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堂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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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堂春- 第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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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凉凉的笃定的眼神,让大老爷心头一跳,“怎么说?”

    “您要帮着太子跟燕王撇清关系,让他主持公道,甚至于——大义灭亲。”炤宁说到这儿,再度落笔,一笔下去已然蹙眉。

    大老爷听完,知道她了解内情,甚至于,是参与其中,不由心生不悦,但面上还是态度温和地询问:“这话怎么说?”

    炤宁放下画笔,用帕子擦着手,“太子帮予莫谋取差事在先,前几日又张罗着让大哥重现人前、来日为朝廷效力,您难道不应该心存感激帮他做点儿事么?”

    大老爷终于忍不住蹙眉了,“但这件事非同小可,燕王牵涉其中,我只顾着所谓的报答太子,燕王会怎么看?太子也一定会认为我是在有心害他背上不仁不义的罪名!”太子只要主审庆国公一案,就要参与定罪,让人心里对他留下一个不够仁厚的印象——他又不是杀伐果决的师庭逸,留下这种名声怎么行?江府要是在这时候做这种事,不是自寻麻烦么?

    “燕王会感谢你。”炤宁意味深长地一笑,“况且又不是只有您一个人这么做,明日程大老爷、晋王、吏部尚书、五军都督府大都督和一众言官都会有此提议,您只是个凑热闹的,放心吧。况且此事刚开始,后面还有不少是非,您想置身事外是不可能的。”

    大老爷听得肝儿都要发颤。她提到的四个人,除去晋王,都是她父亲在世时的朋友。换句话说,那三个人在她父亲故去八年之后,还是不忘旧情,经她恳求或说服之后,愿意做这件事。她这次回来,不是要在家中惹事。她要惹到太子头上,跟太子作对!

    要命!

    他站起身来,目光变得锋利,“我要是不答应呢?”

    “不答应就不去做。”炤宁对他嫣然一笑,“大不了是程大老爷、礼部尚书、五军大都督寻些罪名弹劾您;大不了就是蒋家重获重用,回到京城为官;大不了就是家仇外扬,我把您儿子的一桩上不得台面让太子不容的事捅到明面上。”

    大老爷脸色慢慢发青。但他没有发作,心里慎重地斟酌她这些话的分量。

    炤宁眼神寒凉地看着他,“有句话,我一直没跟您说过——我现在只当自己早就死在了外面,现在是个披着人皮的鬼。需要您帮忙的时候,还请您一定要成全。”

    父亲故去后,他不曾管过她的死活,他只以家族利益权衡一切。她理解,但并不代表她不会不留余地的利用他。

    她也不需要管他的死活,或是在意他是否为难。

    大老爷沉思片刻,颔首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予茼的事,来日还望你给我个解释。”

    “好。”

    大老爷举步离开。

    之后,庆国公一案有了进展,情形变得热闹起来:有了大老爷等几名重臣的参与,加上不甘寂寞凑热闹的一些随风倒的官员附和,半个朝堂的官员都请皇帝下旨,命太子与刑部共同审理庆国公一案。

    这一次,皇帝不再沉默,冷笑着同意,吩咐太子从速彻查。

    太子脸都要绿了,但只能领旨照办。

    有了太子坐镇,一些师庭逸及其幕僚得罪过的官员开始发力弹劾他——现在的局面再明朗不过,兄弟二人生出嫌隙是必然,不在这时候趁机踩燕王几脚出出气,更待何时?

    太子心里骂这些人蠢,却是有苦无处说。

    这一天下午,太子从刑部出来回到东宫的时候,恰好遇到了炤宁。

    太子妃数次相邀,炤宁到今日才有空闲过来。太子妃看着炤宁近日足不出户,像是忘掉了自己那档子事,着急了。

    太子目光阴寒地看着炤宁。

    炤宁却是笑靥如花,照规矩上前来行礼。

    太子连话都不愿意跟她说,打个手势示意免礼,便要进门。

    炤宁却睨着他,左眼睛俏皮地对他眨了眨。

    太子预感很不好,做了一夜的噩梦。

    这一次,他的预感分外灵验:第二天,庆国公在公堂之上痛哭流涕着招供,说自己先前是污蔑燕王,真正与他一同敛财让他污蔑燕王的人,是太子。

    刑部尚书当场跳了起来,太子则由此看到了来日里自己将要面对的重重纷扰。

    这件事情上,他输了。

    他竟在这个年月输给了一个小丫头片子!

 第042章 怄火

    第042章

    太子独自留在暖阁,一坐便是大半晌,反反复复斟酌目前的局势。

    庆国公最终将罪名推到了他身上,再不会改口。供词若再有变化,父皇不将之凌迟处死才怪。

    若能借此好好做文章,他其实可以走出这尴尬的境地——皇室两个嫡子都卷入这样的大是非之中,有问题的一定是庆国公,其心可诛。他也和燕王一样,是被无辜栽赃污蔑的。

    但问题是,庆国公和陆骞分明不受他控制了,没办法做文章。

    意识到这一点,太子恨得牙根直痒痒。

    最可恶的便是陆骞。

    之前他命心腹见过陆骞几次,都是给予警告、吩咐。哪一次,陆骞都是满口应下,诚惶诚恐的,并且还说,他之所以在燕王府小住,是因燕王逼迫他说清楚陷害江炤宁的根本原由——那哪里是他能解释的?便一直与燕王僵持着。

    庆国公入狱之后,他让陆骞寻机进宫面圣,将目前陆家的罪名一概揽过去。这样一来,陆家只是牺牲掉一个陆骞,不至动摇根本,不算什么大事。等到那个装病的燕王痊愈之后,陆家再次案发,一切便能按照他的打算进行。

    陆骞的确是曾进宫,但到底跟父皇说了什么?!眼下他连人都见不到,韩越霖的锦衣卫指挥使司,非他可以涉足,父皇那边的人口风也是紧的很,根本打听不到只言片语。

    他死死地拿捏了陆家三年多,眼下陆家竟反过头来陷害他!

    因何而起?

    陆家畏惧的到底是师庭逸,还是韩越霖与江炤宁?没道理。

    且不说三个人哪一个都没有他这般尊贵的身份,而且折磨人这回事,谁不会?

    陆家怎么就情愿被别人折磨,而不愿意在他手里寻得一条生路?想不通。

    太子用力地按着眉心,心知现在纠结这些无益,斟酌对策最是要紧。

    自己成了被告一方,自然要避嫌,不宜继续审理此案。

    这倒是一个好处。

    在这一节上,江炤宁做错也做过了。往他头上扣这样一个大帽子,父皇就不能允许,别说他没与陆府同流合污,便是真的联手敛财,父皇也会将此事压下,甚至于,会反过头来疑心师庭逸。

    他是储君,出错就等同于是父皇出了错,父皇绝不肯接受。他是父皇一早册立的储君,多年来亲力亲为地教他帝王之道,他出事,父皇便是只为着面上无光恼火,就会从速处理完这件事,略过不提。

    太子阴测测地笑起来。

    这世上真没有天衣无缝的事。这时期的江炤宁,城府、势力固然在他预料之外,可到底还是没能力做到滴水不漏。她意气用事的结果,是害得师庭逸不得安稳,连装聋作哑的现状都不能维持。

    她便是能算尽一切,也算不到父皇的心思。

    眼下他该做的,便是回想之前师庭逸的前车之鉴,自己按着那条道原样走一趟便可。

    装无辜躲清闲多容易,谁不会做?

    太子因此精神一振,命人唤来荣国公父子三人和幕僚,商议之后火速做出部署。

    忙完之后,夜色已深。

    太子独自歇下,想到冷冷清清的后院、变着法子给他添堵的太子妃,又是一阵烦躁。

    是太子妃不安分在先,居然公然与江炤宁来往。那就随她去,让她自食苦果。

    那个蠢货,前世信誓旦旦长年累月地说服他,她小产是江炤宁做的好事。他觉得在理,坚信不疑。可事实呢?

    今生他把江炤宁发落到了那个地步,指望她能为自己开枝散叶。

    她都做了些什么?

    最可能并且有能力害她的人不在京城,她还是小产了。

    真正愚蠢得不可原谅。

    既然如此,他大可心安理得的迎念柔进门。

    前世他对太子妃,始终存着一份亏欠——心里真正爱慕迷恋的是江炤宁,面对着她的柔情小意,便总有些不安,从始至终都因为这亏欠而善待她。

    今生重生之后的几年,因为心里存着过多的阴影、筹谋,对女色比前世还淡漠,再加上与她重复前世伉俪情深的佳话只有益处,便从没将目光略过她和江炤宁,去看别的女子。

    到了这地步,他自认已做到仁至义尽,从本心里接受别的女子是在情理之中。

    谁叫她佟念娆自己蠢,自己不争气。

    他与念柔的事情已经定下来,皇后高高兴兴地为这件事张罗着,下月中旬,念柔便能到他身边,长久服侍。

    前世,他登基之后,佟家为着皇室子嗣着想,也将念柔送到了他身边。只是念娆在这回事上醋意十足,他考虑的则是除掉燕王夫妇之后再开枝散叶也不迟,是以顺势不去开罪发妻,只碰过念柔几次。

    这几日,他去过佟家几次,有三次都有意无意地见了见念柔。

    以前当然也有很多见面的机会,念柔偶尔送他一个精致的小物件儿,他也时不时地赏她一些东西。如今见面又是不同,这件事勾起了他前世一些回忆,让他不能再对这女子等闲视之。

    他知道,念柔是真心喜欢自己。相见时,她总是含羞带俏,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小举动,似都在倾泻着她的少女心思。

    样貌也是很美的。

    的确,怎样的女子的美貌,都比不过江炤宁,但是念柔的温柔、妩媚,怕是江炤宁这辈子都不可能拥有的。

    那样一个歹毒残酷的女子,温柔风情的一面,于他真是无从想象。

    念柔不同,念柔是骨子里就透着妩媚多情。

    前世寥寥数次,给他的印象却很深。

    如今回想起来,若不是横亘于心的隐忧太重,他一定会跌入念柔的温柔乡里。

    除了首次的生涩,之后的念柔都是极容易动情,水做的一般,似要将他淹没。同床共枕的几晚,他总是克制不住地一次又一次地要。

    怎么样的男人,才会抗拒摆明了需要自己不遗余力浇灌滋润的女子?

    记忆中那可人儿的婉转呢喃百般迎合,让他在此刻周身燥热不已,起了反应。他差点儿就要命人唤太子妃过来侍寝,想想那张冷冰冰的含着讥诮的容颜,便如冷水浇在心头。

    算了。

    横竖念柔过些日子就进门了,他不能为这种需要与太子妃打破僵局。她全然的低头顺从之前,他绝不会主动见她。

    压下心头躁动,他命人点了安息香,辗转入眠。

    一整晚,绮梦不断,撩人心魂。

    起身到了朝堂,却是噩梦连连——

    先前以五军大都督、晋王、吏部为首的等人,齐齐痛斥庆国公受人唆使污蔑太子,大多数人都隐晦地表示唆使庆国公的定是燕王,说什么有些人只能用这种手段才能从是非中脱身,与此同时,还对太子表示了好一番同情,慷慨激昂地表态,说愿意用项上人头担保太子绝不会做这种龌龊的事。

    最重要的是,他们仍是恳求皇帝下旨,严令太子与刑部彻查此事,若是可以,不妨严刑拷打庆国公,让他招认到底是受何人唆使。

    居然又出现了一面倒的情形。

    太子周身发寒。

    上一次,他只当这些人是趁机起哄,乐得见到他亲手整治陆家、燕王。

    现在才明白,那一幕只是为着今日做铺垫。

    最要命的就是吏部尚书和江式庾,他们一个是吏部尚书,一个是吏部左侍郎,明里暗里、京城内外,不知有多少人受过他们的恩惠。今日他们表态,明日便不知有多少官员上折子附和。

    懵懂无知的人看起来,他们一直都在不遗余力地帮他,事实却是在不遗余力地捧杀!

    而依附于东宫、佟家的那些官员,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楚王瞧着这情形不对,仔细斟酌之后,果断表态:完全同意晋王等人的看法,请皇上一定要彻查此事,有必要的话,不妨传燕王到刑部受审,还太子一个清白。

    他也是没法子,只能这么做。这次的事情有了结果之后,皇帝要是依然信任太子,他就可以继续依附东宫,太子要是为此事怪他,他完全可以说是一番好意,没想那么多;而如果皇帝对太子起了疑心,日后倚重的是燕王,那么这件事就能算是他对燕王示好的开端。

    说到底,这种情形太可怕了——重臣一面倒的拥护太子,落在皇帝眼里,那可就是自己随时能够被儿子取而代之,甚至于,地位已经被取代——太子都不需要等到他驾崩,已完全将朝堂、天下握在了手中。

    要有多心宽的帝王,才能接受这种事?

    依晋王这些年来的观察,皇帝没那么大度。要是大度到了这份儿上,早就甩手不干做太上皇去了。他便是出言反对,对上几位重臣亦是人微言轻不足为道,还是免了吧。

    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冷眼看着这一切。

    面上平静,心里在滴血。

    他心疼小儿子,心疼得无以复加。

    三年征战,出生入死,落下一身伤病,到如今,竟被这一班混账东西空口白牙的污蔑!

    而居心叵测要害小儿子声名狼藉的,是他的长子,是他多年前便册立的储君!

    如果不是储君发话,这些重臣何以齐声为太子喊冤?庭逸不在朝堂已久,便是有心,也不可能将这些人拉拢到身边。

    感情上,他无法接受,伤心、震怒无以复加。

    而在理智上,他知道自己要冷静。

    太子是储君,关乎国本,即便是起了糊涂心思犯了错,他也不能在明面上斥责,尤其今日这样激烈的事态,他要是出言驳斥,那么……

    他这皇帝是不是就做到头了?

    这认知让他微不可见地打了个寒颤。

    他固然手里有韩越霖、景林这般的心腹,但他们没有干涉朝堂大事的权利。说句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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