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时间内我是不会走的,但是过了三年两载,我过够了米虫的生活,自然是要离开云州,走向世界的。
一辈子陪着你,恐怕不太现实吧,除非……
许是见我半晌沉吟不语,延陵雨泽放开了手,“遥遥,以后不要轻易许诺,我会当真的……”
他神情凄楚,起身向外走,背影说不出的落寞、孤单。
渐行渐远。
我的心里突然很害怕,有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他不是要走出冬苑,而是要走出我的生活、我的世界。
这一个失神的空当,延陵雨泽已经消失不见了。
我坐在藤椅上,看向眼前的一池清荷,离我最近的一株含苞待放。
我想到了荷花舞,想到了皇宴,想到了三皇子、太子、还有一个个聪敏可爱的小皇子。
又想到了二皇子,他知不知晓,我还活着,是自信于自己的□□,以为我必死无疑,还是我一直呆在雨王府不出去,他寻不得再次灭口的机会……
我又想到了小雨。
他说过他不想当皇帝,甚至看见那套黄衣服就头疼。
将来,他可以行侠江湖,总比上战场要安全多了,也勉强算是实现了他的夙愿。
思虑至此,我急忙进了书房,微微研墨,提起狼毫细笔,一蹴而就。
写好字条,塞在香囊中。
大觉此举既含蓄又婉转,而且还很文艺。
只消一会送到延陵雨泽手中,看他肯不肯收。
若是不收,我便随着秦慕回伏尧,顺便探探各位夫人,这么久不见也怪想念的。
若是收下了,嘿嘿……
我一出门,就见余老面色担忧地走来,“遥丫头,秋苑里的人被王爷带走了。”
什么?秦慕被带走了?
好你个延陵雨泽,居然对我用上缓兵之计了,一面稳住我,一面把秦慕带走,难怪刚刚那副样子呢,觉得对不起我,心里愧疚了。
我急冲冲向东院跑去,踹开房门,罗姝正在伺候延陵雨泽更衣,见我闯入,顿时愣住。
延陵雨泽挥了半天的手,她才知趣地下去。
“你把他带到哪去了?”我单刀直入。
延陵雨泽转头背向我,并不答语。
“你,你们杀了他?……”
他依旧不吭声。
我不由自主地向后退,直到撞到门上才停了下来,跌坐在门口,心里说不出是气愤还是伤心,只觉得莫名的压抑,心口仿佛堆了石头般沉重。
延陵雨泽走过来,轻轻拉我入怀。
“他功夫都被废了,还能有什么作为……”
“秦家只有这一根独苗,我怎么对得起将军……”
“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几位姐姐……”
我眼边的泪水滴滴答答落了下来,止也止不住。
延陵雨泽拈起袖口,轻轻擦拭,“他没死,你别哭了。”
闻言,我立时止住了抽泣,紧紧拉住他的袖口,“小雨,放了他吧,当我求你了。”
“遥遥,我是不会忤逆我大哥的意思的。”
“小雨,你大哥若做得对,你帮他是天经地义,可你大哥若做得不对,你难道还要助纣为虐么?”
“遥遥,别说了,大哥做事自有他的分寸,我们不要插手好不好。”
我冷笑接道,“你大哥若是真怕秦慕报仇,一早便杀了他了,不动手无非是想他用来要挟荼靡公主,如此行径,你大哥好一个英雄人物啊!他就是个魔鬼,没有他将军不会死,玉鹭也不会死,他现在又要害秦慕,什么时候连我也一起解决掉吧,”我推开延陵雨泽,站起身,“我等着呢!”
“遥遥……”延陵雨泽的呼唤带着苦痛传入耳畔,而我却只想远离。
无论我是否情愿,那美好的碧玉老虎,终将手染鲜血。
我不是韦小宝能左右逢源,秦家和延陵家,我终将要做出个选择。
跌跌撞撞回到冬苑,荷花池边站着一个人,一身素衣,融于雾霭之中,飘忽忽似鬼魅般,夜风萧瑟,我的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这背影,是延陵云泽!
朦胧的月色之下,他的一头墨发随清风荡起,泛着淡淡光泽,别样妖冶神秘,他缓缓回过头,黑瞳不笑而生辉,冷然地睥向我。
我顿时进也不得,退也不得,愣愣立于原地。
他广袖一挥,我胸口霎时一凉,陷入昏厥之中。
蒙蒙间有些意识,可是眼睛却睁不开,身子也动不了,我定下神,这感觉似曾相识,大略又是被人点穴了。
“大哥……”轻柔中带着撒娇意味的女子独特的憨音传入耳畔,这般耳熟,“就只把她送走?云王爷怎么可能放过她?”
一低沉男音答道,“她与王爷是故交,在幽州时就认得的。”
“大哥,你能不能……”
“阿姝,王爷还交代,叫你把心思用在正处,就是、就是做妾也要有个妾的样子。”
“他……”罗姝发出气急的声音。
“阿姝,王爷为什么一直没追问小王爷肩膀受伤的事,你仔细想想。”
“为什么?他早就知道是风千遥干的?”
“王爷一早是否知晓我并不知道,但我知道,没人向他报告此事,说明小王爷治下有方,无人敢出卖他,他很欣慰,再加上小王爷伤势不重,又摆明了护着伤他的人,是以才没追究。我跟了王爷这么多年,最是了解他的性格,今日若是别人揭发了风千遥,拂逆了小王爷的意思,下场定是惨不忍睹。恰恰是你,王爷知道你对小王爷的心思,才没追究,否则你以为你还有命活下去?阿姝,我只有你一个妹妹,是不会害你的,王爷交代的话,你需一字不落的记下,不要再动任何歪心思了。”
“大哥,她会被送到哪?”
“王爷没有交代,只说让她再不得踏足云州。”
有衣物摩挲在地上的声音,“姝儿,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罗姝声音哽咽,“大哥,我已经有了小王爷的骨肉了!”骨肉?小雨的?我的心尖猛地一抽,“可是雨王爷对她的心思整个雨王府都知道。雨王爷最重情,即使娶了宋家小姐,让我做妾,也会念着旧情,顾着孩子不会薄待我,但是这女人是不能留的,有她在,雨王爷的眼里根本就不会有我,我必须断了雨王爷的念想。”
“阿姝,快起来,别伤了身子……你起来,你怎么还这么糊涂,王爷说送走那就是送走,断没有除掉的道理……”
“大哥,你误会了,”罗姝顿了顿,“我听说,伏尧国的连州气候温和,风景宜人,连州妓院名妓艳冠天下,那里的老鸨多得是治人的招数,不如就送她去连州吧,也不辜负她那一身狐媚气。”
“……好,那便依了你吧。”
“等等,我去冬苑将她的东西收拾收拾……”
我迷迷糊糊中听到了他们这般言语,心里翻江倒海,这罗姝外表温良,这几日既交好与我,又与我姐妹相称,我自问没有什么得罪之处,没想到她却是翻脸无情,她口中大哥助纣为虐,他兄妹俩太不地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卷一写完了,接下来还有三卷预计一百章左右。
实习在三月末结束,四月应该能一周三到四更。
谢谢22位收藏的童鞋,以及留言的亲们~
我爱你们O(∩_∩)O~
☆、凤笙龙笛
这一路颠簸了大半个月,也沉静了大半个月。罗姝的大哥性子冷得很,十余日同行未与我说过只言片语,我们唯一的接触就是每日的点穴、解穴。
刚入连州境内,馥郁的花香便扑鼻而来,和风偶尔拂开布帘,窗外花团锦簇的美景便断断续续映入眼帘,青山绿水,翠鸟清鸣,仿若人间仙境一般。
连州城内应不及云州繁华,马车行得极快,显然路上少有行人,间或听得二、三叫卖声,亦是懒洋洋地不见精神。
马车缓缓停了下来。
“兄台,麻烦问下,这连州可有什么出名的烟花之地?”听声音,说话的正是罗姝的大哥。
“哼哼,兄弟莫不是东明人吧,我伏尧连州‘凤笙龙笛’冠绝天下,就是丰鹿人都常常来这消遣呢,凤笙阁的雅淳姑娘,龙笛楼的冰洁姑娘那可都是仙子下凡啊,就连我那相好也是让人销魂的主啊……”
马车又动了起来,行了大略两、三分钟,再次停了下来。
罗姝的大哥拉开布帘,刺目的光线射了进来,我紧紧闭上眼睛,他熟练地解开我的穴道,将我拉出马车,我微微睁开眼睛,‘凤笙阁’三个耀眼的烫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映入眼帘。
“还算不错。”眼前的这位三十岁左右风情万种的女子,在端详了我大概二十分钟后,得出了这四个字的结论。
“那我就把她交给凤老板调 教了,我这妹子性子烈,”呸,我心中腹诽,谁他妈是你妹子,你妹子是那杀千刀的罗姝!“得罪了主子,我也是迫不得已才将她送到这的,还请凤老板多多眷顾,莫要让她出了凤笙楼,跑回主子家寻晦气,给大家都添麻烦。”
凤老板眉目流转,似笑非笑,摆弄着娇嫩十指,隔了半晌,敛色媚声道,“我省得,公子放心吧。”
他将包袱从背后解下,“这是我妹子素来用惯的东西,如今她既然跟了凤老板,还是交给凤老板吧。”
凤老板一挥手,身后的一个与她年龄相仿的女子走了上来,接过包袱。
罗姝的大哥朝向她们拱了拱手,又淡淡瞟了我一眼,眼中的歉疚一闪即过,终是头也不回地走了。可恨我全身都被点了穴,连骂也骂不了,只得在心里不停地画一个又一个的圈圈诅咒他。
“梅姐,解了她的哑穴。”
“凤老板,我不是他妹妹,他是个人贩子,你行行好,放了我吧!”
“他自然不是你大哥,你刚刚的眼神都快将他生吞活剥了。”凤老板端起茶几上的茶盏,微微抿了一小口,“他藏得很好,马车,衣服都是寻常的,看不出由头,可是袖口缝补的地方却泄了他的底,丰鹿国御用的金缕丝线,岂是一般人用得到的。”
唉?这凤老板不是一般角色啊,罗姝啊罗姝,叫你装贤淑,临走的那晚非要给你大哥补袖子,活该,露馅了吧!
“凤老板,不瞒您说,我是丰鹿国六王爷的爱姬,王爷的另一个爱姬嫉妒王爷宠爱我,央他大哥,就是刚刚那男子将我偷偷抓来连州,凤老板若肯将我送回云州,雨王爷必重谢于您!”
凤老板放下茶盏,轻柔娇笑,“且不说,雨王爷根本没有姬妾,就算有,我也舍不得你啊。我也不瞒你说,我这正是缺人的当口,你这般姿色,天意如此,趁早绝了离开这里念想吧。不是我凤妈妈妄言,我这凤笙楼要藏个人,断没有被发现的道理!”她屏气凝神,左手在桌上一拍,案几边的茶盏应声落地,茶水四溅,落在我的裙上、鞋上。
瞧这架势,凤老板是想给我个下马威,我急忙配合着跌坐在地上,做唯唯诺诺状。
凤老板看起来很满意,起身和蔼地拉起我,“若你懂事,妈妈是不会难为你的,你无须害怕,起来吧。”
我顺着她的手劲站了起来,凤老板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风——儿。”
“确也长的弱柳扶风,名字就不用改了,四艺可通?哪项最为擅长”
“隶书学了多年,小有所成。”
凤老板又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梅姐,带她下去收拾打点一下,我去看看曼萱那妮子。”
凤老板出去后,那唤作梅姐的女子盯了我半晌,眼神锐利,似有深意,面上却又看不出半分喜怒。她与原来的风千遥是认识的么?
“你认识公子鹤?”
我顺着她的目光低头看向腰间,原来这梅姐看的是这布袋,他认识公子鹤?他们是敌是友?公子鹤性格怪异,怕是少有朋友,这个多半是仇敌!
“快说,他在哪?!在哪?!”梅姐见我不应声,死死抓着我的手腕,追问起来。
“公子鹤是谁?我不认识。”
“不认识?那这布袋是哪里来的?”
“是丰鹿国的雨王爷送的!”不管她和师父是仇敌,是恋人,还是债主,还是先哄她去云州找小雨吧,或许他尚能救我出苦海。
“果真是我看错了……消失了十年的人又怎么会出现呢……是我傻了……”
哎,哎,你不傻,你赶紧去问啊。
“你说的公子鹤可是一个四十岁左右的容颜秀美的男子?”我佯装恍然大悟。
“他的容颜谁又曾真的见过,但他今年确有四十了……”她低低轻呓着,突然回过神来,“怎么,你果真认识他?”
她不会是师娘吧?要不要跟她说公子鹤已经决定收我为徒了呢?不行,如果是夫妻,怎么会不在一起,怎么会连容颜都没真的见过,这梅姐八成是师父的疯狂追求者,我若认了是公子鹤的徒弟,她该不会面黑心狠拿我去要挟公子鹤现身吧,我自问在公子鹤心里还没有那么重要,还是先稳稳吧,小雨才是最可靠的。
“我有次在雨王府的家宴上,见过这人,他似乎与王爷私交甚好,还将这布袋赠与我,王爷必知道那人的消息。”
“真的?你见过公子鹤?他身边可跟着一个小姑娘?与你年岁相仿?唤做芸熙?”
怎么又出来个小姑娘?师父身边哪里来的小姑娘,他自己倒是恬不知耻的常年扮成小姑娘。
“有没有,你快说!”
“有!”我一锤定音,梅姐的眼睛瞬间被点亮了,“她可好,她可好?”
“好,她陪在那人的身边,与我们共同饮宴,那人仿佛是叫她芸熙……”
“贱人住嘴!”伴随着这四字,我的脸上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来人是个年约四十的男子,满脸络腮胡子,眼睛却是炯炯有神,他这一巴掌来得又急又快,直将我打得眼冒金星,几欲晕厥。
“阿梅,休听她信口胡言!区区一个布袋能证明什么,无非是物有相似罢了,且不说公子鹤性格孤僻怪异,怎会与六王爷有交情,假使他真的在雨王府,我们又怎么会没有半点消息?”
梅姐神情凄迷,半晌才点点头。
那男子狠狠地瞪向我,“再敢胡说八道,仔细我烂了你的嘴巴!”
我跟在他二人身后,被送到了一间厢房。
累了半晌又挨了一巴掌,我身心俱疲,躺在床上脑袋里乱乱的,凄厉的惨叫声猝不及防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