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翎如月一起在晚棠苑过的。
“那,时候不早了,妹妹早点歇着吧。”有宋琛在场时,许锦荷对她一向颇为亲善客气。
“是。”
她又行了个礼,退在一旁待他们先行。
出乎意料的,却听见宋琛向许锦荷道了声,“本王今夜去晚棠苑,王妃先回吧。”
褚雪顿时吃了一惊,要知道她嫁来前曾听说过,凡是逢除夕,上元,中秋这等重要节日时,无论皇族勋贵们都是要陪正妻过夜的。
正当她惊愕间,同样错愕的许锦荷却先反应了过来,立刻柔顺道:“如此有劳妹妹伺候王爷了,臣妾,恭送王爷。”
语罢还规正行了个礼。
她如此大方的作态倒令褚雪有些应接不暇,褚雪怔了一会,待对上宋琛含笑的目光,方满含歉意的又向许锦荷施了礼,跟着他回了晚棠苑。
夜深人静,听得见窗外院子里的犀犀秋虫鸣。帷帐里,褚雪枕在宋琛的肩头,有些出神,“王爷,您今夜应该去陪王妃的,妾身又不能伺候您,您为妾身坏了规矩,实在……”
“没能陪你吃团圆饭本王心里有愧,今夜岂能再冷落你?头一次在府里过节,还适应吗”他温柔的打断了她的话,道出了自己的初衷。
柔软的话语让人心头一热,她点了点头,“嗯,还好,王爷不必挂念。”
仲秋夜凉,他又将她往怀里贴了贴,任温热将她包围,才道:“那就好,早点睡吧。”
她微笑了下,将头埋进他的胸口。
耳边男人的呼吸渐渐绵长,她却久久没能入睡。自她进府,作为正妻的许锦荷表现的一直超乎她预料的宽容,说实话,若是换成她自己,眼看丈夫如此宠爱别的女人,她大概根本做不到这样。
这世界上的女人哪能隐忍至此?
许锦荷这样的超乎寻常,实在难以应对。
她有些没有着落。
然而第二日一早,褚雪却接到了宫里的口谕,道是敬贵妃邀她进宫叙话。她虽然猜不出这个召唤的用意,但也并不敢怠慢,略收拾了一下,就即刻进了宫。
待见到敬贵妃寒暄几句后,她终于明白福宁宫的忽然传召,用意在何处。
敬贵妃依然是惯有的笑意,言语间也有慈祥,向她道:“近来本宫这里有一桩事颇为头疼……”
她原本已忐忑了半天,此时听见这样的话竟有些放下心来,便立刻诚恳接话,“妾身愿为娘娘分忧。”
敬贵妃笑了笑,“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有这份心就最好。再过几日就是皇上的寿辰,可到时祭祀用的祷文眼下却还未写好,你们褚府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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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的字想来也该不错,你可愿帮帮本宫?”
她立刻点头,微笑道:“妾身当然愿意,只是怕字迹太过丑陋不能入神明的眼。”
“无妨,心诚则灵。”
敬贵妃边说边抬手,一旁的女官已经拿出准备好的祷文,放在了一旁的矮桌上。
“只要五十篇就够了,你慢慢写,中午就留下来用膳,不必着急。”敬贵妃脸上依然是温和的笑,说出来的话却让她心中一颤。
祷文需要一笔一划认真书写,且要跪着方显诚意,五十篇的数量,大概需要她跪足两个时辰吧。
这摆明是一种惩戒。
可敬贵妃好端端的为何要惩戒她,她暗中思来想去一番,有了些顿悟。
自入王府以来,她做过的最出格的事情,也就是宋琛夜夜去自己的晚棠苑罢了,虽然那是他自己的主意,但试问天底下当娘的,谁愿意挑自己孩子的错处?
所以才要拿她这个祸水开刀,所以才会惩戒她。
再联想下昨日下午许锦荷的早早进宫,她立刻就全明白了。
虽然惩戒摆在面前,好在让她看到了许锦荷的怨气,她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前后思想清楚,她点头回敬贵妃的话,“妾身这就去,今日定能完成,请娘娘放心。”
敬贵妃满意,先行离开,偏殿内独留她一人开始跪地书写。
本就赶上月事身子虚,眼下才跪写了一个时辰,她就有些腰酸腿麻了,但她不能叫苦喊屈,否则敬贵妃就真的会看不上她。想清楚这些,她就拿出念力来一点点忍耐,慢慢受着。
说来也巧,恒王今日散朝后在宫里多呆了一会,出宫门的时候正碰上送褚雪来的自家的马车,随着高黎的一声提醒,他挑起车帘问了一声,随褚雪而来的雁翎就把今日敬贵妃召见之事给原原本本的禀报了一遍。
“什么时候来的?”他有些意外。
机灵的雁翎立刻把脸上的担忧加深了几分,颤颤巍巍道:“回王爷,来了快一个半时辰了。”
宋琛皱眉,立刻示意车夫调转车头,向福宁宫驶去。
☆、第7章 乖顺
福宁宫内殿里的褚雪仍忍着腿酸脚麻正一笔一划的书写,眼看已经写完了多半,再有十五篇也就能完成了,她正欲咬咬牙再接再厉,就听见宫门外的一声通传,恒王进来了。
她手一顿,却没有起身,仍然继续着笔下的任务,只不过下笔的速度放缓了些,分出了些精力来,外间母子俩的谈话就进了耳朵。
“今日怎么有空来看本宫了?”敬贵妃不紧不慢,话里含着打趣。
“今日特别想念母妃,刚办完正事,就特地来看看您。”
宋琛十足的口是心非,褚雪的嘴角轻轻地弯了弯,但很快就放平。
“真的是想念本宫?还是挂念屋里头的那个人?”
“嗯……”他咳了咳,也不再绕弯,“母妃怎么想起召褚氏进宫了?”
敬贵妃端起茶杯,“做儿子的不帮母亲分忧,本宫找儿媳妇来帮帮忙,难道还要向你禀报?”
“儿臣不敢!”
敬贵妃瞥了他一眼,“都这么大个人了,又不是毛头小伙子,再喜欢也要有度,不可太过沉迷。”
这故意扬起的声音分明是说给两个人听的。
这话一出,宋琛随即明白了母亲此次召褚雪进宫的用意,他顿了顿,乖顺道:“劳母妃挂心,儿臣以后会注意。”
其实敬贵妃对褚雪本来的印象并不差,她漂亮聪明,儿子宠她当然也在情理之中,况且今日跪了一个半时辰态度也没多余的话,看得出教养的确良好。敬贵妃原本也没什么气,此刻也消的差不多了。
此刻见儿子也认了错,当娘的抬了抬下巴,温和道:“人在里面呢,进去看看吧。”
得了母亲的令,宋琛忙走进内殿。
待看清眼前的情景,他心头一震。褚雪正跪在地上认真的执笔,而面前的矮桌上,写好了的纸张已经厚厚一摞,谁都能看得出她已经跪了许久。
没等他说话,听见脚步声的褚雪已经偏头看见了他,微微一笑却又似乎含着些委屈,“王爷怎么来了?”
因她本就已经是跪着的,倒也无需再施什么礼了。
宋琛的眼里满是心疼,但因在母亲宫中,也没表现出情绪,只柔声问道:“还有多少?”
“快了,就剩十来份了。”她又是温婉一笑,却让人更心疼。
“写了多久了?”
“也没有多久,大约一个时辰吧。王爷如果有事就先去忙吧,妾身写完就回府了。”她反而安慰他。
“我等你。”他语声笃定,又看了看她膝下的软垫,“累吗?”
就算跪在软垫上,一个半时辰又岂会不累,何况还得挺直腰杆,认真书写。他都明白,这句问话更像是无奈的安慰。
但她只是笑着摇摇头,又低头继续执笔。
他又望了一会,才转身走至外间,陪母亲喝茶。
有了宋琛在外面等,褚雪反而愈加淡定,剩余的十来份不知不觉间也很快就写完了。搁下笔,她松了口气,等到最后一张的墨迹也稍干,方打算起身。
只是因为跪了太久,腿脚酸困的不是一般,一下竟没能起来,见她动作吃力,旁边立着的一位福宁宫的侍女忙上前帮她。借助着别人的搀扶,她才终于顺利起来,站着又缓了一会,才走至外间恒王母子的面前,俯首轻声道:“娘娘,妾身写完了,只是不知合不合要求,您看看,如果有不合适的,妾身再去写。”
敬贵妃随手拿过女官递上的一张,打量了一眼,露出满意的神情,“字迹隽秀,很不错。今日有劳你了,眼看也晌午了,你们两个今日留下来用膳吧。”
“不必麻烦母亲了,褚氏这两天身子不便,儿臣就先带她回府吧,改日再来拜见母亲。”
宋琛和缓的回绝。
“身子不便?”敬贵妃惊讶的看了看她,“这孩子,你怎么不早说?”
“原也没什么要紧……娘娘不必挂念。”她白皙的脸上挤出些笑来。
“如此,那快回去吧,纪霆照顾着些。”
“儿臣告退。”
两人一起行了礼,终于出了福宁宫。
恒王乘坐的马车早已等候在外,他欲扶她先上,但因刚才跪的时候长了,腿脚确实酸困,她竟一下抬不起腿来,见她脸上一瞬间闪过的为难与委屈,宋琛也顾不得礼数,索性就将她一抱,直接上了马车。
褚雪心里闪过惊喜,但脸上还是惊讶惶恐的神情,“这样太失礼了,有损王爷的威严……”
他将她放置在软垫上,待她坐稳才道:“自己的女人受了委屈,本王抱一下又有何妨?倘若威严是靠铁石心肠不懂怜香惜玉换来的,本王不要也罢。”
她笑着看了看他,乖顺的伏在他肩头,“王爷待妾身这样好,什么委屈妾身也心甘情愿。”
宋琛顺势将她搂在怀中,柔声道:“刚才没有帮你,可怨我?”
她摇了摇头,“王爷亲自来接妾身,妾身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生怨呢?”
他仿佛轻叹了一声,抚了抚她的腰,问道:“腿还难受吗?”
她诚实的点了点头,“还有一点,不过比刚才好多了。”
这种时候岂能隐忍,让最在乎的那个人知道自己因他而受的罪,才会更心疼她。
“我给你捏捏。”宋琛将她的腿担到自己的腿上,温柔又不失力道的按捏起来。
她望着眼前神色认真的男人一笑,笑过后心里却有一丝叹息。
他这样宠着自己,倘若哪天真的爱上了他,以他的身份地位,岂不意味着更多的委屈?
自己的本意初衷,又可会受到影响?
不爱,苦的是身体,爱了,受苦的就是心了。
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些未知的事,静了静心,又望了正在为她捏腿的宋琛一眼,轻咳了声道:“妾身有一事相求。”
他抬眼望着她,面露微笑,“说吧。”
“这几天晚上王爷就先不要来晚棠苑,好不好?”
他敛了笑意,不置可否。
她扁起嘴,垂眸道:“妾身又不是傻子,当然明白今日为何会去福宁宫抄写祷文,方才娘娘的话您也听见了……今日才领了罚,再不知悔改,娘娘岂不会更生气?况且妾身这几日也确实不能伺候王爷,不如就先等两天,顺顺娘娘的意……”她浅笑了一下,小声道:“来日方长,妾身想跟王爷细水长流。”
刚才只顾着说话没留意,不知什么时候,他为她捏腿的一双手已经移到了她的腰上,他俯身在她唇上吃了一口,才望着她的眼睛低声道:“雪儿如此乖巧懂事,能得到你真是本王的幸事。这几天我可以不去过夜,但我尽量早些回府,你等我一起用晚膳,如何?”
男人俊目中流出的暖意令她的心一动,她点头,鬼使神差的环住他的颈,也吻了回去。
来时褚雪乘坐的马车早在他们驶出宫门的时候就一起跟了上来,两架车一前一后,不过两刻钟,也就到了家。
下车时宋琛还要抱她,硬是被她拦住了,在车上缓了一会,还有男人亲自按摩,她的腿也好的差不多了,她跟在他身后下了马车,就看见了正等在车外的许锦荷。
许锦荷看到他们两人从一架车上下来倒也没显得多意外,仿佛今早褚雪所受的惩戒同她没有半点干系,她一如既往的笑脸相迎,温柔道:“王爷同妹妹一起回来,真是巧……王爷还没用午膳吧,厨房正候着呢,您看您是在前院用还是……”
“摆到晚棠苑吧。”
宋琛不露喜怒的沉声打断。
“是。”
褚雪刚向她施了礼,没来得及细看她的表情,就被宋琛径直拉走,回了自己的院子。
虽感觉到因褚雪受罚宋琛对自己有些不悦,但许锦荷并没有太放在心上,因为自从褚雪去了趟福宁宫,宋琛竟真的收敛了些,不再夜夜都去晚棠苑了。
做了十多年的夫妻,因早知道当初宋琛娶她是联姻,而自己又确实没有能留住丈夫的姿色,许锦荷也早就习惯了丈夫有别的女人,她只能靠恭顺贤良来博取丈夫的尊重。而无论褚雪,还在燕州的李姣云,或是前几年进门的侍妾夏婉音,都不过是妾,她自己才是宋琛的妻子,更何况她还为他生了两个儿子,就连李姣云所生的儿子也在自己名下。
她很清楚这些,从前也并不怎么计较宋琛去哪里过夜,但现在,她也确实生了些担忧。褚雪的确是她所见过的宋琛最宠的女人,从前无论是李姣云还是夏婉音,宋琛从未到夜夜流连的地步。当时他说要娶褚家的女儿作侧妃,她以为这不过是他谋事的权宜之计,但当她亲眼见到褚雪,亲眼见到他对褚雪的宠爱,她才真的担心起来。
褚雪的确生的漂亮,家世又高,不夸张的说,这样的女子就算是正妃之位也担得起,再加上眼下被宋琛这样宠,大有将自己压下去的可能,她若再不略施一些手法,真的让褚雪恃宠而骄不把她这个正妃放在眼里,还得了?
所以就算会让宋琛不悦,有些事,她也还是得做。
好在这一段时间的观察下来,褚雪倒是挺识好歹的,就算前几天受了罚对她也是一如既往的尊重,每日的朝请晚省也没有怠慢。
但,若往深里想,这样的女人,是不是更难对付?
不过许锦荷现在也没太多精力考虑这些,后天就是皇上的寿辰,今年既然是要大办,朝廷必然是大费周章,礼部负责前朝,后宫里仅靠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