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就结束吧。”
裴骏一怔,瞬间反应过来,脸色大变,惊恐得连连后退:“你不是我娘的人,你是谁,你是谁?是楼湛派你来的?还是张晋远?”
男子不语,低垂的袖中落出一把匕首,一步一步迫近裴骏。
裴骏吓得手脚发软,连逃都没力气了,哆哆嗦嗦地威胁:“我……我爹是尚书省左仆射,我娘是当朝大长公主,你敢杀我、你若是敢杀我,他们会灭你九族!”
“那真是可惜了,没人知道我是谁。”男子笑了笑,面具下的眸子里含了凛冽杀意,在裴骏尖声呼救前的一瞬,手中匕首光芒一闪,一小团软软的红色落到地上,匕首上沾满了血。
裴骏“唔唔”了几声,呆怔一下,下一刻,口中涌来的疯狂痛意让他直接倒到地上,泪水狂涌,痛得近乎昏厥过去。
男子把玩着匕首,走到裴骏身边,弯下身子,眸中冷光一闪,毫不留情地冲着裴骏的腹部捅去。
手中的匕首一起一落,又一起一落,裴骏像是一条垂死挣扎的蛇,疯狂地扭动着身子,痛得白眼直翻,鲜血淋漓而出。男子身上没有沾到一丝血迹,轻蔑地看着去了半条命的裴骏。
蓦地,裴骏突然“呀呀”嘶声着挣扎而起,一把扯下男子脸上的面具。
没想到裴骏会突然暴起,男子一愣,唇角边带了笑,手中的匕首狠狠扎进裴骏的心口,悠悠笑道:“对不住了,裴公子,你好好歇着吧。”
随即拔出匕首,轻轻捡起面具,重新戴上。
裴骏瞪大了眼,脸上布满了惊恐绝望与不敢置信,呼吸渐渐微弱,眸中最后一丝生气也随之而去。
怎么会是他?
这是裴骏最后的意识。
***
盛元七年六月二十一日,宿醉的狱卒发现了惨死大牢的裴骏,吓得屁滚尿流,连忙去报告了刑部尚书。
当今圣上的表弟、大长公主的儿子惨死狱中,霎时就涌起了轩然大波。
楼湛提前从陈子珮那儿得知了消息,后者一边告知她详细情况,一边担忧:“你可小心点,大长公主八成是不会放过你了。”
楼湛奇道:“又不是我杀的。”
“但人是你抓的啊。”陈子珮耸耸肩,拍拍楼湛的肩膀,“以后走夜路小心点。”
陈子珮所言不错。
十一日才下朝,萧凝便命人抬着裴骏的尸体,气势汹汹地在正阳门前堵住了楼湛。
昔日盛气凌人的萧凝一脸憔悴,眼眶通红,满眼血丝地瞪着楼湛。那般痛恨怨毒的神情,让人完全相信,若不是旁边还有人拦着,萧凝都要发疯地冲上前去撕咬楼湛了。
楼湛静静地同萧凝对视片刻,垂眸看向裴骏的尸体。满身鲜血,似也是被匕首之类的利器连续刺入,最后失血而亡。
她在认真看着,萧凝的眼神突然一冷,快步上前,手一扬,狠狠一巴掌摔去。
陈子珮眼疾手快,一把将楼湛拉开。
一巴掌落空,萧凝的怒意恨意更盛,暴戾地冲上去,一把抓住楼湛,丝毫不顾姿态地拳打脚踢,声嘶力竭地大吼起来。
“还我儿子性命!你还我儿性命!”
楼湛蹙着眉头,任她踢打。裴骏会突然身亡,确实出乎意料,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想,这也是裴骏应得的下场。
萧凝来正阳门前撒泼打闹,应当不是为了来踢打她发泄怒意,而是为了吸引得太皇太后的注意力,讨要一个“公道”。
可惜了,据说昨晚静宁郡主萧暮来宫里留宿,一大早又把太皇太后拉去拜佛了。
萧凝一边打一边骂,骂着骂着,突然就崩溃一般大哭起来,眼睛血红地掐上楼湛的脖子,狠狠地盯着她,声音压低,仿若地狱中飘来,冰冷怨毒:“楼湛,我要你生不如死,为我儿偿命!”
楼湛依旧无甚表情,声音淡淡:“大长公主有这个闲心对付我,倒不如去追查杀害令公子的凶手。”
正阳门前已经涌来越来越多的大臣,巡戒的御林军也赶了过来,萧凝恨得几欲掐死楼湛,却还是极力忍了下去,狠狠一巴掌摔到楼湛脸上,怒骂:“贱人!”
陈子珮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冷笑一声:“大长公主莫要仗势欺人,公道自在人心。在场的都是明眼人,此事本就同楼大人无关,您不管不顾随意撒气,也不怕丢了皇族的脸面!”
四下的大臣都在看热闹,这次却也都觉得楼湛是遭无妄之灾,虽然不想开口为楼湛说话,听了陈子珮的话,也都点了点头。
萧凝心中憋着一口气,铁青着脸放开楼湛,转身挥袖:“回府!”
楼湛得了解脱,这才轻轻舒了口气,摸了摸疼得火辣辣的左脸,回首冲着边上的大臣们颔首以示感谢,随即沉默地走向离开皇城的路。
孙北已经告病了几日,若非如此,她也不会被萧凝折腾这么久。
陈子珮快步跑上去跟上楼湛,摇头叹气:“你看,我就说吧。凶手来得莫名其妙,难以追查,萧凝报复的心思就全都落到了你身上。”
顿了顿,他道:“幸亏你适才没反抗,不然若是告到太皇太后面前,一顶顶撞的帽子扣下来,理亏的倒是你了。”
楼湛瞥他一眼:“这事应该掀不起多大的浪花。”
陈子珮略一思索,点点头:“要追查也毫无线索,八成会不了了之。这下,大长公主怕是会哭晕在家里了。”
他的尾音充满了幸灾乐祸的味道,楼湛挑了挑眉,想起惨死的张家女,再想起盛气凌人一直撒泼的萧凝,莫名的也有些幸灾乐祸了。
裴骏死得不凑巧,他的名声早就被自己败得一塌糊涂,此次又杀了张御史的女儿,被免了死罪,本就有很多人暗地里不满。太皇太后同大长公主不亲,皇上也同这个表弟没什么情分,他死了那两位也不会想到给他申冤——给他申冤也是打自己的脸。
再则,临近月末,太皇太后的生辰将至,哪里还会容许这么晦气的事情散播开来。
楼湛想了想,不免默然。
杀人的凶手应当都考虑到了这些,萧凝最后也只会针对她。
所以说,凶手最终的目标,只是针对她。
才重生回来,没得罪过几个人,就有人在暗中接二连三地针对楼家针对她,想来还真是让人有点心情复杂。
☆、第二十一章
盛元七年六月三十日,百官休沐,恰逢徐太皇太后生辰,召请五品以上官员至太极宫二仪殿参加寿宴。
裴骏的案子果然因为此事被彻底冲淡,只有疯了似的萧凝到处追查凶手。裴琛一生刚正不阿,生了这么个造孽的儿子,本就不满,裴骏死了,他竟也没有过问。
据说大长公主同裴琛大吵大闹,整个驸马府被搅得一团糟。
陈子珮嘿嘿笑得幸灾乐祸。
三十日一早得进宫拜寿,楼湛早早起身,梳洗完毕,穿上官袍,在屋里坐了片刻。
思来想去,她才想起上辈子没有去成这个寿宴,是因为张御史弹劾得厉害,极力反对她参加宴会,以免“污浊之气尽毁皇家气派”。
这辈子和上辈子不太一样,但是碰到了张家女的案子后,张御史对她的态度有了极大改变,虽然还是横眉冷眼,不屑一顾,但好歹没有在每个大朝会上都弹劾她了。
楼湛摸了摸下巴,转过长廊,正巧碰上了捧着一本书边看边走的楼挽,心中突发奇想,喊住了他。
楼挽冷不丁吓了一跳,连忙放下书,手足无措地看向楼湛:“阿姐,早,早……”
楼湛虚虚按手示意他不要紧张,思忖一瞬,缓声问:“二弟,我最近可有什么变化?”
是不是变温和了许多?
看着面无表情,严肃至极的楼湛,听到她说这话,楼挽都快惊哭了:“阿姐,阿姐看起来更有威望了……”
楼湛:“……嗯,行走时不要看书。”
***
卯时末,皇城外车马盈门,五品以上的大臣都抖擞精神,下了马车,找到相熟的同僚,在宫门外接受了御林军的盘查后三三两两行去太极宫。
楼湛才下了马车,就听到旁边传来一个笑声:“阿湛,你的脸怎么比平时绷得还紧啊?谁又惹你了?”
楼湛转眸看去,沈扇仪正倚在马车上,穿着绯红的官袍,腰间佩着银色鱼袋,唇边挂着懒懒的笑,端的是衣若烈火,人如美玉。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
打量间,沈扇仪几步走到楼湛身旁,笑眯眯地看着她:“听说前几日大长公主找你撒了顿泼,有没有受伤?”
楼湛摇摇头,“走吧,待会儿就晚了。”
“不等那个圆滑鬼?”
指的是陈子珮。楼湛当朝有两位好友,便是沈扇仪和陈子珮。可这两位难得能和她融洽相处的,却一直都不怎么看得对眼。
“他同他的青梅竹马先进去了。”楼湛淡淡道。陈子珮最近有事没事都往靖王府跑,和她青梅粘粘糊糊,看得出陈子珮是真心喜欢静宁郡主。
可楼湛分明记得,上辈子,陈子珮娶的不是静宁郡主,而是云京里一个小官的女儿。
那段时间她同陈子珮之间的意见愈发不合,矛盾激化,几乎撕破脸皮,背道而驰。陈子珮大婚之日送来请柬,她也没去,只是派人到陈府送了礼。
后来过了一年,陈子珮就……
楼湛微微恍了神,却被沈扇仪一拉,回过神来。
“发什么呆呢?这不是还有我吗?”
楼湛抿唇不语,同沈扇仪慢慢走到宫门前。周围还有不少大臣在等友人一道,看见沈扇仪同楼湛,不免都摇了摇头,凑近了窃窃私语。
两人权当没看见,站定等御林军检查完毕,又一同走进皇城。
长廊上尽是来去匆匆的内侍,有人瞥见两人,见不是什么大官,也没来理。今日来的一品大员都有好几个,谁还会来搭理两个五品官员。
更何况还有个女吏。
沈扇仪看了看四周,突然凑近楼湛,低声问:“你怎么看?”
楼湛不明所以:“嗯?”
“临渊啊。”
乍一听到这个名字,楼湛心中忽地一跳,眸色变换莫名,唇张合几下,最终还是面无表情,沉默不语。
沈扇仪细细看了看楼湛的神色,从那张冰冷的脸庞上看不出什么,不由失望地啧了声。
两人来到二仪殿,此时已经有了不少人,太皇太后和皇上只会晚上的正宴来,众人去拜了寿,在殿中无所事事,低声交谈。
男宾和女眷是分开的,正宴才会坐到一起。
负责迎客的老太监看到楼湛,顿时犯了难。楼湛身份特殊,要把她带到女眷那边吧,不太行,可让她留在此处,也不太好。
……她到底算不算女眷?
正犯着难,忽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泉水叮咚般充满朝气:“汪公公,把楼大人交给我吧。”
汪公公侧头一看,哎哟一声,脸上堆起了笑:“原来是小郡主,难怪奴才觉着这四周有阵阵花香飘来。”
楼湛跟着看去,不知何时来了个少女,穿着淡紫色的襦裙,发间绑着条青色丝带,一走路就随着发丝在风中飘扬。看起来不过十五六岁,身形纤纤似柳条,秀丽的面容仿若一朵初绽的荷花。
有点眼熟。
少女笑嘻嘻地凑到楼湛身边,水灵灵的大眼中是掩不住的好奇和敬慕,声音脆生生的:“楼大人,我是静宁啊,我们见过的。”
她一说,楼湛就想起来了。
是在靖王府后门见到的那位,总是在无意间帮到她,陈子珮心心挂念的青梅竹马,静宁郡主萧暮,萧晚宁。
心中不由生出了几分好感,楼湛点了点头,思考着怎样才能让面部表情看起来温和一点。
……早上楼挽太打击人了。
萧暮伸手牵住楼湛,看了旁边含笑不语的沈扇仪一眼:“沈修哥哥,人我就带走了。”
沈扇仪大度挥手:“晚上带回来。”
楼湛在一边听着两人的对话,眉尖抽了抽。这两人似乎还没征求她的意见吧?
虽然心中这样想着,楼湛还是任由萧暮将她带出大殿,一路穿花拂柳,走过几道拱门,不知要去何处。
萧暮蹦蹦跳跳地牵着楼湛,时不时回头看看她的表情,等转过一道长廊,才清清嗓子道:“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的地方,那帮子女眷东家长西家短,嘴碎又爱比较,也烦人,所以带你来个清静的地方。”
前方有一座殿耸立着,有花树高出墙面,摇曳生姿。
楼湛抬眸看了看,沉默一瞬,点了点头。
萧暮道:“这是堂兄送我的,我可以随时来这儿住下,里头也没有宫人,清静得很,待会儿会有人送午膳过来,咱们就在这里躲到正宴再出去。”
……靖王府的人都是这么自来熟?
楼湛心中觉得不太好,却还是依着萧暮走进殿门。里头果然种着一片槐树,此时开满了细碎的白花,花香清淡微甜。
花树林深处有一个小湖和一个小亭,垂直纱帘,隐隐约约的,似乎有人影在中。
心中陡然升起不妙之感,果然,萧暮拽着楼湛跑到亭子前,一边掀开纱帘,一边笑:“临渊哥哥,人我给你带来了。”
里头坐着的人正垂眸看着书,闻声抬起头,露出浅浅一笑:“辛苦了,去玩吧。”
萧暮不由分说,直接将身体的僵硬推进亭子,冲着萧淮笑眯眯地做了个鼓劲的手势,转身走了。
亭子里只剩楼湛和萧淮。
楼湛无言:“……”
小郡主你先回来,有话好好说。
萧淮穿着平日里的蓝衣,发间也系着白色发带,姿态优雅地拿起茶盏,抿了口茶,冲楼湛笑:“阿湛,呆着做什么,坐下吧。”
楼湛沉默着坐到他对面。
萧淮放下手中的书,温润的眉目间有些无奈之色,道:“我知你心中定是有许多疑惑,为何不说出来?”
因为得到解答的话,会发现自己欠的人情越来越多?
楼湛心中划过念头,唇角不由微微一勾,带着对自己的讥诮。
她坐直身子,轻吸了一口气,“三年前,举荐下官之人,是世子?”
萧淮颔首。
“为何?”
她同萧淮素昧平生,上辈子更是毫无交集,却原来从一开始,帮她的就是萧淮。恩情太重,她只觉得这辈子都还不完。
萧淮微微一笑,看着楼湛,明亮的眸子参杂了几分楼湛看不懂的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