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聆将石琮礼赶走,自己开始风风火火地忙了起来。
石琮礼也果然不负众望,在七日后的殿试上,得到了天子的青睐,以榜眼之名被点入翰林院。
虽不是状元,却也让石家祖坟冒上青烟了。
毕竟,论才华,石琮礼实在称不上最好的,他贵在基础扎实,勤学刻苦,态度谦恭,加上相貌端正,合了皇帝的眼缘。更幸运的是,景仁帝刚好就问了他对靺鞨的看法,石琮礼便将自己从民间听到的,话本上看到的,原原本本说了一通,又想起妹妹曾说过她在百花宴上的经历,推测皇帝应该是想要战的,于是石琮礼一番慷慨陈词,又合了景仁帝的心思。
榜眼之名,果真落到了石琮礼身上。
石琮礼是石聆在这个时代唯一放在心上的亲人,如今石琮礼有了好前程,她别提多高兴。
放榜之日,石聆包了一千两的红包,道喜之人皆有份,她自己也笑吟吟地站在门口,等着石琮礼回来。
忽听对面锣鼓阵阵,石聆眼睛一亮,就见似玉兴冲冲地跑过来。
“姑娘姑娘!有队伍过来了!肯定是大公子回来了!”似玉早早就冲到巷子口,一看到有人过来,立刻就回来报信。
石家里里外外早就站满了人,听闻更是争相向石聆道喜。按说单单是街坊邻居的话,以石聆的身家,绝对没有这么多人。只是,“财神娘子”的兄长中了榜眼,这样大的事情,自然引人关注,况且以石聆的大方,只要是来贺喜的皆有红包拿,自然是人山人海。
不一会儿,果然就见一只吹吹打打的队伍进了巷子,前头的人举着牌子,后面的人一身红袍,高头大马上和众人挥手,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谁家的新郎官。
石聆一腔欣喜却在看见那牌子上的字后一怔。
状元及第,钦点翰林。
状元?
她哥哥中的不是榜眼吗?怎么转眼就成了状元了?
“怎么是状元?”似玉也看出不对了,她与石聆面面相觑,忽然道,“难道状元家也住这巷子里?”
又或许是在对面,从这里抄个近道儿?
石聆一听,不禁有些懊恼。
若是如此,可就尴尬了。人家中状元的这么低调,身为邻居她都不知道,自己家哥哥中了第二名,她却张灯结彩闹得全城皆知,这可真是一兴奋就丢了脑子。
然而就在众人惊异的视线中,那状元郎游街的队伍却在石宅门口停了下来。众目睽睽之下,队伍前面的小将领跑过来,恭恭敬敬地问:“请问哪位是唐明镇的石大姑娘?”
石聆此刻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冷静,她毫不怯场地走出来,道:“正是民女,不知官爷有何事?”
话音未落,却见那马上之人跳下,有些急切地过来,对着石聆便是躬身一礼:“学生林方胥,见过老师!”
不只是众人,连石聆自己也有些傻眼。
见那低着头,态度十分诚恳的状元郎,石聆实在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多了这样一个了不起的学生。
“状元公,您可是找错了人家?我是石琮秀,我只有一个哥哥,中的是榜眼。琮秀恭喜状元公,状元公还是快快去寻您的恩师吧,他得知状元公大喜,必然欣慰。”
不料那人却突然抬起头来,一双浓眉纠结着,双目炯炯有神:“老师!是我啊!您不记得我了吗!”
一张过于方正的脸映入眼帘,因为这对眉毛太过独特,狠狠地唤醒了石聆的回忆。
她想起来了。
这不是她进京当日,在城门外遇到的书生吗?
“居然是你。”石聆失笑。
还真是无巧不成书。
她倒没有想过,当日城外一番阴差阳错的对峙,倒真让这个书生抛开愤青情怀,跑去参加了考试,更没有想过,他在这次殿试中一举夺魁,成为了状元郎。
“老师,您想起来了!”林方胥显然很是高兴。
石聆好笑地道:“状元公,我几时成了你的老师?”
林方胥却突然神色肃穆:“我有今日,皆是拜老师所赐。当日学生一时迷惑,险些走上离经叛道的邪路,幸得遇老师,一席话让学生醍醐灌顶,这才有今日的状元之名。这都是老师的功劳!”
那时候他因为一些事,钻了牛角尖,整日在市井醉酒怒骂,连课业也荒废了。石聆那一番话,却让他心中升起不甘,他想,他究竟能做什么,总要做到了再说。明珠朝的官场多他一人不多,少他一人不少,可是难道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就否认自己吗?
想通了这些的林方胥回到城中,到会馆报了名,之后便在会馆苦读。
期间,他听闻了许多关于石家姑娘的事,从众人的描述中,他已然知道那日骂醒自己的贵人便是石氏长女。又听闻石聆在百花宴击鼓献策的事,胸中更是澎湃不已。
石聆只是个姑娘,尙能凭借一己之力忧国家天下,自己堂堂男儿,为何不能为朝廷,为百姓做些事呢?
心中的想法疏通了,林方胥越发刻苦,在会试上高中。更没想到的是,殿试上,他一番言论让天子展颜,大加称赞,更被钦点为状元。于是,走上人生巅峰的林方胥想到的第一件事,便是来叩谢石聆,并正式拜石聆为师,以报石聆点拨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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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银
真是万万没有想到。
随便骂个人,都能骂出个状元出来。
当天林方胥在石家门前又是哭又是拜,叫石聆哭笑不得,石琮礼回来的时候,见状元郎在自家门前也是大吃一惊。由于事情闹得不小,石聆和林方胥在城门外的事便被传了出去。
于是人人都知道“财神娘子”一骂,骂出了个“状元郎”出来,一时间商学院人满为患,尤其是男学,且个个都是一副不求夸奖,但求一骂的态度。若是石聆给了个好脸儿,他们还不高兴。
真叫石大姑娘哭笑不得。
那日之后,林方胥自发地成了商学社的挂名学生,之所以是挂名,是因为他乃是新科状元,马上就要到翰林院报到的。
石聆后来从石琮礼处得知,这个林方胥还真是不简单,而他这个“状元”,也是当之无愧的。
在明珠朝,要问有什么比“状元”更拉风的事,那便是古来读书人追求的最高荣誉,“连中三元”。乡试解元,会试会员,殿试状元,这相当于现代考试中,省考第一,国考第一,复试又第一。如果说一次还是侥幸,那么连中三元,便无人不服了。
你还不服?那你也中一个看看啊?
林方胥便是这样一个足蹑风云,气冲斗牛的才子。且林方胥的“林”还不是一般人家,他原本是当朝林相的族亲,虽不是直系,却也是关系不远的那种。林相无子,林方胥自幼跟在林相身边,后便过继到林相膝下,成了正儿八经的相府大公子,所见所闻自然非凡。
怪不得他胆大如牛,那日在路边敢将朝野上下骂了一遍。他乡试夺魁后,便被人讽刺说是走了林相的后门,林方胥义气之下罢考回乡,路上与人争执,这才巧遇石聆的马车。被石聆骂了一通后,他突然冷静下来,觉得石聆说得很对。他自负才华横溢,若在朝为官,必能为君分忧,为民解愁。他这样的能人,怎么能意气用事,就缩回乡里碌碌一生?
那岂非是亲者痛,仇者快!
于是林方胥一咬牙回了京城,埋头苦读,会试一举再夺一元。
其实当时,那些质疑他的声音已然平息了,更不要说在殿试上他又表现优异。殿试可是天子主考,试问谁敢说他林方胥走后门?那不是在骂皇帝吗?
至此,林方胥三战三捷,成了明珠朝第三位连中三元的状元郎。值此内忧外患之际,明珠朝能出此俊才,景仁帝自然高兴,对林方胥也十分重视,甚至在听闻林方胥与林相的关系后,对林相也是夸奖不断,黑了沈国公的脸。
林相这下可是又多了个好帮手。
不过林方胥要是能这样风平浪静地混下去,他也不是林方胥了。听说入翰林院第一天,他就跟翰林院元老顾瀚之吵了起来,老一辈嘴炮王和新一代嘴炮王当场来了终极PK。
据说整个翰林院都停下了手头的事,跑来看这场旷世对决。
第二天一早,顾瀚之又如时出现在早朝上,披头盖脸参了状元郎一本。
他先骂状元郎身为天子门生,居然公然拜女子为师;又骂状元郎仗着林相撑腰,目无尊卑礼法;再骂状元郎恃才傲物,在翰林院横行霸道,不听差遣。
林方胥先是冷笑以对,随即对景仁帝恭恭敬敬地将自己和石聆是怎么相遇,又怎么结识的事一五一十地说出来。皇帝一直对石聆印象不错,听闻这个典故,不由也大笑道:“想不到爱卿还有这等机缘,倒也的确多亏了这石家姑娘。”
说到有趣处,他还给林方胥赐了个“骂状元”的歪名,只因他这个状元是被石聆“骂”出来的。林方胥谢恩,不觉面子受损,反觉得十分高兴。明珠朝开国以来,状元何其多,即便是连中三元,他也不是独一份,可这“骂状元”,他却是唯一一个了。
而林相对于这件事,却是哭笑不得。
林方胥自幼跟着他,他最知道这孩子的脾气,当初他执意回乡,将林相气得差点卧床,之后突然回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想通了。原来居然还有这番故事。
林相觉得,顾瀚之这个老头儿实在是有病。不就是拜个女子为师吗,儿戏一般的事,有什么大不了的。从小到大,林方胥这猴崽子干过的糟心事儿海了去,连要抄家掉脑袋的话他都说过。如今这孩子愿意静下心来干点事,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拜个女子为师又怎么了?不是事儿!
于是早朝在一派和乐融融之中结束了,不高兴的只有顾瀚之自己。
然而,谁也没想到,这几乎是诸位大臣最后一次看到景仁帝的笑脸。
谁也不知道,就在此时,城门口发生了一件事。
一匹瘦马,驮着一个人,人的怀里紧紧地攥着一封信。
人早已经死了,是挂在马上回来的,这匹老马也在不久后死于马厩。八百里加急,又带着伤,人和马都道了极限。
这封加急的信件没有如常走既定的流程,而是被越级呈到了皇帝的龙案之前。皇帝看了信上的内容,眉头越皱越紧,忽然,皇帝大怒,掀翻了价值连城的墨玉砚台。
曲江灾银被劫,流民暴动,打伤官员,曲江境内一片混乱。
赈灾的银子没了,是谁这么大的胆子,连朝廷的银子也敢动?流民暴动又是怎么回事,这些刁民,不是已经给他们粮食了吗?不是也给安置他们了吗?怎么还会暴动,还打伤了官员?
他们这是要反了吗?
景仁帝面色如霜。
出了这样的事,皇帝自然会生气,别说是皇帝,换了谁,心情也不会好。
只是,这个时候,景仁帝只当这是一次不该出现的意外,是一次事故。既然是意外,总还能挽救。因此,他立刻召集大臣,紧急商讨曲江灾银一事。
此时,所有人都还没有意识到,这封血书只是一条□□。
正是由这条□□开始——
明珠朝,就要变天了。
宫内出了大事,宫外的人却还不知道。
今日正式女学上课的日子,放了课,五公主借口问书,逗留不去。这位堂堂五公主虽然对石聆很好,性子也算活泼可爱,但是撒泼耍赖起来,也是真叫人没办法。她不回宫肯定不好,可是她要留下,又有谁能管她呢?
尤其是,石聆也没有开口说话。
似玉和腊九等人只得吩咐下去,叫厨房准备丰盛些,五公主今儿要在府上用晚膳了。
其实对于五公主的心态,石聆多少也能理解。这位公主思路作为都很是奔放,可偏偏是个金枝玉叶的身份,在皇宫里整日憋得慌,这才找个理由便跑到石宅来找自由。至于数学一事,她固然是有几分喜爱,但更多的还是借口罢了。
石聆只把五公主当做年纪小的妹妹,凡事由着她,只在她惹出大事前点播两句,五公主不是笨蛋,懂得适可而止。一来二去,两人相处也算愉快。
石宅就只有石聆和石琮礼兄妹两个,没什么规矩,由于五公主留下,索性就提前了饭点儿。用过餐后,天还没黑,五公主又在石聆书房闹了一会儿,这才准备打道回宫——再不回去,宫门就要关了,堂堂公主彻夜未归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石聆收拾了笔墨,正要去送五公主,却一抬手弄翻了男学的名册,五公主眼见地扫到一个名字,忽地一怔。
“等一下!”
她捡起册子,用力地看了两眼,确认没错后,狐疑地抬头:“林方胥?”
石聆一怔:“五公主认识?”
五公主因为近日醉心于数术,成天往宫外跑,根本没有关心今年的科考。她只知道石聆的哥哥中了榜眼,却并不知道状元是谁。
五公主的表情变了又变,最后咬牙道:“我怎么会忘了他。”
“五公主?”
五公主沉吟半晌,将名册放下:“冤家。”
冤家。
戏文里喜欢用这个词打情骂俏,暗指男女间爱恨不由人。可是在五公主嘴里,这词儿的味道就不太对。
不是含羞带怯,也不是什么欲迎还拒,而是咬牙切齿,刻骨铭心。
可以说五公主养成今天的性格,和林方胥这个人脱不了关系。
林方胥作为林相族人,身份不低,但是和正儿八经的皇帝女儿比起来,还是不够看的。林相曾任三师之一,于宫中教导诸位皇子皇女,林方胥那时便作为小书童跟着林相行走宫中,增长见闻。
彼时三皇子和五皇子尚未夭折,后宫里总还是有几个男孩子的,因此这学堂便将就着上着课。由于人少,公主们便也被要求来听着,不用多么出众,但是作为皇室公主,知书达理总是要的。
五公主就是这时候与林方胥相识。
五公主生性活泼,小时候就是个野的,最爱跟人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