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意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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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意经(上)- 第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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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桃,我必亲刃真凶,以祭你在天之灵。
  颜初静跪在崖边,对着当日小桃断气之处,深深一拜。
  及至山脚,夜色已浓。
  借着月光清辉,她捡了些枯枝,生起火。随后在浅溪边洗净脸与手,就着木筒里新装的甘泉,吃了几块鱼干。
  此时城门早已关闭,所以她也不急于赶路,打算等天亮后,再扮成山里的采药人入镇。
  一夜打坐,再次睁开眼时,她的精神体力与阴阳真气皆已恢复到最佳状态。
  眼看天未亮,她便寻了个隐秘之处,埋好两把利器,而后将易容药水涂满面颈手脚,穿着染改后的衣衫,背着装满草药的藤篓,走出牛角山,沿着官道,不快不慢地走向离江镇。
  走到城门口,颜初静交上铜板,守门小兵检查篓里之物,见无不妥,遂放她进去。
  镇中,大街上已有早点叫卖,包子、煎饺、油面、烧饼、水糕、鱼粥、豆汁的香味四处弥漫。她却毫无胃口,只是低头而过。
  拐过几条小巷之后,她便顺着大致方向,转到镇子西边。
  天际已露鱼肚白,巷子里静悄悄的,还未有人出入,偶尔有打水的声音从左邻右舍的天井中隐约传出。
  远远地,望见枝头梨花如雪,开得不密不疏,朵朵素净,她不禁加快脚步。
  大门上的清漆已有几处脱落,门前地板尘土不多,显然院里还有人住。站了一会,听见里面没有动静,颜初静轻轻一点足,跃墙而入。
  院中景观乍看熟悉,又觉陌生,她无心细看,走近厢房,悄悄挑开门闩,直入内间。
  隔着青色床帐,小芝熟睡的脸蛋如同晨雾中静静绽放的花瓣,让人望之生喜。颜初静定定地看了一会,只觉心头的抑郁淡了几分。
  幸好……
  幸好那些人没有赶尽杀绝。
  半晌,她退出西厢,转回自己的卧房。
  书册、笔墨、杯壶、桌椅、格柜一尘不染,而床榻上的被褥已换成夏日的凉席薄毯,可见小芝的用心。
  将藤篓搁在墙角,她脱去草鞋,坐上软榻,偎着靠背。一时间,说不出的倦意涌上心头。闭上眼,什么也不愿去想……
  不知过了多久,门外细碎的脚步声惊醒了她。
  “你是什么人?!”
  颜初静缓缓睁开双眸,只见小芝双手抓着一根木棍,一脸戒备地瞪着她,便轻声道:“小芝,别这么大声嚷嚷。”
  小芝一听,眼睛瞪得更圆,显然认出了她的声音,“夫人?你是夫人!”
  她浅浅一笑,点了点头。
  哐啷。
  木棍落地。
  小芝哇地一声,哭着扑向她:“夫人!你去哪里了?小芝到处找你!都找不到你!呜呜呜呜呜呜……”
  颜初静轻轻地搂着小芝,任她宣泄,待她哭声渐止,才将自己当日在山上遇伏以及小桃中箭身亡等事说与她知。
  小芝听到小桃的死讯后,难以置信地呆了一会,接着又痛哭起来。颜初静晓得她与小桃情同姐妹,心中愧意不禁又深,不知如何安抚,只能默默地轻轻拍着她的背。
  许久,许久。
  小芝抬起头,沙哑着嗓子,问:“夫人,你能找到小桃姐么?”
  “谷底和山顶,我都找过了。凶手为了清除罪证,很有可能把人埋在了某个地方。现在我们都不知道凶手是谁,所以不能轻举妄动,等将来抓到了凶手,我一定好好安葬小桃。”颜初静伸手抹去小芝脸颊上的泪水。
  小芝哽咽着唔了一声。
  颜初静为了分散小芝的悲伤,于是问她这数月以来可曾碰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小芝想了半天,突然道:“少爷给你来信了!”
  颜初静楞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小芝没留意到自家夫人的异常,直接从桃木立柜里取出一封信笺,递过去。
  笺上字体工整清瘦,颜初静眨眨眼,忽然醒悟小芝方才说的少爷竟是江家四少,这个身体原主的夫君……
  江致远!
  江宁钰
  成亲九年,江致远与颜初静曾育有一子,取名宁钰。
  江宁钰生得粉白可爱,可惜福薄,出生不到一年就染上奇疾。江家在朝中势大,花费重金请了不少御医及民间名医,却皆查不出他的病因,也无法延缓病情。彼时圣医颜叠吉已过世,颜初静眼看着儿子一天天消瘦下去,无计可施,伤心欲绝,恨不得代他身受。江致远更是痛恨自己医术浅薄,废寝忘食地翻查医书。
  可怜天下父母心,江宁钰咽气时,颜初静心痛如绞,哭着晕厥过去,醒来后却听到了儿子已被国师冉长空抱走的消息。
  昆华大陆的西南一带有不少灵气充沛的山脉,南陵国大部分的修士都集中在那边,一些势力强大的修真门派更是独占灵脉,太元宗便是其一。
  冉长空身为太元宗的核心弟子,虽然修为只到结丹中期,但在世俗人眼里,已然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因此,当他脚踏飞剑,飞入江府,抱走江宁钰时,江家上下乱成一团,无人能阻之。
  江致远的父亲江应文官拜礼部尚书,闻及此事,立即上山前往神殿求见国师。冉长空仅遣了个徒弟给江应文带去一句话,江应文听后,不再言语,默然回府,而后只让江致远安抚好颜初静,勿要节外生枝。
  颜初静从江致远口中得知宁钰留在国师身边尚有一线生机,只是从此不能离开圣地,不禁悲喜交集。
  日复一日,江宁钰这个名字渐渐被人们淡忘,唯有他的父母铭记于心。
  然而,世事无常,多年以后,江致远另结新欢,停妻再娶,颜初静服毒自尽,被一个同名同姓同年纪,来自另一时空的女子借尸还魂……如今的颜初静,若非看到江致远的来信,压根儿就不会想起江宁钰这个人!
  信中提及,失讯多年的宁钰终于托人给家里捎了一封信,言其这些年在太元宗内休养,体已康复,目前正加紧修炼,希望早日通过师门的试炼,然后回京与家人团聚。
  信不长,颜初静来回看了几遍,忽然,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从脑海里一闪而过。“小芝,这信是谁送来的?”
  “是蔚药师送来的。”
  “蔚药师?蔚良?”颜初静喃喃自语,送信一般是家仆的工作,江致远为什么交给他的心腹弟子?顺路?又或,这封信事关重大?
  思及此,她看了看信上的日期,又问:“只有他一个人来么?何时送来的?”
  小芝点了点头,双眸微微红肿着。“好象是四月吧,那时候幸好蔚药师来了,要不然……呜呜呜……”
  颜初静忙问怎么回事,这才知道原来当初小芝在家等了好几天都不见她们回来,心急如焚,于是照着邻家大娘说的法子到衙门里报案,碰巧县令也接到了千里酒馆少东家原维安的失踪案。衙役们上牛角山查了好几次,也未寻及蛛丝马迹。过了大半月,衙门里突然来人将小芝抓去,说是有人告发她们主仆三人私藏贡品,罪大恶极,理应抄家问斩。幸得蔚良出面做证,将原告驳倒,这才免去了小芝的牢狱之灾。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颜初静忍不住蹙起眉头,试图将这千头万绪理个明白,但越是思量,越是烦躁,忽然觉得还不如呆在胭脂谷里过得更自在些。
  这么一想,她当即有了主意,拉过小芝的手,说出自己的打算。小芝听罢,尽管心有不舍,却也乖顺应下。
  沐浴更衣,穿上小芝刚买回来的兰纱衫裙,将一部分银票贴身放好,选出一些零碎的银两,整理好需要随身携带的丹药,藏妥颜叠吉遗留下来的两本羊皮医经……
  然后对镜梳妆。
  黛笔轻描,薄粉微扑,胭脂勾点。
  不多时,镜中映出一个眉目清雅的女子。
  小芝站在她身后,灵巧十指穿梭在她那柔滑如水的青丝间,最后用一支碧玉簪定住单兰髻。“夫人,你这样好好看呢。”
  颜初静却笑不出。再好看也不是自己原来的模样。这般装扮,也不过是为了掩人耳目,方便自己行事罢了。
  走到门口,她戴上纱帽,轻声道:“小芝,记住我刚才说的话,照顾好自己。”说罢。推门而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镇西。
  时值八月,炽阳如火,蒸得离江岸线只降不升。风不凉,干热着,依稀成了烈阳的帮凶。枝上蝉声刺耳,吵得人欲睡不能睡,愈加恹恹。
  以前,颜初静最讨厌这种闷死人的天气,可自从修炼蜜意经之后,她就天天盼着阳光灿烂,以便吸收多点至阳之气。
  因着这个缘故,她下榻青云客栈的时候特意选了间朝阳的客房。
  小二不明就里,以为碰上了冤大头,暗自偷笑。
  夜里,依然闷热。
  青云客栈对面的青云酒楼生意冷淡,宽敞的大厅里只稀稀疏疏地坐着三四桌客人。
  二楼,楼梯旁的一间雅室里,李掌柜愁眉苦脸地看着盈利不断缩水的帐本,摆在桌边降温的那盆冰块似乎并不能减轻他的烦闷。
  忽然,一个身穿白棉宽衫的少年敲门进来,一脸兴奋地说:“爹,我刚发现了一样好酒,你快下楼尝尝!”
  李掌柜抬起头,不急不缓地道:“哦?比冰古酿更好?”
  两个月前,镇东的千里酒馆重新开张,同时推出了六种新酒,其中五种皆是从郅高国引进的名酒,最后一种则是改进后的迢迢酒。而上个月底新出的冰古酿清爽沁香,滋味更是妙不可言,连他自己喝了都不禁赞绝。
  如今的千里酒馆日日满座,几乎将青云酒楼的老顾客都抢走了!气得东家今个儿发下狠话,非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个姓苏的家伙不可……
  和气生财啊,李掌柜晓得东家的脾气,不敢多劝,只好催促酒坊里的师傅尽快研究出新品,自己则坐在这里,绞尽脑汁地想着吸引客人的新点子。
  “总之不比冰古酿差。”少年一边说,一边拉起李掌柜,“而且是位姑娘调出来的,外头可没得卖!”
  听他这么一说,李掌柜终于来了点兴趣,微笑道:“好吧,爹这就下去瞧瞧。”
  五香浆
  若非在胭脂崖上遇伏,按着计划,颜初静早就盘下千里酒馆了。无奈事过境迁,在未查出元凶之前,无论如何,她也不宜再抛头露面。
  凶手未对小芝下手,一来可能是认为她坠下深崖,必定难逃一死,小芝只是个小丫鬟,无关紧要,自然不值得他们再动手清除;二来也可能是留着小芝作饵,引她自投罗网。只不过,既然先前她能从自家宅院里安然出来,说明这第二个猜测的可能性不大。
  原本,她从江府带出来的银票是足够她和小桃小芝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辈子的。可如今,不管是为了给小桃报仇,还是为了自保,她修炼了蜜意经,日后免不了要买灵器防身,还要准备一些培本固元、清心定神的丹药以助修炼。这些东西,她目前虽不知价位,更不知从何处购买,但也自知仅凭余下的身家怕是还不及其价的零头。
  坐吃山空不可为,劫富济贫亦非长久之计。
  这些天,她易妆改名,住在青云客栈里,听闻对面的青云酒楼生意渐淡,而那重新开张的千里酒馆却是日进斗金,经过一番深思熟虑后,最终选择了青云酒楼作为自己积累财富的起点。
  为此,她特意买了一套炼药的简易器具,又从几家药堂里分别买了许多药材,加上先前从胭脂谷里采集的几样新鲜草药,回到牛角山,寻了一处偏僻之地,就地试炼五香浆。
  这五香浆的方子是她根据颜叠吉遗留下的羊皮药经里的一个药方,结合自己过去的调酒知识,改编而成的。
  失败了再试验,试验成功了再改良,如此反复多遍,六天之后,她才收起满意之作,回到离江镇,再次住进青云客栈。
  这天傍晚,她早早沐浴更衣,化了个略显妩媚的淡妆,然后带上一小瓶提炼好的五香浆,来到青云酒楼。
  酒菜上桌时,她取出小瓶,当着小二的面,打开壶盖,倒了几滴五香浆入壶。
  浆融酒,生寒香。
  澄黄色的酒液在几息间化成了清透冰澈的水绿色。
  小二目瞪口呆。
  颜初静要的便是这般效果,正欲开口求见掌柜,不想天也助她,一个白衫少年闻香而来,明朗眉目,丝毫不掩惊喜之色:“好清凉的酒味!小子李合洵,不知姑娘方才放了什么进酒里?竟有这等香味……”
  听他自报姓名,颜初静心中一动,也不说话,直接倒了杯放到他面前。
  李合洵连忙道谢,举杯一饮,但觉一口清醇化作万千冰丝,顺喉而下,流散至脏腑四肢,沁得一身凉畅,说不尽的痛快,当下大赞好酒,拱手向她一揖:“请姑娘稍等片刻。”接着,蹬蹬蹬地快步走上二楼。
  不一会,只见他与一个五十出头,身着松灰宽袖长衫,浓眉短须的老人一同下楼。颜初静不曾见过李掌柜,只是隐隐猜到他的身份,待他二人走近,便起身微微行了一礼。
  “不必多礼。”李掌柜伸手虚扶,笑道,“小老方才听犬子说姑娘以南井冬调出新味,很是好奇,所以冒昧前来求一杯尝鲜,失礼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颜初静道:“不敢当,请坐。”
  “打扰了。”李掌柜说着,在她对面坐下。李合洵站在他身后,望着桌上的酒壶,眼神里流露出几丝意犹未尽的馋意。
  小二忙上前提壶,为李掌柜斟上一杯。
  一杯入肠,寒香盈盈,有若雪山上不染尘埃的冰泉,将身心涤濯一清。李掌柜面色大变,一脸的不可置信。半晌,他自斟一杯,细细品味之后,忽觉多日来缠绕心头的烦恼好似随着这酒中寒意一一化开,烟消云散。
  “妙,妙啊!”他放下酒杯,压了压心里的激动,神情里多出几分凝重,“小老李德甫,是这家酒楼的掌柜。敢问姑娘芳名?”
  所谓闻弦知意,颜初静晓得这种添加了五香浆的新南井冬已经打动了他,于是说出事前定好的假姓——宓。
  李掌柜随后问她是如何调出清凉如斯的酒味。颜初静并不隐瞒五香浆的妙用,但也只字不提其成分制法。“……不仅是南井冬,其他的酒,譬如贵酒楼的丁兰雪、贤遇酿、水萝仙等等,都可以用它调出冰凉之味。”
  千里酒馆的冰古酿为何在短短一个月内名声大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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