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孙离来说,失去比得不到更加可怕。
所以,明知道沈菱悦什么都不是,但她还是在意,她不想他被人觊觎,他……说过,他是她的,她的占有欲,比任何人都强。
身上的温度渐渐低了下来,凉风阵阵,一如她此刻懊恼的内心,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从身后轻轻拥住她,颈脖传来他温热的呼吸,他把头埋在她的颈窝,他柔软的碎发被风吹过,轻抚她的侧脸。
“我比任何人……都爱你。”
这是她,说过最动人的情话,在他未开口前,红了眼圈。
赵远哲眼底是温柔的笑意,一如当年在十里长亭里,听到她吐露的心声,心中那般欣喜,那般热切,但此刻,他对她舒心一笑:“我知道。”
所以……
“请不要矫情。”
孙离:“……”忘记了,这货这辈子精明了,她灰常忧桑!比方才还要忧桑!
当铺开张那天,顾归然携林柠来访,孙离面色如常地招待他们,赵远哲却一反常态。
“这里的每一件都价值不菲,你眼光独到。”
顾归然冷俊的面容难得地升起一丝欣赏,林柠却盯着玻璃柜里的东西一言不发。
孙离笑笑,把茶放在木桌上,请他们入座,说道:“顾先生谬赞,这些都是赵伯父和赵伯母出面赞助的,我们这些晚辈,实在不敢说懂得什么。”
“孙小姐何必自谦,你那过人的本领,我可是领教过的。”一声娇细的声音伴随着高跟鞋踩地的声音,孙离脸上的笑容一丝不减,转头道:“微岸啊,你也来啦?”
赵远哲无奈地笑着摇头,到柜台上记账,用的是毛笔,旁边还摆着他送孙离的墨砚,而此刻,孙离的头发已经长了些许,盘起发插上簪子。
微岸睨了孙离一眼,摘下墨镜四处打量,末了,啧啧两声:“你这装修还挺别致的,花了不少心思吧?”
自从上次酒会后,那些八卦周刊陆陆续续地曝光微岸的成名史,小天后曾经是陪酒女这样的话题早就被传到了大街小巷,那个清纯可人的形象也一去不复返,而经纪公司好像也豁出去了,走不了清纯路线,那就杀出一条性感血路,现在的微岸,无论是穿着还是言行,都变得妖气抚媚,暴露的事业线,紧身的衣裙,厚厚的口红,长长的眼线,一副走红毯的姿态。
孙离抿唇而笑,往她面前的桌上放了杯茶,在她对面坐下,身后的一桌是顾归然和林柠,他们的目光都投向孙离和微岸。
“微岸小姐如此捧场,也实在难得。”孙离微微笑道,但笑意却总是止于眼睛。
微岸颔首,目光掠过孙离身后的顾归然,友好地朝他一笑,但后者却只是回应式点头。
“我就直说了,我来,是典当一件东西,那便是我在拍卖会上获得的绣品,价格不高,只是我不喜欢了,看你我相识一场,我便把它典当给你,价格只需要原来的十分之七。”微岸虽然小有人气,但毕竟不是什么大咖,加上原本家境贫寒,父母欠下了不少债务,她不停接拍广告唱歌,确实获得了不少报酬,但远远不够,人前风光的她,其实压根没什么资金挥霍,更别提花巨资拍一件完全没什么用处的绣品了。
孙离拿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继而笑笑:“不好意思,恕我直言,你说的绣品,根本不值你说的价位,所以……抱歉,我并非有意拒绝你。”
“孙离!”微岸忽然拔高声音,突地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孙离,而孙离没有理会,放下茶杯,起身作了“请”的手势,逐客令下得干脆利落。
“孙离做人别太过分,你今日如此对我,就不怕我……”
“怕你什么?”孙离不等微岸说完,饶有趣味地看着她,好似在看戏,嘴角微勾,讽刺道:“你为何就这么肆无忌惮呢,难道你一点都不怕我在记者面前抖你的黑历史吗?还有,捧红你的那位公子哥呢?为你破费买件古玩,不算什么吧?”
微岸浓妆厚抹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怒视孙离,目光却猛然落在顾归然身上,不自主地收了收怒火,瞪了孙离一眼,便脚踩恨天高匆匆离开,出门时落下了墨镜。
孙离拿起桌上的墨镜,三两步跑到门口,大喊:“微岸大明星,你的墨镜忘拿了!”
“咦?是微岸?”
“对啊!是,是电视上那个买洗发水的微岸吧?”
“是她!是她!”
观众给力地围观,微岸面前顿时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大家拿手机拍照,拿纸和笔给她签名,当然,这也给孙离的店铺带来了不少的人气。
店内,林柠目瞪口呆地看着孙离的举动,喉咙里不自觉地“咕嘟”一声,想起那日孙离把她堵在厕所门口,同样的表情,同样的笑容,想想,后背都发寒。
孙离抚了抚裙褶,淡淡地对顾归然和林柠道一句:“请便。”走到柜台后,赵远哲在记录账簿,看她过来,抬头一笑,黑亮的眼睛如月牙弯,面团子捏出来的五官在灯光下仿佛是一副画卷,她“噗哧”一笑,露出洁白的贝齿,抬手为他研墨。
天作之偶,总是让人艳羡,进店的人目光无不停留在他们身上。
林柠沉默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幕,余光停留在身边那抹充斥冷漠的身影上,曾几何时,他也是这般,对她,温柔如斯。
顾归然皱了皱眉,面前的一双人分明登对如天作之合,他却觉得十分刺目,也许是那日的梦境,越发逼真,他见到越来越多关于那位红衣女子的场景,空荡的宫道,奔驰的骏马,风中张扬的朱红,还有单薄的身影,然而,他始终,看不清她的脸。
唯独一次,他梦见,热闹的灯会,灯会上忽然匿迹的身影,也就那次,他居然清晰地见到,那人的侧脸,在人群中,她忽然回眸,但梦中的“他”却没有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 很快就要到结局了!
☆、遗失的剑
当铺发展得有声有色,转眼又到了考试日。
孙离小憩不到一会儿就被吵醒了,舍友在卖力复习,还招手叫她一起加入复习者联盟,她表示拒绝。
“孙离,你情敌打电话给你!”话中有话的丁娇拿起电话筒,朝她挑眉,孙离白了她一眼,用力夺过话筒,把丁娇挤在一边,丁娇气结,刚想上前,就被孙离一句话给定住了。
“丁娇,昨晚我无意间看见你在教学楼前和人说话,手里似乎拿着什么白白的纸张。”
丁娇瞪大眼睛,不着痕迹地后退一步,结结巴巴道:“没、没有!你、你、你看错啦!”
说完,便夺门而出,全宿舍的人都不解地看着孙离,而孙离也不解释,笑了笑,听沈菱悦怎么讲。
“孙离,明天的鉴赏活动,我不参加了,你代我出场吧。”电话里,沈菱悦以一种近乎命令的语气跟孙离谈话,这让孙离莫名地想笑。
“谁告诉你,你可以出场了?”康健学姐根本就没有同意沈菱悦那居心叵测的建议,所以压根就不存在什么代不代替。
沈菱悦一窒,气急败坏道:“反正我不去了!以后都不去了,什么鉴赏社什么赵远哲,我统统都施舍给你好啦!我不要的东西,你当宝贝吧!”
“你再说一遍!”
“嘀嘀嘀……”
攥紧手中的话筒,几乎要把它捏碎,孙离从未有过的愤怒,脸上的笑意全无,面上覆满冰霜,眼底是浓浓地瘴气,所有人都停下手头的工作,愣愣地看着伫立在原地的孙离,好像在她身上看见了强大的气压,让人喘不过气。
“嘭!”孙离狠狠地盖了电话,所有人一致认为,该去宿管阿姨那儿报一个电话了。
鉴赏社那边,康健接到了一条短信,有些郁闷。
杜河推了推眼镜,笑道:“别介意了,不过是个闲杂人等。”
“好歹也是我选出来的,我平时也没亏待过她,她追不到赵远哲关我毛线事儿,居然还敢骂我!”康健怒摔手机,正巧对上破门而入的孙离,纷纷愣住。
孙离抬眼扫视一圈,没有发现沈菱悦的影子,眉头紧锁:“沈菱悦死哪儿去了?”
康健:“……”
杜河:“……”
孙离气得扭头就走,方向正对音乐学院。
康健久久不能反应过来,这是什么节奏?
杜河社长反射弧较短,一下子就掏出手机call赵远哲救场:“快去音乐学院堵住孙离,孙离要撕逼沈菱悦啦!”
赵远哲在电话的另一头,黑线了。
撕逼,是一件意义重大的事情,一般不到重要时刻,是不会启动该技能。
然并卵,孙离一向冷静,就是听不得别人嫌弃赵远哲半句,正如当初宋无疑暗讽赵亦程武将莽夫时,她气得要跳到对方的船舫理论。
音乐学院的女生还在看花看草看风景,忽然被一阵冷风惊住,气势冲冲的孙离抬脚踹开教室的门,巨大的响声把教室里的所有人吓住,目光纷纷黏在少女身上,她环顾四周,在最后一排找到了呆坐的沈菱悦。
孙离曾在比赛中惊艳众人,所以不少人认出了她,也知道她是鉴赏社的,加上被誉为音乐女神的沈菱悦也加入了鉴赏社,这其中的奥妙,不得不让人臆想。
孙离来到她身旁,抬手一挥将她面前的书统统扫落,沈菱悦惊诧地看着恼怒的孙离,她没想到仅是一个电话就能激怒她到如此地步,沈菱悦眼珠转了转,余光瞄到众人的表情,顿时七情上面,开启楚楚动人模式。
“我都已经退社了,你还想怎么样?”
孙离虽然生气,但此刻也冷静下来了,目光中泛着冷意,现在的她一点都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哪怕传言再不堪,她都不会顾及,所以沈菱悦这种招数根本就不奏效,她的语气依旧是恶狠狠的,一如当年:“从今往后,我不想听到赵远哲这个名字从你嘴里说出,否则,好自为之!”
“哟呵……”
“原来是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啊……”
教室里一片起哄声,孙离猛地转头,幽黑的眼眸从每一个人身上扫过,所有人顿时禁声。
沈菱悦使劲挤出来的眼泪还没落下,就见孙离施然离去,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除了一地散乱的书。
她踏出教室的第一步,脚步顿住了。
颀长的身影,浅色的衬衫,背光而立,阳光刺目,看不清他的轮廓,但隐约感到,他那微微上扬的唇弧。
教室里,走廊上的人纷纷探头,沈菱悦透过窗户,看见孙离忽然步伐轻快地奔上前,双手将少年的脖子搂住,踮起脚尖把头靠在他的颈处,阳光似乎格外眷恋俩人,光亮地让人睁不开眼,却也移不开眼。
眼泪悄悄划过脸颊,沈菱悦飞快地将它抹去。
那天,就在孙离负气离开的那天,晚上,赵远哲打电话给沈菱悦,他告诉她,他要见她。
以为出现转机的她,精心打扮,却换来一场心冷。
他明确地告诉她,他有多么坚定地爱着那个少女,说话期间,他还说了几句她无法了解的话。
吾妻,生生世世。
沈菱悦是不甘心的,她从军训第一天,在拥挤的饭堂,见到那抹身影开始,就一直默默关注,原本以为,这份心情会随着时间淡去,但没想到,在高校竞技中,人群里,站在高台上的她一眼就认出了他,整场比赛,她卖力歌唱,都看不到他脸上有分毫的表情,直到那抹朱红的出现,他脸上的柔和,眼底的怀念,让她开始嫉妒,一心想要掠夺,但是……一切还没开始,就结束了。
不甘心,但,她好像也只能这样了,看着他和孙离,她早就明白,那不是她该有的世界。
主动反握赵远哲的手,孙离第一次觉得自己原来可以如此矫情。
离开音乐学院,在绿荫的过道里漫步,这份心境和当初俩人并肩在喧闹的街道闲逛重叠。
“化作微风,穿越了时空……”手机铃声响起,孙离接到了刘老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刘老很着急地说:“孙离,不好了,一堆不知道是什么部门的人冲进来,说当铺里的东西是假货或是来历不明,说什么要拿营业执照!”
闻言,孙离眉头皱了皱,表情严肃:“怎么回事?”
“不太清楚,就是有人举报,说欺骗消费者,而且现在还有不少记者来凑热闹!”
“记者?”孙离眉头皱得更深了,能调动媒体,这件事绝不是巧合!
挂断电话,孙离脸上的凝重让赵远哲担忧,他大约也猜到了,估计是当铺出了事,修长的手轻轻搭上她的肩,面团子捏出来的五官,干净的眼眸中倒影着她的眉目,他笑道:“没事,一切都安好。”
孙离睫毛微颤,继而对上他的瞳孔,笑了笑:“嗯!”
进到当铺,眼前一片狼藉,许多物品都被部门人员拿去检验,有些宝物被一些不知轻重的人员打翻在地,碎成片片。
孙离的心情在一步步前进中加重,愤怒一点点蔓延,在扫视一周后,心脏忽然停了一拍,仿佛跳到了嗓子眼,然后一点点回落,越来越沉重。
“我的剑呢!”孙离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问道。
刘老知晓古剑是镇店之宝,虽然他不知有何珍贵,但也明白此剑对孙离的意义,方才那些人来时,把墙上最显眼的古剑拿走了,他没有能力阻止,眼睁睁地看着孙离千交代万嘱咐的剑给弄没了,他也很不好受。
惭愧的刘老只好把实情告诉孙离,果不其然,孙离气地脸色煞白,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动怒的孙离,而身后的赵远哲眉头紧锁。
见到孙离为了他曾经的剑如此情绪波动,他又欢喜又心疼,但现在,他只能面色如常地嘱咐店里的人收拾当铺,交代刘老去公关各部门,通知赵家夫妇还有一些世交。
现在的他,要冷静,尽管,他是多么想把她拥入怀,告诉她,没关系。
孙离抿了抿唇,黑亮的眼眸中沉寂着什么,转身扑进那个充满湖水气息的怀里,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不那么心焦。
“远之,那剑上……可有你的血?”
“没有。”少年侧脸柔和的轮廓,唇瓣是浅浅的弧度,如海洋之心般的眼睛里,是令人沉寂的静谧,他如是说:“赵亦程,一直都很听子皈的话,好好地活着,守护着宋无荒的宋家,守护有宋家的大吴。”
眼泪,一颗颗砸下,她一直不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