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现在这是个什么情况?她分明还没等到他求婚!
乐湮扯着他的衣襟,突然发难,姬君漓皱着眉,然后俯下身又微笑道:“阿湮,咱们现在的关系,你觉得求婚什么的重要么?”不是你要先洞房的么?不是你要有备无患的么?哼,求婚?没有了!
乐湮瞪着的眼睛更大了,她怎么才知道他竟然是这么个小肚鸡肠的男人!
姬君漓微笑着又眯了眯眼,他最近挺常笑,与初见时的冰冷淡漠大不相同,不过他的笑容虽然好看,可乐湮觉得吧,他笑起来比他冷的时候,更可怕!
姬君漓笑着将乐湮抱得更紧了,“白公子,不知道我托付给你的事情,你办好了没有。”
立在亭中风雅翩翩的白秀隽眉梢一挑,“呵,我都不知道为何要答应你,若不是看在乐湮的面子上……也罢,你叫我查的事,我也弄清了一二,宋家在东汉之时尚有根基,我只能说,你的这个岳丈底下的势力不浅,至于动向么,我暂未明。”
一听“宋家”、“岳丈”这几个字眼,乐湮心中跳了跳,她攥着姬君漓衣襟的手也在悄无声息之间捏得更紧,他的雪衣转眼之间褶皱不堪,姬君漓丝毫不顾惜这件衣衫,而是跟着皱眉:“底下的势力?”
白秀隽点头,“所谓底下势力,就是宋家暗处插下的暗桩,你可能不知道,这些人目标全都在你们姬氏……我寻访多次,但宋家的窝点十分难寻,虽然是狡兔三窟,基本上寻常人一窟都找不到。”
姬君漓突然“呵”了一声,“那白公子你找到了几个窟窿呢?”
怀里的乐湮紧紧地蜷着手指,尖利的指甲扎得他很疼啊,火气不能冲女人发,他便一股脑倒在远来是客又出手相帮的白秀隽身上。
索性白秀隽跟小肚鸡肠的他不一样,他只是侧目微微一笑,便道:“找到了一个。本来我手下的兵将在你纸片人的反攻之下已经所剩无几,却还是最终冒死找到了宋家的老巢,东汉时当家的宋氏掌舵人,你猜是谁?”
“反正不会是宋玉。”姬君漓淡淡道。
这两人你一眼我一语,浑然不把她这个局内人放在眼底,乐湮突然挣扎了下,她冷冷道:“放我下来!”
姬君漓却没有同意,他反而将她搂得更紧了,“阿湮,你难道不想了解你的家族么?”
“了解什么?我爹都不要我!”乐湮说着话的时候,腮帮子仍然是鼓胀的,一看便知说的是气话。
乐湮在遇上姬君漓以前也一直很孤独,这么孤独缺爱的女孩子,怎么会轻易拒绝一份血脉相连的感情?姬君漓知道她对宋玉的感情很复杂,可眼下这个局势,便如同上次姬君漓强迫她见那些血腥场面一样,这里的境况已经不容乐湮再去做充分的准备了。
姬君漓摇头,“谁说你爹不要你了?”
乐湮一愣,又听他宠溺地说道:“我要你接见的另一个远道而来的客人,就是你爹呢。”
历史上便言多令才的宋玉,历史上风姿无上好的宋玉,他会突然而至,出现在她的生活里?她曾无数次遥想却不曾一见的父亲,会走近她,可会认她这个当年轻易便被遗弃的女儿?
乐湮的脑子有点乱,白秀隽咳嗽一声道:“的确,东汉年间,天下已经寻不到宋玉的影子了,那个暗处窥伺之人,如今正披着姬氏族人的皮囊,大喇喇地活在族长你的眼皮底下。”
这个人……姬君漓沉吟顿住,他转瞬侧目,“你说的这个人,是姬薄铭?”
“这人本名,叫宋薄铭。他是姬氏一族分门旁支,且一身术数皆出自姬氏,上古之事多不可考,目标过大,而且很明显,想占山为王,重回姬氏,独揽大权。他这人也不知道得了法子,虽不能时空越位,却能长生不死,活了这一千多年。如此劲敌,我看你还是小心为妙。”白秀隽建议。
姬君漓扯了扯嘴角,“我看活了不止一千多年了,估计此人和宋玉结过梁子,由此看来,宋玉托孤倒也不是不能理解了。”
“有理。”白秀隽作沉思状地点头。
乐湮却睁着桃花眼不解地问:“你是说,我爹……他不是故意不要我的?”
“傻孩子,他就是故意不要你的。”姬君漓笑得邪恶又温柔,“只不过,他有他不得已的苦衷罢了,等过两天咱们见了岳父,我们再把一切都说开好不好?”
“恩。”乐湮靠进他的怀抱之中,乖觉地点头。
姬君漓回给白秀隽的一眼,尽是傲娇嘚瑟。
被秀得一脸血,白秀隽的脸色一黑。
第110章 再见宋玉
宋玉的消息在两日以后才抵达。
在这两日以内,姬君漓牵着乐湮到姬氏底部的内室看了眼,这里有一个巨大的冰棺,将四周十丈来许的空气都冻得凝结,这寒气透骨的冰棺里封印着一个沉睡的老人。
这老人的面目慈祥,但即使睡着也掩不住那身睥睨的皇者气,身上穿着鎏金朱黄三彩的锦衣,衣料上用暗色红线穿起一条张牙舞爪的蛟龙,自底下祥云纹案见腾飞而起,眼眸锐利如藏锋刃,衬着这老人更多了几分高贵之气。
乐湮“呀”的一声,作势便要后退,姬君漓却执着她的素手,将她拉入怀里,“别怕,这是老族长。”
怕乐湮不解,他又道:“也是我的,授业恩师。”这声音有些哑,他的眼睛一直凝视着沉睡之人,眸底有些追思。
“那,他睡了很久了吗?”
姬君漓点了下头,他绕过冰棺侧面走到老人的头颅一边,老族长闭着一双傲然又慈悲的眼,不见一丝光彩,可姬君漓仿佛仍然能感知到他鲜活的心跳似的。
半晌,他悲伤得如在自语道:“那群人对恩师外表敬其为族长,内地里明争暗斗,下毒暗杀层出不穷,我年少时便晓得,纵然身为同族之人,也免不了弱肉强食。我便把术法修到最强,把心练得最冷,我叫所有人都正视到我的存在,让他们知道我是姬氏的储君,让他们想办法杀我,分散集中到恩师身上的注意……”
乐湮听得心碎,她冲上去,从他身后将他的腰紧紧抱住,贴着他的脊背泪如雨下。
“那一年,我继任族长刚满三年,恩师死在了他们的暗杀里。他为了救我,一人独战那些护法长老们派来的精锐杀手,浴血搏斗之中殒命,我看着他倒在我的面前。我从没有那样恨过,不管是何人,只要牵扯其中,我便一一立斩不赦,他们逼得太紧,有一天,我真抑制不住自己这双沾满鲜血的手,我当庭杀了一个德高望重的长老。”
“也是那一天,所有人,连同那些不知情的族人,也在连声讨伐,说我性行暴戾,不配为他们的族长,他们甚至煽动了万人对我口诛笔伐,要将我逐出姬氏。”
姬君漓说道这里,突然喉尖哽住,乐湮哭得没有声音,只是温热湿润的液体渗入他薄薄的一层玄色衣料,熨得心跟着潮湿滚烫。
他接着说下去,“乐湮,你看,这才是真正的我,一个没用的,被族人轰出去的族长。”
乐湮哭噎着说道:“你是自我放逐。”他们驱逐的始终是你的人,可若不是你的心已经自弃,你不会把自己置身那么漫长无妄的岁月洪流之中。
乐湮再度收紧了手臂,“我是怎样的幸运才能遇见你,又是怎样的运气,才会让你流年千载、红尘万里之中与我相逢。”
是啊,他一直都觉得,好险。若遇见的不是她,他是不是会这么永世孤独下去?
看遍九州时局,遁入无欲空门,一个人守着万古如斯!
“他们被姬薄铭盯得紧了,族中没有真正令上下诚服之人,被打压得丝毫没有还手的余地,呵呵,便又想着让我回来主持大局。我要复活恩师,他们又不肯答应……心虚虚伪到这般田地,我真不晓得,这个族长之位,我当得还有何意义。”姬君漓的眼神有点空。
乐湮看不见,如果看见了,她会最害怕他这个样子。
她只能这么鼓励他,“漓,既然举世与我为敌,为何还要善待?他们不让你复活老族长,那你偏要反其道而行之!一定要救活老族长给他们看看!”
乐湮最是小气,如果她是姬君漓,她根本就不会回姬氏,只需照顾一下老族长便罢,让姬薄铭率领大军把这群人灭了才好。
姬君漓说自己暴戾嗜血,其实在乐湮看来,他给的回报已经算得上良善。
只不过,“漓……我怎么都没听你说过,你的父母?”
乐湮问得小心,他却还是一颤,乐湮怕触了他的伤心往事,吓得赶紧将他抱紧了,姬君漓顿了顿,他看着老族长道:“我的父亲,是姬氏一族的嫡系血脉,恩师既是我的授业老师,也是我的堂叔,我父亲昔年带兵平叛,最终,是死在了姬薄铭底下人的手里……至于我的母亲,也是个巾帼豪杰,她同样死在那次的战役之中。我八岁的时候,便被冠上了‘先烈之后’这四个字。”
原来他那么小就丧父丧母了……乐湮的心真疼啊。
她只能安慰地抱着他,她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姬君漓默默的,然后听到了背后压抑得极低的哭泣声。
这底下的禁地,是姬君漓昔日以权谋私抢夺的一处宝地,这里有别的地方都不可见的活气,将师父的肉身放置此处便可不腐,他用心设下结界,即使过了这么久,也没有人能破了。恩师如今依旧平静地躺在此处。
也是时候,该醒了。
……
宋玉是秘密前来的,不过饶是如此,也是由姬君漓、乐湮和白秀隽共同接见的。
他来访石阁,报人通融,那三人都还没做好准备,就见一个绝色男子衣袂飘然闯入诸人视线。
看上去约是二十几岁的年纪,面目苍白如雪,墨发不梳自然垂落,这面目清绝秀绝,眉峰处又似青山般巍凝,恍惚得如梦里千续的桃花眼吊着三两笑,身姿若烟树杳、玉圭立,亦是白衣风华,却多了几分楚人的疏狂和浪漫奔放的美感,令人一见便为之心折。
只不过……姬君漓抽了抽嘴角,这也太年轻了吧?
不由自主地已是脱口而出:“你从什么时候穿越来的?”
宋玉哈哈一笑,“小兄弟,上次咱们相见之后,我便一直暗中留意你的动向,如今我不过剃了须,你便不认得了怎的?”
与姬君漓这交道打过,转眼他又凝着神色往乐湮处走来,乐湮紧张得小手一直扯着自己的百褶裙,他悄然走近,明明素昧谋面,她偏偏近乡情怯般缩着脖子不敢说话,也不敢大声哼气。
转眼间,宋玉就停在了乐湮身前,他打量着这丫头,“唔,你就是乐湮?”
乐湮傻傻地抬头看着他,眼眶里的晶莹仿佛要滴落下来,半晌后她才用力地点了下头,“我是。”
宋玉风流一笑,“确实随我。”这笑声里竟有几分炫弄女儿的自得之意,他想了想,又摸着下巴道,“我之前听说了,这小子给你起了个名字叫,宋夕照?”
“恩。”乐湮心虚地点头,取名这种事一般都是父亲大人的事,姬君漓越俎代庖了她老爹肯定不欢喜。
宋玉果然皱着眉摇了摇头,“这名字不好,你还是依着你母亲姓,唤作乐湮罢。”
他的意思,难道是不想认她,不愿承认她是宋氏的骨肉吗?
乐湮一惊,她的眼睛里迅速地又聚起了一层水雾。
第111章 真相
一直抿着唇冷眼旁观的姬君漓不淡定地将丫头拉了过去,长臂将她搂入怀里,进而冷酷地宣告主权:“不好意思,乐湮是您亲口许给我,也将她的一生交付于我的,她该姓什么叫什么,也由我说了算!”
“你这小子!”宋玉有些哭笑不得。
不得不说,他看起来不过比姬君漓大个三四岁,说话口吻却老成许多,这违和感令局外人白秀隽也不禁掩口咳嗽。
宋玉擅长拐着弯骂人,但是对于姬君漓这个女婿,他还是想留点口德,遂搓了搓手,看着在他怀里小鸟依人的乐湮摇头不住叹息,“我这个丫头,没见过什么大世面,宋氏这一堆烂摊子,我可是一点也不希望让她摊上,所以她跟着你,这是最好不过。”
姬君漓勾着唇,语气有点冷,“你的算盘一向打得比谁都精。”
“被你发现了。”宋玉承认得很欢快。
他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迈出一步将自己离散多年的女儿好好看一看,摸一摸,虽然他女儿生得已算是花容月貌全然随了他本人,可是这种多事之秋,宋玉这么精明的人还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考虑了一番,便沉吟着说道:“我听闻你和玉怀瑾在赤壁交过手?”
“嗯。”这事知道的人不少,姬君漓丝毫不屑隐瞒。
“唔,”宋玉又是一顿,“可我还听说,他仅仅只和你交手十来个回合,便葬身江中?”
白秀隽不晓得玉怀瑾是谁,也就细细听着,他观摩姬君漓神色,见他的眉梢微微一耸,便晓得这事有些蹊跷,却仍然不做声地掩着唇后退了半步。
姬君漓果然只是轻描淡写地回道:“他确实被我打落江底了。”
“哦,那这可就比较尴尬了。”宋玉了悟,摸着下巴叹息,“我才想说,我将他的老情人秋南颂从魔窟里带出来了,本想给他一个惊喜的,却不料这下喜没有,宋某人却似是造了恶业。”
姬君漓将乐湮掩在身后,冷声道:“他自己习艺不精,又受了姬薄铭的意旨妄图刺杀族长,陨落江中也是该得的下场。”
乐湮傍着他的胳膊,苦涩得说不出一句话,眼泪早已在眼眶之中打转,还是白秀隽低着头又咳嗽作为提醒,姬君漓才作安慰状地挽住乐湮的胳膊,继而不咸不淡地又道:“此间事,岳父大人看来不甚了解,这样,岳父您远来是客,又一路风尘仆仆,不如现在寒舍歇息?”
这话说得十足的是不客气,想来宋玉开罪了他的心肝宝贝乐湮,他就连岳父不甩个好脸子看。
果然是个护短的人。
算是他没看错人。宋玉无所谓地点头一笑,然后从容地迈步而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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