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员副将盯着张生脸上那个诡异的玄蜂面具,很不自在,总觉得那面具上有只手要将自 己的灵魂给拖走一样。张生从他们脸上看出了一丝恐惧的神色,忙见面具摘下,露出一张慈 祥的老脸,笑道:“莫怕莫怕,是我这个老头子。”
两员副将一看竟然是救世堂中的那名大夫,不由得对视一眼,很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两人都想开口称呼张生,却不知应叫“张先生”又或者是“大人”?张生挥了挥手道:“我 不会领兵,只是帮远宁将军站在这罢了,领兵保护百姓前往镇龙关之事,还需要两位将军协 助。”
出城的护卫的军士,几乎全是远宁曾经在武都城中的亲信,并且决定誓死追随远宁,绝 无二心,张生明白谋臣这样的安排只是担心路途之中有变,但让他更为不安的是,如今自己 、卦衣、远宁和尤幽情都离城而去,如今在城中只剩下谋臣与敬衫两人,而剩下的军队根本 不足以应对反字军的攻城,更何况那些军士原本就是依附张世俊,张世俊死后无奈才决定投 了谋臣,如果城中发生了任何变化,那两人又如何应对?城中还有剩下由百姓组成的民兵, 战斗力还比不上反字军。
将离城的百姓送出反字军攻击范围之内,他们应该不会放马来追,毕竟武都城才是他们 最大的目标。
戴面具的小子,你一定要给我好好活着,你是个好人呐。张生盯着武都城墙之上,那 个隐约可见的黑色轮廓,拍了拍自己肩头的软甲,对身后的两员副将道:“还有多久,百姓 才能全部出城?”
一员副将看了一眼城门:“估计还要三刻?”
“三刻?”张生盯着主营的方向,辎重营的大火虽然还在燃烧,但已经并刚才要小许 多了,如果反字军发现了离城的百姓,估计也会追上一段才会调头回来,让张生想不明白的 是,为何谋臣一直反对暗杀宋一方呢?
“留下两队弩弓手,按照远宁将军离去前的安排,出城军士分为两营,一营在前,一营 断后,我留在这,你们赶紧与百姓一同离去,到达镇龙关外之后,不要轻易上前,待远宁将 军到达之后,再商议如何说服镇龙关中的守将。”张生道,“因为那是他亲哥哥……”
两员副将领命之后,留下两队弩弓手,接着一人前往前营,一人立于城门之下,催促离 城的百姓加快脚步。
武都城楼之上,没有一丝光亮,刚找到我的敬衫气喘吁吁地按住自己的膝盖,摇着自己 的头。
我看了一眼城外正在离去的百姓,问敬衫:“你去什么地方了?”
敬衫没有回答我的话,只是说:“也许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快发生了。”
“是吗?”我问,“说说看,是何事?”
敬衫沉默了片刻道:“我说不准,也不知道如何告诉你。”
我笑道:“说不准就不要说,准备苦战吧,我预计反字军不到明早就会发动全军攻城, 并且不留余地,不会如上次那样退缩。”
敬衫直起身子,转过头看着远处的反字军主营,那可是几十万人的军队,即便是折损不 少,如今兵力数量也大大高于武都城守军,更何况还遣了两营的军士护送百姓出城,攻城战 一旦开始……
敬衫握紧手中的黑皮龙牙刀,问我:“为何不杀了那宋一方?这样一了百了,至少可以 将他们攻城的时间延后。”
“延后?”我笑笑道,“延后有什么用?迟早还是会攻城的,要杀那宋一方非常简单, 我在卦衣、尤幽情和张生之中随便挑选一人,便可以将他人头给提回来,悬挂在城楼之上, 可那样做的结局只有一个,彻底鸡怒反字军。”
敬衫不解:“留着那宋一方又有什么好处?”
我叹口气,上前一步,叫了他的真名:“卢成羽,以你的智慧本应很快就能想明白这件 事,可为何偏偏你这时候脑子里却被其他的事情堵塞了?宋一方留着有两个好处,其一他是 反字军统帅,且脑子并不是很好用,总是容易做出错误的判断,敌军将领但凡做出错误判断 ,对我军都有莫大的好处,其二……”
“其二,宋一方只要活着,天下其他几方势力在短时间之内还有共同的敌人。”敬衫接 过我的话说完,“我明白,但也只是短时间之内,那宋一方蠢就蠢到一心想拿下京城,坐上 龙椅。”
“对呀,如果没有这个宋一方,这天下间的战火恐怕会燃烧到东陆的各个角落,牵连到 在这块土地之上的每个人,所以我不能杀他。”我说,这确实是心中实话,并没有任何借口 ,如果宋一方死在这武都城下,没有其他人有他那样的号召力可以统领反字军,这支军队可 能会就地解散,这样一来,在没有了共同敌人的纳昆焚皇、北陆天启军以及蜀南军立即就会 卷入争夺江中平原的厮杀之中,到时候生灵涂炭,战争的惨烈肯定远远高于武都城之战。
不过,这都是迟早的,要解武都城之围,不是也得靠着他们吗?
真是矛盾。
《鬼谷子。飞箝篇》——立势而制事,必先察同异之党,别是非之语,见内外之辞,知有 无之数,决安危之计,定亲疏之事,然后乃权量之。
'第八十九回'英雄的时代
一名辎重营的军士扑灭了最后一堆火焰后,看着站在营地之外的众人,那里有宋一方、 陈志、宋史、宋先、嗣童、霍雷等人。他们的目光都注视着那军士脚下所踩的那堆已经烧成 灰炭模样的东西,再往周围看,除了某些地方还有些星星点点的火光,已经看不到还成型的 火堆。辎重营大火已经基本上被扑灭了,不,应该说整个辎重营之中已经没有东西可以燃烧 了。
辎重营的营官跪在宋一方的面前,双手撑地,没有抬头,足足已经在这跪了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前,他只说了一句话:“请大将军降罪……”
不知为何,宋一方并没有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表情,在其身边的陈志也纳闷为何这名 反字军统帅此时一丝怒气都感觉不到,很不符常理。
“父亲。”宋史说,随后看了一眼陈志,陈志默许了宋史之后,宋史又接着说,“这必 定是武都城中守军所为,听东门的赶来的营官说,先前有一名传令兵没有带令旗便谎称让他 们赶来救援,如今东门还剩下一成兵力,恐防有变,是否派人去查看一下?”
宋一方微微点头:“我知道。”
说完后,宋一方慢慢走进被烧毁的辎重营营地,在路过那名营官身边的时候停下,低声 道:“起来吧,我不杀你,留条命攻城用。”
那营官瞪大眼睛盯着地面,半响终于磕头道:“谢大将军”
宋一方在废墟之中找了一个还算完整的箱子,坐下,深吸一口气,闻着风中那股焦糊的 气味,想起在若干年前的自己。也是在这样一个夜晚,他杀了那个叫山坞的山贼,并得了两 万两商银……
那时候的宋一方还不是什么司衙,只是一个普通的庄稼汉,以义气为先,手下聚了一众 平日里无所事事的年轻人,一心想做一番大事,扬名立万,能够一步登天。可事与愿违,似 乎他做什么都不顺利,一直到建州城外叶湖山山上闹了土匪,机会才真正的掉落到了自己面 前。
那群土匪占山为王,对抗大滝军,而叶湖山本山又是一个易守难攻之地,土匪头子山坞 又是一个狡猾的家伙,一直死守不出,大滝军又不易攻上山去,只得围了撤,等土匪出动又 围,如此反复,好几年过去了,山坞依然在叶湖山上活的无比自在,让建州城中的大滝军拿 他毫无办法。也是那一年,建州城太守在城门口贴了一张告示,悬赏一千两白银要山坞的脑 袋。
宋一方看见那张告示的时候,知道自己机会来了,趁着夜色揭下了那张告示去找当时还 在当私塾先生的陈志,商量对策,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割下山坞的脑袋,得了那一千两白 银。那时候的陈志,还是一个胸怀大志之人,并没有险恶人生经历,更亲眼见过无数条性命在自己眼前消失,同样的他也想象曾经书中所写的那些英雄任务一样开创一番自己的大 事业。
陈志将那张告示反复看了好多遍之后,将告示小心翼翼地收好,随后告诉宋一方,这 五千两白银只是一个小数目,为何要要死盯着呢不放?
宋一方并不明白陈志话中的意思,他那个鲁莽的性格只知道砍杀,随后陈志问他:“ 为何太守要剿灭这山贼?”
宋一方不假思索地回答:“因为山贼为祸一方该杀”
陈志又问:“山贼为祸一方,深受其害的是什么人?”
宋一方依然不假思索地回答:“百姓”
“不,不是百姓。”陈志道,“深受其害的是建州城中那些大户的行商,叶湖山上的山 贼怎会盯着百姓那些小钱?他们每次劫道,绑票,所对付的都是城中大户行商人家,所以 深受其害的是他们,而不是百姓,如果单单只是对百姓下手,这太守大人怎会用五千两白银 来买他的人头?再者,这一千两白银难道会是官府所出?不,建州城中的官员出手可没那么 大方,这些钱必定是城中大户行商所出,所以要割下山坞的人头,你应该与那些行商商谈, 而不是官府。”
当时,陈志话对宋一方来说,那便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多年以来,自己一直所选择的方 向都是错误的,什么荣誉,什么权利,没有钱统统都是空谈宋一方拜谢了陈志之后,转身便 要去建州城商行的行会找那里的管事人商谈此事,却又被陈志阻止,陈志告诉他不取下山坞 的人头放在管事人眼前,没人将你当英雄。
对呀,英雄,我从前做梦不就是想当一个英雄吗?宋一方回忆到这,抬起头来又看着已 经成为一片废墟的辎重营。
在陈志的谋划下,宋一方花了几个月的时间摸清楚了山坞的行踪,同时这几个月的时间 也使得山坞的人头价暴涨,已经到达了五千两白银。终于,在某个深夜,陈志潜伏在一家小镇的妓院之中,顺利杀了山坞,取了下其人头,并与陈志一道深夜前往商行行会管事人的家 中,要求拿到那五千两的赏银。
管事人一开始并不相信是眼前这名庄稼汉和一名私塾先生合谋杀死了山坞,还摆出一副 要赶他们离去的架势,宋一方正要发怒,被陈志阻止,陈志笑笑山前一步道:“大掌柜,山 坞一死,这城中首先受益的是大大小小的商家,其一你们今后再也不用担心山坞半路劫 走货物与银钱,其二你们再也不用担心官府以剿灭土匪为借口,张口向你们索要大量的银钱 作为军人的饷银以及日常的开销。”
陈志的话说中了那管事人的心事,的确,山坞劫走的行商货物和银钱的数量还不及官府 索要的十分之一,如果说山坞是为祸一方的猛兽,那官府就是永远填不满的深坑,或许在官 府的严重,巴不得山坞一直存在,这样他们便可以顺理成章地依附在那些行商的银库之中, 一直到他们的银库干涸,什么都不剩下。
在那管事人命人呈上那五千两白银的同时,陈志却又开了其他的条件,条件是多加五千 两,好让宋一方托人买个建州城的司衙一职,虽然没有调动城中兵马的权利,但一方的治安 由他负责,行商们大可安心。
那夜,当宋一方盯着那数口木箱之中的一万两白银时,他完全惊呆了,在当时那已经认 为那是自己这辈子见过最多的钱,可陈志却告诉他不够,远远不够,这只是一个开始。
那一刻,宋一方胸中突然涌出一种莫名的力量,那种力量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时代, 自己的英雄时代来临了。
那是开始吧?那时候真的是胸怀大志呀。宋一方埋下头,看着地上一块还有些火光的 残木,深吸一口气,觉得胸口一阵阵发痛,从建州城司衙,然后是起兵造反的反字军统领 ,到现在……
对,现在自己是什么?败军之将?我的时代应该还没有结束,也许还没有真正的开始, 龙途京城那才是自己最终的归宿我要坐上那把龙椅,号令天下,那才是自己时代真正的开始
宋一方起身,将自己身后的披风接下来,握紧腰间的刀柄,对营地外的所有人喊道:“ 明日清晨,全军攻城”
说话时,宋一方还昂着头,盯着镇龙关的方向,仿佛目光已经穿透了那里的高耸的城墙 ,最后清楚地看到了那张在京城禁宫之内腾龙殿上的金制龙椅
宋一方说完,转身离去,走过陈志身边的时候,伸出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军师 ,如果我早在攻打佳通关之前,听你一言,恐怕就看不到今天这场大火了。”
宋一方仰天长叹一声,众人让开一条道,让他离开,随后宋先带着嗣童也离去,此时两 人却看到远远站着的鳌战,鳌战并没有身穿盔甲,而是将它们提在手上,待宋一方走到面前 时跪下道:“恳请大将军准许鳌战卸甲归田,当个普通百姓。”
“我们本来就不算是军队,只是……”宋一方说到这看了一眼鳌战,竟笑了,“只是一 群山贼都不如的逆贼。”
宋一方刚离去,一名伤痕累累,满身血污的东门营地军师快马奔来,高呼道:“报东门遭到武都守军伏击东门有大队离城,前往镇龙关方向”
陈志忙跑过去,一把抓住那名军士问:“什么?大队出城?”
“对大队出城我们遭到了伏击”
宋史此时也赶紧前来,问那军士:“调遣大军准备追击”
“等等”陈志挥手制止,“伏兵有多少人?”
那军士看了一眼陈志,低下头去:“两人……”
“两人”陈志和宋史几乎异口同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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