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夫淫妇!
江致远本就被颜初静的冷言冷语弄得方寸已乱,再经萧潋之这一番□裸的挑衅,终于失了冷静,自腰间抽出软剑问雪。
问雪如名,清冷无尘,甫一离鞘,便流转出犹若千年雪峰上耀目欲盲的寒光。
一剑在手,他神色冷峻如山,与先前怒形于表之状,判若两人,然言语仍锋芒逼人:“久闻青洛剑法名冠郅高,萧潋之,你可有胆与我比试一番?”
萧潋之微敛笑意,凝望着他手中的问雪,半晌,道:“你若想胜我,最好换把剑来。”
江致远冷哼一声,不加理会。
颜初静虽不解萧潋之所言,但也未出声问他,只是推开他:“比不比?”
伸手搂住她的细腰,萧潋之再接再厉地狂吃豆腐,丝毫不将某人的冰箭牌目光当一回事,吊儿郎当地说道:“盛情难却啊,比就比吧。”
她挥挥手,赶苍蝇似的。
萧潋之也不介意,笑了笑,松手下榻。
脚尖刚沾地。
隔着一帘竹叶薄纱子,寝房那边隐约响起一声含糊不清的“哎哟”,好象醉酒之人醒来时忽觉头疼,忍不住呼痛一般……
谁无情
雨过天青色的纱帐上,绣薇如雪,极之清雅。李合洵盯着帐顶,楞了半晌,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榆木雕花鸟纹牙床上,四周摆设看着有几分眼熟,这才忽然想起自己身处何地,不由一惊,连忙坐起身来。
这一动,他便觉脑瓜子沉沉的,隐隐涨疼,既象被锤子重重敲打过,又象被灌了十斤八斤酒水似的,实在难受得紧,禁不住呼痛一声,抬手抚住额头。
轻纱薄,帘动仿无声。
女子清婉的嗓音宛若风拂春柳,涧溪缓流:“李公子,可要喝些醒酒汤?”
李合洵抬起头,只见颜初静端着只青釉如意碗,莲步轻移,由远至近。在她身后,两个俊美绝俗的男子,一个手执长剑,站在屏风旁,冷冷地盯着他;一个依在门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不同的眼神,相似的狠意,犹如深山野林中捕食的猛兽,令人望之生畏。
“不、不要了。”他结巴了一下,随即又有些后悔辜负了她的好意。
颜初静见状,便知他被那两个心怀不轨的家伙给吓着了,于是将碗搁在床边的小几上,回头道:“你们不是要比试么,还呆在这里做什么?”
“方才与你喝酒的便是他?”江致远冷笑一声,“光天白日卧于床,你可知羞耻二字是如何写的么?!”
她神色自若:“别人白日卧床哪里碍着你了?再说了,这院子是我租下的,这床,我爱让谁卧就让谁卧,别人可管不着,尤其是你。”反正左右看他不顺眼,拿话刺刺他,效果显著,又不费神,何乐而不为?
江致远被她气得几欲吐血,上前几步,一手抓住她,厉声喝道:“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更不要说你的床!你若再这般仗宠放肆,休怪我不念旧情!”
仗宠?
仗谁的宠?
旧情?当初他但凡念了半分旧情,又怎会任由家人鞭罚他那身心惧伤的妻子?怎会任由妻子伤痕累累地躺在僻院里,从不探望慰问?怎会迫不及待地迎娶新人进门?若非他绝情如斯,他的妻子又何至于万念俱灰,服毒自尽……
颜初静忽想大笑,笑他厚颜无耻,睁着眼睛说瞎话……笑他妻子本将心托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啪!
随着这一声清脆响亮,他清俊白皙的脸上多了五条红印。
她身影如魅,飘至丈远外,浅笑嫣然,一字一句,道尽无情:“江公子,恩断义绝这四个字,你不会不晓得如何写罢?从今往后,我是我,你是你,再无瓜葛。你若想享受齐人之福,大可另聘娇妾,就不必来缠我了。”
他不可置信地瞪着她,面上火辣一片,心中却如被雪覆,一寸寸冰冷下去,
接着,颜初静自腰带内缝里取出两张薄薄的纸笺,搁在旁边的榆木长案上,对那一头雾水的李合洵说道:“李公子,先前我不知你酒量浅,还麻烦你帮忙试酒,对不住了。如今我要离开此地,请你回去转告杨东家,这两种酒方就当是我的赔礼,告辞了。”
李合洵一听说她要走,便慌了,跳下床问道:“你要上哪去?!”
“天苍地茫,四海为家。”
好在银票与重要的药物,她都随身带着,下午搬进这院子之后,尚未将收拾好的包袱重新打开整理,这下要离开,正好省事,只是可惜了那几两租金。
眼看着她提起长案上的包袱,便欲走人,江致远终于从那一掌震惊中清醒过来,暗哑了声音:“小静!”
她不回头,淡然留下最后一句——
“你应该好好想一想,那些铁箭从何而来。当然,我口说无凭,你也可以一笑置之……后会无期吧……”
就这一句,却如千斤冰锥,倏忽而至,将他重重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铺天盖地的失落将人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李合洵呆呆地站着,半晌,撒腿跑出去。
然而,花厅里,院子中,游廊间,哪里还有那窈窕身影?
一路急奔。
混着泥土的雨水溅污了洁白衣袜。
客栈外,街道上,人来人往,只是无一人似她半分。
他颓然无力地跌坐在地,想起她说的天苍地茫,顿觉心口仿佛破了个大洞,有风呼啦啦地往里吹,吹得生疼,疼得揪心。
“宓姑娘……”
积在屋檐上的雨水一滴滴落下,犹如永不成串的帘珠,轻诉着不甘不愿,只是地上青石无情,焉知其意。
离江镇外的官道上,五匹骏马驮着六个灰衣人,风驰电掣地往南而去。
马蹄嗒嗒,溅起朵朵雨花,踏破一地泥泞。
扑面而来的夕风,带着潮湿的凉意,颜初静伸手紧了紧面上灰蓝色的纱巾,默默望着路边的葱茏草木潮水一般地向后退去。
天色渐渐暗下,风变冷了,便觉得背后的胸膛温暖宽厚。
绕山转道。
半个时辰后,远远可见点点灯火,三十几间土墙茅顶屋子组成的一个小小村庄。
听得马蹄已近村口,村里便有人走了出来。
灰衣人纷纷勒缰下马,其中一人上前与村民交谈,掏出一小锭银子租用两间屋子,并换取了不少喂马的草料。
不一会,屋子被腾空出来。
油灯昏黄。
四墙灰乎乎的,有些角落里甚至长些野草青苔什么的。
土垒成的灶台中劈啪着簇簇火星,厚厚的木锅盖子缝隙间,白烟袅袅,飘着丝丝微微刺鼻的姜汤味儿。
几个灰衣人,有的打开包着肉干的油纸,有的舀沸水烫碗,有的盛出浓浓姜汤,然后端了两碗送到隔壁,才回来喝汤吃肉。
另一间屋子却要干净似样些,起码有一张再简陋不过,看起来摇摇欲坠的木床,还有张四四方方的木桌及两张长凳。颜初静与萧潋之对面而坐,慢条斯理地啜着滚烫的姜汤。
“从这里到南海,要走多少天的路?”离开画雪院的时候,他跟上来,对她说忘机大师如今在南海云思岛。
既然江致远已寻上门来,为了安全起见,她惟有离开小镇。所以,不管萧潋之所言真或假,她也姑且听之,乔装随他而行。
萧潋之笑道:“快马加鞭,中途无事耽搁的话,三月内应可抵达。”
这么远?她默然。
“这是妙舌香草熏制的鹿脯,甘润酥嫩,你尝尝合不合口?”他拈起油纸包里一块暗红色的肉干,凑到她唇边。
残月夜
颜初静摇摇头,表示没胃口,垂下眸,默默喝汤,心中暗想自己刚刚突破炼气初期,正需要花些时日巩固修为,再好好研究一下中期的心法,这下子一赶路,可就没多少时间修炼了。三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虚耗光阴岂不可惜,有何法子可以两者兼顾呢?
想了半天,也未理出个头绪,她搁下碗,一抬眼,只见萧潋之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易容后的平凡五官掩不住那眸中光彩。
“看什么?”她可不认为目前易妆成顽疾缠身的少年的自己还有姿色可言。
“小静难道没有话要问我么?”
她想了想,道:“你有铁清的消息么?”
那日在胭脂崖上,若非铁清及时出手挡住其中一个杀手,或许她早已被刀砍死了。凶手不止一人,隐匿在暗处的还擅弓箭,定是要杀人灭口的。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不知他能否力敌,还是已遭毒手?
萧潋之不答反问:“未能护你周全,要他何用?”
颜初静惊疑片刻,道:“这么说,他还活着?你见过他了?”
“当然。”他莞尔浅笑。
她心中一喜:“他现在何处?”
“他有失职责,如今在宗里受罚。”萧潋之凝视着她,唇角微扬,“你想见他?”
她点点头。
萧潋之亦未追根究地,只是笑道:“这也不难,陪你见过忘机大师之后,我也要回青霞山了,届时你可随我一道回去见他。”
“唔,到时再说吧。”她暗忖半晌,终究没有直接问他。其实她要见铁清,无非是想知道小桃尸首的下落以及那些凶手的身手来历。
虽然她已隐隐猜出真凶的身份,但无凭无据,她也不愿错杀无辜。
没有实力,就难以自保,难以使真相水落石出,更无法在给小桃报仇后安然离开。因此,目前最重要的还是修炼,增强自身实力,至于见忘机大师一事反成其次。
只不过,机不可失,既然萧潋之守诺而返,说可安排她与忘机大师见面,无论如何,她也不能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
虽说八月炎,但雨后生凉,他们又是傍晚赶路,一路逆风而驰,难免沾上一袭潮寒。
他们几个行走江湖多时,倒无所谓,可颜初静毕竟是女子,又一身细皮嫩肉的娇柔之态,万一在这节骨眼染上风寒,那就麻烦了,所以萧潋之先前让人煮了些姜汤来。
这大半碗姜汤下肚,既解渴又驱寒,她便觉全身热呼呼的,沁出了一层薄汗,黏得难受,于是问附近可有水源。萧潋之听她说要洗浴,微微愣了一下,然后走出门去,不一会,回来对她说道,水已备好。
长宽不及一丈的小小土房里,靠门的墙角搭有个放衣物的木架,略显坑洼的地面上摆着两桶清水,一个木勺,一盒皂条子,边上还有个干木盆。
脱衣。
舀水淋湿全身。
黑灰灰的皂条子,形简色陋,洗起来也没她平日里常用的那种皂膏清滑,可余香朴素,纯净之气,令人欣然。
清水哗哗,沿肩而下,冲走污垢,留下清净。
她闭上双眸,享受这身心放松的片刻。
夜空湛蓝,点点星辉若隐若现,斜悬天边的一弯残月犹如笼于浮云之中,朦朦胧胧,不似往日那般皎皎无瑕,清冷如水。
浴房外,萧潋之抱胸而立,默默听着里面的动静,淡淡笑意一直留连在唇边。不经意地,想起里面那个女子说的“天下女子莫或不求一心一意的夫君。你做不到,就该洒然放手,这么死缠硬磨的,实在有辱君子之名,更非大丈夫所为。”
说得多么洒脱!
尝遍百花的萧潋之不是没有见过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贞烈女子,然而,在颜初静身上,他不仅看到了果断决绝,还隐隐感受到一种游戏人间的冷漠不羁……是那么熟悉的感觉,仿佛揽镜自照,看见另一个绝然放纵的自己……
他曾经怀疑过这种直觉,所以有些期待得到证实,并生出一丝征服的欲望,尽管他早已得到过她的身子。
鱼水之欢固然令人销魂,可是,他想看到她的笑,真心真意的笑。
她欠他的,总有一日,他会连本带利地讨回来。
沐浴后,身轻气爽,颜初静换上一袭白棉睡袍,回到屋里。
屋中无人,正合她意。
木床上的草席破破烂烂,看不出年份几何。她犹豫了一下,从包袱里拿出一张又宽又长的粗麻薄毯,铺到草席上。
这毯子是她之前上牛角山炼制五香浆时,垫地过夜的。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何况她已踏上修炼之道,想着将来免不了会有风餐露宿的日子,便留下了那些野外生活必备品,眼下正好又派上用场。
把木枕放到一边,再将两件袍子叠成枕状,撒了些驱蚊药粉在木床四周,然后,她熄了油灯,施施然地躺上床。
被花叶薰过的衣枕散发着淡淡清香。
她合上眼,渐入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忽觉面上微痒,似有蝴蝶扑翅于颊。她睡得并不沉,始终带着分警惕,经此一觉,随即转醒。
蒙蒙月色照入窗来,映得男子浓睫如蝶翼,微展着一片黯然销魂的阴影,其间幽幽深瞳,勾魂摄魄……
“扰人清梦,该当何罪?”她乍醒的嗓音里含着柔软的慵懒,诱人不自知。
萧潋之轻笑如酒,醇香暗溢,微一俯首,贴上她的唇,低声喃道:“我以身谢罪便是。”
闻弦知意,颜初静心中一动,不知怎的,忽想起下午吸收初阳之气时,那种魂飞九霄,飘飘欲仙的无以伦比的快感……
虽然只一瞬间,却是深刻入骨,如何也忘不了。
以前吸纳阳光中的至阳之气的时候,只觉得浑身舒坦,如冬日浸温泉。
两相对比,便是云泥之别。
蜜意经的修炼方式本是以男女欢合之径,吸收至阳之气为最佳。她明知如此,之前一直未行此道,不过是因为身边没有看得上眼的男子,若非突破境界之需,她也不会碰李合洵。眼下萧潋之自荐枕席,可说是解了她途中无暇修炼之愁。
思及至此,她微微一笑,随即被觉察出她不专一的萧潋之轻轻咬住舌尖。
与此同时,一阵难以自抑的酥麻在她□上绽开,绚烂流转,蔓延至小腹之下……
他的手指,仿佛蕴含着无穷的魔力,不断在她敏感之处创造奇迹,一次又一次地点燃了她的热情……
床塌了
盛夏的夜,喜怒无常,前一刻明明是云淡风轻,下一刻却已风起云涌。
大雨瓢泼而下。
豆大的雨点打在泥地里,噼里啪啦的响;不知从哪传来的蛙叫声,此起彼伏;草丛里的蛐蛐唧唧吱地叫得更加清脆欢快;几匹骏马在临时搭就的草棚里低声嘶嘶;屋顶漏水的人家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