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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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春-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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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我片刻。”师庭逸知会炤宁一声,迎着陆宇走上前去,“有事?”

    陆宇拱手行礼,语气透着不满:“正是。掌珠病情加重,不论昏迷还是清醒,都说想见你一面。你能不能去看看她?”

    “不能,忙。”

    陆宇错转身形,望着炤宁,不阴不阳地笑了笑,“燕王殿下在忙什么?”

    “干卿底事。”师庭逸凝住陆宇,语气冷飕飕的,“管好你那双眼。”

    陆宇不自主收回视线,敢怒不敢言。

    师庭逸转而吩咐他:“唤陆骞过来,今日,尽快。”

    陆宇应一声是,转身就走,从头到脚都充斥着愤懑。

    这时候的炤宁,正望着陆宇的背影,神色恍惚。

    师庭逸摆一摆手,这才让她回过神来。

    炤宁蹙眉思忖着什么,快步走到他身边,问道:“刚刚你们说了什么?”

    师庭逸讶然,合着她一直都在盯着陆宇出神?是想到了什么要紧的事?“没什么,我让他把陆骞唤来。”

    “哦。”感觉居然告诉炤宁,陆宇不久之后会取代陆骞的位置,成为新的庆国公世子。按说是没道理发生的事情。除非有人为庆国公讲情,让他很快结束闭门思过的日子,他才能递折子请旨。

    最关键的是,庆国公要是想废掉长子,也不该在陆骞刚宣称病愈的当口。

    那么……只能是陆骞出了岔子,而且闹出来的动静还不小。他会怎么办呢?

    自尽?炤宁不认为陆骞有那份勇气,想死的话,前一两日多的是机会。

    可如果陆骞不死,还有怎样的缘故能让他尽快被家族除名另找人取而代之呢?

    炤宁对师庭逸打个手势,凝神思忖,忽然眼前一亮,想到了一种可能。她对他道:“你叫陆骞过来是为何事?我也要见他,尽快。”

 第019章 尴尬

    第019章

    “这容易。”师庭逸应下之后才解释道,“原本就需要陆骞时时过来,恰好父皇之前提到过他,正是个好借口。”末了才问她,“你想到了什么才急着见他?”

    “想当面敲打他几句。”炤宁低头看着脚下的路,“不能给他另想出路的机会。”

    “是该如此。”师庭逸侧目看着她,“怎么神思恍惚的?累了?”

    “没。”置身在这园子里,她难以集中精力罢了。

    师庭逸注意到她一直不肯环视四周,轻声道:“不愿意还是不敢看?”

    炤宁对上他视线,清凌凌的目光透着怅惘,“物是人非,不好看。”

    “言之过早。”师庭逸回以她温柔的笑容,“难免峰回路转时。”

    炤宁牵了牵唇,不说话。

    她不愿意、不敢看,也是不需看。

    园子里的一切,她都清清楚楚地记得。是在她十四岁那年,他开始忙碌着重建后园。

    自起初,他就时时询问她的喜好,各自描绘心仪的景致,一起做出样式精致新巧的亭台楼阁模型。

    她最喜欢的是竹林和红叶林。竹林深处有屋宇,以迷阵的方式建造,不知根底的人,会在期间迷失;红叶林畔小桥流水,几间屋舍,廊下有秋千。

    多少次徜徉其间。以为是可以一生享有的,曾经还担心有一日看厌了怎么办。

    风景不曾看厌,情分已沉沦至深渊。

    如今忆起亦不悔,唯有浅淡的悲。

    最让她悲凉的,是面对他的情形。

    相识多年,相互了解,至为亲近。到如今,留下的只有一份熟稔。

    他要温和克制地待她,诸多禁忌不可碰,几多言语不能说,张扬野性惯于淘气耍坏的少年,变了眼前清冷忧郁的男子。

    她要冷淡疏离地待他,旧时欢颜、至情至性或许还在,只没力气再找回再给他看。在他面前率真不羁却爱撒娇的女孩,已被漫漫时光深埋。

    炤宁随他到了书房门前,没听清他说什么,便胡乱点了点头,只知道他去了别处。

    他的书房没有隔断,三间屋宇打通,东西两侧整面墙都是书架,南北两侧多长窗,阳光透过雪白的窗纱入室,光线充足。北窗下,居中一张偌大的花梨木书桌,一旁有醉翁椅、矮几、圆椅、坐垫。该设在正中的罗汉床放到了东侧书架前,西侧书架前一个半圆形多宝架。

    和她的小书房一个样子。

    炤宁走到书桌前,解下斗篷,随手扔在软垫上。她用力搓了搓脸,想让自己回过神来,可是不能。

    视线迂回,看到矮几上有酒壶、酒杯。

    她端起酒壶,晃了晃,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喝点酒,心情会得到舒缓,看什么也会顺眼些。

    事实上,她现在从早到晚,总要时不时喝一杯酒,身上总有着浅淡的酒味。也是因这习惯,嗅觉受到些影响——谁身上有酒味,喝的酒多不多,她不能察觉。

    酒是蓝桥,慢慢喝完一杯之后,炤宁感觉好了一些,又倒了一杯,转到书桌后面,瞥过案上的笔墨纸砚,熟悉得很,不是她帮他寻到的,就是和他一起从库房里挑选出的。

    一名少年侍卫进门来,先是送来堪舆图,铺展在桌上,之后挂着和煦的笑容,毕恭毕敬地奉上茶点,“四小姐请慢用。小人就在门外,有事召唤一声即可。”

    炤宁颔首一笑,把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根据格局、地势,在脑海里将江南一些美景试着安排进去。不管真假,这类事还是很有些乐趣的。

    确信记下全部细节之后,她把图信手卷起来,坐到太师椅上,等着他回来,等着陆骞到来。意识到自己不该坐在这儿,却懒得起身坐到别处。

    一静下来,思绪又开始发散,回忆又袭上心头。她有些烦躁,索性唤侍卫进门,让他把红蓠叫进来——来的时候的名头是面圣,红蓠等人便都留在了外院。

    过了一阵子,红蓠过来,喜滋滋地道:“刚刚白莲找了过来,说就一会儿的功夫,咱们府里就又出喜事了。”

    炤宁问:“什么事?”

    “用膳的时候,大夫人脸色不大好,没吃几口东西便要离席,说实在是觉着不舒坦,要去小憩片刻。没成想,还没走出门就晕倒了。三夫人当时吓得脸色煞白,忙唤人去知会大老爷派人请太医,太医来之前,先就近请了大夫来把脉。没多会儿,大夫人醒过来,说也是奇了,不知道怎么就这般娇弱起来,今日不过是起得太早了一些。等大夫过来一把脉,自然是喜脉啊。”红蓠笑意更浓,“要说大夫人的场面功夫,寻常人可真是比不得——当场就掉了几滴泪呢,说这么些年求神拜佛,总算是如愿了,还说一定是您给她带来的喜气。”

    炤宁听着亦是忍俊不禁,“也真是难为她了。”那一出戏,一波三折的,期间以为她一回来就出坏事的人不在少数,等到明了结果,不免大失所望。自然,顺势帮她辟谣的好心人底气会更足,少不得告知亲朋好友。

    红蓠频频点头,还补充道:“白莲还说,太夫人的脸色有那么一小会儿可真是变幻莫测,明摆着是有点儿发懵。大老爷当然是最高兴的,闻讯后就命人取出几坛珍藏多年的好酒,请外院的宾客同饮。”

    大夫人说过,要找个好时机,真就做到了,对双方都有好处。

    红蓠倒了一杯热茶,放到炤宁手边,似是不经意地将酒杯放到书案一角,“小姐唤我来,是有事吩咐?”

    “没事,找你说说话。”炤宁这才起身,坐到了客人该坐的圆椅上。

    红蓠关切地审视着她的脸色,“累了吧?”

    炤宁点头,轻声道:“见到他其实总有些无所适从,大抵是尴尬吧?今日尴尬了这么久,很累。”

    “可怜的小姐。”红蓠握了握炤宁的手,心里酸酸的。

    炤宁对她一笑,“习惯了就好。”

    面对他的她,可谓独一无二的江炤宁——是任何人都没见过更不会习惯的她。淡漠的,闷闷的,像是正在枯萎的玫瑰花,连刺儿都是软趴趴的。

    连她自己都不习惯。

    师庭逸过来的迟了些,陆骞则比炤宁预料中来得早了很多。师庭逸刚进门,落座后还没来得及说话,陆骞就被带到了。

    红蓠静静退了出去,候在门外。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愿意多给师庭逸和炤宁一些相处的时间。

    陆骞来之前,听陆宇说了炤宁也在这儿,那时起心里就开始打鼓,此刻进门看到人,打心底开始哆嗦。

    他怕这个女孩,原因可能是听江予茼讲过多次她整治人的手段,也可能是了解师庭逸对她有多在乎——惹她就是惹他。

    三年来,陆骞唯一的希望是炤宁死,最痛苦的梦魇是她回来反手报复。

    炤宁抚了抚衣袖,抬眼凝视着陆骞,目光自平和转为清寒,再到冷酷。

    “江、江四小姐。”陆骞甚至忘了还有师庭逸在场,哆哆嗦嗦地行了个礼,便垂头看着地上方砖。那样的眼神,他不敢对视。

    炤宁语气倒还平和,“许久未见了。”

    “是。”

    炤宁问道:“病好了,这两日有何打算?”

    “自然是听从——”表哥二字即将出口的时候,陆骞想到了师庭逸的警告,生生咽了下去,“听从燕王殿下的吩咐……”

    炤宁打断他的话,看住那张让她生厌的脸,“你正在打算遁入空门、了却尘缘吧?”

    陆骞僵住,似被施了定身术,连眨眼这样的细微动作也无。但是,很快他就抬起头来,看向炤宁,“江四小姐,你怎么会这么想?我若是有这个念头,早已出家做了和尚,哪里需要等到今时今日。”

    炤宁微笑,笑靥如花,眼底的寒意却更凛冽,“这不同。以前你只是怕,如今你身在心之炼狱。”

    以前陆骞再怕,还有个盼头,盼得她终被暗杀丧命就好,眼下则是腹背受敌,不,是三面受敌。

    到了这地步,他获得解脱的方式,真的太少。炤宁为他设想了很多种可能,都不能一了百了,只有出家这一条路,能让他与过往做个全然的了断。

    以往炤宁看到别人近期前景的时候,只做看客,顺其自然就好。不相干的人,都不需她做不相干的事。这次不同。这一次,她要改变陆骞的运道,如何都要尽力更改。因为有人先一步手段强硬甚至卑劣地改变了她的命途。

    “可我真的还没想到这一层。”陆骞看着炤宁,眼底的恐惧是真切的,“难道……难道江四小姐想要我走这条路加以利用?”这样说着,他眼底有了些许喜色。

    陆骞绝不是全然没脑子的,最起码,他反应很快,会依着真实情绪的流露说出口不对心的话。

    “你说呢?”炤宁从容起身,到了门外,让红蓠附耳过来,微声交谈。

    陆骞先是侧耳聆听炤宁的脚步声、之后的语声,发现无法听清她言语的时候,已是惊惧交加。到了这会儿,他是真的忘记了房里还有另一个人。

    师庭逸目光深远地审视着陆骞。同炤宁一样,看着那个人的时候,便不会放过任何细微的变化。

    炤宁猜得没错。陆骞分明是在打算出家一了百了,被戳穿之后的反应,只是依着惊骇恐惧的情绪说出辩驳的言辞。

    师庭逸为此甚是困惑——他对陆骞很了解,看得出不足为奇,炤宁在外阅历渐长,看得出也不足为奇,奇的是她分明早已料定,该是在看到陆宇之后就料定了这件事。实在是没法子解释。

    怎么做到的?她真能先知先觉了不成?思及此,他视线不由转移到门口,凝住那艳紫身影。若是真的,该多好。他想。

    炤宁转回来的时候,下意识地望向师庭逸。他坐在书案后方的太师椅上,正瞧着门口出神呢,不知神游到了何处。摆明了由着她敲打陆骞,倒也好。

    她安然落座。

    陆骞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她神色。

    “你离开之前,凌氏便会寻托词暂别陆府。”炤宁以指节一下一下轻叩着座椅扶手,“不瞒你说,自去年起,她身边两名丫鬟都是我安排的眼线。”

    陆骞神色惊惶不定。

    “还记得你交给程大小姐的那些护卫么?七尺男儿,到了徐岩手里,三五日便和盘托出你做过的一切丑事。”炤宁问陆骞,“依你看,知道你吐露实情在先的凌氏,能撑多久?”

    陆骞睁大眼睛,“不可能!”

    炤宁轻轻一笑,“那些侍卫的亲人都在你手里,你认定他们不会出卖你,是不是?可这人世间,最难熬的滋味是生不如死,你该最明白。死都死不起的人,还有什么不会说?”

    陆骞继续瞪着她,半信半疑。

    “我早已知道你从小到大做过的错事丑事,所以,今日才这般的厌恶你。”炤宁扬了扬眉,“要不要看证据?要不要看你那些护卫是如何出卖你的?”

    陆骞脑子有点儿乱,琢磨着那些侍卫到底是受尽酷刑招供还是也有把柄落入了他人手中。

    炤宁抚了抚鬓角,“你既是想听,就从你十三岁第一次酩酊大醉说起。那次你去了倚翠阁,与你厮混的是如意姑娘,你出手阔绰,翌日给了她三千两可是?实不相瞒,这次行径有错,倒是办了件好事,如意姑娘没两日便金盆洗手。第二次,你就完全是个畜生了……”

    “别说了,别说了!”陆骞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求你别说了。我喝醉之后就、就是那样的……”

    他喝醉之后,全然是个畜生。平日里斯斯文文,看起来是一表人才、品行高洁的贵公子,酒后便会完全变成另外一种品行,要多败坏就有多败坏。兴许是平日里被他严苛的父母管教的太严所致?谁知道呢。

    “我们商量商量,如何?”炤宁问着陆骞,却转头看向师庭逸。没想到,他正凝视着自己,笑微微的。她险些愣住,随即才以眼神询问。

    师庭逸颔首。

    陆骞频频点头,“你只管说,只要我可以办到。”

    炤宁对陆骞道:“老老实实地过一年,我送你到护国寺,请方丈收下你。若是不应,我保管你就算是想出家,未及落发,便要被令尊抓回来抽筋扒皮鞭尸。”

    陆骞用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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