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仔细思量了一会,觉得这话也有点道理,又想着还有一摊子事没准备好呢,就把她安顿在一间客房里,忙着去准备宴饮了。
当时说好回见的,结果一回头,人就不见了。
回忆到这,我的心里也明镜般。
这自幼跟在公子鹤身边的碧奴铁定就是芸熙了,怪不得她不见了,想必那日定是看到了我身后的梅姨了。
身边的梅姨还在啜泣着,可是这是人家母女间的事,原不原谅,接不接受,也不是我能说了算的,只好在一旁哄了起来。
傍晚歇脚的时侯,罗胡子来扶梅姨,又要来扶我,我自己干净利落蹦了下去,心中骂道,你个坏鸟,破坏人家家庭,谁要你扶!
在我的脑海中这个故事应该是《雪山飞狐》中的经典片段,就是苗若兰她家那段。芸熙和爸爸妈妈一家三口幸幸福福,和和美美的生活,这罗胡子仗着自己长了一双漂亮的手,使尽浑身解数勾搭梅姨,梅姨不从,他就直接把芸熙的爸爸干掉了,正巧公子鹤路过,仗义出手,呃,公子鹤好像不是会路见不平的人,那就,那就他看在美人芸熙的面子上出手?呃,芸熙那时也就六七岁吧,呃,难道是公子鹤看上了梅姨?罪过啊,罪过啊,接下来上演《倚天屠龙记》的经典片段,就是杨不悔和殷梨亭那段,可是公子鹤都四十了,小芸熙才十六七岁吧,哎,真复杂,我还是不想了吧。
凤姨原籍晓戴童州,我与梅姨商量后,将凤姨的骨灰埋在童山。
“凤姨,能够回到家乡很开心吧。
“我会常来看你的。”
“安息吧。”
来的时候心情沉重,回去的心情却轻松许多,我拉开吊帘,向外看去。晓戴国很有少数民族的风情,衣服饰品风格独特,民风也很淳朴,罗胡子去要水的时候,总都会带回些家酿的米酒,梅姨瞪他,他挠挠脑袋无辜的说,“盛情难却嘛。”晓戴人不只心灵美,外表也漂亮,男子身材颀长浓眉大眼,女子身段高挑姿容清秀,当真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我心中叹着,这山美水美人更美,倒是块养老的宝地。
又行了几日,便到了伏尧与晓戴的交界,一间小店孤独的落在山前。我与梅姨坐在车里倒是没什么,只是罗胡子连日来赶车,怕是累坏了,我想着又不着急回去,便决定休息一夜。梅姨听了,笑着去帮罗胡子拿行李。
这一路来,她二人亲昵恩爱,羡煞旁人。
我眼里看着,心中却总不是很舒服,罗胡子作为一个小三怎么可以这么幸福,这实在是一件没有天理的事。
这间边境小店也没个牌匾,只一根小旗上写着客栈二字,由一男一女打理,店老板年约三十,憨厚实诚,老板娘年纪相仿,泼辣爽利。
看时候还早我就叫老板娘备了沐浴的东西,她一边为我倒着洗澡水,一边闲聊着。
“姑娘去伏尧是投亲还是游玩,若是游玩,我可是知道几处好去处,也能为你指点指点。”
我淡笑应声,“有劳大姐费心了,我们本就是伏尧人,刚从晓戴奔丧回来。”
“生死有命,”老板娘叹着,“姑娘节哀吧。”
这王姓老板娘颇为热情外向,与她聊天也不觉得无趣,她聊得高兴了还为我擦起了后背,只是力道似乎大了些,我这小身子骨承受不住。只得喊停,“大姐,绢子递给我吧,我自己擦擦就好了。”
老板娘伸手递了过来,“那我先出去了,姑娘慢洗。”
“谢谢大姐。”我接过略略擦了两下,换了衣衫,便去寻梅姨,三人一起在房间用了晚膳,各自回房了。
我早早熄了灯火,闭目养神,外面却一直没有动静,我心中泛着疑惑,莫非是自己多心了?那这肚子岂不是白饿了。
大概丑时左右,门外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门锁被人从外面用刀撬开,那两人果然进来了,竟还点着蜡,拿过我枕边包袱开始翻起来。
“就这点钱?我瞧他像个大家小姐,带着两个下人,怎就这点钱?”
“莫不是放在身上了?”
“你还想摸不成?让开,我来……”
老板娘在我身上摸来摸去,我强忍着,就快要笑出来的时候她终于放手了。
“诶,这布袋里装了什么?”
“这弓箭倒真是精致,怕是能值些钱。”
“等到了东明就把它脱手,我们好好过日,再不这么躲躲闪闪了。”
“阿金,这些年难为你跟着我……一天好日子也没过过。”
“说这些做什么,我们本就是夫妻,当初若不是为了我,你又怎么会去当山贼。”
“阿金……”
“阿仁……”
这对黑店夫妻相拥着哭了一小会,后来反应过来,屋里还有个昏睡的我。
“这姑娘连着山里的那个一起卖给牙子吧。”
“恩,卖给张牙子吧,虽然少两个钱,但不至于把她们推入火坑。”
“好,听你的,那两个老的怎么办?”
“一会再下点药,让他俩睡上两天,等醒来,我们早就走了。”
“好,就这么办。”
老板娘站起身,面向床边,“姑娘,别怪我,要怪就怪你命不好吧。”
两人齐齐走向门口,一炷香后又被押回来了。
我起身,边收拾包袱边朝向吃惊的他们道,“就你们这两下子还学人家开黑店,丢不丢人?”
“你,你,你……你们怎么都没事?你们没吃饭菜?”
“当然没吃。”从小接受《新龙门客栈》荼毒的我,住店怎么可能不留个心眼?老板娘手上的茧子把我后背划的生疼,我接过绢子的时候就留意看了一下,右手的虎口那厚厚的茧子。这荒山小店的,你别告诉我天天客似云来,那茧子是菜刀给摩的,我是十四岁大的身子,不是十四岁的脑子。
“可还害过其他人?”
“没有,没有……还有个姑娘,被关在后山。”
“再没了?”
“没了没了,真没了。”
“你二人放着好好生意不做,竟做这害人越货的勾当,未免你二人再祸害乡里,我把你们送到官府!”
“不要啊,姑娘不要啊,我二人不能回伏尧啊,若是回去了定是连命都没了!”
“姑娘,我们再不敢了,放了我们吧,我夫妻二人也无害人之心,只是想筹些盘缠,可这小店位置偏僻,值不了几个钱,我们才出此下策的。”
但听她夫妻二人刚才的对话,确也不是大奸大恶之徒,瞧他二人倒是有些身手,带回去当个护院也是不错的。
我拿起刚刚被他们拿去的日月小神弓,装回布袋里,央着罗叔押着那老板去把早上抓住的姑娘带回来。
饿了一晚上,梅姨押着老板娘去做饭了。
这老板娘倒是开得了黑店,下得了厨房,三菜一汤,颇为可口。
待我们菜足饭饱,罗胡子也回来了,带来了那个可怜的姑娘
乍见此人,我‘嗝’的一声打了一个响嗝。
人的外貌可以遮掩的住,可是气质是由内而外的,如何能掩盖的了。
我支开众人,松开荼靡手上的绳索,拿开她口中的破布。
“公主,你怎么在这?”
“十三夫人……”她抱着我呜呜哭了起来,“他们都死了……都死了……多娜拦在我面漆,那一刀直接砍在她身上,多格护着我,被砍了十多刀……他全身都是血,都是血……护卫队所有的人,都死了……”
原来荼靡公主在对丰鹿进行友好国事访问之后,又启程去了伏尧一趟,不久前才从伏尧回来晓戴。
护卫队一路上尽心尽力,临近晓戴大家都松了口气,可是天有不测风云,官道上突然就跑出了一队穿着东明兵服的不知是哪路人马的人马。荼靡公主特意强调了,这一队人根本不是东明人,因为他太子哥哥就是死在东明人手上的,所以她很认真的研究了一下东明的士兵,总结出他们骁勇善战,狠毒嗜杀,没有组织性纪律性的特点,可是那队人马分明配合默契,讲求战术,故而能速战速决,尤其是他们故意放走了几个晓戴护卫军的人,更惹得荼靡公主强烈的怀疑。那忠心的护卫多格抱着荼靡躲进山林,后来被人围攻,对面想抓活的,两人且战且退,一起滚下山坡了。
荼靡公主不知道昏了多久才醒,腿又摔断了,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时候,店老板两口子横空出世,将她抓了去。
“你的腿还好么?能动么?”
小公主点点头,“我会接骨的,我以前常给小动物接骨。”
“那起来吧,我们马上走,我先带你去伏尧!”截杀的刺客找不到小公主的尸体,必然怀疑她逃回晓戴了,我们就反其道而行,先带她去伏尧,或许慕儿还没走远,她二人还可以……嘿嘿……
天微微亮的时候,我们一行六人启程了。
我、荼靡、梅姨、罗胡子四人,外带店老板和老板娘。
为什么有两个外带呢?他们不是很怕回伏尧么?
像老板娘这种人,你不得不佩服,即使被押在我手中当人质时,她依然能与我们相谈甚欢,将当山贼的过往当做光荣事迹炫耀出来,讲他们大当家如何威风,杀贪官,除恶霸,造福乡里,恩泽百姓,我皱皱眉头,难道山贼还是个很高尚的职业?
这种真知灼见还真与五姐当初的说辞不谋而合。
“想当初我们洛二当家的,吓,那真是女中豪杰,一对峨眉刺耍的是虎虎生威……”
姓洛、女的、山贼、二当家、峨眉刺……
老板娘见我嘴角含着笑,越发卖力的讲了起来。
“想来我们清白女子,谁愿意落草为寇,可是她父兄遭人陷害,落入牢狱,她带着镖师去劫狱,却被人一网打尽,正赶上我们大当家去救兄弟,顺手就把她捡回来了……后来官府剿匪,我们就都散了,也不知她过的好不好……当初在山上,只有我们两个女人,最为亲厚……”
我转着手里的杯子,“你这二当家我却是认识的,只是她现在是五当家了,你和你相公也不必再躲躲闪闪了,当年的事,早就没人追究了,你夫妻二人若是愿意就与我同回连州,见见洛女侠。”
车行不过半个时辰,就听到密林中传来打斗之声。
罗胡子将车速放慢,“姑娘,要不要去看看?”
“闲事莫管。”
罗胡子鞭子一扬,马车又奔跑起来。
突然马匹一声嘶鸣,车子晃动起来,“罗叔,怎么了?”
梅姨拉开门帘,飞身而去,与车前黑衣人缠斗起来。
黑衣人带着兵器招招狠厉,梅姨、罗叔尚能应付过来,店老板王仁却是招架不住,老板娘见此情形,也跳下马车,夫妻二人共斗一人。荼靡紧紧靠在我身边,身子不由自主的颤抖。
我聚精会神看着窗外打斗,一回身,就看到由门帘外,爬上来一个人,再一细看,竟然是延陵云泽!
☆、天意如此
他面色惨白,显然经过一场恶斗,身上飞溅的都是血滴,见到我很是吃惊,再看向荼靡时更是惊诧,外面刀剑之声不断传来,他突然伸出手指,指向我,“去驾车!”
我颤抖抖爬到车边,与延陵云泽一出一进,放下帘布,掏出匕首,心中默念,“荼靡,别怪我,能帮我都帮了,形势所迫,祝你好运了!”
我使劲全身力气一把刺向马屁股,在骏马踏蹄的一瞬间跳下马车,一边高喝,“延陵云泽跑了!”
下一秒,我华丽丽的跌在了延陵云泽的怀里,该死的,这窗子怎么这么大,他伸手一提就把我从窗外拎进来了,我应该跑远点再喊啊……
悔恨啊,悔恨啊……
本想借由延陵云泽引开杀手,现在好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了。
马匹疾速奔跑着,在山路上,晃动不停,把我们三人颠得七扭八歪。
等到车身稍微平静一点,我打开帘子向外看去,后面哪里还有人影!
梅姨,罗叔,阿金,阿仁,你们千万别有事啊……
车子猛然间又是一震,歪倒在地上,身后传来一女子娇羞的笑音。
我拉着荼靡爬到一棵树边,伴随着那笑音,从林中瀑布旁走出一红衣女子,身段婀娜,妩媚多姿。
她不经意瞟了我们一眼,而后看向马车,“小王爷,别来无恙啊。”
“你真是阴魂不散啊,花非花。”延陵云泽蛊惑人心的声音从马车内传了出来。
“奴家这么做还不都是为了你,我对你可是日思夜想啊,当初为了你连师父都出卖了,可你吸干了他的功力,转身就走了,我可是找了你好久啊……”
“哼哼,明人眼前不说暗话,究竟是谁吸的,你心里清楚的很。”
“好啦,好啦,是我吸的,我那时不是打不过师娘么,我知道,你被她追杀的很惨,可是我帮你报仇了,那个老太婆,被我吸的只剩皮包骨,丢下山崖喂野狼了,”红衣女子一步一步走近马车,“我这些年在潘山脚下勤练武功,现在已经练到第八层了,只差最后一点了,小王爷必不会让我失望吧……”
她掀开门帘,闯了进去,少顷传来了惨叫神,“啊,啊——你,你,你竟然练了‘一岁一枯荣’,你,你不怕……”
“命都保不住的时候,谁会在意那些呢。”
“啊,快放手,啊……”女子凄厉的叫声响彻树林,马车上有殷红的血滴洒出来,浓稠的血液溅在干冷的土地上,触目惊心。
我拉着荼靡正要走,身后有什么击中在我后背,我回过头,却是女子的一截断手,鲜红的指甲,猩红的血肉,荼靡吓的花容失色,吐了起来,我强忍着恶心的感觉,敲打着她的后背,
“回来。”
延陵云泽已经从马车上下来了,他脸上溅着血滴,绛紫衣衫上,被血染过的地方,黑乎乎一片,别样的狰狞。
在延陵云泽的指挥下,我搬了好多石块丢子马车里,然后在那可怜的马屁股又扎了一下,看着它带着石块和那具七零八碎的尸体跑了。
我是多么的羡慕那匹马啊,我宁可和那具尸体在一起,也不愿意和延陵云泽在一块……
延陵云泽盘膝坐在树前打坐,我和荼靡坐在一边,荼靡的腿刚刚在马车里又撞到了,她忍着疼痛不叫出声,眼里蒙蒙的都是水汽。
我把她拖到瀑布旁边,帮她清理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