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轩接口道:“家务事而已。”
……
道士额角的青筋跳动了一下,笑得很是勉强:“说的是说的是。”
江逸扬瞅着他们不说话,半晌朝徐翰之卧房的方向扬了扬下巴,问道:“徐大人情况怎么样?”
紫轩望着天踱出门:“真是的,该怎么处置艾叶这孽徒!老朽真是伤脑筋啊……”转眼间带上艾嵩就不见人影了。
道士目瞪口呆:“你……”他僵硬的转过头,望着江逸扬越来越冷的脸色,不禁暗叹霉运当头,只得答道:“徐大人受了血噬,现在昏迷不醒,而且……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也许一直都醒不过来了吧。”
江逸扬沉默许久,缓缓道:“这件事别让义父知道。”
几日后的晌午后,阿全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大门口,一边享受着难得的冬日阳光,一边剥着柚子皮。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个黑衣少年从马背上一跃而下,提起包裹冲进门,经过阿全的时候带过一阵劲风,和一句“我回来了”就不见踪影了。
阿全望着手上刚剥好就少了一大瓣的柚子,喃喃道:“我怎么没看清楚那是谁?”
锦儿包裹都没放,直接跑进了兰陵居,一把拉住绿萝紧张询问:“少爷怎么样了?”
绿萝吓了一跳,嗔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话!少爷早没什么大碍了,不过你小声点,被扬少爷听见了你就死定了。”她将锦儿拉到一边,理了理他的衣领,“也不知道把自己打理整洁点,小心扬少爷看到不高兴,他这几天都老阴沉着脸。”
锦儿深呼一口气,伸手扒拉了下头发,不解问道:“怎么会?少爷不是没事了吗?扬少爷还有什么烦心事吗?”
绿萝道:“谁知道呢?少爷倒是没什么异样,反而是我还从来没见过扬少爷这么心情不好,不知小鸾姐会怎么办?”
锦儿想起之前小鸾对江逸扬大呼小叫横眉竖眼的样子,犹豫地摇摇头:“我感觉小鸾的方法不适用你。”
绿萝叹了口气,温婉清丽的脸上浮出一丝忧色:“扬少爷现在饭也吃不下,在少爷面前还强颜欢笑,也不许我告诉少爷,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唉……”
锦儿斜着眼睛瞅着她,笑得绿萝头皮发麻,小姑娘的脸红的跟苹果似的,狠狠地捶了下锦儿,嗔骂道:“臭锦儿,笑什么呀,坏死了!”
锦儿一边假意揉着被小姑娘的粉拳捶到的手臂,一边取笑道:“瞧瞧你急得跟什么似的,哎我说,你不会喜欢扬少爷吧?”
绿萝脸更红了,羞得跺了跺脚,脸上已有了薄怒的神色:“你再瞎说,你再瞎说!”
两人正闹作一团,忽而听到一个略低的清冽嗓音:“锦儿回来了?”
绿萝吓了一跳,忙转身低头行了礼:“扬少爷。”
少年俊美的面容上有掩饰不住的疲惫,他微微蹙眉道:“你们在吵什么?”
绿萝望了眼锦儿,紧张道:“没什么,奴婢先下去了。”
锦儿也吓了一跳,问道:“扬少爷,你这是怎么了?你这也太憔悴了。”
江逸扬心不在焉地挥挥手,道:“你怎么回来了?皇上肯放你走吗?”
锦儿挠挠头道:“皇上听说少爷病了,龙颜大怒呢,要不是这几日政事繁忙,少爷又好转的话,皇上早来探望少爷了。少爷还好吧?”
江逸扬道:“御医一天来几次,能不好吗?义父现在身体无恙了,只是心神还需调整。”
话音未落,锦儿眼前一花,江遥漂亮精致的脸蛋就出现在他面前,随即就被一把搂住狠狠蹂躏着,伴随着江遥欢快的声音:“哟,小锦儿终于知道回娘家了!不枉我辛苦养育你几十年!”
锦儿被捏的七荤八素,含糊着结巴道:“没没没想到少爷你精神这么好,还以为你,你会更加心情低落点呢……”
江遥笑眯眯地停下手,不解问道:“为什么啊?”
锦儿晕头转向地扶住他,歇了口气道:“徐大人不是还……”
江逸扬脸色一变,厉声喝道:“锦儿!”
锦儿吓了一跳,连忙闭了嘴,惴惴的瞅着江遥。
江遥眨巴着眼睛,怀疑地转向江逸扬,问道:“你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江逸扬专心地帮他系好大氅,头也不抬地笑道:“是的,其实今天是打算带你去爬东岭山的,不想锦儿说漏嘴了。”
江遥顿时被转移了注意力,眉开眼笑地搂住他的脖子,转念一想蹙眉道:“不对,锦儿刚才说翰之怎么的……对了!把翰之也叫上吧,上次的事情后我还没见过他呢。”
江逸扬一僵,随即笑嘻嘻地亲了口妖孽光洁的额头,道:“徐大人身体还不见好转呢,万一感染了怎么办,等他身体好了我们再去拜访。”
妖孽不高兴了,扭动着身体挣出来,“什么病这么久都没好啊,你是不是骗我。”
江逸扬脸色一放,冷道:“义父,既然御医也说你的身体受不得寒,不如你也跟徐大人一样在府中好好休息。”
江遥不吱声了,委屈的望了他一眼,小声嘟囔道:“好嘛好嘛,冷死了,你们也快进来。”
江逸扬看他神情就知道他不服气,也只得叹口气,招呼锦儿一起进屋。
锦儿试探着问道:“扬少爷,徐大人的事情你没跟少爷说吗?”
江逸扬嗯了声,蹙眉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锦儿答道:“小鸾跟我说的。”
江逸扬哦了声,心下苦笑,他早就知道小鸾对他瞒着江遥的这一决定非常不满,他跟小丫头解释说的是不想让江遥知道了心里难受,小鸾毫不留情的批得他片甲不留。
江逸扬心里知道,小鸾说的没错,他就是自私地害怕着,如果江遥知道了真相,那个一直深爱着他的,那个温和儒雅的男人因为他而到今昏迷不醒,生死悬于一线,他会不会回到徐翰之的身边。
锦儿观察着江逸扬的脸色,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小鸾是想让我告诉少爷,扬少爷,你是怕小鸾跟少爷说了真相,所以不让小鸾回来了吗?”
江逸扬苦笑道:“我在你看来是这样的人吗?只是上次我跟她小吵了一架之后,她当然不愿主动上门了。”少年英挺的眉皱着,深邃的眸中透露出淡淡的无奈和苦涩,俊美逼人的面容竟有了与年龄不符的疲惫之色。
锦儿心里陡然一阵伤感,惴惴不安地望着他:“我说错话了,扬少爷……”
江逸扬摆摆手不说话,转身走进了屋里。其实,锦儿也没错多少,他确实也在庆幸小鸾心高气傲,不肯主动回来,不然江遥现在必定已经知道了真相,不知还是不是跟如今一样,毫无顾忌地嚷着要出去玩儿,对他撒娇,一心一意的爱着他。
第六十七章 情知此后来无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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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过了晌午用膳时候的高峰期,肯必豪里难得的安静了下来。小鸾跪在木椅上趴在柜台上看账本,笑得眉眼弯弯,还伴随着嘎嘎的诡异笑声。伙计们都已经见怪不怪,只有些新来的伙计惊异的眼神飘过去。
小虎凑过去好奇问道:“小鸾姐,怎么笑成这样?”
小鸾一手在纸上计算着收入,一边跟小虎解释道:“你看,这个月才过中旬,但是净利润已经超过了上个月,估计到月底,净利润会达到上个月的两倍之多。”
小虎一头雾水地看了看演算纸,又看了看小鸾,茫然道:“小鸾姐,我没怎么听懂。”
小鸾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随手扯过纸张,列出一大堆算式,敷衍道:“你看嘛,这个是利润,这是成本,相减就行了。”
她正说得高兴,便听到一个略低的熟悉嗓音,带着懒洋洋的笑意:“小虎既挺不懂你的经济学用词,也看不懂你写的阿拉伯数字,更别说还有乘法除法。”
小鸾顿时面无表情地收敛了笑容,头也不回地扇了扇账本:“大冷天的还有苍蝇,唧唧歪歪地吵死姐了。”
小虎闻言吓了一跳,尽量把自己缩小成一团溜走了。
江逸扬摸了摸被账本打痛的鼻梁,笑笑:“你还在生气啊?”
小鸾蹙眉,自言自语道:“怎么还在叫。”随手将账本往后一扔。
江逸扬挡住飞过来的账本,随手解下大氅走到小鸾面前,撑着桌沿低头看着少女,无奈道:“小鸾,别生气了,跟我说说话吧。”
小鸾霍的抬头,冷笑道:“哟,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江王爷吗,真是折杀小女子了。”说着一撑桌子轻轻巧巧的坐了上去,别过头不理他。
江逸扬摸摸鼻子,颇不情愿道:“好啦,你已经晾了我几天了,唉我现在也很不好过哎。”
小鸾这才斜睨了他一眼,“怎么?反正小美人也没戳穿你的谎言,你还不是温香满怀,有什么不好过的。”
江逸扬不说话了,垂头丧气地低着头。
倒是小鸾看不下去了,哼了一声硬邦邦地开口:“不说你还不行吗,等到时候东窗事发我看你后悔都来不及,只能好好祈祷徐翰之赶紧醒过来吧。”
江逸扬心事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不在焉道:“嗯嗯,紫苏也许久不见了,真不知道他又去哪儿了?”
小鸾道:“他还能去哪儿,当然在徐府照顾徐大人呀,不过说起来道士也好久没回去了,我总觉得他跟紫苏的外公有一腿。”
江逸扬叹了口气道:“不知道小紫苏要寻的人寻到了没。”
小鸾瞅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有心思管别人……听茯苓说,小紫苏这几天都跟一个陌生男子在竹里喧,估计是寻到了吧。小紫苏本想引见,谁知会发生这种事。”
话还未说完,就见道士欢快的蹦跶进来,嚷嚷道:“小王爷好久不见,气色怎么这鬼样儿?”
江逸扬嘴角一抽,皮笑肉不笑道:“正说着你呢大师。”
道士嘿嘿直乐:“早闻肯必豪盛名,一直未见庐山真面目,江老板果然匠心独运啊。”他盯着雕花栏杆和墙上的壁画赞叹不已。随即一屁股坐下,喊道:“老板娘,来个你们的招牌菜。”
……众人脑后滴下一滴冷汗。
小鸾阴恻恻的提着菜刀走近:“老板娘?”
道士瞅着她狞笑的面容和寒光凛冽的菜刀,吞了口唾沫,弱弱道:“二,二老板?”
小鸾微笑地放下菜刀:“小虎,去给大师点菜。”
道士瞅着木牌点完菜后,优哉游哉地靠着椅子,将手伸到壁炉前烤火,感叹道:“哎好久没这么清闲了,累死我了。”
小鸾噼噼啪啪的拨着算盘玩儿,随口问道:“跟紫苏他外公玩儿得太过火了?”
道士被茶水呛了一下,怒目而视:“什么跟什么!小丫头越来越嚣张了!道士这几天东奔西跑,所以才累!”
小鸾一脸无辜道:“什么呀,你看你相公都大老远从竹里喧跑来肯必豪了,还狡辩。”
道士吓得赶紧朝窗外望去,外面的街道只有过往的行人和摊贩,哪来紫轩的身影。他回头干笑道:“小丫头不厚道啊,吓道士很好玩吗?”
小鸾眨巴眨巴眼,露出一个可爱的笑容,“臭道士,你自己回头看看。”
道士哈哈笑着:“这孩子……”肩膀被人拍了下,他转过头,笑容一下凝固了,紫轩一身墨青锦衣,笑眯眯地看着他。
道士吓得话都不利索了:“你你你在这儿干嘛?”
紫轩转向江逸扬,微笑着拱手道:“王爷,许久不见,不知兰陵王身体如何。”
江逸扬笑道:“前辈费心了,义父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只需调养便可。”
紫轩一手按住折腾不停的道士,歉然道:“孽徒犯下此等罪孽,是在下教导不严,已经废了他的修行,改日教训了他哥哥艾嵩后,再登门向王爷和兰陵王赔罪。”言下之意便是,已经惩罚了艾叶,希望江逸扬能饶过他,不管如何地恨铁不成钢,艾叶毕竟是他的小徒弟,还是那个女人拼尽性命保下的小狐咪崽子。
江逸扬并不领情,淡淡一笑道:“前辈过虑了,只是小辈的事情,还是留给我们自己解决吧。”不是他故意刁难,尤其对方还是紫苏的外公。只是,他本以为自己当弟弟一般的,懵懂天真的少年居然如此用心险恶,处心积虑的伤害他在这世上最宠爱的珍宝,他恨不得将世间的所有幸福都交予的人。不管是谁,他都无法原谅。
紫轩叹了口气,他也知道,以江逸扬的性格,艾叶犯下的弥天大错无法就这样一笔勾销,紫苏早就告诉过他,他只是不舍得那个女人的牺牲就这样付诸东流。他跟江逸扬作了个礼道:“既然如此,还烦请王爷看在紫苏的面子上,留孽徒一条性命。”言罢揪着道士的衣领上了二楼。
隔间里,紫轩心事重重地,甚至忘记逮住道士以免他跑掉,安静了许久的道士瞅了瞅紫轩清朗的眉目间尽是黯然,心里一软便忍不住开口:“那个小狐咪是你徒弟还怎么的?”
紫轩收敛了心神,道:“他是艾嵩的弟弟。”
道士一愣:“那岂不是云彩的儿子?”
紫轩苦笑着点了点头,看着道士收起了炸毛的样子,变得十分乖巧,忍不住摸了摸他的脑袋。
……
小鸾手一抖,一滴墨汁滴在账本上:“楼上什么声音?”
江逸扬望了眼天花板,喃喃道:“小虎,上去看看。”
小虎战战兢兢地端着盛着牛排的铁板:“老大,我可不可以不去呀,好可怕呜呜。”
小鸾没好气的放下笔:“八成是打起来了,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去看看。”小虎哆哆嗦嗦地跟在小鸾身后上了楼,只听到一声河东狮吼:“日啊我的青瓷釉花瓶!”随后是一声巨响,小虎哭丧着脸着跑下来:“呜呜老大,小鸾姐比大师他们还可怕。”
江逸扬摸摸鼻子笑道:“这丫头财迷得要死,习惯就好。”瞥见肯必豪门外闪过的黑影,脸色凝重了一瞬,对小虎道:“我先走了,你去跟小鸾说,损坏的东西从紫苏账上扣就行。”言罢便走出了门。
一个黑衣男子从角落走出来,恭敬地行了个礼道:“王爷,兰陵王离开江府,往徐大人府上去了。”
本来也没指望过妖孽会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