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姿说到这低头去看,才现远宁低着头一语不。天姿毕竟是女孩儿,比男孩儿要早熟一些,回想刚才远宁那句话,立刻便明白了怎么回事,只得说:“好啦好啦,我答应你,就算我有了钱,买了大宅子,也不会远离你,不会离开你好不好?”
远宁点点头:“你说话算话?”
天姿一手叉着腰,一手拿着撑杆:“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远宁伸出手指:“我们拉钩!”
天姿皱着眉头:“拉什么钩?那是小孩儿玩的,我起誓行不行?我起誓这一辈子不会离开远宁!”
远宁也举起手,学着天姿的模样:“我远宁也起誓,一一世都不离开天姿!”
那时候,远宁和天姿都忘了,通常有这样行为的年轻男女,在民间被称为“私定终”。
很多年后,椒图将军带兵征战四方之时,每当走到有满是荷花的地方,他都会停下来,卸下自己的那身银甲,坐在池塘边上,像个孩子一样赤着脚,哼着一曲身边人都叫不出名字的歌来。
有亲近的卫士问他:“将军,这歌这么好听,叫什么名字?”
椒图将军笑笑道:“天姿。”
“天姿?为什么叫这名字?”
“虽然歌不是我作的,但这名字却是我起的。”
“将军能将这歌教给我们吗?”
“不能。”
“将军,这是为何呀?”
“你们学不会的,因为我都是很不容易才学会的。”
快到那竹亭前时,天姿却哼起了一歌来,远宁听着天姿哼出的歌,觉得歌声就如从池塘底部慢慢浮起,然后围绕着自己,闭上眼睛好像能看到微风化成了蜂蝶一般在周围舞动,虽然如此,但却有着无尽的忧伤。过后,等天姿哼完,远宁才睁开眼睛问道:“你刚才哼的是什么歌?”
天姿想了想说:“没有名字,这是我姐姐教我的。”
“你姐姐?我还从未听你说过你还有姐姐?”
天姿笑笑道:“我姐姐比我大很多,不过很早之前,在我们没来京城之时便死了。”
远宁有些诧异:“怎么死的?”
“被暴民杀死的。”
“暴民?”
“就是那些吃不上饭,反了官府,要去抢粮食的百姓。”
“那他们为什么要杀死你姐姐?”
“因为我姐姐也……去抢粮食呀,被踩死了。”
天姿说得很轻松,就如在说一个和自己毫无关系的人一样,远宁看着天姿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
远宁半响又问:“那……那些百姓为什么会吃不上饭?”
天姿蹲在船上:“我以前也不知道,后来问爷爷,爷爷告诉我,因为整个东陆不是这儿打仗,就是那暴乱,官府征粮征得紧,很多时候连半颗粮食都不给百姓留下,所以百姓没有办法,只能出去抢官府了。”
远宁此时想到自己父亲每每给自己讲那些战场上的故事,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堵。
“那官府为什么征粮连一丁点儿粮食都不给百姓留下呢?”
“我怎么知道,不过爷爷倒是告诉我,有些官府将这些粮食征回去,也不吃,自己还高价卖出去,不知道逼死了不少人。”
“那这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挣钱呗,不要再问我为什么了,其实好多我也不懂。”
小船停在池塘里许久,远宁和天姿都没有说话,任池塘上吹过的风将小船慢慢地吹动,微风将天姿的枝托起,扬在空中飘动着,远宁忽然伸出手想要抓住,手还未抓到,枝便又被风给吹散……
天姿笑了,用手刮了刮远宁的鼻子道:“傻子,干嘛呢?”
远宁摇摇头:“我抓不到你的头,好滑……还有风。”
天姿只是笑,没说话,觉得眼前这个男孩儿傻得可爱。
远宁又说:“你能给我再唱一下那歌吗?”
“嗯?好……”
……
倦鸟立花枝,守得离去人儿归。
扑头飞柳花,枝下人儿鬓白。
春意盎然然,繁花脆柳柳,
裹得一身红花衫,相伴阳风春意寒。
隆前分碎香消散,淡脂含娇伊人在。
……
天姿唱罢,远宁又问:“这歌真的没有名字么?”
“嗯。”
远宁看着天姿道:“那我起个名字?”
“好呀?叫什么?”
“天姿!”
“什么?你说呀,叫我名字做什么?”
“我说这歌的名字就叫天姿。”
“嗯,不好吧?”
“管他什么好不好,我说了就算?”
天姿听远宁这样说道,一下笑出声来,又刮了一下远宁的鼻子道:“有些霸气,终于像个男子汉了,好吧,听你的,就叫‘天姿’!”
天姿撑着船,移到了那竹亭旁边,自己先跳上去,这才伸出手去将远宁拉上去,远宁却挥挥手道:“我自己来。”
天姿笑道:“真的是男子汉了?”
远宁爬上竹亭,站在边缘看着这四周都封着的竹亭,又绕着走了一圈,现这竹亭周围都被竹栏和木板死死地封住,根本没有入口。
远宁问:“你所说的兵器,该不会说的就是这个吧?”
天姿摇头:“胡说,这竹亭怎么能做兵器?你拿得起么?跟我来!”
天姿说完,顺着竹亭旁边支出去的一处几下便爬了到了竹亭顶上,远宁张大嘴巴看着在竹亭顶上的天姿,没想明白这女孩儿怎么会爬得上去。
天姿在竹亭顶上对远宁招招手:“上来呀?刚才谁说自己是个男子汉!”
远宁学着天姿的样子,费了很大的劲才爬了上去,不过只能算爬了一半,因为剩下的一半是天姿将她拖上去的。
远宁趴在竹亭的顶上,好不容易才掌握了平衡,就见天姿揭开竹亭顶上的一块瓦,指着下面道:“来,看看。”
远宁俯着身子慢慢地走过去,靠近那揭开瓦片的地方,往里面一看,却什么都没有看到。
远宁抬起头道:“什么都没有呀?”
天姿又一巴掌拍他脑袋上:“左右看看!”
远宁探头往左一看,竟看到在左边挂着一个人形的架子,架子之上挂着一幅银白色的铠甲,整副铠甲在昏暗的竹亭内出耀眼的光芒。
远宁惊喜地叫道:“鱼鳞银甲?”
'第八十二回'远宁的回忆III
远宁认得这种铠甲,这东西听说是殇人所制的宝贝,朝中正三品以上的将军才能穿的, 这铠甲虽说算不上最坚固的一种,不过表面无比光滑,重量也比其他铠甲轻不少,最重要的 却是能防羽箭。
天姿又指了指右边道:“看这边。”
远宁顺着天姿的手看过去,在右边架台之上摆着一支银色的长枪,枪头枪身都和那鱼鳞 银甲一样呈现出银白色。
这枪远宁倒是不认识,也从未听过这种长枪,因为远家本就使剑,从未有人用过长枪, 故此远宁对枪几乎没有一点儿认知。
“是枪呀?”远宁的话中有掩饰不住的遗憾。
天姿问:“怎么?你不喜欢吗?”
远宁先是点头,又是摇头:“我不会使枪,用剑倒是会那么一点点,不过这里的铠甲和 银枪怎么说都是别人家的东西,怎么能随意就拿走呢?”
天姿摇头:“我觉得不是别人家的,就是你们远家的。”
远宁问:“为何这样说呀?”
天姿用手一指,远宁回身看过去,在另外一个方向的竹林里隐约能看到一道小门。
“有门?”
天姿说:“废话,没有门,谁修这么大的地方在这?我爬上那边看过啦,那门后面你 猜猜是什么地方?”
“不知道。”
天姿凑近远宁神神秘秘地说:“是你爹娘的屋子”
“啊?不会吧?我从未见我爹娘的屋子里面还有这么一道门,况且还可以通向这样一个 地方,如果爹娘知道,不可能不告诉我呀。”
天姿躺在竹亭之上:“唉,我觉得你母亲不知道,你爹肯定知道,说不定呀,这是你爹 金屋藏娇的地方,曾经在这里养过什么小妾之类的,怕被你母亲知道呗。”
远宁有些不高兴:“胡说,我爹爹从未纳妾,而且他只喜欢我娘一个,不过话说过来, 看起来真像是我的爹爹的东西,不过那银枪却肯定不是,我爹爹根本就不会使枪。”
“你说不会使就不会使?说不定你爹爹瞒着你,明明会使,不告诉你呢?”
远宁还是摇头:“不会的,就算他不告诉我,也会告诉我两个哥哥,连我两个哥哥都不 知道,这肯定不是我爹爹的东西。”
天姿坐起来,想了想道:“那你说,这道门就在你爹娘的寝屋之后,除了你远家,还会 是其他人的吗?总之啦,肯定是你远家的东西,你呢,也是远家的小少爷,拿了也不算偷 对不对?”
远宁想了想,觉得天姿说得有道理,但又害怕自己爹爹责骂,拿不定主意。
远宁正想着,天姿就开始动手将竹亭之上的瓦片一一全部拆开,拆开了足能进一人大小之后,对远宁笑了笑,自己纵身就跳了下去。
“天姿”
远宁忙俯身过去,就看到天姿已经到了竹亭之内拍着双手上的灰尘,对他说:“下来呀 。”
远宁摇头:“没有经过别人允许,我们不能擅自……”
“闭嘴你是不是男人呀?既然来了,不凑近点看看,你甘心吗?”
远宁心中其实也不甘心,他第一眼看到那银甲银枪时,心里就喜欢得很,但碍于从小 到大家中对自己的教导,自己不敢主动提出来要去看看,甚至摸一摸。
远宁还在迟疑,又听到天姿说:“你要是不下来?我以后再也不理你啦。”
天姿这句话比圣旨还管用,才说完,远宁就蹦了下来,下来后也不管天姿,径直就走向 了那副鱼鳞银甲。现在的远宁就如一块石铁,而那银甲就如大块磁铁一样吸引着他上前,走 到那铠甲前的时候,远宁忍不住伸出手去,在触摸到银甲的一瞬间,自己浑身一震,觉得有 一种从来都没有的兴奋感。
天姿也凑过来,用手轻轻地碰了碰,瘪嘴道:“没什么特别的嘛,就是一副铠甲。”
远宁盯着那铠甲,摇头:“不,不一样,它和其他的不一样,好像……”
天姿问:“好像什么?”
远宁忽然笑了,沉声说:“好像是活的。”
“活的?”
远宁的笑,加上刚才的话,让天姿不寒而栗,不由得抱住自己的双肩道:“你不要故意 说出来吓我。”
整个被密封的竹亭之内,除了银甲和银枪之外,没有一丝光线,但这两样对象的光线只 是独独地照亮了它们周围一小片地方,根本没有如天姿说的那样从竹亭的缝隙之中射出, 直冲天空。
远宁抚摸着那副铠甲,从上到下细细地打量着,呼吸也越来越紧密,不知为何当他进到 这竹亭之后,体内犹如有万匹骏马在狂奔一般,血液也随之跟着沸腾了起来。一旁的天姿丝 毫没有察觉远宁的不对劲,倒是对自己擅自跳进这个竹亭之内,有些后悔了,因为她感觉到 了害怕,从未有的害怕,自己好像就要被身子前后的一副铠甲和一支长枪幻化出来的狂兽所 吞噬。
天姿盯着那支长枪,紧紧地靠着远宁,拉着他的衣角轻声道:“远宁,咱们走吧,不要 再待在这个地方了。”
天姿的声音小得如一只蚊子在远宁耳边飞动,好像担心自己所说的话被旁边的两个物 件听去了一样。
远宁半天才回过神来,转身看了看天姿,但随之又被那支银枪给吸引了过去,他不顾身 边的天姿,转身又走向那柄银枪,走过去之后,一点迟疑都没有,伸手便把银枪给拿了起来 ,本看似沉重的银枪,到他的手中似乎没有一丝重量。
远宁双手握住银枪,看着枪头……枪头一闪一闪的发出白色的光芒,小心晃动一下, 还在空中留下残影,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看起来就如同空中的星辰一般。
“远宁,我们走吧”
天姿又靠近远宁,眼神盯着那枪头,远宁一点反应都没有,完全被那支银枪给吸引了。
“远宁”
天姿突然大叫,远宁浑身一震,忙转身去看着她,问:“怎么?”
天姿都要哭出来了,一只手捂住自己的胸口,一只手拽着远宁的衣角:“我怕我要呼 吸不过来了”
远宁见天姿脸色惨白,不像是装出来的,忙说:“好,好,我们走吧。”
两人说要走,却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他们进来容易出去难,因为根本没有办 法再爬回竹亭的顶端被揭开瓦片的地方。
远宁和天姿站在那瓦片口处抬头向上面看着,远宁皱着眉头说:“你进来的时候没有想 过怎么出去吗?”
天姿使劲摇头:“我……我忘了。”
远宁急了:“那怎么办?我们被困在这里了”
远宁说完,转身走向旁边被竹片和木板封好的地方,用手使劲推了推,纹丝不动。
天姿一直扯着远宁的衣角,寸步不离,她也不知为何自己对这个地方如此害怕。
一番搜索之后,远宁终于放弃了,因为凭他们两人的力气,根本打不开被封死的竹亭, 更别说要跳上竹亭顶上。
天姿终于忍不住了,冲着竹亭顶上的开口处大声喊道:“救命啊”
远宁倒也不着急了,转过身去继续看着那铠甲和银枪。
……
入夜,远家上下的人乱成一团,小少爷不见了,外院的颜伯也在忙碌地寻找着自己 的孙女天姿,但不敢告诉远子干有可能自己的孙女和小少爷在一块儿,那样远子干肯定会 迁怒于自己,到时候免不了被赶出远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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