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安更加诧异,轻声问道:“你怎么知道你父皇喜欢那样的人呢?”
龙薰然道:“因为我从没见父皇发那样大的火啊!会生气是因为在乎,那父皇一定很在乎乔安的。”
会生气是因为在乎?乔安忽然心生怜惜,这样小的孩子,怎么就懂得这样的道理呢?人会成熟,会长大往往是因为经历过磨难痛楚,难道她这样小的年纪,也有着什么忧愁吗?从她的话语听来,她很在乎宇,很渴望得到他的关爱,难道宇并不喜欢薰然吗?
龙薰然微扬小脸,瞧着沉思不语地乔安,娇嫩的面容上尽是渴望期盼。正沉默间,忽听得外面一阵喧哗声,夹杂着惊急叫喊声,紧接是一连串金属兵器相交的声音,还有侍卫们高喊“有刺客!”“保护皇上”之类的嘈喊声。乔安惊然而醒,正要赶去,忽又想起不能舍龙薰然单身在此,微一犹豫,拉起龙薰然往外赶去。
出了宫门,方才的打斗似乎将近结束,乔安只来得瞧见一道黑影以迅雷般的速度向她冲来,耳听得龙宸宇惊怒交加的喊声:“安,小心啊!”乔安反应迅敏,瞬间已经认出那黑影身形,电光石火间转了百样念头,揽着龙薰然的腰,双足点地借力,飞身往左边高树上投去。那黑影亟欲脱身,也无暇拦阻,身如轻燕,几个纵越便飞入身后的重重殿阁,侍卫跟着越去,片刻间便都不见踪影。
乔安瞧着那刺客消失,才想起怀中的龙薰然,低头一看,不由得失笑,那小丫头不但没有丝毫害怕恐惧之色,反而仰着小脸瞧着乔安,满脸艳羡,娇声道:“安姨,逸凡哥哥没骗我,你的功夫原来真的这样好,可以飞来飞去的!”
乔安尚未来得及答话,龙宸宇已经来到树下,急急询问道:“安,你还好吧?有没有受伤?”乔安轻身跃下,不扬起片点尘土,轻笑道:“我没事的——”话尚未说完,便见龙宸宇手捂着左肩,鲜血自指缝间汩汩而流,不由惊道,“你受伤了?要不要紧?”
看那鲜血四流的模样便知伤得不轻,龙薰然更是吓得小脸惨白,龙宸宇却面不改色,不在意地道:“没什么,那刺客突然冲出来,我一时没防备,就给他在左肩刺了一剑,不碍事的!”说着,他才瞧见龙薰然,微微皱眉。
龙薰然极为乖巧,瞧出龙宸宇面色不善,低声告了别,深深地瞧了乔安一眼,这才恋恋离去。龙宸宇瞧着龙薰然娇小的身影渐渐远去,神色不豫,淡淡道:“她又来找你麻烦了吗?”
乔安摇摇头,温然道:“只是个小孩子,也只有着小孩子的心性而已!”转向龙宸宇,惑然道,“宇,你不喜欢她吗?”
龙宸宇神色淡淡:“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但这丫头太顽皮淘气了些。自知事起,整日里顽皮淘气,天天闯祸,日日胡闹,这皇宫里没人没受过她的戏弄恶作剧,没一点叫人省心的时候。”
“那你可就真的不懂小孩子的心思!”乔安微笑,也有些替龙薰然觉着难受,悠悠道,“俗话说,会哭的小孩子有糖吃。所以,小孩子都有这种脾性,越是在乎喜欢重视的人,她便越要胡闹顽皮,看起来好像不讲理又没教养,实际上却是希望能够引得那人的重视在意。宇,她很在乎你对她的态度的,你该对她好些!”
龙宸宇避而不答,转过话题,笑道:“哦?你怎么这样清楚?”
乔安微笑道:“我也曾经是小孩子啊,也曾经这样在爹娘面前胡闹,即使是被他们责骂也会觉得很幸福。因为,那表示他们很在乎我。”而且,她在做这种孩子气行为的时候,体内存在着的还是个二十八岁的灵魂!
龙宸宇笑道:“很难想像你胡闹的模样,更没想过你会做这种孩子气的行为,我还以为你打小就是这样个平淡无波的性子呢!”
乔安也笑,随即道:“宇,对她好些吧!她毕竟是你的女儿。”
龙宸宇沉默了会儿,依旧淡淡道:“在皇宫里,被忽视被遗忘的皇子公主不知几何,也不在乎多一个。”
乔安瞧着他,眼波明亮:“可也不在乎少一个,不是吗?”
龙宸宇不想再跟乔安延续这个话题,突然皱眉轻声呻吟,捂着伤口的手略略移开。乔安果然转过心思,忙扶住他,道:“瞧我只顾跟你说话,都忘了你还受着伤。我们快进房去,我给你包扎敷药。”
龙宸宇点点头,半靠着她的身子,走入飞炫宫。
龙宸宇坐在软榻上,半解衣衫,露出血肉模糊有伤口,深几见骨。还好乔安随身都带着各种伤药毒药,以备不时之需。清洗过伤口,乔安自衣袖中取出极品金疮药,轻轻敷在伤口处,然后取过纱布轻轻包扎。清洗伤口跟敷药都是极为痛楚的事情,但整个过程中,龙宸宇却都紧咬牙关,硬是一声不吭,可见其意志力之惊人。包好伤口,乔安轻舒口气撇眼却瞧见他肩上另一个疤痕,心中一颤,神色微黯,叹口气,轻轻抚摸着那伤口,随即替他拉好衣衫,低声问道:“那个疤痕,为什么不消去呢?”
龙宸宇自然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淡然笑道:“消不去!”
“骗人!”乔安瞧着他,低声喃喃道,“难道宫里的御医都是请来做摆设的吗?这样的伤疤虽然深,但也不是消不去的。”
龙宸宇淡笑着摇摇头,起身站在她身边,双手搭上她的肩,罔顾左肩传来的剧痛,声音低沉却坚定:“不!安,这个伤疤是消不掉的,因为它在我的心里,只要想到你,左肩跟心里都会痛。即使御医有灵药消去疤痕,但是他们消不掉我心上的伤,也是枉然啊!”
乔安低下头,轻起道:“宇,对不起!”
龙宸宇洒然笑道:“干嘛说对不起?我早说过了,当初为你挡那指是我心甘情愿的,你又没逼着我。再说,我也从没后悔过!再说,我一直很庆幸当初受伤的是我。因为即使没了武功,作为皇帝我还是有几百种方法保护自己。可是,你这些年纵横商场,还因为无名谷的缘故经常卷入武林是非,如果没有高深的武功,我真的不敢想像那种情形。”
“何况,一直以来,我都很喜欢这个伤疤,所以才不愿意消掉。我总觉得这伤疤是证明你曾存在我生命中的铁证,是你我之间的联系,而消去它就好像把你彻底从我生命中抹去一样,我不愿意!”
乔安转过身,迎上他深邃如夜的黑眸:“就算我五年前那样伤你,你也一样不想要忘记我吗?”
龙宸宇自后揽住她的腰,将头轻轻靠在她的肩上。这样的举动又引起伤口阵阵剧痛,但他毫不在意,在乔安耳边轻喃道:“当然了。你还记得吗?五年前,我那样震怒愤恨,可我还是提醒你我还欠你一件事情没做,就是不想切断我们之间所有的联系,让我们还保持着和好的可能性!安,你明白我的心思吗?”
他说得截止柔情洒脱,乔安便越觉着不安愧疚,越觉着心痛,深吸口气,咬咬唇,终于鼓起勇气道:“宇,其实……”
由于失血,龙宸宇有些疲累,轻轻闭上眼睛,呢喃道:“其实什么,安?”
“其实,”乔安双手握紧,思索良久,再给自己些勇气,终于轻细却坚定地道:“宇,其实五年前我并没想过要那样深地伤害你,只是当时有些话赶话,我只想要捡着能激怒你的话来说,所以……就变成那个样子,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龙宸宇这些日子忙于北狄的事情,又因为受伤而大量失血,疲累不堪,耳听着乔安的话语,只觉得心中欢喜,却并没有深思,只点点头,依旧闭着眼睛,略带撒娇地道:“安,今晚你别走,好不好?你留下来跟我说说话,陪在我身边,好不好?”
乔安点点头,道:“好,我不走。”突然间醒悟,低声询问道,“宇,你受伤了这么久,怎么都还不见御医过来?”
龙宸宇神思微散,笑道:“当然是我吩咐他们不许请御医来的啊!不然怎么能受到安你的照顾呢?你真的很过分,每次只有我受伤,你才肯对我好些!”
乔安听出不对劲,水眸微眯,柔声道:“你的意思是说,你是故意受伤的?”
“当然——”龙宸宇蓦地清醒过来,赶忙道,“当然不是了!哎呦,我的伤口好疼,头也好晕,我好想睡觉啊!”说着转过身子往软榻走去,捂着额头,步履踉跄,一副伤势发作,虚弱无比的模样。
乔安哪有那么容易叫他蒙混过关,秀眸中冷芒一闪,冷然道:“龙宸宇,你敢算计我?”说着追着上前。
龙宸宇心知不妙,急忙逃命,却不料追逐动作幅度过大,刚刚止血不久的伤口又被撕裂,鲜血涌出,渗红了月白春衫,疼痛不堪。龙宸宇顿时捂住伤口,呻吟不止,固然是痛楚难当,也是要乔安同情,逃过此劫。
乔安狠狠瞪了他眼,恨恨道:“活该!”但还是坐到他身边,重新替他敷药,包扎伤口。龙宸宇纵然心动神摇,却也不也轻易冒犯乔安,只得强自忍住。等到伤口包扎好,他才握住乔安的手,柔声道:“安,今晚陪我说说话吧!”
乔安横了他眼:“还敢提这茬?”
龙宸宇不为之所动,柔声恳请道:“安!”
瞧着他满是期冀恳求的眼神,微显苍白的脸色,乔安顿时心软,神色缓和,轻声道:“你放心吧,我还怕你又哪根筋不对,弄得伤势越来越重,害得我更加难脱身呢!明明都是做皇帝好几年的人,怎么还是一样不知道爱惜自己呢?”
龙宸宇笑着道:“那你对我好些,我就不用再用苦肉计了啊!”
乔安白了他眼,道:“还耍嘴!”瞧见他又露出那种哀求微带撒娇的眼光,她只得宣告投降,道,“好了,我不走,陪你说话。等你睡了我再睡,可以了吗?”
龙宸宇心满意足地闭上眼睛,依旧紧握着乔安的手。他实在太过劳累,跟乔安低声说着话,没多久便沉沉睡去。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乔安淡然的面容渐渐沉黯下来,微带伤,随即又摇摇头,淡淡而笑。
君氏篇 第二十九章 诡谲莫测(6)
天色微明时,竟然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滴滴答答的敲击声惊醒乔安。她起身下床,披了件中衣,绕过屏风,瞧瞧睡得正酣的龙宸宇,微微轻笑,随即走了出来。知道她不喜旁人扰闹,每次她来,龙宸宇都会叫人避开,因此落落庭院空寂无人。深深吸口新鲜湿润的空气,乔安抱膝坐在台阶上,瞧着如织的雨幕,暗自思索。
昨日惊鸿一瞥,她已瞧出那刺客的身份,不是别人,正是这些日子在京城滋事挑衅的北狄国师莫哈伊!这叫她愈加疑惑,温耽可汗纵容手下在京城打着以武会友的幌子四处生事,甚至出动莫哈伊,尚可解释为他不忿战场上的失败,想要以此折辱紫星,扳回面子。可派莫哈伊充当刺客刺杀宇,会不会太胆大包天了些?
虽不曾见过温耽可汗,但他既能雄踞北疆这许多年,该不是有勇无谋之辈,更非鲁莽行事之流,为何做出这般惊世之举?究竟是狗急跳墙,还是另有居心,另有依仗呢?再想想北狄议和之事,明明是由温耽可汗先提出的,偏生到了京城后又提出包括侵占文义关在内的紫星数千里疆土之类的议和条件,竟是以战胜国的姿态而来,毫无诚意。这前后矛盾的行为实在难解。但如若他所谓的议和只是缓兵之计,那又何必二汗亲自入京呢?如今北狄二汗均在京都,想必宇也早已派人严密监视,只要北狄稍有异动便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下魁首,温耽可汗当不至如此不智。
前几日宇跟乾于可汗商谈之际,乾于可汗也曾指出此项疑点,众人都有些百思不得其解。如今唯一能稍加安心的是乾于可汗跟宇相处甚欢,若温耽真有什么异动,也能早些知晓,不至于手足不措。乔安想着,站立起身,正要入屋,突然已怔住了。她稍觉安心是因为有乾于可汗这个内应,那温耽可汗有恃无恐,胆敢刺杀宇是不是也因为有所凭借呢?而这个凭借必是能叫他得逞后安然全身而退的,当颇有权势,甚至是……
乔安心中一凛,咬住下唇,继续深思。若是龙宸宇当真遇刺身亡,他没有子嗣,必定是从兄弟中选出一人继位。龙宸烈自老皇帝亡故后,便有些心灰意冷,对于皇位毫无心思,否则宇又岂能容他活到现在?何况,他如今虽得宇信任,遣他做事,但手中并未有实权,那么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龙宸锐!
但龙宸锐跟温耽可汗……并没全无可能啊!六年前,龙宸锐跟北狄为战,屡屡遭败,因此声势不振,储君之位无望,当时该是恨北狄入骨。可如今,龙宸宇继位,他被调去驻守南疆,跟北狄再无冲突,又充分了解北狄的作战实力,心中自然会有所打算。而温耽也了解龙宸锐远不如宇,换个莽夫对他而言有利无害。再加上北番北狄之战,怕更是恨宇入骨。两人便如宇跟乾于可汗般相遇即合,各取其利,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了!
这也能够解释莫哈伊行刺之事。若龙宸宇当真遇害,龙宸锐便可集手中兵权及先前的声势,借助北狄人的力量继位为帝,自然能保得莫哈伊及温耽无事。而温耽则手握龙宸锐把柄,割土裂疆是必然的事情。而对龙宸锐来说,虽有所损失,但比起登基为帝,也算划得来了。
想到这里,乔安暗暗责骂自己。这么简单浅显的道理,为何自己没有早些想通呢?那日在御花园中,龙宸锐对宇的憎恨是显而易见的,欲取其性命的心思也明白无疑。但自己却总觉着龙宸锐权势式微,翻不起什么风浪,掉以轻心,才会招致昨日之憾。
虽说龙宸宇说着是想要苦肉计,可她绝对清楚莫哈伊的实力,失去武功的宇纵然有心闪避,只怕也是避不开的。若是再换个人,少些机敏,只怕连命也得送掉!若是宇当真……乔安不敢想下去,暗自懊恼着。莫怪乎北狄此次如此轻易便肯认输,出现的时机如此凑巧,原来另有心机。
爹爹,天权,宇,还有自己的旧恨,莫哈伊,我乔安跟你对上了!
“想什么?这么咬牙切齿的!穿这么单簿就出来,也不怕着凉?”温柔和沐的声音自背后传来,随即便有件披风披上她的身体,还带着他的气息体温,温暖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