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世清这会儿就骑马跟在一边,也凑过去,和气地道:“石姑娘,之前多有得罪。二伯母本意的确是要请姑娘到府上一叙,解除误会,不过这百花宴的帖子来得突然,姑娘来韩府小住,对我们两方都好。石姑娘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这里面的轻重。”
虽然石聆很痛快地答应了跟他来韩府,但是韩世清总担心石聆还记挂着之前的事。
“大姑娘放心,院子已经收拾好,是特地为大姑娘挑的僻静住处,不会有人来打扰。”
他这是暗示她不用担心会和石琮蕊共处一室了。
“多谢韩公子。”
轿中传来石聆的声音,是较之石琮蕊刻意的娇声娇气更加低沉和缓的声线,略有些疏远,却不失礼数,教人听着心中便安定。
韩世清不用看都能想像出那姑娘现在的神情,一定又是淡淡的,沉静的,甚至有些冷漠。他心知这误会不是一时三刻能解开的,道:“大姑娘若不嫌弃,叫我世清便可。大姑娘初来京城,怕是还不知道这百花宴的意义吧?”
“我确实不知。”石聆坦言。
见到那帖子后,是似玉一改之前的态度,极力要石聆先去韩家暂住。至于她自己,本来就是应了韩二夫人的约,加之来接人的是能听懂人话的韩世清,所以她只简单询问了几句,便上了轿子。
似玉收拾了换洗衣物的包袱,跟随石聆,腊九则立即去给王焕通风报信。
韩世清见石聆愿意与他谈话,不由松了口气,语气也少了些许僵硬。他道:“百花宴乃是宫里每年春末百花齐放时的宫宴,由皇后主持,受邀的大多是皇亲国戚和身居京城的官家女眷。”
其实从前,百花宴还有另一层含义。
先帝在位时,后宫空虚,但是先帝勤俭,说什么也不愿意大规模选秀,说是劳民伤财。于是太后便借着寿宴的机会宴请了京城所有适龄女子,只说是自己孤家寡人寂寞,想要年轻人陪伴。宴会上,众千金便各展所长,亮出自己的才艺绝活来哄太后高兴。而其中一个舞艺非凡的女子便被先帝看中,纳入后宫。
后来,历届的百花宴,往往也是太后和皇后为皇家选儿媳的场合,是一场没有明说的选秀。虽然不会当场就定下来,也要考虑家室背景,但是这样在皇家面前显露才能的机会并不是随时都有,所以能受邀在列,是一件十分荣幸的事。况且若能在百花宴上一鸣惊人,即便入了不了皇室,美名在外,也不愁找个好人家了。
选秀?
石聆听到这里,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冒冒失失就应了约。
韩世清继续道:“不过当今圣上年迈,这一次大概是要为太子选妃吧。”
又成了选妃了?
那也和她没关系吧?
石聆的眉头越听越紧,忽然,她出声道:“停轿。”
韩世清一怔,连忙叫轿夫落轿。他们这一行人走在街上,虽然不怎么引人注目,但是这样突然停下,还是引得旁人频频回望。
“石姑娘,可是忘记了什么东西?”
似玉连忙跟上:“忘了什么?姑娘你说,我这就回去取。”
“没有,我是有一个问题想要请教。”石聆撩开轿帘儿,看向马背上的韩世清,惯常垂着的睫毛由于仰视而上翘,显得几分平日难以察觉的稚嫩。
“韩公子,关于你说的这个百花宴……我可以不去吗?”
韩世清一怔,随即又觉得这话从这位特立独行的石大姑娘嘴里说出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奇怪。
“石姑娘,您说笑了。”
皇后亲自下的帖子,不去?
活够了吧!再说了——
韩世清向前看了看,韩府的牌匾已经清晰可见。他对石聆笑了笑,道:“姑娘,韩府已经到了。”
石聆几乎是没有见什么人,直接穿过韩府厅堂,进入了院落。这里是韩家内宅较为偏僻的一隅,紧邻着三房的院子,由于过于幽僻,几乎也没怎么住过人。只有伏天的时候,老太太偶尔会移居此处吃斋避暑。院子外面便是一条幽静的小道,直通廊桥,经过三房向前走,就是大太太的院落。
倒是与韩世清说得无二,看得出来,此地的确韩家人精心安排过的。
韩世清叫石聆尽管在此安心住下,出入韩府自由,也不用担心有什么人来打扰,这些都是大夫人和二夫人吩咐过的,当然,此地距三房仅有一墙之隔,若是石聆有什么需要,找他亦可。
韩世清说完便离开,留出空间与时间给石聆主仆休息。
似玉扶着门眺望了一会儿,道:“我还道韩家这小门小户都是些不懂礼数的,如今看来这韩二公子倒是比那什么夫人表哥的强许多。”
石聆没说什么,只是和似玉一起参观了下院落,便就此住下。
晚饭的时候,腊九也来了,说王焕已经知道此事,叫她安心住下,只别在韩家吃亏受委屈即可,其余事情不必担心。
石聆听罢颔首,心里却略微松了口气。
自那日凤来阁一别,她与王焕再未见过。
这几日她夜里一闭上眼睛,耳畔总还能响起王焕那日的话语,掷地有声。每每叫她乱起心思,不得安睡。
那可是袁清啊,是差点成了她哥哥的人,那日的一番话也只是为她撑场子而已,自己这样陷入纠结,着实难以开口,怪难为情的。
也不能怪她。
石聆在现代的二十多年,一心忙着学习和工作,只想快点把自己落下的十年补上,全没把感情的事放在心上。她总觉得自己的时间少于别人,没有时间谈恋爱这么奢侈的事。当然缘分来了她也不会拒绝,不过显然缘分不怎么眷顾她这种毫不付出的人。
像王焕这样□□裸的情话,又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对她而言还是有些震撼的,就算是假的,这感觉也很新鲜。以至于她这几日都不知道怎么面对王焕,只好装作无意识地躲着。王焕那等敏锐的人,应该也要发现了,若他真来问起,自己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
还好,这个时候出了韩家这当事,可以让她有个合适的理由避一避,平息一下心头的,奇怪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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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妯娌
翌日清早,用过早膳,石聆和似玉出了院子,在韩家三房附近的小院子里散步。
这是三房特意开辟的小园子,从前是给几个孩子撒泼跑闹玩的,免得熊孩子们到正院去惊扰了客人,后来孩子们都长大了,此处又偏僻,其他房的人便很少过来。
也因此,当石聆隔着池塘看见远远有一队人走过来时,便知道对方是来寻她的。
似玉低声道:“姑娘,来的应该是韩府的三个儿媳妇,如今韩家名义上是大夫人当家,但是二房地位超然,所以做主的其实是二夫人。”
三夫人曲氏,就是韩世平的生母,韩世清的嫡母,是真正的不管事。
“姑娘若不想见他们,可以不见。”
石聆看了她一眼:“那多不好。”
这到底是人家的家里。
似玉却摇摇头:“没事,姑娘,这些都不算什么事,您手里有百花宴的帖子,便是皇家的客人,身份非同昔比。”
百花宴可是连韩二夫人都出席不了的。
似玉这会儿倒是很沉得住气,说话也颇有些力道,毕竟她是郡王府出来的人,便是皇子公主她也没少见,自然不会在区区一个侍郎府邸漏了怯。
石聆摇摇头:“那也不好。”
石聆的原则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但是也绝不对不知敌友之人报以恶意。似玉虽然觉得没有必要给韩家人好脸色,但是姑娘的话,她是一定要听的,所以也挺直了腰杆,规规矩矩地跟着石聆走过去。
待人走进了,她们才看清楚,为首的是三位贵妇,虽说是妇人,样貌却都还很年轻。中间的应该是大夫人,圆脸带笑,一团和气;左边矜持傲气些的是二夫人,韩家真正的掌权人,右边挺着大肚子,略微丰润的,应该就是韩世平的生母,三房夫人曲氏了。
石聆上前,一一履行了晚辈的礼数,态度谦卑恭敬。
大夫人和二夫人对视,眼中多少都有些意外,曲氏倒是很高兴的样子,乐乐呵呵地看着石聆。
大夫人率先开口,态度很是和蔼:“大姑娘,论辈分你也是我们的外甥女。早便说要接你过来,可惜被耽搁了,如今既然来了,就好好住下,有什么事情便和我们说。”
“多谢大夫人。”
虽然神情是冷漠了些,不过这孩子的过往她也略有所闻,自幼便没在家中,必是吃了许多苦,如今又和姐妹发生了这样的事,对他们防备也是应当的。至于其他的,礼数,模样,行为举止都很好,并没有小姑说的那样狂妄。
韩大夫人在心中默默点评。
韩二夫人的观感与大夫人相差无几,加上她对韩夫人早有不满,这会儿看石聆还又多顺眼几分。
“大姑娘,我叫你琮秀可好?”
石聆颔首:“应当的,二夫人。”
韩二夫笑了笑:“昨日睡得可安稳,听说你喜静,特意收拾了这院子给你,只是又怕过于冷清了,叫你多心。若是不好,你便搬来与我住,我那里人多些,但也并不吵闹。”
韩二夫人这话说出来,大夫人和曲氏都有些意外。老儿家的是秉持君子之交淡如水的性子,与人虽不冷漠,但也不亲近,看来这是当真喜欢这女孩子。
石聆略微思索,答道:“睡得很好,我很喜欢这里。原应是小辈主动去见礼,只因诸事耽搁,改日必登门拜访。”
石聆这番话是斟酌过的,表达了这里很好,对于韩二夫人的关心她很领情,她是喜欢这里才住下来,并非不愿与二夫人同住。
韩二夫人听着舒心,越发觉得这个石氏长女是个懂事也好相处的姑娘,比起她家那只会哭哭啼啼的亲外甥女,确实是要好一些。
曲氏原本就因为韩世平的事不喜欢石琮蕊,这会儿见石聆与众人一团融融,便也笑呵呵地道:“二嫂,世清可说了,琮秀昨日便夸这园子选的好呢,你这好人我们忘不了。可琮秀这孩子我也喜欢,还想叫陪我两日,你就先往后排排吧。”
妯娌几人调笑了一会儿,偶尔问到石聆,石聆便回话,无话时,她端坐一旁,静静聆听。
看得出来,这几个妯娌关系很好,对她也并无韩夫人那种突兀的敌意。所谓家和万事兴,韩氏内宅如此团结,也难怪韩侍郎这几年官升得这么快。
而韩二夫人则是越看越喜欢这个文静的姑娘,她不由感慨道:“这孩子这么瘦瘦弱弱的,却这么能干,我可听说了,连孙家老爷子都对琮秀赞不绝口的。”
韩大夫人也道:“这个我最知道了。当初老太太叫我管家,一摞子账本递给我,看得我眼都花了,我就想啊,可千万别闹出笑话来,手忙脚乱了大半年,才勉强理清内外。琮秀这才多大,就能在外面独当一面,你们只见她风光,可这孩子背地里,不一定吃了多少苦。”
韩大夫人这一番话说得颇为感慨,连着一直紧绷着神经的似玉神情都和缓了些。
又或许,韩家的这群女人,此时是真的来化干戈为玉帛的。
石聆摇摇头,道:“我并不苦,有许多人比我苦,且还要继续苦下去。我是个很幸运的人。”
曲氏听了不由很是感动:“听听,真是个好孩子,懂事得都让人心疼了。”
韩大夫人想到什么,道:“我现在越发觉得二妹做得对,这样的孩子早就该接家里来,兴许我看账本就没那么累了。”
石聆笑了笑:“管家和营生是不同的,若夫人真的有兴趣,琮秀手里也有些窍门,回头我写好了给您送去。”
营生在赚,管家在稳,营生好比逆水行舟,攻城略池,不进则退,管家则似顺风行船,戒急戒躁,船稳眼精,便能乘风破浪。韩家不算大户,但是人丁也不少,府里上上下下都要打理,且韩大夫人才初接管这些,必然有很多难处。
果然,她这一说,大夫人眼睛一亮:“我说什么,我说什么?你们瞧瞧吧,早就该接过来!”
一句话说得情真意切,逗得众人都笑了。
一上午的时间,韩氏的三位主母与石聆相谈甚欢,晌午一起在三房用了饭。三人又就百花宴叮嘱了石聆许多事。待众人散去,石聆回到宅院,却听到似玉一声轻叹。
“没想到啊没想到,韩家居然有这样明事理的儿媳妇。”似玉抿了抿嘴,想着昨日自己还想出好多方法,要与韩家人好好斗一场,却是来了三个软绵绵的布枕头,叫她一点儿也出不了力。
石聆轻声道:“世间许多误会就是这样生出的,树敌多了并没有什么好处,这也算道理,你记在心里吧。”
其实,即便这些人不全是真心也没什么,韩家本也没有任何理由与她作对。她的继母韩氏在韩家一族是旁支中的旁支,韩氏族长并不放在眼里,否则也不会有给三房联姻一事。要知道,大房的儿媳可是堂堂兵部侍郎之女,身份高出石琮蕊太多了。所以韩家不可能将石聆与韩氏那点儿矛盾放在心上。
而她如今不仅名声在外,更有王焕和赵幼贤帮忙,如果她想得不错,一开始韩家就是想借她这层关系拉拢侯府或郡王府,没想到被石琮蕊和韩夫人搞砸了。韩二夫人是个聪明人,与她交好还是交恶,二者孰优孰劣,一目了然,也因此对石聆十分上心。
有这样的贤内助,目光长远,手腕玲珑,这位刚过而立之年的韩侍郎前途不可限量。
“不过,既然左右都要落脚,这总是一件好事,对吧姑娘?”似玉松了口气。
石聆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好事坏事,她也说不准,端看事情怎么发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