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料到关羽还没动手,自己内部先起了叛乱!耿纪是自己一手提拔的官员;韦晃也是丞相府的属官、自己的亲信;居然全都叛乱!
曹操对许都百官进行了血洗清算;连汉献帝身边的属官都进行了消减数目,又换上了自己的人。
而原先在许都为吏的官员无论参与谋反与否,都被押到了邺城交代问题。
然而也就在这年初,新得了少子的司马懿,双喜临门,又再次被升为军司马。
这在曹操的谋士中实在是个异数。
以曹操任命文臣的惯例,谋士不会派以军权,先时信任如荀彧,都要防着文臣掌军权——当然最后他是掌了,得到了个武职,任命当月就死了。
但也不是完全无异数,例如郭嘉便是一例。
然而,郭嘉已死。接下来可以培养做二代谋士的人,却再没一个人能如他这样合曹操心意了。
郭奉孝是个多好的人选。
曹操老了,看着许都被押送来,战战兢兢的天子属官们,有些乏了。
年龄正好,既没有可恶的世家背景,又睿智无尽的智慧。
而且最合他心意的是,奉孝有那么多可爱的小缺点,生活毫不检点,时不时地触犯《禁酒令》,时不时地流传出浪名。
只有这样的臣子倒是能让人主放心。
不像眼前这位司马懿,家世、礼仪、时评,完美得令人害怕。
曹操看着他新提拔的军司马,目光微冷,“你说要加强屯田?”
司马懿恭敬却立,“耕作、蓄粮,不止为了税收,也能缓了南线运粮。”
曹操当然知道这是项好政策。
连年战乱,又连年混乱的管理,荀彧死后无法高效运作的体制,再不好重整,弊病已然渐渐显现了。
屯田是利于魏国的最后一剂强心针。
曹操抚掌大笑,很久。
“丞相?”
曹操只是回想起来过往,“孤想起了令兄伯达的事。”
“家兄……”,这是一个令司马懿怀念又不愿想起的名字,“是怎样的事,会让您突然想起?”
“令兄曾提议过恢复旧法,井田制。”不但提过,还触怒了曹操,令司马朗“致病”。
屯田是利于国家,而利于国家的事自然侵犯了大地主的利益;井田则是利于世家贵族,减少了税收,自然不利于国家。
司马家本就是河内世家,司马朗为世家说话也是理所当然的,反而是司马懿近乎是牺牲了世家的利益。
曹操自然是会答应屯田之策的,只是又有些阴笑着准备看司马懿倒霉。
他提拔这小子,知道他有谋,知道他才能堪大用,然而却总不如对着郭嘉一般的放心。
司马懿这小子太完美了,家世好,性格知进退,稳重隐忍,自己那个傻儿子被他吃得死死的。甚至连寻常官宦子弟的绯闻艳事都没传过。
出生世家,他想通过牺牲世家利益来获得仕途进益?还不被世家合伙拍死,这个叛徒。
老狐狸等着这小子被收拾。
然而出乎意料,司马懿的屯田之策却一点也没引起世家的反弹。
春华初听到,仲达要推行屯田的时候,近乎是吓了一跳。
以他这么个政客作风的人,一入仕就是明哲保身,稳稳妥妥地行事,怎么可能就为了国家去提一个好政策呢?
凡是搞政治的,悲观的说,就没有一个是完全处于良心,利国利民的角度做事的——政治家有了良心,就是他要被清算的前兆了。
谋事但先谋身,这向来是夫妇俩共同信奉的准则。
要这事是司马朗做的,她还会相信一点。放在司马懿身上,春华就傻眼了。
司马二达你是抽风了吧,该要怎么抽,才会从你脑中抽出这么个“政治理想”来?
就算要为国为民,咱们也要世家坑死了好不,叛徒是好当的么。
然后等着被世家群殴的孩子妈发现,世家竟然木有一点反弹。
怎么会的?
司马懿自然不会“自宫”,他说的屯田是军屯;根本不会伤及世家的一亩三耕地。
回头等她修养好了身子,上门送礼作关系的人反而更多了。
丈夫这几年升官像了乘了升降电梯,家族中又在司马朗死后,春华便再这年头一次收到了人给她准备的生辰贺礼。
“这是怎么了?”权贵之妻收到贺礼也是正常,但对春华来说,向来都是她给人送礼的,“不但是我,连阿督生辰也有。”
做男人的,就是要封妻荫子,对此司马懿很是自豪,“难道你们就受不得了?下面人有孝敬你就收着吧,和咱们差不多的人家,这人情往后总是要还的。”
她想想也是,她们家只要还在这个官场中混一天,她给上级见礼不能忘了,同样下级给她送礼她也要受着。
一转眼还要去贺贾逵生子的喜事。
因为曾经贾逵犯过事,而当时做丞相主簿的司马懿为他求过情,贾家人对司马家人便格外热情,这份热情对着春华更是放大了十二分。
贾家夫人也算是中年得子,红光满面地抱着孩子,招呼她,“这是我家的阿充了。”
这个孩子叫贾充。
春华很和蔼地看过了孩子一回,给了庆生礼。
一点也没有意识到这个小小的,方脸的婴儿,就是未来的她家小二郎司马昭的好基友,更是贾南风的父亲,贾充。
有新生儿出生总是好事,内院女眷们欢声笑语。也就是在这样的场合,春华头一次见到了说“魏国国祚不久了”的辛宪英。
辛宪英嫁给了羊耽,这人或许也不怎么著名,不过从此通过了这条线,春华可谓在凶残的道路上走得更远。
两个女人只差了两岁,都是年轻又当家多年的主妇,见面就说上了话。
辛宪英道,“早是听说了夫人的事。”她说的是当年甄妃哪儿作诗集的事。
春华却是因为她的见识,“早年人轻狂罢了,如今想想倒让人脸红了。听说汝家嫂子可是蔡公之女,昭姬之妹了?”这说的是她丈夫大哥的妻子。
“正是。”
羊家的牛气便在于,即便你记不住他家男人,他家却出了一门的彪悍女人。两个媳妇,一个是蔡昭姬的妹妹,一个则是辛宪英。
这位叫蔡简姬的,一听名字就知道是蔡昭姬她妹。
要问堂堂的蔡氏名门怎么会到了最后把女儿嫁给一个羊姓的小县令,只是因为在董卓乱政时,蔡公带着全家逃跑,到了此地,落难名门都已经没法过了——只好把当时只有几岁的小女儿抵在人家家里做童养媳。
不但是童养媳,这个男人前头还有妻有子,蔡妹妹还是个续弦。
有么两个北方仕女圈彪悍人物在,这一家的女孩要再不出名也难。
媳妇牛逼也就算了,羊家在晋朝还成了后族专业户,共出了两个皇后。
当然,春华还是那个历史盲的春华,这一年她在不知道剧情的情况下,不但邂逅了贾南风的父亲,也邂逅了羊徽瑜的婶婶。
*
认识了羊家的这两个媳妇,其中蔡氏更有名门淑女之风,而辛宪英这样出身官宦的女子,脾气倒更投春华胃口。
这也不是没原因的,两人的成长环境相同,都是出生在汉灵帝驾崩后不久,饥荒、货币贬值、黄巾战乱这样的情况下的,又都是官宦人家的姑娘。除了到最后,春华嫁给了个天命军师,而辛宪英却生不逢时地嫁了个窝瓜丈夫。
在这样的层面上,两人的观念也就更靠近。
和荀贞奸党妻子间带着防备的客套不同,也和杨琬自小无间的情分不同,春华自觉和一等世家的嫡女并不是一类人,而杨琬虽然亲近,两人会推心置腹的,但见识又不在一个层面。
和辛宪英说话却没这样的顾虑,既无太子党内部臣子们的互相防备,又有同样的见识。
混熟了,辛宪英也就直接问了她,“听说阿姐你家可有个正当龄的女娘呢。”
“说不得当龄,她还小。”细说了大女儿的,春华知道辛宪英不会问些废话,“你怎么想到这个了?”
辛宪英也不推诿,“像是有人说的,太子甄夫人想要和您结亲。”
“我家阿督?”春华自然早得甄姬暗示了,但还是装着糊涂,“她才多大呢,也不是什么贵戚世家的贵女。甄夫人要结的上亲的,或者是她家阿叡吧?那是太子长子,魏王长孙。”
春华摇摇头,“你是打哪儿听到这话的外面难道是传遍了?”
辛宪英打量着她的表情,见她不是得意的,知道也是个稳重的人,并不以和曹家结亲为荣。
也算不枉了她多事来的好心提点,“外面哪会传遍呢,等传遍魏王也就下明旨了,阿姐你是多虑了。
不过就是这么一问,近来那位甄夫人是叫了不少贵妇带着小娘子们进宫。我想着,旁的人家或许会以这个为荣的。看着关系,阿姐你家和东宫可近着,才有这么一说。”
都是聪明人,点到为止。
出了事,有人提醒本事就是一种善意。至于提点后,人家是没义务再提供谋略的。
春华接了她的好,回家就开始琢磨了。
以曹丕对司马懿的黏糊劲,可真是宠溺攻遇上了冷清渣受,要真联姻的,只要听着是司马家的女儿,曹丕是乐于同意的。
此事若是成了,曹叡有了个父亲的心腹做岳父,是给他添了分量,曹叡的位子稳了,甄妃的位子才会稳——但她家阿督有什么好处了?
一身未来太子妃的服色?
不,就看甄姬自己都没把正式的太子妃名头按下来,她就可以知道,嫁给曹叡还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呢。
生了长子长女的正室都没封太子妃,这里面有什么猫腻,哪怕外人没法打探宫闱,光是想想春华就心寒了。
母以子贵,子以母贵。母子的名誉地位是联系在一起的,曹昂被过继给丁夫人,正室需要长子,而继承的长子也需要正室定下正统。卞夫人做了正室,而诸子皆得了重看;曹丕立为了太子,卞夫人才立了王后……母和子是最难分开的关系了。
曹丕后院女人很多,但真生了儿子的却不多,这些庶子们还夭去了一大半——就这样,正室有嫡子,还不册为太子妃。
在春华看来,甄姬未来的结局在曹操在世时已可见一斑了。
一道宫门,水要有多深!阿督不嫁曹叡,也能稳稳妥妥地嫁到高门世族,何必去拿自己给别人添分量,还要陷到这个污糟地里去。
做亲妈的,绝不会这么狠心。
春华想着,还是要把闺女自个儿拎过来听听她的意思。
虽然可能性很小,但万一孩子自己想要份太子妃的前程,或者和曹叡有了私情的(更不可能),那么做父母的总要尊重孩子自己的人生选择。
父母是要尽心教育的,养不教父之过,然而父母的想法总不是孩子自己的想法。她觉得陪着甄姬婆媳去受苦,真是傻了吧唧的,但不同的人不同的想法,万一她的闺女就是有这么个粉红公主梦,一定要冲着内命妇的仪仗去的,她也是爱莫能助。
这一年,阿督姑娘已经十二岁了。
进门的时候,低眉顺目地行过礼,如母亲平日教导的,礼数不止在隆重,而更在心意。
未嫁女儿素净的衣掾,新做的浅绿百褶裙如兰花般荡开,少女眉目如画。
“娘。”
阿督拜完坐下,这姑娘生了一双漂亮的眼睛,脆生生的脸庞,像是初生的桃花瓣儿。
这样一双漂亮的眼睛,春华的思绪却飘得有些远。
女儿肖父,初嫁的时候,她曾有多么的爱恋这双明眸后的睿智,又如何享受过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
想多了。又有些发笑,连女儿都这么大了,她竟然还想这些有的没的——她这一生最不屑的施舍,爱。
以前倒是想过,如果他们要有了女儿的话,或许会是个美人,而阿督长大了,果是个出色极了的大家闺秀。
春华把女儿找来,还是暗示了番她可能的婚姻。
把身边的人都支走,阿督也知道了母亲此番的郑重,打起精神来听。
“你也大了,像你母亲、小姨的这个年龄,已经在家中不太出门了。”
阿督张嘴,却被母亲止声,“别说什么‘女儿愿意一辈子侍奉爹娘’这样的昏话,想想平日对你的教诲,这样的话该不该说。”
阿督心道,不该。
作为古代女子,婚姻是没有自由的。对象不自由,连愿不愿意结婚都不自由。
除非你顶得住全家的压力,当老姑婆顺带连累了全家女孩子的名声。
好在阿督并不难过,比起这个来说,她的母亲不能给得了她自由,这也是奢望的,这个时代有哪个女子是“自由”的——但至少,母亲在最大范围内的开明,绝不会使她吃亏。
接下来,母亲一点点暗示告诉她或许可能有的求亲,听到东宫的名号时,阿督心紧了下。
东宫自她小时便一步步地待她有深意,常在母亲身边看着诸事的阿督,又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的缘由。
春华看女儿纠结的表情,真以为她是想应许的,“你且和阿娘说实话,你真愿意这门婚事么?”
阿督低头咬了下唇,“女儿,终是司马家之女,如果父母亲长是这样想的话……”
“我问的是你,不是长辈、”听她口气,春华不由再多问一次,“你有什么想法就说出来,总有母亲替你经营。”
阿督自然不愿意。
“那一家本不是什么世系大族,两代里没有过得下来的原配,也不重嫡重长,以伎为妻。”
有了伏姬的这个例子在,这姑娘就没对家伎有过好印象,“别人家都是有过先来后到的,曹家反而是……后来者居上,”姑娘有些犹豫这个用词,“新人旧人的,不能一碗水平端了。”
说穿了,女子这一生,并不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