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日的凌晨,天还没亮,他收拾好了行装,在空荡荡的兰陵居门口站了许久。
再见了,义父……去边疆的事,皇上已经告诉你了吧,你果真还是不肯原谅我。江逸扬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我明明知道的,为什么到现在还抱着一丝希望,以为你会原谅我呢……
他轻轻掩上门,到前院的堂屋放下了一封书信。在门口颁发了圣旨,等候许久的魏公公看到江逸扬,连忙迎上去,“王爷,时辰到了,出发吧?”
江逸扬收拾了下心情,笑了笑道:“嗯。”最后望了眼生活了十几年的江府,翻身上马,前往了皇宫。
当天福伯起床后就看到了江逸扬留下的书信,惊得心神俱裂,忙派人给紫苏,小鸾和江遥送了信。
正在徐府的江遥听得消息,寻了徐府的一匹马二话不说地追着大军离去的方向飞奔而去,可终究还是没有追上,追上了又怎么样呢?江遥勒住马,望着远方,眼中情绪莫名,扬儿走得这么决绝,定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况且圣旨难违,此事是不可挽回了。
江遥低下头,轻轻闭上眼。这么多天了,都一门心思的恼着江逸扬,心焦着徐翰之,却没想过若有一天,扬儿离开自己的话,自己该怎么办……其实我没有恨你,扬儿,我只是觉得,这样太对不起翰之而已。
他牵着马慢慢的往回走,眼泪无休止的滑落下来,翰之,我都失去扬儿了,你若是再不醒来,就太对不起我了。
第七十四章 结局
又过了一年的冬天,气温有所回暖,至少不是没日没夜地下着雪了。可从早到晚,大漠的天空都是一片昏黄。连续抵抗了夷照国几轮的进攻,将士们均已疲惫不堪,但夷照国的士气低落,行军散乱,倒是让大家都士气高涨,期盼着早日赶走蛮夷好归乡。
韩奈指挥着安顿好了伤员,随口问道:“王爷呢?”
一个小兵回道:“王爷方才出了营帐,让我们先吃。”
韩奈拍拍他的肩膀,笑道:“辛苦了,如今粮草充足,跟伙房兵说,今晚涮羊肉犒劳将士们。”
小兵兴奋地连连鞠躬,“谢谢将军!”被韩奈一巴掌拍远了。
韩奈脱掉衣甲,换上干净的素色衣袍,随手抓了壶烧酒踱出帐营。
离营帐不远处,他看到依旧身着战袍的少年坐在地上,静静地望着大漠血色的夕阳,背影看上去有些孤独。
韩奈摇了摇头,不知道走了以后的这几年江逸扬发生了什么事,本是锦绣前程,备受圣恩的小王爷,竟会自动请缨到这不毛之地,连性命都不能护得周全。
他走过去坐在江逸扬身边,侧过头看着他。在这待了一年多,江逸扬虽然瘦了,但是更加强壮,皮肤被晒得偏黑,整个人更有了男人的气概,已经不是孩子了啊,韩奈想道。
他将手中的酒壶扔过去,差点砸到江逸扬的脑袋,道:“天气还冷,来点?”
江逸扬手忙脚乱的接住酒壶,打开壶盖往嘴里灌了一大口,辣的眼泪差点出来了,“这是什么酒啊?怎么这么烈。”
韩奈大笑道:“还敢喝这么猛,这可是烧刀子,这么冷的地方不喝烈点的酒,身体抗不住的。”
江逸扬感慨道:“其实这里过着还是别有一番滋味,以前过得太安逸了。”
韩奈瞪了他一眼,道:“死小子这是找揍吧,被弟兄们听到你就完了。”原本挺威严的眼神,偏偏是没人做出来,竟有了嗔怒的味道。
不过江逸扬也不敢说,谁都知道美人将军的表面是很具有欺骗性的,他只是笑。
韩奈好奇问道:“你在笑什么?”江逸扬笑着不说话,韩奈悻悻地又瞪一眼,站起身道:“今晚涮羊肉,我去拿个小锅过来,你小子跟大哥好好说说,怎么这么一副衰样。”
江逸扬出神的望着远方,都一年了,义父连封信都没写……
一年又是一年,福伯看着一天天地,江遥越来越安静,每天就是处理绸缎坊的事务,下午去徐府探望徐翰之,叽叽咕咕的不知说些什么,也经常碰着前去诊治的紫苏,甚至连紫轩和道士也经常遇到,道士如今在紫轩面前乖顺了许多;
有时去肯必豪转一圈,因为有小鸾的管理,还不需要他帮上什么忙,他只是错开人多的时候,一个人去肯必豪喝茶。见多了几次,连小鸾都跟着长吁短叹,每次跟江逸扬写信的时候都假装不经意地提起江遥,小心试探着江逸扬……
吴天赐每次也借着家宴的机会,有意无意地说着边疆的情况,如今战事不多,夷照国已经粮草不足,士气低落,说不准扬儿什么时候就可以班师回朝了。
江遥总是低头喝茶,轻描淡写道:“我朝果然是有皇兄的福泽庇佑。”笑意盈盈的眼眸看不出什么情绪。
直到后来,不知是紫轩的医术太过高明,还是江遥的常年陪伴唤醒了徐翰之的意识,总之有天下午江遥困得在床边趴着睡着的时候,感觉到有人将一床薄毯盖在他的身上,一如多年前,他在院子里晒着太阳假寐时,江逸扬轻轻地给他搭上披风时的轻柔触感……只是他闭着眼睛等了许久,也没听到少年带着笑意的熟悉声音,“就这么睡了,也不怕感冒。”
江遥终究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徐翰之微笑的面容,他愣愣地看了半晌,眼泪就突然流下来了,窗外依旧是灿烂的阳光,只是那时的人已经不在身边了……
徐翰之吓了一跳,笨拙地用袖子给他抹眼泪,可能是许久不说话的缘故,声音有些艰涩:“遥遥,别哭了。”
江遥不理他,刚开始还是无声的流眼泪,到后来就是放声大哭,抽噎道:“你怎么才醒,这么多年,怎么才醒啊……”
徐翰之正在逐渐好转中,也知道了这些年发生的事情,震惊的同时也很歉疚,反而是江遥劝他不用在意,也终于觉得放下了长久以来的重担。
只是……每每提起笔想给江逸扬写信的时候,江遥都是发呆半天,直到笔尖的墨汁滴在宣纸上晕染开,也不知如何下笔,最后还是烦恼的丢掉笔纸,在书房里转悠。
京城到了闷热的夏季,这天一早,江遥拒绝了锦儿的陪同,独自一人去登东岭山,如今人不是很多,他刚好落个清闲。
到了山顶,江遥在树下寻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从大包裹里掏出茶具,茶叶和紫泥小茶壶,又随地捡了些树枝,开始煮茶,突然想起遇见江逸扬的那一晚,那小屁孩看着自己在荒郊野外还在煮茶的时候那无语的表情,不禁笑出声来。
说起来,那天扬儿还说带自己来东岭山玩呢……骗子,还没来得及兑现,就不声不响的走了……江遥抿着唇,心里有些酸溜溜的难过。
他抽着鼻子正伤心着,突然嗅到一阵烟味,定睛一看啊的惊叫出声。原来是太出神,没注意到火苗已经烧着了旁边的干树枝,发出呲呲的声音。
江遥踩了几下没踩灭,只好连忙跑到小溪旁打水,到了才发现没有带装水的容器,他狠狠的拍了下自己的脑袋:“笨!”又急急忙忙地跑回去,却发现火已经灭了,地上一滩水迹。
他循着水迹望去,不禁呆住了。
这几年想得心肝发疼的英俊少年身着军袍坐在树下,若无其事地捧着茶杯喝着茶。
江遥闭上眼又睁开,轻轻地开口:“扬儿?”生怕惊醒自己后,发现又是一场梦。
江逸扬放下茶杯站起来,走到他面前,笑嘻嘻道:“义父,我回来了。”
江遥愣愣的抬着头看着他,少年的面容被大漠的风沙雕刻的更加立体,挺直的鼻梁,深邃的眼眶,棱角分明的线条跟梦里一模一样,又多了些陌生的味道。
江逸扬摸摸鼻子,“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老这么盯着我?”
江遥连忙低下头,尽可能掩饰嗓音的哽咽:“没……”
江逸扬勾起嘴角,将他紧紧地搂在怀里,轻声道:“有没有想我?”
江遥把脸埋进他温暖的胸膛,眼泪洇湿了他胸前一大片,死死的搂住少年的腰身,轻若耳语道:“想……”
突然,江遥抬起头瞪着江逸扬:“死小孩你跟踪我?”
江逸扬做出一副伤心的模样,叹道:“哪有,福伯跟我说你来东岭山了,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也没面圣就跑来找你,你居然还说我。”
江遥悻悻道:“好嘛……”
江逸扬摇了摇头,笑道:“居然跑到这地方来喝茶,还把树叶点着了,你就不能当心点嘛。”
江遥视线落在他身后的茶壶上,慢慢开口:“你用什么灭的火?”
江逸扬满不在乎道:“茶呗,还剩了点我就自己喝了。”
……
……
江遥跳起来一阵暴捶,怒道:“暴殄天物!死小孩,那是我从皇兄那里抢来的雪山细毛呢!”
江逸扬笑着搂紧张牙舞爪的某人:“别闹了。”妖孽依旧怒目圆瞪,江逸扬低头吻住他喋喋不休的嘴唇:“乖,我爱你。”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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