愈的伤痕,才生好的嫩肉还泛着嫩红的颜色,杨浩心中一软,便接过了茶杯,说道:“你们坐吧。”
狗儿如奉纶言,她拍拍心口,赶紧蹭到一张椅子上,乖乖坐好。
杨浩道:“继续说。”
“是!”
竹韵见他听进了心里,浅浅一笑,又道:“大人,于阅和咱们有甚么关系,更何况于阅先王李圣天的皇后还是曹家的人,他们今日是急病乱投医,可来日焉知不会恩将仇报?就算咱们现在太太平平的,也没必要赴援于阅。再说,大人的根基在夏州,虽说以横山天险为隘阻循宋军西进的步伐,他们未必就能攻下银芦两州,夏州可保无恙,然而一旦让他们在麟府两州站稳脚跟,把那里据为己有,就堵住了咱们东进之路。
杨浩也了她一眼,哼道:“东进?谁说我要东进?”
竹韵挑了挑眉毛,向他妩媚地一笑,并不反驳。
杨浩吸了口长气,放下茶杯站起身来。缓缓踱着步子,沉吟道:“你认为,我应该对于阅之难置之不理?”
竹韵道:“那是自然,不但我这样想,就算种大人、张将军在这里,恐怕也要这样想吧。漫说咱们和于闽素无交情,就算彼此交情深厚。如今咱们自顾不暇,安能为他解围?”
杨浩缓缓摇头,喃喃地道:“都这么想么,”
竹韵窥他脸色,忽地动容道:“难道,太尉真想出兵攘助于阅?”
杨浩反问道:“如果我确有此意呢?”
竹韵惊诧道:“如此自讨苦吃,所为何来?太尉,现在朝廷大军压境,咱们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啊,哪里还能顾及他们?”
杨浩嘴然道:“泥菩萨”也是菩萨啊,若不然,就真的只是一滩泥巴了。竹韵,对这件事,我已想过很久,我们现在是很辛苦,内忧外患,危机重重,可咱们就是再苦,这个仗还是得打,应该去打。”
“应该打?”
“不错,应该打,内中原由有四:第一,利益。 于阅西南抵葱岭与婆罗门接。相去三千里。南接吐蕃,西至疏勒二千余里,领地辽阔,疆域宽广,如果这个地方战火连绵,那我们纵然一统河西,也无法做到振兴河西的承诺了,中西贯通的丝绸之路,我河西走廊只是其中的东段亦 …”
竹韵反驳道:“太尉,于阅与喀拉汗之战一直时断时续不曾停止,可属下听说,大食商人塔利卜已带了一千多个农奴和大批的财物抵达沙州,再加上之前他偷运过来的大食宝马,可见,他们并未受到于阅战火的影响呀。”
杨浩摇头道:“不然,那只是一个塔利卜,他有大食王族血统,与大食军方必有联系,而普通的商贾却没有这样的特权,也没有这样的本事。重振河西,不可能只靠一个塔利卜,何况,”
他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竹韵,如果我的经济命脉掐在一个人手中,你说那是韦,还是不韦呢?”
竹韵不说话了,杨浩又道:“第二,安全!宋国伐我麟府,消息还一直在我们的控制之中,可是随着河西古道的畅道,消息是遮掩不了多久的,一定会传到这里来。如果这个消息传开,刚刚归附我们的各方势力会不会蠢蠢欲动?我们封训 二消!乱的消息回师东下平乱,势必不能把收服的西细队带回夏州去。
这样一来,玉门关、阳关、肃州、甘州、凉州,,每一处地方,我还要留驻忠心可靠的大量的军队,以防我们一走,就有人利用我东线之乱,盅惑刚刚归附尚不可靠的军队死灰复燃。与其派驻重兵日夜防范他反,不如务底抽薪,干脆以保我河西古道昌隆兴盛为名、以援我友邦,救我信众为名,派一支精锐,带领支刚刚归降的大军赴援于阅。
远师在外,他们是反不起来的,而且,在此紧要关头,我还有余力支援他国,等宋国攻我麟府的消息传开,那些蠢蠢欲动的人想要造反,就是再三拈量,而那些三心二意、观望行色的,就会更加坚定对我信心。”
“那么,第三呢?”
“第三,人心。民心向背,在战场上虽然显示不出明显的力量,可是它无时不刻不在影响着敌我军心士气的兴衰、粮秣抬重的供应。河西诸地崇佛信佛,而于闽佛教隆盛,此番乞援使者中又有一个高僧,我能这么快一统河西,除了我们的兵士作战勇敢,其实当地百姓与其统治者没有冉仇敌忾之心,大大消磨了他们的壮志也是一个主要原因,否则当初李光睿挥军西进,屡至凉州而止,难再寸进,何以我们却能势如破竹?是我们的兵力远胜于李光睿,还是我们的战斗力远甚于李光睿?
路无痕西域大儒,在沙州士林素享盛名,要想做官,曹氏早已委以重任了,他为何弃沙瓜而为我所用?一路西来,为什么西域的士林名宿纷纷投效?汉人子弟雀跃相迎?因为他们身处异地,饱受欺凌,才会更加的记得自己的根,才会更加渴求同祖同宗的亲人。
于阅国昔日与大唐往来密切,当年安西四镇之中就有于阅。所以那里国内也有很多汉人,而于阅国王更以中原宗属自居,自视为中原之人,他们受到了欺凌,当初困守沙瓜二州委曲求全赖以自守的曹氏尚能派兵相助,而今我这尽拥河西,兵强马壮的杨浩反而袖手旁观,岂不是还不如原来的曹家?
沙州百姓爱我敬我,将我比拟为当年的张义潮。张义潮曾策马急追一千多里,斩杀吐谷浑宰相,而我呢?于阅使者向我乞援时,我却带领大军匆匆逃回夏州去了,还谈什么保境安民?做不到这一点,如何得到这方百姓的拥戴?归义大街上,我曾对沙州百姓亲口说过,要爱我百姓,济民抚远,重振河西,再现兴旺,现在却是一副虎头蛇尾的模样,这不是打自己的脸么?爱,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
这才是我真正的命门所在啊。” 杨浩说的激动,顺口溜出了一句后世名言,一语出口,心头就是一惊,他的身子僵在那儿,好半晌,才尴尬地转向竹韵和狗儿,却发现两个人听的非常入神,两双大眼睛就像天上星,亮晶晶,正满是崇拜地看着他。
见他回头,狗儿击卓赞道:“大叔说的好棒!”
杨浩松了口气,暗自庆幸道:“幸好”这个时代还没有这个词儿”要不然我杨太尉在两个下属、一个晚辈面前,可真是全无形象可言啦。”
竹韵站起身,心悦诚服地道:“太尉说的太好了,想不到这其中还有这许多道理,竹韵错了,以后”竹韵再也不敢自作聪明,坏了太尉大事”
杨浩汗颜道:“知错就好,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我不希望你们因为想要维护我,反而做出有害于我的事来,不属于你们职权范围之内的事,以后切勿插手便是。呵呵,刚才这番话,我是分析给你们听的,不过这样一说,倒是更坚定了我自己的决心。”
狗儿眨着眼道:“大叔,你方才说有四个理由,这第四个原因是什么啊?”
杨浩的眼神攸地变得深沉起来:“这第四个理由,与东边有关。”
“东边?”
“对啊,那个炙啊。”
“啊?”
还是竹韵机灵,脑海中灵光一现,脱口道:“赵昊?赵光义?”
杨浩一笑:“不错,军事上。我要把他阻于横山以东,消化巩固整个河西。军事上进入僵持之后,就是政治上的互相攻汗,这政争,却是比战争更加险恶、更加诡谪。其中理由,你们现在不必知道的太细”
他看了竹韵一眼,温和地说道:“等你养好了伤,我有一件极其重要的事需要你去汴梁,等你把这件事办妥,就是我和他赵昊摊牌的时候了”
杨浩说完又道:“好了,你和小琰先歇息吧,等我安排了远征之事,就立即回师夏州,希望赶回夏州的时候,你的身子已经大好。不管对错,不管用心,这一次的教,要记住。不许再犯。”
“是
竹韵和狗儿一齐应了一声,狗儿乖巧认真的很,竹韵偏要扮出一副委委曲曲地样儿,杨浩瞪了她一眼,这才离去。杨浩一走,狗儿马上蹦蹦跳跳地跑进里间,拿了竹韵放在梳妆台上的一支眉笔,又跑出来趴在桌上,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本摊开,一笔一画地记了起来。
竹韵奇道:小琰,你在做甚么?”
狗儿一边念一边写:“爱,是做出来的,不是说出来的。”然后抬起头道:“我记下大叔说过的话啊,大叔经常会说一些很精彩很精彩的话,我都会记在小本子上,省得忘记了。”
竹韵翻个白眼,没好气地道:“你大叔如果有一天真的做了皇帝,我看你做个起居郎倒正合适。”
狗儿合上小本本宝贝似的揣回怀中,好奇地问道:“起居郎是干什么的?”
竹韵道:“起居郎啊,皇帝御殿则侍立,皇帝行幸则随从,就是整天跟在皇帝身边,不管是他做国家大事也好,还是日常起居也罢,统统,都要记录下来的人。”
狗儿一听,讶然道:“还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官儿吗?要整天跟在大叔身边呀
她按着自己心口的小本个,二舟地傻笑道!“那真是大好了。以后一一我就跟大联驯欺居郎做,呵呵呵呵,”
竹韵叹了口气,喃喃地道:“没心没肺的傻丫头,真是傻的没治了”
※ 天亮了,雄鸡唱晓。
杨浩一身箭袖青衣,在院中刚刚打了两趟拳,额头沁出些微汗水,正欲正练两趟剑法,令狐上善忽然急匆匆地跑进了后院,边跑边叫:“太尉,太尉大人,出事了,胡杨馆出事了。”
杨浩愣了愣,收剑问道:“胡杨馆?的杨馆是个什么所在?”
令狐上善急得直跺脚:“就是安置那三个于阅使者的地方啊,他们出事了。”
杨浩失声道:“于阅使者?他们出了什么事?”
令狐上善急得满头大汗:“杀了,被人杀了,下官网要登衙署理政务,就听到这个消息,一刻不停马上就来寻找太尉,太尉,这下可糟了,不管怎么说,他们是于阅国的使节,彼国使节死于沙州,这事”
杨浩的脸色严峻起来,截断他的话道:“我曾任鸿驴少卿一职。自然知道一国大使身死于此意味着什么,不要慌,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事情已经发生了,急有行用,咱们去看看。”
杨浩一边说一边大步而行,令狐上善提着袍裾,一溜小跑跟在后面,两人出了府门翻身上马,在一行侍卫的护卫下急趋胡杨馆。
胡杨馆是沙州最大的一家客栈,条件也最好,占地极为宽广 杨浩赶到时,沙州府衙的衙役公差已然进入了胡扬馆,客栈外面又有沙州的守备军将那里团团围住,杨浩急急下马,与令狐上善进了夫门,那胡杨馆掌柜脸色如土地赶来相迎,引着两位大人直趋三位于阅使者住处,一边走一边喋喋不休的辩白撇清:“大人啊”;小老儿一向本份,经营这客栈从来没有出过事情,今儿一大清早,起夜的时候听见一声惨叫。小老儿匆忙赶来一看,”
杨浩二人也无暇理他,沉着脸只是赶路,到了那处院落,早有几咋。衙役迎上来道:“太尉大人,别驾大人,这院门本是自内闸着的。小的番强才打开来,贼人是直接番强进去的”
杨浩点点头,脚下不停直接进院,一进院门就吃惊地站住了 那个于阅将军站在门边,身着小衣,嗔眉怒目。似欲择人而噬的一头猛虎,但是他再也动弹不得了,一杆长矛洞穿了他的胸膛,将他牢牢地钉在了墙上。
旁边的门敞开着,杨浩快步进去,就见那个文士李从林同样未着外衣,他似乎刚刚闻声起床,走出内间要察探动静,便被猝然闯入的凶手一剑刺穿了颈子。
这一剑刺断了他颈间动脉,鲜血喷溅了一身,尸体软软地靠在壁上,他的脸上还带着一片惊诧与茫然。
杨浩定定地瞧着李从林那双已了无生气,却死不瞑目的眼睛,许久没有动弹。
“大人,这和尚还有一口气儿。”里边的衙差高声叫道,杨浩一个机灵,立即弹身掠进了内间,只见那位慧生大师一袭月白色僧袍,斜斜倚在榻上,一手掩住油细流血的胸口,一双无神的眼睛正向他看来。
杨浩立即掠过去,俯身扶起他来,怒声问道:“大师,是何人行凶?”
慧生大师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他艰难地道:“老衲,能捱到太尉大人赶来,总算我佛”有灵。不知太尉思虑一夜,今”是否”决定出兵,解我于阅万千,”众生之难?”
杨浩急道:“大师,到底是行人行凶?”
慧生道:“老衲,三人此来,已怀必死之心,今,已见太尉,死得其所矣。老衲”身为于闽”使节,只想知道”太尉可有定”议么?”
杨浩重重地一领首,沉声道:“本太尉心意已决,必援于阅!”
慧生和尚目中露出惊喜之色,他颤巍巍地合起染血的双手,宝相庄严,一派肃穆:“太尉,慈悲为怀,寻声救苦,不舍于阒众生,有此弘愿,便是菩提心,心怀菩提,即是立地活佛,老衲心愿已了,可以去了”
“大师!”
杨浩叫了一声,却见慧生唇角含笑,意态安详,竟已坐化菩提。
杨浩慢慢站了起来,默默地退了两步,向这个只有一面之缘,却令人肃然起敬的佛门高僧双手合什,郑重地施了一礼,又沉默片刻,返身便往外走去。令狐上善惊疑地看了眼他的背影,忙也匆匆向慧生大师行了个合什礼,紧跟着杨浩走了出去。
杨蒋一路出了胡杨馆,翻身跳上战马,拉住缰绳,这才对令狐上善道:“于阅国使者的后事,就拜托令狐大人,要好生处理,以备送回于阅国去。”
“是,下官自会妥善处置,太尉尽管放心,下官恭送太尉。”
令狐上善一揖到地,再抬头时,杨浩已率侍卫扬长而去。
杨浩信马游缰,拐上长街时,这才放缓了马速,轻轻摊开了他的手掌,在他的掌心,有一枚被鲜血浸染的戒指,戒面很宽,纯金打制,沉甸甸的很有一些份量,用两指将它轻轻拈起,可以看见上面有些细小的斟斟文,乍一看去,就像一串串花纹。
杨浩仔细地端详着,目中渐渐泛起针一般锋利的光芒,冷冷笑道:“竟然是他”也只能是他,我竟然没有想到。刺杀于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