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琴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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锁琴卷- 第1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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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筝摇了摇头,脸上的女儿娇态顿时尽显:“我们现在不说他好吗?”她幽幽地看着开满白花的青草地,“我从没想过要随你下来,”她又摇了摇头,“等我知道发生什么事时,我已经在这里了。”

“傻子,若不是跌入这里,你岂不是死得不明不白?”秦倦蹙眉,“以后当了大哥的妻子,你也这样任性妄为,让大哥为你担心吗?”

秦筝呆呆地看他:“你心心念念,就只为他着想?”她缓缓支起身来,一把推开他要扶的手,明艳的脸色开始变得冰冷,“现在没有旁人,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真的——希望我嫁给大哥吗?”她蹙着眉,用一种审视的冰冷的眼光看着他,等着他回答。

“无论我希不希望,你始终都是要嫁给大哥的,不是吗?”秦倦顿了一下,很平静地答道。

“我不要听这么聪明的回答,”秦筝语气开始变得尖锐,“我只要听,真的,是或不是!”她明明知道他是爱她的,他自己也承认,但为什么,他就是不愿坦然,他就是要逃避?她并没有什么过分的要求,只是希望知道自己的心是有地方寄托的,希望他可以给一句温柔,可以让她借以回忆终生,为什么——他就是不肯?

秦倦看了她良久,看着她脸上的期待与薄怒——为什么,在他和她一起的时候,总是要忍不住争吵?而在最危急最痛苦的时刻才可以心心相通?他嘴角泛起一阵苦笑,常说最羡林中鸳鸯鸟,大难临头各自飞,为什么他和她却是平日无事怒目相向,而生死关头却可以毫不迟疑为对方而死?他心中想着,嘴里却平静地道:“真的。”

“啪”的一声,秦筝甩了他一记耳光,咬牙道:“你抱着你的大哥去死吧!”她本对秦遥也是极好,但她对秦倦这一句话抱了太大的希望,她本以为秦倦明白她的期盼,明白她的苦楚,以为他会给她一点依托一点——爱,但他太无情了!无情得让她口不择言,只希望能一句话狠狠将他伤到底,就像他对她一样!一句话说完,她猛地从沼泽地里起身,往外奔去。

“筝!”秦倦的呼唤远远传来。她跌下来时震动了内腑,这发力一跑,只觉得眼冒金星,心中痛极,也不知是身上的伤在痛,还是心里太伤心失望——他竟然不追来!竟然放她一个人在这荒山深谷里!她知道她终是不会忤逆他的意思,她是会嫁给秦遥的,那也是她的意愿,并非只为了秦倦,也是为了秦遥;难道她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悔婚不成?他以为她是多么天真多么痴傻的小女孩?以为她不知道轻重缓急?她是会痴缠不休的女子吗?她在他心中,就是这样一个人?她心中不断地转念,完全没看自己跑到了哪里,突然足下一绊,她惊呼一声,跌人了谷底一处天然的低洼地里,里面长满长枝的藤蔓,加之湿泥浅水,她一掉下去,被水草缠住了腰,竟然爬不出来,又惊又怒,又是惶恐,难道她就要在这烂泥水草中死么?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秦倦叫不住秦筝,心知要糟:“筝,回来!这里太——”他连一句话都没说完;就伏在地上喘息,不住咳嗽,左手按着心口,眉头紧蹙。他不是不想追出去,而是追不出去。他的身子比之秦筝犹自不如,这一跌,几乎没要了他半条命,更扭伤了左足,哪里还走得动?等他好不容易缓一口气:“——太危险——”,秦筝早已跑得不见踪影。

他尽力让自己站起来,摇摇晃晃地往她走的那个方向追去,走了莫约十来丈远,眼前一黑,他知道自己要昏过去,当下无计可施,提高声音叫了一声:“筝——”这一声呼喊用尽了他身上所有的力气,微微一晃,向前扑倒。

秦筝在烂泥潭里挣扎,她气了一会儿,自己也知道自己太过任性,无论如何,在这地方,实不该任性胡闹的。她本不是糊涂的人,自己想想也觉得太过分,冷静下来,突然想起——难道他不是不愿追她出来,而是他不能——她知道他的身体不好,他说未伤,怎知是不是怕她担心,有意隐瞒的?等一下,她突然呆了一下,全身几乎一下冷到了极处——他有说他没有受伤吗?没有——他没有说!他只是让她以为他没有受伤而已!

“该死!”秦筝暗暗在心中恨恨地道,“你若出了什么事,我绝不原谅你!永远不原谅你!”却不知这“我绝不原谅你!”她已不知对他说过多少次了,若不是太在乎,怎会如此容易为他动怒?

她心中担心之极,根本忘了自己刚才还满心怨怼,在心中指责他这里不好,那里不好。这时,远远传来。一声“筝——”是秦倦的声音,听得出他底气不足,叫了一声之后就再无声息。

秦筝真的怕了,她不敢了,不敢再任性,不敢再乱发脾气——只要秦倦无事,要她怎样都行,只要他没事!她突然非常非常珍惜刚才与秦倦并肩坐在那沼泽的树下,看那山中的云气缓缓化为水滴——那本是她今生都未曾有过的奢望。与他并肩,像小时候一般看着青草地上的小白花,但为什么,自己仍不知足,仍奢望着他能给什么承诺,给什么爱?她不要什么承诺什么爱了,她真的不要了,只要他没事,她——下地狱也甘之如饴啊!她慢慢地苦笑,到了如今这个境地,竟仍不知道要如何相处,两个人相爱本是不易,相处更难;假如不知道珍惜,不知道关怀体谅,只会吵吵闹闹乱发脾气,那算什么?有一份爱已是难得,为什么——不懂得去温柔去珍惜?傻啊,真是傻啊,竺已经有了世上最值得珍惜的,竟还会在乎什么承诺?假如一切可以重来,她发誓不会再让他担心难过,因为他担心难过了,自己又如何幸福?

如果上天让她生出此地,她愿安分守己地让秦遥增福。愿断了这份痴念,只要他希望!她突然无比明甲为什么当年秦遥能够为秦倦作出如此惨痛的决定——因为为了自己所爱的人的幸福。人可以有这么大的勇气去承担一切的牺牲,无论是多大的牺牲!那不是苦,是一种骄傲啊!

等秦倦幽幽醒来,眼前是一张又是泥,又是水,还满身挂满树叶青蔓的脸。

那脸上充满担忧的神色,秦筝不管自己身上是多么狼狈,就这样呆呆地看着他。她身上的泥已经半干了,不知已这样看了他多久,只是坐在他的身旁,看着他的脸。

秦倦忍不住轻笑,慢慢支起身来:“你怎么——弄成这样?跑到哪里去了?”他抬头看了一下,这里便是刚才跌落时所躺的那棵树下,树叶晶亮,不时滑落的水珠静静闪着透明的七色之光,如梦似幻。

秦筝看着他,声音带着未曾褪去的惊恐:“我——我以为——”

“以为我再也醒不过来?”秦倦笑了,他看着她惶恐不安的眼睛,忍不住心中一股温柔泛起,让他柔声道,“傻子,你知道我的身体从来不好,偶尔是这样的,没事的,不值得你担心。”这令人又痴又怜的小傻瓜,也不知跑到了哪里,听到他的叫唤,竟又这样跑了回来,真让人气也不是,笑也不是。

“不是的,”秦筝惶恐之色未褪,急急地问:“你是不是哪里受了伤?有没有哪里不适?”她伸出手,想去碰触秦倦的肩,但却又不敢,像当秦倦是雪作的人儿,被她一碰就会化了。

秦倦心中又是感动又是好笑,他伸手握住秦筝伸出来的手,放在自己脸上,笑道:“我不是真的风一吹就倒的人,你不用怕,我不会不见的。”

秦筝苍白的脸上逐渐泛起红晕,她的手自他的眉间划过,怔怔地想着这些伤若是还未愈合,那该是怎样的痛?“你本来就是风一吹就倒的,”她低声道,“本来你才是最该被人保护的,为什么总是你在保护别人?然后那么多伤,就由你一个人承受?你以为你是铜铸铁打的?你才是傻子,我不怜惜你,谁来怜惜?有谁会在乎你的辛苦?”

秦倦微微叹息:“我们不说这些好么?”他上下打量着她,越看越是眉头紧蹙,“你到哪里去了?”他看见她一身狼狈,比之她从这里奔出去的时候还狼狈了十分,她的腰际微微泛着一片殷红,“你——”他咬牙怒道,“你还口口声声问我受伤了没?你自己呢?你到哪里弄伤了自己?这是怎么回事?”

秦筝不自然地拉了一下腰间的衣襟,脸上微微一红:“我——我跌进了那边的水坑里,那水坑里有许多长长的蔓草,缠住了我,我听见你在叫我——”她越说越是小声,不敢看秦倦的一脸愠色,声若蚊蚋,“我爬不出来,我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着急起来——”

“怎么样?”秦倦眉头紧蹙。

“出门的时候,肖飞叫我带了匕首——”秦筝轻轻地道。

“你怕我出事,所以拿匕首去划身上的蔓草?想要能够爬出来?结果划伤了自己,是不是?”秦倦问。

秦筝吐了口气,轻轻地道:“你总是这么聪明。”

秦倦瞪着她,也只有她敢在他面前这样装傻,气了一阵,他也只能叹息:“伤得怎么样?”

“没怎样。”秦筝听他的口气就知道他已经不追究了,嘴角掩不住丝丝笑意,抬起头来,“倦,不要担心我。莫忘了,现在躺在地上的人不是我。”

秦倦摇了摇头,这个又妩媚又狡猾的小女子,他真的拿她没办法:“匕首呢?”

“在这里。”她伸出右手,手上握着一明晃晃的匕首,看得出虽非宝刃,却也是利器。

“你身上带着火摺子吗?”秦倦看了一眼天色,问。

“带着。”秦筝微微敛着眉,这样子分外艳,让她虽然遍身泥泞,却依旧有她的那种如火一般的盛极之美。

秦倦看了她一眼,心中微微一跳,当下不敢再看下去,他转过头去:“你用匕首斩下树枝,点火生烟,让他们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不要。”秦筝很坚决地摇头,她摇头的时候,更显她的卓绝之色。

秦倦颇为意外,他一向知道大多数人的心思,却不明白她的意思:“为什么?”他以为,她一向是锦衣玉食的小姐,平生没有经历过江湖风波,落到这等田地,应该是急着离开的。他也不忍,看她素来华贵的衣裳变成如今这种模样,更不忍看她憔悴的容色,她是该站在蔷薇花海之中,身着红衣的女子啊!

“回去,就有大哥。”秦筝闷闷地道,她缓缓把脸挨到他的脸上,低低地道:“倦,能不能不要想他们,只有我和你。你——给我一点回忆,好不好?”她依偎着秦倦而坐,把脸抵在他肩上,缓缓闭上眼睛,眼角有泪闪闪发光。

秦倦嗅着她淡淡的幽香,心中骤然一软。他幽幽地叹了一声,声音终于露出了他从未表露的苦涩之意:“给你——回忆?”

“爱我一天,好不好?”她未曾这样的哀婉,哀婉得像楚楚的眼泪,她也未曾这样的温柔,未曾以这样绝望的温柔望着他——那一双眼睛——

秦倦闭上眼睛,他无法掩饰他心头的震动与激荡:“筝——”

“我不要听,”不再任性胡闹,秦筝幽幽地道,“我什么也不想,你知不知道,明年,我就真的要嫁给大哥了。是千凰楼肖飞作的主,他以为,那是你的心愿——”她摇了摇头,“我能说什么?我什么也不能说。他是你的兄弟,你的朋友,他只是在维护你。”

秦倦能说什么?他笑得好苦,但又能如何?能怨谁?

“我什么也不想,假如我真的别无选择,只能嫁给大哥,那么是不是说——我这今生今世都已经结束?从今往后,我就只是‘秦夫人’?”秦筝慢慢地道,“我只是想要一点回忆,让我在今后的数十年里,可以依靠,可以让我觉得,我这一辈子还是好的,至少,我不仅被人爱着,我也爱过人。”

秦倦声音是哑的:“你恨我吗?如果没有我,也许,你便不一定要嫁给大哥,你可以选择自己的——幸福——”

秦筝摇头:“无论有没有你,结果都是一样,如果没有你,我的结果是——永远不知道什么是爱人与被爱的苦,永远不知道什么是幸福,永远把对大哥的同情与怜惜当作爱。”她顿了一顿,“爱我一天,好不好?”她轻轻地问。

假如还有人拒绝得了这样的哀怨,那就根本不是—个活人了,那只可能是一个死人。秦倦睁开眼睛,不看秦筝的表情,轻轻地吻上她的唇,他眼里的泪就滑落到她的脸上,滑落到她的唇间,是苦的。

“倦,我唱一首歌给你听好不好?”秦倦终于肯爱她,秦筝今生最大的心愿终于可以成真,即使只有一天,那也是从下辈子偷来的,她眼睛都在闪光,亮得像明媚的烛火。

秦倦答应了爱她一天,自然不会忤逆她的意思,即使他更宁愿这样看她,看她到永远,但他仍微微一笑:“你唱吧。”他记得,当年在戏班子里,她也是这样一天到晚拉着他,缠着他要唱歌给他听,结果是常常他不胜其烦,两个人争吵起来。

她看了他一眼,嘴角带笑,知道他也想起了幼时的旧事,轻轻一笑之后,她轻轻地唱了起来:“芄兰之支,童子佩玺。虽则佩玺,能不我知?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芄兰之支,童子佩牒。虽则佩牒,能不我甲?容兮遂兮,垂带悸兮。“

歌声悠扬,幽幽有出世之音,像跨越了十年的时光,让两人回到了从前。

这是《诗经。卫风》的一首小诗,叫做《芄兰》。

秦倦近十年没有听过这样清丽的小曲,当年(奇*书*网。整*理*提*供)觉得好生无趣,如今却是痴了。

他静静地回想诗意。

芄兰的枝条啊,弯得那么漂亮;那个男孩子啊,腰间佩着角雉;虽然他是这样的得意,他却不愿意喜爱我。他的容貌是这样的漂亮又神气,衣带长垂,飘得让我心动。

芄兰的枝条啊,弯得那么漂亮;那个男孩子啊,把扳指带在手指上;虽然他是这样的得意,他却不愿和我亲昵。他的容貌是这样的漂亮又神气,衣带长垂,飘得让我心动。

她是这样地一直跟在他身后吗?是这样一直等着他吗?

秦筝唱完了,却见他怔怔地发愣,心下一怔,不禁怒道:“你有没有在听啊?”

秦倦一笑,抬起头来,看着她,也轻轻地唱: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月出皓兮,皎人浏兮。舒忧受兮,劳心搔兮。

月出照兮,皎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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