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
柳少君似是不肯让,只压低声音劝着桃花仙。
“柳少君!”桃花仙的声音便就又拔高了几分,愤然道:“我原本还以为你比那白珂出息几分,现在看来,却也不过是个只知唯唯诺诺之辈!那唐僧是什么人物?咱们能遇上,那是难求的大机缘!只需吃上他一口肉,便可长生不老,再不需苦修苦练!你纵是不为自己,难道也不为你的妻子考虑?五百年大劫,你都险些丢了性命才勉强熬过,那织娘呢?她法术低微,又该怎么过?”
柳少君没有应答,却听得枣树精在旁好声劝桃花仙道:“阿桃,你冷静些,少君也是迫于无奈,你为难他做什么?”
“你闭嘴,你既帮不得我,就不要再来拖我的后腿!”桃花仙厉声喝住了丈夫,转而又继续逼问柳少君,道:“柳少君,我只再问你一句:你甘心么?你就真的甘心么?”
此话过后,前面久久没有声音传来。
静默之中,我不由自主地抓紧了黄袍怪的手,他转头看我,弯唇向我笑了一笑,轻声说道:“没事,我信少君。”
果然,就听得柳少君温文尔雅的声音从容响起,“我甘心。仙子既然也说这是难得的大机缘,那便是得之我幸,失之吾命。至于我的妻子,织娘她也自有机缘,非我所能强求。”
“柳少君!”桃花仙失声叫道,声音里满是不敢置信。
柳少君又道:“仙子也知道,五百年大劫,是大王救了我一命,我既奉他为主,自是要听从他的命令,这是我心甘情愿,并非如枣树兄所言的迫于无奈。在这里,我也劝仙子一句,大王虽性情宽厚,却也不是毫无脾气,你若惹恼了他,怕是也落不得好处。”
红袖一直站在我身后不远处,此刻终于忍不住了,蹑手蹑脚走上前来,凑到我耳边低声说道:“公主听听,这柳少君多会说话啊!他不会知道您和大王在这偷听呢吧?”
瞧瞧,无论到什么时候,这世上都有那唯恐天下不乱的!我转头横她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你快消停一会儿,少拿你那点小心眼子去想人家柳少君。”
红袖撇了撇嘴角,低头退到了一边。
“就是,就是。”枣树精在那边也连声应和,又道:“阿桃,听我一句话,回去吧!白骨夫人的尸骨还在洞中放着呢,我们不如快些回去,在白虎岭寻块风水宝地将她埋了,也好叫她早日返生,与你再做姐妹!”
桃花仙沉默了片刻,却仍是咬牙说道:“你们都要做缩头乌龟,那由我去出头好了!我今天非要寻到大王,问个清楚不可!柳少君你让开,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我还真怕柳少君与桃花仙再打了起来,忙就拉了拉黄袍怪手掌,低声道:“你还等什么呢,真要看着他们打起来不成?”
他向我笑笑,这才拉着我继续往前走去,高声道:“不用寻了。”
此言一出,立时惊动了前面的柳少君等人,众人齐齐转头看过来,待看到黄袍怪,面色均是一变。柳少君最先反应过来,敛手垂目,恭敬地叫了一声大王,紧接着,枣树精那里也赶紧低首行礼,只唯独桃花仙站立不动,僵硬地叫道:“大王。”
黄袍怪淡淡问道:“你要问什么问个清楚?问唐僧怎么逃的么?”
桃花仙梗了梗脖子,答道:“是。”
“阿桃!”枣树精急声喝她,又忙向黄袍怪赔罪,“她这是一时热糊涂了,请大王千万莫与她计较。”
黄袍怪淡淡一笑,并未理会枣树精,只看着桃花仙,从容说道:“这是在我的洞府,唐僧也是我捉的,莫说他还是自己逃的,便是我放了他,也与你没有半点关系。你有何资格前来质问我?人是你捉的么?还是说我应了你要把唐僧交给你?”
桃花仙被他问得哑口无言,脸上时红时白,“可是——”
“可是什么?”黄袍怪反问她,唇边露出一丝讥诮,又道:“我曾提醒过你与白骨夫人,少与压龙山狐狸洞往来。那金蝉子转世之说,不过尽是传言,你们两个却不肯听,只一心要吃唐僧肉,为此连我这大王都不肯认了。”
“没有!我们没有!”桃花仙连忙辩解道。
黄袍怪又继续说道:“你们也不想想,东土大唐距此何止万里,那唐僧一路行来,路上不知遇到过多少艰难险阻,他的肉若是那么容易得,又怎会平安到了这里?白骨夫人之死,不过是咎由自取,怨得了谁么?”
第68章 四个西去的和尚(4)
“大王说得对,唐僧肉岂是那么好吃的!”枣树精忙道,又去伸手拉桃花仙,“阿桃,咱们赶紧回去吧!”
不想桃花仙却是奋力甩开了枣树精的手,眼睛盯着黄袍怪,不甘道:“大王!可你已经得了那唐僧,他那徒弟也不是你的对手,为何又——”
“为何又放了唐僧?”黄袍怪笑了一笑,答道:“因为我乐意。”
我闻言一愣,暗道这种吵架法最是可恨,真是能把人气死。
果然,就见着桃花仙的面容愈加难看,却又说不出什么来,只站在那里气得直哆嗦。我瞧她这般,生怕她再被气出个好歹来,就想要上前去劝她两句,谁知黄袍怪那里却是握紧了我的手不肯松开。
我抬头看他,低声道:“别这样,都乡里乡亲的,有话好好说嘛。”
黄袍怪微微摇头,转而又去看桃花仙,沉下面色,冷声说道:“唐僧我已是放了,你若还想吃唐僧肉,自己去捉他便是,我不拦着。只一句话告诉你了,日后休得再来我波月洞,否则,莫怪我不念旧情。”
他说完,便拉着我往前走去,又道:“少君,送客!”
柳少君十分听话,马上就与桃花仙说道:“仙子,请吧。”
我心里老大过意不去,毕竟也认识了十多年,虽然从不曾深交,但多少也有些面子情分在,就这般赶她出去,还真有些不落忍。我挣不脱黄袍怪的手掌,只能回头去看桃花仙,正想着说两句温和话打一打圆场,不料一对上她的目光,却是不由打了个冷战。
她也正在看我,目光里全是怨毒,像是全然变了一个人,再不是以前那个娇憨俏丽的桃花仙子。
我心中凛然一惊,那到了嘴边的话就又硬生生地憋了回去。她这般看我,想来是已经知道唐僧是我放走的。只是,这许多的恨意,是源自于不能为白骨夫人报仇,还只是因为她无法吃唐僧肉,求不得长生?
黄袍怪拉着我前行,过得片刻,却是忽地问我道:“怎么了?”
我这才回神,默了一默,忍不住问他道:“我偷偷放走唐僧,害大家失了长生的机会,是不是做得错了?”
黄袍怪闻言停下脚步,回过身看我,弯唇笑了一笑,道:“确是妇人之仁。不过,这样也好。若你听闻吃了唐僧肉可以长生不老,也同她们一般兴冲冲地闹着要吃,我反而会心存害怕,想那日夜与我相对的女子,究竟长了一副什么心肠!”
我想了想,又道:“我是人,自然看不得你们吃人。不过,从桃花仙与白骨夫人那里考虑,于是吃人肉也没什么打紧的,更别说吃了这人肉还有可能长生不老。所以,桃花仙所作所为也情有可原,你不该与她这般计较,连门也不许她进了,倒显得是我们小气。”
黄袍怪失笑摇头,叹道:“有时瞧着你极聪明,有时却又觉得你蠢笨得难救。”
我诧异地眨了眨眼睛,忽地明白过来,不禁问道:“你不许她登门,可是为我?”
“你以为呢?”黄袍怪反问,看我两眼,又说道:“你也不想想,你害了回心痛病,那唐僧就跑掉了,她岂会猜不到这里面的关联?若是还叫她像之前那般登门,万一她对你心存恶意,便是十个你也不是她的对手。一旦出事,便是事后我能与你报仇,又有何用?”
不得不承认,他考虑要比我周全许多。
我心中渐定,便就向他笑了一笑,奉承他道:“多亏有你。说什么金蝉子是十世修行的好人,我觉着,我才是那十世修行的好人呢。”
黄袍怪轻挑眉梢,“嗯?为何?”
我一本正经地答道:“不然,哪能得你这样好的夫君?”
人道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果然如此。就见黄袍怪轻轻扯了扯唇角,虽未说话,面上的神情却是颇有几分自得。他复又拉了我的手,漫步往前走去,口中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知道就好。”
“知道,当然知道。”我应和他,又严肃说道:“一直记心里呢!”
他那唇边的笑意,便就又深了几分。
桃花仙自走了,一连几日都无消息,也不知是回去埋白骨夫人去了,还是跟着唐僧师徒继续西行了。再往西,过了宝象国就是平顶山莲花洞,据说那金角、银角两位大王十分厉害,不仅打遍周围无敌手,还能把山神、土地都拘为奴仆使用,真是霸道无比。
想这八卦还是白骨夫人与桃花仙与我说的,不过才短短数月,她两个却是一死一走,红颜不在。我一时想起,心里也颇觉不是滋味,便就问黄袍怪道:“白骨夫人埋土里便能重生么?要多久?”
黄袍怪不知从哪里淘换了本棋谱来,正独自对着棋盘研究,闻言漫不经心地答道:“她本就是僵尸成精,无所谓生死,将尸首埋入地下受上几十年的日夜精华,自然便可重生,倒是不用为她思虑。”
既然要几十年才得重生,我这辈子怕是再见不到了。
我不觉有些惆怅,又问道:“那桃花仙呢?不会真去了平顶山,寻那金角银角去谋唐僧肉吧?”
黄袍怪轻轻嗤笑,答道:“她若是真去了,才是糊涂。她乃是草木成精,脱不得本体,离得越远,法力越微。之前因属我波月洞所辖,身边又常有白骨夫人相伴,众人这才不敢欺她,现如今情况却是大不相同,再去那莲花洞不过是自取其辱。最后落得结果,怕是连白骨夫人都不如。”
他这样一说,我反倒有些同情桃花仙,默了一默,道:“她其实心眼不算坏,若是能劝得她回转,便就好了。”
黄袍怪闻言笑了一笑,“已是走火入魔的人,你如何劝得她回转?还是省省这份心吧。”
正说着,一撮毛却是慌慌张张地从外跑来,将守在门口的红袖差点撞了个趔趄,却顾不上理会,只急声叫道:“大王,大王,不好了!那个长嘴大耳的和尚,与那个晦气脸的和尚,又打上门来了,还把咱们山门都给凿破了!”
此话一出,莫说黄袍怪听得一怔,便是我也愣了,奇道:“好端端的,怎么又回来了?”
一撮毛猜道:“难不成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又回来寻了?”
“放屁!”红袖忍不住骂了一句,又道:“这落下什么东西回来寻,也没说上来就把人家大门打破的,这两货明摆着是上门闹事的!”
我忽想到了一种可能,忙转头去看黄袍怪,还不及问,却是被他猜到了心思。他向我缓缓摇头,“便是少君,也不是他两个的对手,不可能私下里去捉了唐僧回来。他们回来,必有缘故。”他说着,便就站起身来,又与我说道:“你在此处安心待着,我出去看看。”
说完,却仍似有些不放心,人都到了门口了,又回身交代红袖道:“看好了你主子,不许她出去。”
红袖闻言,先小心地看了看我,这才应了下来。
黄袍怪叫我安心待着,我哪里又真能安心待得下去,可刚一起身往门口走,红袖就拦到了身前,正经劝我道:“公主就听大王的吧,他还能害您不成?再者说了,那两和尚根本就不是咱们大王的对手,您那,就安心在这待着吧。”
我自知黄袍怪不会害我,也知那两个和尚不是他的敌手,可不知为何,心里却仍是莫名不安,在原地打了几个圈子之后,忙与一撮毛说道:“你再出去瞧瞧,看那两个和尚为何又去而复返!”
一撮毛正等着我说这句话,赶紧应了一声好,撒丫子就往外跑了去。
房中就只剩下了我与红袖两个,我等得片刻,颇有些心神不定,忍不住与她说道:“红袖,我心里总有不详之感,那猪八戒与沙和尚,不是好来的。”
“公主快别自己吓唬自己了。”红袖笑道,甩了甩帕子,又安慰我道:“有咱们大王在,就那两个孬货,还能翻了天去啊?不过是上门找顿揍罢了,您快别瞎寻思了!”
我心里略松了松,道:“许是真是我多想了。”
“可不就是嘛!”红袖应和,又感叹道:“你最近这心思啊,真是沉了些。可别操这多心了,老得快呢!”
这话刚说完,一撮毛便就跑了回来,进门就叫道:“坏了,公主,那两个和尚是为您来的!”
我听得一惊,“为我?”
“就是,为您!”一撮毛跑得太急,说话都有些接不上趟,又扶着桌子倒了好一会儿气,直急得红袖都要拿脚踢她了,这才又继续说下去,“我刚到山门外,正好赶上那猪八戒喊话,说是大王把宝象国三公主骗来洞里,倚强霸占为妻十三载,他们奉了国王的旨意,特来擒大王,救公主还朝!”
“哎呦!好大的口气,也不怕闪了舌头!”红袖骂道,又问一撮毛:“然后呢?”
第69章 四个西去的和尚(5)
一撮毛答道:“然后?然后大王就跟他们打起来了啊!”
红袖转头又来看我,却是吓了一跳的模样,失声叫道:“哎呦!我的公主娘娘,您这是怎么了,脸色怎变得这么难看?”
突然惹出了这样一锅事,我脸色若能好看才是怪了呢!想我都在这波月洞住了十三年了,宝象国的人马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在我放走唐僧之后才来,而且来的还是他两个徒弟,这不明摆着是我自己给自己惹得祸么!
说来也是奇怪,我与那唐僧不过只见了一面,又不曾告知我的身份,他是如何知道我是宝象国公主,又不知天高地厚地派了两个徒弟回来救我呢?还说是奉了国王旨意,这么说,宝象国国王也已是知道了?
此事古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