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微一迟疑,从石桥中间蓦然响起震天的爆炸声,立时烟尘弥漫,石桥从中而断,分成无数截,向桥下奔流不息的燕湖掉下去。
两人大惊,却就在他们一愣神之际,一张如网般的铁链夹带着强大的风声飞速旋转着向他们头顶砸来,沐长风和步惊艳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武器,两人从马背上翻滚而下,那铁链如影随形,仍往他们身上罩过来。
这时凤九不知从何处弹射而出,身如闪电,施剑搅向铁链最中间的圆圈处,但是铁链旋转时带出的强大气流如何能让他一击之力消弥?
嗖嗖声中,他与铁链的两股力道相持,同时朝湍急的燕湖里裁去。
“阿九”
这一刹那,步惊艳什么也来不及想,弹身而起,追着那条急坠的身影飞扑而下。
“喂,小艳儿等等我……”
沐长风瞅到湖岸边急涌出的黑甲兵士,把眼一闭,也拉着步惊艳的后襟往下一跳……
步惊艳不知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如果凤九在帮她接下那几根铁链时不幸死了,她会不会为他流泪?可是结果因为他没死,她无法知道自己的眼泪会不会为他而流,毕竟,他知道石桥上有炸药,说明,那里的埋伏就是他亲自所设。虽然是为了救她,却是跳进他自己的陷阱里,或许她不会哭吧。
她随着他跳时冰冷的燕湖里,因为沐长风捣乱,她当时就撞在了一块从断裂石桥的碎块中冲下的尖石上,只觉眼前一黑就晕了过去。
她不知道中间有没有发生什么事,淙淙流水,而她的身旁,却躺着两个面色苍白双眼紧闭的男人。他们两人此时像两个纯良无害的孩子般,紧紧抓住她的手。
她苦笑一下,把手从两人掌心抽出,费力的从岸边浅水里爬起,一步一步朝岸上走去,极目一看,这里光秃秃的一片,算是一个鸟不拉屎的荒野之地。
身上混湿漉漉地,极不舒服,好在石梅为她准备的包裹还背在背上,她拿下来解开,里面大裘火折伤药等等一应用品,用油纸包紧,都完好无损,也未被水打湿。在找干柴的时候,意外的竟找到个干爽的破屋子,估计是打猎的人留下来过夜的。她赶紧点了一堆火,换了身干净的衣服,将湿衣架在火上烘。
忙完才坐下,想起还躺在河水里几科奄奄一息的两个男人,不由恨得牙痒痒地,本想撇下两人都不管,自己吃饱喝暖就悄然离去,眼前却始终浮现某人朝她发痴撒妖的画面。
拍了拍脑袋,终于还是忍不住朝河边走去,果然,两个人还是原模原样躺在冰冷的河水里,估计再躺下去,离死也不远了。
她先走到凤九面前,他一身黑衣紧贴身体,黑发随水飘浮,平时红润的唇此时已变得乌黑,显然冻得不轻。想了想,却猛然站起,拉住她手臂,只把他往岸边拖了拖,移到干净无水处,才恨恨道:“坏家伙,把你移到这里,算是对你仁至义尽,是死是活,看你自己的命大不大。”
转身时,忽然想起他拿枪对准她喉咙的场景,又回身抬脚在他手上踩过,才微解恨意地支拉沐长风。
沐长风比凤九也好不了多不,半截身子泡在水里,浑身也冻得发紫。她把他拖上岸来,本来虚弱的身体哪里还拉得动他,何况还有百来米的小屋里?最终砍了两根粗树枝,上面绑了几要枯藤,再沉重的沐长风拖到上面,才勉强拉着粗树枝慢慢把他拉进小屋内。
她先把地上铺上厚厚的干草,然后扒了他的上衣,身上肌肉匀称,身材倒是不错的,看来平时也不是一个惫懒的家伙。将他一翻身,却听到他的闷哼声,然后眉心紧皱,似乎痛苦异常。这个时候,她方看到他右肩胛上青紫红肿一片,再一摸,居然有点散碎的感觉,分明是右肩胛骨碎了。他跳下去时都还好好的,为什么肩骨会碎?
忙打开包裹里的创伤药为他上了一点,然后用大裘将他盖住,才开始为她的五脏庙动手。
把小屋两扇门关上后,便没有冷风灌进来,加上火堆正旺,屋子里渐渐变得暖和起来,沐长风紧锁的眉也渐渐舒展开。
黄昏时分,火堆上烤着一只芬芳四溢的野兔,步惊艳一边熟练地翻转着兔子,一边叫着沐长风的名字,沐长风却始终不应,但脸色已经褪去了不少乌紫。
嗅着兔子的香味,此时已馋涎欲滴,也不再等沐长风清醒,先给他留了一半,就自己大块颐起来。终于,在吃饱喝足后,拔旺了火堆,倚着张破凳子渐渐入睡,能够离开大夏,真的让她全身放松,所有的烦恼忧愁,似乎都已经全部消散……
皇后惊艳 第九十八章 不是玩笑的玩笑
外面的风在呜呜地刮着,天气似乎又变了,大有暴雪将至之时。
步惊艳很想什么都不想,就那样安安心心的睡过去,可是她心里就像有根刺卡在那里般,老刺得难受,眼珠在眼皮子底下转动着,就是睡不安稳。
她烦闷地揉了揉头发,干脆坐起来将火在拨得旺了些。眼睛骨碌转着,想尽量不去观看倾听外面的风声,结果,越是不想听,那风声却越是往耳朵里钻,隐隐还有沙沙的脚步声。
她眨了眨眼,脚步声?
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莫不是那假傻子死了来找她报仇?
她从来都是相信世间有鬼神之说的,如果此刻真是凤九化成厉鬼来找她索命,她该怎么办?
正在一个人犹疑不定的胡思乱想准备粘哈利路亚之际,那扇好不容易掩住的木门忽然被推开,刺骨的冷风顿时趁势涌了进,将火堆吹起无数颗火星,直朝她面门扑来,她赶紧闭眼挑开,只听门口“砰”然一声,有东西重重地摔落在地上,然后周围一片死寂。
她心里像打鼓一般乱跳,嘴里边念念有词,边小心翼翼挑开一丝眼皮,然后猛然睁大眼,被摔落在地上的,居然是一身湿淋淋地凤九那斯。
外面已经飘起了鹅毛大雪,凌厉的风声像吹着哨子般呼啸。她心惊胆战的走过去,只见凤九身上有一层薄薄的白雪,而他身下,有触目惊心的大片血迹铺开,像一朵绽放的红花。她不由打个寒战,一股寒意自心底浮起,缓缓在他身边蹲下,轻轻抚摸他泛出异样红色的脸颊,轻唤道:“阿九……”
他一动不动,像冰雕一般躺在那里。
她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慌忙把他抱起来,滚烫的体热再次提醒他在发着高烧。此时此刻,一些该记着东西全被她抛诸脑后,她用尽全力连抱带拖把他拉到火堆边的干草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把他身上的衣裤全扒光,然后拉下架子上沐长风已经烘干的衣服给他套上。
他胳膊上种蛊的地方仍在流血,虽然流得不快,却也是触目惊心,不知用金疮药止血有没有效,一味的将药往他那口子上倒,然后用布条死死地绑紧。
等把他安置好,她已经是筋疲力尽,无力的跪在地上,慢慢搅动着破锅子里快要滚开的雪水。
“不要杀我……求你不要杀我……”
步惊艳一怔,回头,凤九掀了身上盖的毛裘,蜷起身子,皱紧眉咬牙惊叫着。她忙放下细木棍爬过去,拍着他的脸叫道:“阿九,阿九,醒醒。”
凤九更是惊惧,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高声惊叫道:“娘,娘,求你不要杀我,我什么都听你的……不要杀我……”
“阿九,阿九,没有人要杀你,你快醒醒,只是在作梦而已,快醒醒……”步惊艳从未见过他惊怵的样子,此时见他牙齿咬得咯咯响,浑身颤抖不已,分明在做什么恶梦,难道与他小时候受的惊吓有关?
凤九口中仍乱叫个不停,始终都在重复那句不要杀他的话,步惊艳紧紧抱住他,却不知道该如何让他从恶梦中醒过来,不由想起那晚他说过听一个后妃哼小曲被揍打的事,心头忽然一酸,几欲滴下泪来,嘴里慢慢哼起了一首摇篮曲:
小宝贝,快快睡,梦中会有我相随,陪你笑,陪你累,有我相依偎,你会梦到我几回,有我在梦最美,梦醒也安慰,花儿随流水,日头抱春归,粉面含笑微不露,嘴角衔颗相思泪,山间鸟徘徊,彩霞伴双飞,惊鸿一蔑莫后退,离开也让春风醉,啦……
随着她轻柔的歌声,凤九展眉放松身体,渐渐平静下来,就在步惊艳以为他会安静睡过去的时候,他却睁开了眼,定定地看着她。她轻道:“阿九,好些了么?”
凤九没回答,只是抬起手,在她脸上摸了一下,便又昏睡了过去。
步惊艳抱着他时冷时热的身体,不由怔住了。
凤九自小没娘,他父皇又不待见他,十岁时被人种了蛊毒,生死不得,那该是多么痛苦?没有可诉苦的地方,那他装痴扮傻是有他的原因的吧?
如果她不是他的王妃,如果她没有一丝丝喜欢他,或者她不会在意他骗她与否的事情。
如果他不是欺骗她的感情来利用她,如果他不是要杀她,或许她还会满不在乎地帮他。
她不能容忍的,不仅仅是他的欺骗,也不仅仅是他要杀她,而是在他对她百般柔情的背后,掩藏的是利用过后的杀戮,那么无情,心疼得让她不敢去回想,往日一声声哀怨的轻呼,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掺入了她的骨髓。
她在乎,她气愤,都是缘于她曾经幻想与他真正的建立属于两个人的温馨的家。
当幻想破灭,梦也就醒了,心痛与心碎肯定在所难免,但是她不会被这种情绪左右得痛不欲生,在她的人生字典,最重要的两个词,便是坚强,自立。
她给他喂了一点开水,便依着他躺下了,告诫自己是最后一次,给他冰冷的身体送上一点点温暖。
于是,第二天沐长风醒过来看到的就是两人依偎在一起的画面。他掀开身上的毛裘站起来,光着上身,也感觉不到冷,缓缓走到两人面前,然后蹲下,睡着的男子紧紧拉着女子的手,嘴角露出满足的笑;而女子,睡容宁静,浓密的眼睫像两把刷子,弯出两个好看的弧度,下面尖俏的鼻梁小巧,与粉红的唇瓣相印成趣,可爱极了。
他默然地看着两人,看了很久很久,最后,终于忍不住闭上眼睛轻声一叹。
不管凤九是什么人,他必然都难以躲过命运的安排。他虽然过得不好,可是他也得到了很多,只是他不懂珍惜而已。
一些东西,人们往往在失去以后才知道珍贵,但那时已经追悔莫及。
世间,常常是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既然是他不想要的东西,他现在却趋之若鹜的想得到。
原谅他,他将做一个自私的决定。
他坐回干草堆上,猛然扯开嗓门大叫:“小艳儿,起床了,我快饿死啦……”
步惊艳被惊得一骨碌坐起来,懵懵懂懂的四下张望,然后把视线定位在沐长风身上,睡眼惺忪道:“鬼叫什么?饿了自己不会动手?”
沐长风高声长叹:“难道你没看到我的胳膊断了么?谁不想自己动手,你以为我喜欢看你脸色。”
他气色好了很多,不再像昨天那样苍白。
步惊艳无奈地爬起来,看了看他的右肩,摇头叹气道:“你肩膀伤得重,也不知道医不医得好,如果医不好,可要落下个终身残疾,就准备一辈子让人伺候吧。”
沐长风装可怜,“所以说我的命运很悲惨,这下子连太子也当不成了。”
步惊艳给他取来架子上的衣帮他穿上,幸灾乐祸道:“活该,谁叫你不好好的娶公主,要走这歪路让人有机可趁?”
沐长风哼道:“你以为我娶了公主还能回得去?别天真了。你永远都想不到,我住在驿馆里的时候,每天要面临多少手段奇异的暗杀?如果不是我机灵跑到快活林去,这条小命早完了,还轮得到让你讥笑我?”
“说明你这太子的魅力太大。”
“看看,你又在讥笑我。唉,我这样说,你都不说安慰我一下,真的太无情了。”
“我们两人毫不相干,自然无情。”
沐长风闭上眼睛哀叹不已。
步惊艳懒得理他,走到一边把昨天剩下的半只野兔重新烤热,然后递到他面前,“吃吧。”
沐长风盯着野兔咂了咂嘴,却不接,“你喂我。”
步惊艳眉梢一跳,“你又不是小孩,为什么要我喂?”
“我胳膊受伤了,抬不起来,用不上力。”
“不是还有一只好好的么?”
沐长风涎着脸发挥他无赖的本性,瞪大眼睛耍起嘴皮子来,“谁说是好好的?右胳膊牵着左胳膊疼,左胳膊就不得不疼,这一疼起来,是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然后就……”
“闭嘴!”步惊艳青筋直跳,忍着火气把兔子肉递到他嘴边,沐长风果然闭嘴,毫不客气的张嘴就咬。
过了一会,步惊艳闷声问道:“你的右肩为什么会碎,记得之前还好好的。”
沐长风嗤地一笑,一口吞下嘴里的食物,望着那边熟睡的凤九道:“还不是拜你好夫君所赐?我去拉你,他就用那根奇怪的铁链往我肩上砸,不碎才怪。”
步惊艳抿紧嘴,沉默不语。从凤九的种种计划来看,他的目的就是要把大夏搅得一团糟,杀了沐长风,应该能把他这个计划实行更完美。只是在最后一刻,他终是放弃了,是因为对她还有一点不舍么?而半路遇到的沈拓,他又在这里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想必你也发现他并非一个真的傻子,从他这次冬猎的情况来看,他隐藏的实力不小,真的很想知道,他究竟顶着个傻子的身份暗地里培植了多大势力,想干些什么?”沐长风自然也是对凤九的所作所为起了莫大的好奇心。
步惊艳冷笑,“你们彼此彼此,又何必猜测别人的事?如果你们两人都开诚布公的各自抖露底细,相信天下人都要对你们刮目相看。”
沐长风大呼冤枉。
步惊艳再也不听他无力的辩解,起身去忙一天的生计。
经过一夜大雪,天地间一片银白。步惊艳现在有两个伤病员要照顾,还真是忙坏了。打雪鸡,挖野参,劈柴,烧水。
门口有风灌进来,夹杂着冰雪,冷得彻骨,沐长风依在破门框上,看着女子在风雪里挥动一把锈斧头劈枯枝,不由得渐渐痴了。
她的力道并不大,却很会使巧劲,就如她做过的很多事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