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的眼中光华闪耀,仿佛那些美丽的流星全部落入了她的眼眸,使得整个人都像是笼上了一层光晕,美得摒人呼吸。忽然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朝龙宸宇道:“我记得你说过的,就算我想要天上的星星,你也会答应的。那如今我真想要这星星了,你去帮我摘下来吧!”
龙宸宇微微一呆,随即笑道:“我知道了,我会为你去摘星星的。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好好观赏眼前这美景吧!”乔安本也只是突然想要撒娇,并未当真,遂点点头,与龙宸宇相依相靠,静静地看着天幕,赏着流星雨,任由沉寂笼罩这宁谧而和谐的雅苑,直至流星陨尽,直至夜已深沉,直至残月西斜。
空气中的寒意越发浓重起来,乔安美丽无双的面容忽然笼上了一层阴影,但在朦胧浅淡的星光下不甚清楚。子时已至,三日已尽,所有的情缘也该了断了!她银牙轻咬,脸上却依然平静如水,淡淡地道:“宇,不早了,绿幽苑究竟寒气过重,今晚你还是回碧蓼居吧!”
龙宸宇也确实困倦,眼皮饧涩。轻轻打了个呵欠,点点头,道:“也好。安,那明日见!”
“明日?”乔安嘴角浮起一抹苦涩,随即逝去,淡笑着道,“是啊,明日见!”
只是,明日一切都将不同,一切都将改变了!他再也不是她的宇,而她,也不再是他的安了!
龙宸宇不知她心中的苦涩痛楚,温雅一笑,依依不舍地转身而去,不知身后的乔安已渐渐化作石像,动也不动地目送他离去。绿幽苑似乎倏然间空荡了下来,如同许久之前,乔安闭关寒潭时的空荡寂寥,仿佛天地间只剩下她孤寂一人。
终究还是结束了!
她幽幽一叹,轻声道:“摇光,出来吧!”
阴谋篇 第十八章 恩怨情仇
莫光身着那一身似乎永远也不会改变的装束,再一次无声无息的自竹林中走出。依旧单膝跪地,他双手呈上那封密信。乔安瞧着那封信,瞧了许久,终究还是伸手接过了。
“小姐,据属下得到的消息,慕容德病重了!”
意料之中的,拆信的玉手顿了顿,随即继续。乔安的声音也依旧平静的如同波澜不惊的湖面:“什么时候的事情?病情如何?”
莫光禀告道:“五日前。本来只是轻微的风寒,都没当回事。谁知道大夫的药喝下去后不但不管用,而且有日益加重的趋势。后来惊动了皇帝,派御医为他诊治,但似乎也没太大气色。天璇知道后,过意放出他人在京城的消息,傍晚时分被请进慕容府。据他传来的消息,慕容德年老体衰,此次病情又来势汹汹,确实不妙。”
乔安默默地听着,默默地看信,然后神色也默默地僵住了,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穴道般,默默地僵直了。莫光心中暗惊,忍不住问道:“小姐,师傅的信里写了些什么?”
乔安依旧沉默,只是默默地将信递给莫光,自己起身走到一边,抬头望着神秘幽邃的星空,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莫光担心地瞧了她一眼,这才将目光移到那已经泛黄的信纸上。借着浅淡的星光,模模糊糊见纸上写道:“乔安吾徒,尔父徐谷风乃至徐府蒙难之事,祸首乃江湖人称‘毒手罗刹’之尹细雨,彼慕容德仅为杀人之刀而已,切记切记,慎之慎之。师关荣留笔。”
莫光正愕然,耳边传来了乔安平静的声音:“摇光,如你所愿,我如今谁也不能再看重,只能收敛情思,凝神静气,好让自己尽量能多活些时日,尽量等到查清当年事由,为徐府报仇洗冤之日了。”
莫光低下了头,心中翻起千层巨浪,嗫嚅着道:“小姐……这……也不是我想要的……我……”
千言万语到最后还是化作幽幽的长叹,如同这竹林间的白雾般缭绕不休。但乔安终究是乔安,纵有百般不满怨怼,却还是瞬间恢复淡定自若的模样,从容道:“罢了,摇光,这原不怨你,是我心里难受,拿你出气的。如今,立刻调动无名谷全部人力,查寻这个毒手罗刹的消息,尽快报来。另外,告诉天璇一声,着他无论如何也要保住慕容的的性命。慕容德是该死,但不是现在!”
待到莫光领命离去,乔安抬首瞧瞧夜空,无数熟悉的面容在夜幕中闪现,又渐渐湮灭。她又是一声长叹,忽然间想起了怪杰关荣。闭心诀要求看破放下,不能太过于执着某人某事物,而仇恨,爱情则是最能凝聚心底,难以忘怀的情感,是闭心诀的大忌,因此也最是关荣谆谆告诫,切莫沾染的。因此,关荣数次曾在她耳边提命叫她学会宽恕,当时她并不放在心上。
如今想来他自是早知自己身世,而从“慕容德”这个名字瞧来,师父也确是知道当年情由的。只是,为何早不说,晚不说,偏要等到这个时候说呢?四年之后,抑或旧疾复发之后。乔安摇摇头,嘴角逸出一丝苦笑。她何尝不知师父的心思呢?拣这个时侯要自己知道,是希望她能凭借对于报仇的执着而再做突破,另求存活之道。只是,师父呵,以你的功力学识,苦心钻研十数年尚且无用的问题,交给我这个徘徊在生死边缘的徒弟,岂不是所托非人么?
只是,她不能放弃,因为她活了这数十年只是为了报仇,绝对不会在这节骨眼上半途而废,无功而返。因此,即使明知没指望,她却还是要拼死挣扎,去乞求那渺茫得连万分之一都没有的生机。师父是瞧准了这一点,因此拣这个时机告知她仇人另有其人,逼得她别无选择,只能选他要她选择的道路。
姜终究还是老的辣!
龙宸宇终于发觉先前自己的担忧所为何来了。因为,自昨日清晨他在碧蓼居醒来以后,一切又都不一样了。或者可以说,一切又恢复原状了!乔安又回到了从前,冷漠淡定,平静如水,不温不火,如同万年玄冰般难以靠近。所有的亲密和谐,所有的心有灵犀,所有的宁和恬谧,一切的一切,都不见了!仿那甜蜜美好的三日。仿若只是他内心深处渴望已久的梦境一般。
庄生晓梦迷蝴蝶,难道所有的一切只是他的蝴蝶梦而已吗?而如今,自己只是从梦境中醒来而已?只是——郊外初春的倚背谈心,竹屋听雨的琴笛交融,相顾微笑的午后作画,并肩雾中的静默赏星……那冰冷而又柔软的气息,那清可绝世的幽香,那宁淡雅静的话语,都清晰得犹如真实,使人迷醉沉沦,不愿觉醒。
但是,那近在咫尺的冷静淡漠,却令所有的美好变得虚幻迷离又远在天边。应该是他的幻觉吧,安是不可能以像那样的柔顺,那样的温和,那样近乎爱恋地出现在他的面前的。所以龙宸宇,一切只是梦境,只是梦境……
他不断的对自己催眠,抑或说是在要自己认清现实。然后。他还有一堆的事情要做,虽然有孟权佑带回的证据,但要弹劾并推到龙宸烈却依旧不是件容易事。搜集他的罪状及证据,追查他的班底并一一拔除,同时顺带扫清他龙宸宇继位的一切阻碍……他还有着许多的事情要做,至于乔安,且先等等吧!等他解决掉一切难题后,再来全心全意地赢取她的芳心。
正在龙宸宇忙的不可开交之时,又传来消息,太尉慕容德病重!
兵权一向是为人君者所必须掌握的,不能落于他人之手,否则就会受制于人。慕容德身为全国最高军事长官,手握兵权,同时又是龙宸烈的死硬派。如今他病重,对于初登大将军之位的孟权佑来说,正是趁机扩张兵权的良机,也就是他龙宸宇将所有兵权尽握己手的良机。看来,真是天也助他!
尽管心中窃喜,但是,位列三公之一的太尉慕容德病重,他终究还是要去探望一番,哪怕是作作表面功夫也好。只是,到慕容府无可避免地会遇上慕容锦儿,而如今,他可不愿再惹出什么事端,闹得乔安不开心。因此,还是叫汪浮秋前去探望为宜。
只是——
“乔公子不是已经去了么?四皇子,为什么还要特意再去呢?”汪浮秋满脸不解。
而对面的龙宸宇也同样的一脸惑然:“安已经去了?什么时候?”
安?汪浮秋的老脸抽搐了一下,不大情愿地道:“回四皇子的话,乔公子今日一早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难道不是四皇子吩咐的么?如果需要再去一趟,那奴才立即去准备。”
“不用了。”龙宸宇沉吟着,想不通透乔安究竟要做什么。潜思了半天,也没个所以然出来,龙宸宇挥挥手,示意汪浮秋出去。随即漫步踱到窗前,望着外面的蓝天白云,沉思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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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府。
三个人并排走在雅致幽静的石径路上,一个粉红衣衫,婀娜多姿,一个白衣胜雪,飘逸出尘,还有一个则紧跟在白衣人身后,粗布灰衫,应该是奴仆之流。慕容锦儿瞧了身边那个冷漠却又绝美的人儿好几眼,终究按耐住羞怯与矜持,出声询问:“乔公子,多谢你今日来看望家父。只是……不知道……四皇子……”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几不可闻。
透过纱幕,乔安依然可见慕容锦儿双颊的红晕,淡然道:“四皇子最近较为繁忙,因此遣乔某代为探视。而且,乔某多少懂些医术,虽不能与江湖人称神医的施映璇相比,却也望能尽微薄之力。”
慕容锦儿忙道谢,但脸上的失望之意仍明显可见。仔细瞧瞧,便可看出她脸上的憔悴失意之色,衣衫也宽松了些,可见相思磨人。如今却又不见心上人前来探望,心中的失落可想而知。乔安自然知晓。认真计较起来,这慕容锦儿既是她的敌人,又是仇人之女,见她这般模样,心中本该感到快意才是。只是,同为天涯困情人,难免有些同病相怜。何况,她曾经为她落下过泪水,想必与那阴险狠辣的慕容德不是同辈中人。而她乔安,或许是因为自身不能落泪的关系,对于真诚纯净的眼泪,一向难有招架之力。
说话间,早已到了慕容德的卧室。慕容锦儿领先推门进去,走至床边,柔声道:“爹,四皇子让乔公子来探望您了。”
一个嘶哑的虚弱的声音无力地道:“哪个乔公子?”
慕容锦儿边向渐渐走近的乔安表示歉意,边对床上病重的老人道:“爹,就是隐谋乔安乔公子啊!”
乔安终于来到了床边,对上了她久已欲见的仇敌——慕容德!华丽的帷幕下,锦被雕枕炫人耳目,但其间那如松皮般皱纹堆叠的苍老面容,却怎么也不像是十几年前在历阳郡那个狠厉阴冷的刽子手。眼睑下垂,双眼混浊无神,气息微弱。刚刚那句话已使他气息喘喘,颇有上气不接下气之态。怎么瞧也只是个日薄西山的普通老人而已。面对这样的慕容德,想要愤怒怨慨,对于修习闭心诀十余年的乔安来说,是有些难了。乔安转首瞧瞧身后的灰衣奴仆,不意外瞧见他目瞪口呆的模样。
也许是乔安方才打量人的目光过于锐利,慕容德费力地睁开双眼,定定地瞧着眼前这个白衣如雪,斗笠垂纱,名闻天下的隐谋乔安,眼中忽闪过一丝冷芒,随即又暗淡下来,无力地闭上眼,轻轻地喘息着,不说话。
乔安并未忽略他的眼光,转过头去对慕容锦儿道:“慕容姑娘,乔某不自量力,想要为令尊诊脉。只是乔某有个坏习惯,诊脉时不惯他人在身边,可否……”
她没有说下去,但慕容锦儿早已会意。虽没指望眼前这位乔公子的医术如他的智谋般,甚至盖过先前已断言无救的神医施映璇,但心中总存着一丝侥幸。优雅地颔首致礼,慕容锦儿翩然起身出去,还细心地带上了门。
“乔公子将我女儿遣出,不知道有什么话要对老夫说?还请直言!”慕容德人老成精,虽病得昏沉,头脑却并未随之昏聩,早看出乔安另有所图。
“不愧是高居太尉十数年的慕容大人!”乔安淡然一笑,顺手摘下了斗笠,露出了她绝美灵秀的容颜,转首朝身后的灰衣奴仆示意。那人立时上前,双手一拱,脸上却无分毫恭敬之色,古朴坚毅的脸上,一双锐眸死死地盯着慕容德,一字一字道:“前大将军徐谷风之亲兵洪得域拜见太尉大人!”
毫不意外的,慕容德病弱的身子颤抖起来,但随即镇定,闭上眼睛,有气无力地道:“唉,人老啦,记性也不好啦。什么前大将军,什么洪得域,老夫全都不记得啦,还望乔公子见谅。”
“无碍!”乔安淡然道,“只是慕容大人记性如此不好,看来乔某得找些东西帮慕容大人回复下记忆,好记起眼前之人是谁才行。”说着重袖中取出一封泛黄的信,慢吞吞地展开,慢吞吞地念道:“温耽尊汗数月不见,不知风采如旧否?今慕容德已劝动帝君,与汗议和。尊汗且待彼徐撤兵之际,轻骑突袭——”
“够了!”慕容德终于听不下去了,气喘吁吁地打断乔安。
乔安不为所动,悠然收起信纸,道:“哟,如今慕容大人记起这位洪得域是什么人了?”
慕容德恨恨地瞧着乔安,厉声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今日找老夫来所为何事?”只是气息虚弱,减了许多气势,吓不倒人。
乔安雅然起身,悠然踱至桌边,拿起桌上的药方,一瞧字迹便知是天璇所留。乔安边看药方边平静地道:“我可是什么人?我又能是什么人?我原本只是个普通人,有着和睦美好的家庭,原本有着幸福安宁的生活,只是这一切都在十三年前被一个刽子手给毁了!而如今的我也只是个为人陷害以致满门蒙难的可怜孤儿,一个拜君所赐流浪市集,无家无亲的可怜人罢了。哪里能跟舍亲投敌,灭人满门的太尉慕容大人相比?”越到后来,乔安的语气便越是激愤,尤其是当她想到含冤不屈的父亲,想到泪水涟涟的母亲,想到为她身亡的乔哥哥,想到……倾心却难相守的龙宸宇,她的话语便越发的犀利锋锐,如剑刃般直刺向慕容德的内心。
慕容德越听越是震惊,瞧着乔安年轻的面容,听着她话语中的悲愤心中隐隐升起了个念头:这人,难道是……随即他又否定了自己,不会的,不会的!“那人”早已全家俱亡,无一幸免,当时还是他自己监斩,决不会有错的!只是……“你究竟是谁?!”
乔安放下药房,转过身,脸上挂着一抹浅笑,只是神色如水,不见丝毫的欣悦之意:“瞧起来,慕容大人并未认出我是谁呢!不过也不奇怪,也许慕容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