对农民,装备占优,再加上朝廷真正之精兵良将在旁帮衬,剿灭贼寇却是有把握的,最多多死些人罢了,死了还不必发粮饷,这年头流民到处都是,怕找不到精兵悍卒,却又不怕招不到兵,他哪知道--若是吃都吃不饱,自己或是自己所守护的家人,生死无衣,落魄饥寒,如此谁会给他的王朝卖命啊?
想及此处,崇祯点了点头,道:“爱卿所言也不无道理,既然爱卿有此自信,那边去做吧”
崇祯话还未完,一人越出两旁细声道:“陛下,咱家有本奏!”
此人乃是太监张彝,崇祯以其总理户、工两部钱粮,可见其深受隆恩之重。
只听他尖声尖气叫道:“陛下,梁大人所言虽不无道理,可如今国朝多难,朝廷府库早已不堪负重,如今便是逼死咱家,咱家也拿不出多余的钱粮出来!”他说罢,头一扬,鼻孔里重重哼了一声,当真好一副我乃国朝忠贞之士,我愿为国殉命的摸样,旁边几个朝中老臣却是暗暗叹气,魏阉虽死,可试问这些皇帝,哪里能绝了灭了这些没有卵蛋家伙的踪迹,毕竟--谁都可以谋反,只有这些永远没有子嗣的家伙不会啊!这些这些阉狗,可当真唉!
崇祯却不为难略微失礼的张彝,他为难地朝梁涛缓声道:“梁爱卿,朕朕这国库里头,朕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梁涛却不计较这些,他顿了顿,又继续接着道:“臣不要朝廷一分粮饷!”
崇祯大吃一惊,满朝文武却是人人面面相觑,便是那太监张彝,也把鼻孔挪了下来一脸呀然的望向梁涛,只听梁涛接着道:“臣恳请圣上,将缴获之财务尽皆赐予士卒,此--足矣!”
“大胆!”一人越众而出,正是那大学士吴宗达,其人正直却不知变通,此时问听梁涛此言,当即朗声斥道:“我天朝礼仪之邦,岂能与贼寇争食?荒唐,简直荒唐之极!臣请陛下杖责辽东经略梁,以正朝纲!”
大明朝士农工商,士绅阶级不需纳税、不需服役,地位极尊,却是白白吃了国家的粮饷又死要面子,丝毫不顾国家危亡和国情为难,此时仍旧死死揪住不放所谓的礼仪风度。
满朝诸多文武亦是埋怨之声四起,原因无他,官军剿匪所得财物,自然是要最终归还失主的,这些财物的主人或许被杀了个干净,然而这年头的大户人家那个不是根深错节的?他们那一支、那一脉的死绝了,自然有最亲近的另一脉继承了他们的财物,岂能拱手让与了别人?
便是这些朝廷的文武,又有哪几个身后没有个诺大的家族?
何况,天朝乃礼仪之邦,祖宗之法不可变,仁义之礼不可废也!理由光明正大,无懈可击!
再者,若是下了此旨,又岂不是给了各地官军养贼自重的兴趣和理由?
崇祯皱了皱眉头,这个吴宗达,在朝中亦是素有贤明,他说的话崇祯亦是十分之重视,他一时犹豫不决。
“陛下,”梁涛跨前一步,朗声严道:“陛下,我朝要内要剿匪,外要拒敌,若无精兵,岂非那没有抓牙的老虎一般任人凌辱!”顿了一顿,梁涛继续朗声道:“陛下,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难道陛下还要那伪金打到我大明京畿门口吗?”
“大胆!”数十人纷纷当堂直喝。
“陛下,”梁涛却是不管不顾,他朝金銮座上脸色阴晴不定的崇祯继续大声道:“陛下,人人称您为当世圣君,可他们谁又知道,您虽圣明,却是巧妇实难为无米之炊,国库空虚,莫非要将这满天下的官军全都裁了不成?如此--我大明的万千江山,岂能完整?此时已丢了大半个辽东,莫不成还要丢了辽西不成?”
崇祯“霍”的一下直立以来,满朝文武眼见圣人发怒,急忙全全跪下道:“不能为圣上分忧,我等死罪!”
崇祯铁青着脸,却是死死咬着牙,半响,他从嘴里奔出一行话来,“传旨,擢辽东经略、都督同知梁涛为兵部侍郎,可在九边之地自行招纳兵将,粮饷自筹。”言罢,崇祯挥袖而去。
自筹?何为自筹?算是给了梁涛就地取财的谕旨吧。
梁涛长舒了口气,他望着崇祯消失的背影,他原本不想如此冒险,万一真激怒了这个史书上载性格善变、急躁冒进又好大喜功的皇帝,他可没有好果子吃。
然而孔有德的山东叛乱却是不得不速平之,而且要平的干干净净!因为按照历史,若是孔有德渡海降了后金,那么他将会带去习自孙元化的红衣大炮的技术,日后的洪承畴实打实的十三万大军便是败于那大炮之下。可要是不招兵丁,单凭辽东十数万素质不一的军队,实在应付不来如此庞大的防线,要知道,光是一个辽西走廊便连绵七八百里,仅仅十余万人的大军,貌似强大却战斗意志差劲,哪里能处处守得过来。
而且梁涛的嫡系并不多,死一个少一个,前些日子他亲自一手训练出来的七千骑兵便阵亡了三千,还有重伤之人未曾算上,自然需要增兵添将。
其实崇祯内心中着实也很器重梁涛,之前梁涛大凌河之战的功勋丝毫不下于当年袁崇焕的宁锦大捷,甚至由于梁是野战,袁是守城炮战,梁更胜了一筹,是以崇祯一如对当年豪气冲天,直云‘五年可平辽’的袁崇焕一般予以厚望,希望梁涛给他做出成绩来,让他的王朝,莫要再屡战屡败,梁涛那句‘让人打到了家门口’深深刺痛了崇祯这位极重颜面、心底里时刻以中兴大明的在世圣皇标榜的皇帝内心深处,他不能,他着实不能在失了颜面,他是谁,他是除却了一手遮了大半个大明朝廷的魏阉逆党的圣人,岂能任蛮族如此欺凌?
梁涛对症下药,也算一击中的。
第一百一章 且回大同
大同城墙之下,巍峨伫立的城墙,依旧是那般坚固,城门口依旧站着一排排的的军士和过往百姓,一切依旧。只是人若是仔细观察,好生闻上一闻这大同城的气息,这个大同,远比前两年要有生气的多啊!
人若抬起头往那空无一兵一卒的大同城墙之上望去,却是一股肃杀之气蔓延,让人不寒而栗。
顷刻间,城门外不远处,风尘滚滚,铁蹄踏踏而来。
门边的守军眼光坚毅,老远瞧见,也不做何犹豫,急忙下令门口百姓快速入城,且关了城门再说。
好快的反应!
从发现可疑之处之后,短短一刻便将城门紧紧锁上。
大同城内,低沉的预警号角缓缓的响了起来,这种号角之声音量不高,一般只是未曾确立敌情之时用来提醒四周军士时刻备战而已。
原本空无一人的大同城墙之上,呼呼地出现了大批的军士,人人身披坚甲,手握弓箭利刃,目视远方奔腾而来之骑兵。
梁涛望在眼里,微微颔了颔首,不错,我梁涛当初一手练就的大同守军,如今却是不赖!
“来者止步!”大同高墙之上,一洪声之人喝道。
梁涛身后的张小虎也不多说,直接纵马上前答话。自家将军一手练就的军队,什么脾性他自然是清楚。
他手中拎着一个包裹,朝城上一人大声喝道:“陈武安,迅速放个吊篮下来。”
城头之上官军闻听道张小虎的声音,人人喜上眉梢,小虎子乃是将军亲卫统领,他此番回来必是带来了将军消息,或是将军亲自回来了。
不过城上的众人却是不敢马虎,依旧按着规矩,老老实实放了吊篮下去验收官印文书。
片刻,城门缓缓打开。
远处数百骑开始向城内驰去,丝毫不顾两边站立相迎的大同军士。数百大同军士却是人人觉得理当如此,将军乃非常之人也,行的自然是非常之事,哪里需要和他们招呼!他们望着梁涛一行远去的背影,人人面露倾幕,大丈夫处世,理当如此啊!
梁涛虽做了辽东的经略,然而大同却是划归了他的治下,如今他领兵在外,府中一应军务便与了那留守的胡海。
胡海闻得手下告知,急忙出来相迎。
一行人急急向大同城内校场行去。梁涛不会去别处,他只会去那兵营里头。
“末将(下官)参见经略大人。”一行人远远瞧见骑在马上的梁涛,急忙走近拜倒。
梁涛依旧是头也不回,直直翘望于前。
“胡海,你且上前来。”
一员英武的大将迈出行列,向前拜倒道:“末将在。”
“我临走之前可与你言明多招纳兵士?大同城内为何依旧是这些人马?”梁涛指着校场之上肃立的数千军士狠声道。
胡海“哗”的一抱拳,声音不夹杂一丝恐慌或是愤怒,依旧淡淡而言道:“大人所托,末将时刻不敢忘,自大人走后数月,末将已从宣府、大同诸地招纳数千兵士,那些朵颜、喀喇沁部的年青部民,末将业已将其与我大同军混编,现正与大同城外训练。”
梁涛闻言,顿时一展了怒容,随即“哈哈”大笑了两声,“好!既如此,那便让我等前去一观!”
野风林林,冬草凄凄,一望无垠的漠北草原上,几支打着相同旗号的军队在互相倾轧攻击,其情形似曾相识。
梁涛一行缓缓纵马四周关礼,他心中暗赞,虽然朵颜、喀喇沁诸部部民擅长马术弓箭,可每到战时,冲锋迅速,却跑的也很是无比顺溜,短短三月时间,胡海尽能有如此作为,能将其纳入大同军体系,手段也算不差了。
数千人的军队,分成几个部分,在进行一对一的拼杀,其人仿佛玩了命似得,又或者他面前之人不是他的袍泽而是夺了他妻子财产的敌人一般,许多木刀木剑禁受不住他们多次的疯狂拼杀,尽然短缺了一大截。
彷徨的大草原上,云卷云舒,顷刻而变,仿佛厮杀的阵型一般,时而聚时而散,冲杀之间不可捉摸。
这些士兵丝毫没有因为有人围观而有丝毫而停顿或是犹豫,在令旗还没有变换之前,若有人胆敢停下手中刀剑,五十军棍!
令旗所指,冲锋冲锋!
好男儿纵横沙场,理当无所畏惧!
梁涛微微颔首,虽然训练之中仍有许多薄弱不当之处,然而毕竟训练时日尚短,自然不能太过苛刻。
几支不同颜色的军队很快分出了一轮胜负,许多期间受了重伤的士卒很快被抬了下去救护,其余人马各自在自家的令旗周围纷纷聚成阵型。
一员大同将领远远纵马而来,来人正是那大同参将谢海,当初梁涛带兵外放之时,他因熟悉大同事物,便和几个大同府的游击留了下来协助胡海。
“大人,八千骑兵皆在此处,现已训练完毕,请大人查阅。”谢海有力地行了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