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听不到他说了什么,可明显可以看见宋鱼期听完之后,脸色刷的一下变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她压低声音逼问。
“奴才实在无法细说,还请您亲自去看看……”
我看在眼里,心想难道夏南胤那边出事了?
宋鱼期当机立断撇下我们不管,风急火燎的赶了出去。我留了个心眼,拽了拽容乾的袖子,朝他抛媚眼,眼下之意是:我们也去看看?
他拧着眉睨我,一言不发,但在用气场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你去试试,你走啊?信不信我打断你的腿?
作为一名知难而进的勇士,我是不可能因此而退缩的,我换了个方式,委婉说道:“阿遇那孩子也在船上呢,你不去看看?”
容乾叹了口气。
到了甲板上,只见阿遇正被人五花大绑倒在地上,容乾剑都不拔,上前去三下五除二解决掉看守阿遇的那两个万鬼,随即将阿遇扶了起来。
我抱着伞倚在一边围观,见容乾给他松了绑,正在查看他的伤势。
阿遇摇摇头,道:“我没事,你受伤没有?”
容乾朝我扬了扬下巴:“三娘伤的较重。”
阿遇鼻子哼了一声,小声说道:“谁管她啊。”
好吧,我真是躺着也中枪。
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宋鱼期那张让人讨厌的脸又出现了,且这次是直奔我而来的。
她对我怒目而视,我好整以暇,撇嘴道:“干嘛,想打架?”
她一动不动的盯着我,放佛想用视线将我射杀,大概是发现这并不可能后,才幽幽对我说道:“主人要见你。”
我白眼都快翻上天了,果断拒绝:“不去。”
“你还想不想要解药了?”
我一秒低头:“好吧,我去。”
迫于淫威,我随着宋鱼期一路走至一间看起来全船最豪华的隔间门口,不料才刚到门口,就听见里头传来一阵风声,紧接着,一个茶壶带着滚烫的茶水,被人从里面扔了出来。
还伴随着一声不高兴的低吼:“滚!”
我侧身一躲,随即往里面探了个头,意料之外的,扔茶壶的人竟然是……夏南胤?
这么不优雅的事情,他竟然也做得出来?这还是我认识的夏南胤吗?
我见他坐在茶几旁边,脸从散乱的刘海下露了出来,那张惨白无色的脸,似乎连烛光也怜惜几分,流连不肯离去,映衬之下如薄翼般脆弱。
然而这位脆弱的世子,此刻看起来心情非常非常的不好。
“说了让你们滚,听不懂人话吗?”
他哑着嗓子说道,一边抬头望了过来,与我四目相对的时候,竟楞了一下。
“三娘?”
我一听不对劲,这试探性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我不是三娘,难道我会是四娘吗?
还在我一头问号的时候,忽然间夏南胤蹭的站了起来,迈开步子跌跌撞撞朝我走来,在快要摔倒之前,一把用力的抱住了我。
我:“?????”
宋鱼期全程在一旁围观,深深的皱着眉毛,一副欲言又止,痛心疾首的模样。
我被夏南胤抱的不能动弹,只能伸手指了指他,问宋鱼期道:“你家主人是不是又忘记吃药了?”
宋鱼期沉默不语。
夏南胤从我肩膀抬起头来,一双漂亮的丹凤眼里竟溢满了水光。
只听他开口说道:“三娘,救我……”
……等等,这个桥段怎么有点眼熟。
这次轮到我试探性的望向宋鱼期,并且从她口中听到了那个我万分不想听到的答案:
“主人失忆了。”她说道:“而且不止为何,只记得你的名字。我们也非常困扰。”
“……”
你他妈解药没给我苏玩所在地也没告诉我一大堆烂摊子没有处理而你现在居然给我玩失忆??
“我不信。”我边说边提着夏南胤的领子将他扯开,目光在他们两个中来回扫视:“你们两个又在玩什么把戏?想骗我?门都没有。还有你夏南胤——这一届影帝非你莫属了,你戏怎么这么足啊?”
宋鱼期插嘴道:“我也不希望这是真的,可这确实……”
我摇摇头:“你们真的够了。”
我甩开夏南胤的手,转身欲走,不料他立马缠了上来,死死的握着我的手臂。
夏南胤的力气大我早有体会,被他这一抓,我吃痛的用力又甩了一把,不想夏南胤此刻身体非常虚弱,被我用力一推,整个人向后仰倒,跌坐在地。
“主人!”
宋鱼期连忙过去扶他,手还没碰到夏南胤,就被他狠狠的拍开。
“你别碰我!”
“主人……是我啊!您连鱼期也不记得了吗?”
夏南胤拧着一张脸,面色虽然憔悴,却依然带着那份惯有的嫌弃之色:“我说了……你别碰我。”
我看他们的表情都非常逼真,演的跟真的一样……难道夏南胤真的失忆了?是齐葛士干的好事?
虽说也不是没有可能,当初齐葛士不就是托夏南胤的福才心智全失的么?现在齐葛士关了他两天,要说不对他做些什么我也不信,那么齐葛士来一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算是在情理之中。
我望着夏南胤的眼睛,发现我竟真的无法从那双眸子里找到那曾熟悉,也让我深恶痛绝的诡谲与阴狠,只剩下不堪一击,却又兀自强撑的倔强和冷漠。仔细想想,毕竟夏南胤过去在我的印象中实在过于强势,若此刻真的失去了记忆,可说是东海逝波,虎落平阳,看来果真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古人诚不欺我。
如果他真的失忆了,那么……不知道智商掉了没有?
“你不能丢下我不管。”夏南胤的声音凉飕飕的从后头传来,我回头望了他一眼,只听他继续说道:“我不记得之前的任何事情,唯独还保留着关于你的记忆,可见你对于我来说非同一般……”
额,分析的头头是道,看来脑子没坏啊?
我转过身,笑眯眯的半俯下身对他说道:“世子殿下,不管你到底失忆没失忆,你都是沛南王府的世子,不归我管,我和你关系的确非同一般,只不过是水火不容的非同一般,所以我要去哪,你也管不了哦。”
他定定望着我的眼睛,说:“你撒谎。”
我耸耸肩,直起身来:“你随意。”说完转向宋鱼期,问她:“如今我们都已成功离岛,夏南胤也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该是时候兑现你当初的承诺了吧。”
我边说,边竖起两根手指:“一,解药,二,苏玩的下落,缺一不可,从实招来。”
“主人现在都这样了,你居然还有心思问我拿解药?”
我又气又笑:“宋鱼期小姐,这天下不是每个人都和你一样以夏南胤为中心的,这个世界就算没有夏南胤照样日升月落,我才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我现在只要我的解药,解药,解药!”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宋鱼期抿了抿唇,半晌才闷闷说道:“十日相思的解药需要专人调配,步骤复杂,一切还需等到回沛南王府再从长计议。”
“你觉得我会信你?当初在雷鸣岛的时候你怎么不这么说?”我冷笑一声:“也算,解药的事情暂时放到一边,关于苏玩的下落,你总该可以此时此刻就告诉我吧?”
☆、失忆堂堂(二)
问完之后,我满心期待着答案,心想这个问题又不会对沛南王府造成什么影响,也不需要什么流程,不过是张嘴闭嘴一句话的事情,宋鱼期总该可以告诉我吧?
不料宋鱼期依然顾左右而言他:“现在主人已苏醒,按规矩,一切关乎沛南王府的事情都由不得我做主……”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我既拿不到解药也得不到苏玩的消息了是吗?”
宋鱼期死皮厚脸道:“我做不了主。”
“那我先教教你怎么做人!”
我怒了,二话不说便从伞鞘里拔出剑来,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揍她一顿再说。
“……且慢。”夏南胤突然出声阻拦,我的剑举在空中,一时砍也不是,不砍也不是,只能怒目朝向夏南胤,凶他:“且什么慢?你不装失忆了?”
他不答我,只是望向宋鱼期,淡淡说:“你叫我主人是么?”
宋鱼期眼睛一亮,顿时管也不管我了,巴巴的望着夏南胤:“是的主人!主人,您想起来了吗?”
不料夏南胤却说:“既然你听我吩咐,那么所有三娘想知道的事情,你都一五一十老老实实全部告诉她,不能有任何隐瞒。”
“……”
我和宋鱼期同时懵逼了,夏南胤露出一副不太耐烦的神情来,重复道:“听不懂么?我虽不记得从前之事,可你定然清楚许多细节,为今我只信任三娘一人,她想知道的就是我想知道的,你不可再有事瞒她,所有三娘提的要求你都必须满足,清楚没有?”
呃……听夏南胤这语气并不像是在开玩笑,难道他真的,失忆了?
而且还成了我方阵营?对我忠心不二,成了我的小弟?这种天下掉馅饼的好事,能让我撞上?我可是号称连再来一瓶都没有中过的超级非洲人,怎么可能突然脸就变白了??
我按捺住内心的激动,兴奋的望着宋鱼期。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有了夏南胤的命令,她竟真的松了口,丝毫不管此刻夏南胤的举动是否会危机到沛南王府的核心机密,愚忠,这就是愚忠啊!
“苏玩……在风烟血雨楼。”她不情愿的报出一个地名,稍作停顿,更不情愿的说道:“十日相思的解药确实需要专人调配,但我可先飞鸽传书回府,待到船一靠岸,便能拿到解药。”
我掏了掏耳朵,不敢相信幸福来的如此突然,连忙连推带赶让宋鱼期快走:“事不宜迟,你快去发飞鸽传书,至于你说的那个什么风楼,发完再回来给我慢慢解释!”
她征求意见般望向夏南胤,被夏南胤一个无情的挥手给彻底击败了。
“……属下这便去。”她声音涩涩的,配合上那一张哀伤失望的小脸,看的我都有点于心不忍。宋鱼期临走前望着我,放缓声音,用一种非常生无可恋的神情对我说道:“主人现在身体虚弱,又只相信你一人,请你……多多照顾他。”
我笑成了一朵花:“放心放心,我一定,好好‘照顾’他。”
宋鱼期前脚刚走,我后脚就准备溜,被夏南胤不由分说拦住,非要我留下来陪他。
夏南胤拉着我的袖子,可怜兮兮的望着我:“你就不能陪陪我吗?我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只能依靠你了……”
我推开他的手,心里喜滋滋的:“别闹啊,姐姐现在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迫不及待想和容乾分享,分享完了就回来找你哈。”
“什么好消息?”
“乖,我的好消息对于你来说就是坏消息,别问哈。”我乐颠颠的走出门去,突然想起了些什么,回头问一脸失落的夏南胤:“你饿不饿?”
他抬起头,丹凤眸亮晶晶的,“饿。你陪我吃饭吗?”
我招呼一边守着的万鬼过来,说:“给你们主人做一桌全鱼宴,什么剁椒鱼头,鱼骨豆腐汤,油炸鱼块,蜜枣鱼汁,凉拌鱼蛋……把你们会做的全做一趟,务必让你们主人吃的饱饱的哟!”
几个万鬼面面相觑,他们虽然不算是夏南胤的心腹,但估摸着整个沛南王府应该都知道夏南胤不吃鱼的事实,他们露出一副进退两难的神色,犹豫的望着里头的夏南胤。
夏南胤毫不自觉,眉头一皱:“三娘都已发话,你们照做便是。”
哎哟我去,太听话了。我回头冲夏南胤露出个甜甜的微笑,嘱咐道:“一定要全,部,吃,完,不,许,浪,费,哦。”
我没去看夏南胤的表情,心里已经乐开花了,片刻不停就往甲板上跑去,要和容乾分享这个天大的喜讯。
找到容乾的时候他和阿遇正一人一条板凳坐在甲板上聊天,像两个退休的老干部。我开开心心的也拉了条板凳坐过去,眉飞色舞的向他们讲述了方才发生的一切。
容乾听我说完,并未露出什么生动的表情,一张万年不化的冰块脸没有起伏。
我拿胳膊肘捅他:“你都不带高兴的吗?夏南胤失忆了耶!武林一大公害被除,这是普天同庆奔走相告的大好事啊!”
他摇摇头:“姑且不论失忆这事是真是假,就算真的失忆,也可能有朝一日回想起来。”
“你好悲观啊,不能活在当下吗?万一他永远都想不起来了呢?”
“人的本性是不会变的,哪怕他真的失忆,也不见得会变成好人。”
“可你又怎么知道夏南胤本来就一定是个坏人呢?人不是生下来就一肚子坏水的啊,说不定是环境所迫呢。”
“谁又曾不被环境所迫?”他认真望着我,问了一个非常有深度的问题。
我哑言了,容乾说的没错,一个人会走上不归路,除了客观因素外,最主要的还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比起我们在沉思人生大道理,阿遇显然不想参与到哲学的讨论中来,他选了一个最表面的问题,开始嘲讽我:“夏南胤才刚失忆,你就开始替他说好话了,容乾数次为你出生入死,怎么不见你对容乾好一点?”
我楞了一下,完全没跟上阿遇的脑回路,果然在看你不爽的人眼中,你就算是呼吸也是错的。
他见我不说话,冷哼一声:“果然身心都是朝廷的走狗,沆瀣一气。”
我反应过来了,开始不动声色的回讽:“你的意思是,霓风轻也是朝廷的走狗咯?”
“你!”
容乾打断了我们的剑拔弩张:“好了阿遇。”他又望向我:“还有,你刚才说的是风烟血雨楼?”
我点点头:“不错,宋鱼期是这么告诉我的。”我写小说的时候并未写过什么风烟血雨楼,因而根本不知道这是何地,不过看容乾眉毛皱起的程度,他应该知道?
“风烟血雨楼……是江湖上最大的情报组织。”他淡淡说道:“我师父在世时曾叮嘱过我,若非万不得已,不要接近那股力量。”
我沉默了,容乾的师父可以算是一个相当逆天的存在,连他老人家都畏惧的事物,那是该有多可怕?
而且,上次我似乎隐约听夏明礼提过,苏玩是住在宫里的,怎么这会儿又在风烟血雨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