统领举起手来,将手呈掌状,随后翻过一面。手势过后,所有原地踏步的军士都调转了 一个方向,面朝阗狄。靠近高墙的第一排军士将兵器放在一侧,身子前倾趴在墙面上,随后 第二排军士一只手搭在前方军士的后背,另外一只手紧握着兵器,做好了随时攻上高墙的准 备。
统领举起来的那只手,五根手指突然收拢,握成拳状。
“嗬”手势过后,那些军士齐声喊道。一排排的长矛兵整齐地蹲下,在他们身后的弓兵 起身,迅速搭弓上箭,将箭头上扬,对准了高墙之上。
阗狄盯着那些手持强弓的弓兵,知道只需要顷刻间,自己就会在乱箭之下变成一只人 形刺猬。
颤抖,止不住的颤抖。
阗狄身边的铁甲卫此时发现,自己一侧的相国大人竟然也如自己一样浑身颤抖,他偏过 头去小心翼翼地看着阗狄,吞了一口唾沫,慢慢地蹲了下来,做好了随时跳下墙头逃命的 准备。这种阵势下,胜负已分,以在相国府中的五十名铁甲卫来对付墙外这支不知从何处冒 出的军队,完全就是嫌自己命太长,想去寻死。
墙内,剩下的四十九名铁甲卫已经意识到了不对劲,虽然看起来都在密切注视书房内的 天任,其实每个人眼角的余光都在留意墙头上的阗狄和那名铁甲卫。
“相国大人,多日不见,末将备感思念,所以今日特领新军来府上拜访,惊扰了大人, 还请见谅。”那名骑在马上的统领盯着阗狄说,话语中藏着一丝杀气。
新军?什么新军?我怎么不知道?这些铠甲从何而来?还有这些兵器、马匹、士兵都从 何而来?难道说镇龙关失守了?不,不可能,镇龙关天险是永远不会失守的。难道他们有翅 膀,飞跃镇龙关来到京城?阗狄脑子中快速地闪过一个又一个念头,强撑着自己的身体,以 免发软跌落下墙头。
“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不过也怪末将忘记自我介绍了。”那名统领将自己的头盔取下 来,露出一张阗狄无比熟悉的脸——铁甲卫左卫将军慕乐
慕乐?怎么会是慕乐?怎么会是对我忠心耿耿,绝无二心的慕乐?事实摆在眼前,阗狄 依然不愿意相信所看到的人就是慕乐。
慕乐将头盔抱在怀中,嘴里还叼着一根稻草,脸上依然带着平日的笑容道:“大人,末 将现在是直属大统皇帝的皇立圣教铁甲团的第一任统领将军,你依然可以称呼我为慕乐,否 则就太见外了。”
皇立圣教铁甲团?这是什么军队?直属于大统皇帝?阗狄此时脑子中逐渐清醒过来,回 过头去看身后府邸中的书房。只见天任缓缓地从书房走出来,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一个哈欠 ,用手将自己的斗篷揭下来,面带笑容地看着墙头上的阗狄。
正在此时,离天任最近的一名铁甲卫不知道从哪儿来的勇气,大喝一声,高举手中的长 刀就向天任劈了过去。他手中的那柄长刀刚举过头顶,就已经被侧身而来的天任一拳给击出 了几丈远。
那名铁甲卫被击出之后,在地上翻滚了两圈,身子一展,七窍流血而死。
“真不知道如今的铁甲卫都是些什么家伙?平常都不训练吗?连我一拳都受不住。”天 任盯着那名死去的铁甲卫,抚摸着自己的拳头,“我才用了三成力。”
此言过后,周围其他所有的铁甲卫都同时向后退了一大步。几乎所有人都盯着去看那个 死去的铁甲卫,发现在他胸甲上有一个深深陷入的拳印。什么人才有这样的力道?能够轻 易将刀剑都砍不开,击不碎的铁甲打出一个拳印来,还将被铁甲保护着的人活活震死。
天任背着手,慢慢向墙边走去,对周围团团将他围住的铁甲卫军士视为空气。同时那些 铁甲卫再也没有人敢上前一步,甚至连自身的动作都不敢做得过大,担心会被天任给一拳打 飞,落个枉死的下场。虽然他们不知道墙外到底是什么情景,但从那名爬上墙的铁甲卫以及 相国阗狄的表情可以看出,他们出现在这里对付天任就是一个错误。
天任来到墙下,纵身跳上墙头,盯着在自己脚边已经瘫倒的阗狄道:“容我向相国大人 介绍一下,这便是为了保卫即将登基的新皇大统帝而建立的皇立圣教铁甲团另外有一件事, 我还未知会相国大人,从大统帝登基之日起,我们天佑宗便成为了大滝皇朝的圣教而天下万 民也都会成为我们的门徒与教众”
天任说完之后,向在墙下另外一边的铁甲团喊道:“无偏无党,无偏无颇,无或作好, 无或作恶,取民有道”
“取民有道取民有道取民有道”下面的铁甲团军士齐声高呼,高举手中的武器。
慕乐也同时举起手中的长刀,跟随着众人高呼,一脸虔诚的模样。阗狄的眼珠在眼眶中 抖动,最终在那些狂热的天佑宗门徒的齐呼下,低下头去。
天任蹲下来,低声道:“相国大人,你没有珍惜大门主给你的机会,但请你放心,即便 如此,我们依然会尊你为相国,而剩下的铁甲卫也同样归你统领,只是希望你以后再也不要 做相同的蠢事。”
说罢,天任在皇立圣教铁甲团军士的齐呼声中,站起身子,双手伸出,做出拥抱的姿势 ,露出笑容,再次高喊道:“取民有道”
阗狄的灵魂如同被抽出了一般,瘫倒在一旁,那些铁甲团军士的呼喊就如咒语一般环 绕在他的耳边,在他脑中盘旋,最终眼眶中流下了一滴泪水。
这滴泪水代表着什么,阗狄自己都不清楚……悔恨?愤怒?又或者是惭愧?也许忠臣的 光环从来没有降临在他的头顶,他和普通人一样,只是一个为了自我而活着的人。
……
东陆二年,寒冬。
皇立圣教铁甲团宣布成立。
这个以京城禁军和铁甲卫军士为主要兵源的教派武装崭露头角,同时也标志着这个隐藏 于地下数年的教派宣布复苏,毫不掩饰地告知天下人天佑宗已经掌握了龙途京城的实际权力 ,并且还控制了新皇。
十五天后,皇城腾龙殿内,年仅七岁的卢成习在第一任国师天任和摄政相国阗狄的带领 下,缓缓走向龙椅。同时昭告天下:新皇卢成习登基,帝号大统,年号安阳。
后世的史书记载,那一天,几乎腾龙殿上所有的文武百官都看见,摄政相国阗狄的脸上 带着没有擦干的眼泪……
'第一百七十四回'再回首
卢成习登基后一个月,东陆,江中平原,云集城。
城墙下,无数人头涌动,大批百姓聚集在一块儿,看着刚刚贴在墙面上的那一张新皇登 基的告示。几乎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还有不少人摇摇头,干脆走开,做自 己该做的事情去。
寒冬已经快过去,天空也不再如前些日子一样,总是乌云遮日,而是将原本的蔚蓝色展 示在世人的头顶。即便是这样,百姓们除了觉得天气暖和了些之外,并没有觉得天下有什么 改变。该饿死、冻死的人早已经在寒冬中跟随自己的祖先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勉强活下来的 人除了心中有些许的安慰外,还在担心明年的寒冬到来时,自己又将会如何度过?还有夏季 来临之后,可能会爆发的大旱或者洪水又如何避过?所以,谁当上皇帝,谁又将统一这个四 分五裂的天下,对他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担心的只是自己的生死存亡。
当然,如果新皇登基后,会改善他们的生活,那便不一样了。
我坐在马车内,摇摇晃晃地进了云集城,门口看守的士兵并没有认真查看,加上尤幽情 又打点了不少银钱,那几名几个月前才脱下反字军军服重新穿上大滝皇朝军服的士兵,对我 们立刻刮目相看。
我撩开马车的幕帘看着在城墙下看告示的百姓,此时骑马的卦衣便赶到车窗边来,俯身 低头道:“主公,我劝你还是将自己那张面具脸给遮起来。”
我点点头,立刻放下幕帘,却看到尤幽情在车厢内捂住嘴窃笑着。
我忙问:“你笑什么?”
尤幽情只是摇摇头没有说话,此时在前面驾车的张生撩开前面的帘子,问道:“主公, 我们已经进了云集城,应该找个客栈住下了。”
我道:“让卦衣去找个客栈吧,我们看来需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然后再去北陆。”
尤幽情问:“为何不立即去北陆。”
我竖起两根手指道:“两个理由,其一天佑宗扶持了卢成习登基为皇之后,周围大部分 曾经被反字军占领过的城池都会竖起大滝皇朝的大旗,宣布自己重新回归皇朝,在这段期间 内,势必会出现清洗反字军余孽的行动。一旦出现这些行动,城内的士兵必定会为了掩饰自 己当初的行为,将知道自己过去行径的人以各种理由杀掉。”
尤幽情点头:“杀人灭口。”
“对,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是个定律。要知道,眼下这些曾经归顺过反字军的太守、将 领,还有普通的军士他们服从的并不是新皇卢成习,而是已经重新复苏的天佑宗,一个教派 可以在京城内控制住皇帝,不用想便知他们的势力范围有多大,甚至在这城中估计也有不少 天佑宗的门徒。”
“又是一场屠杀。”
我本想笑,但觉得自己笑不出来,因为这本就不是那么好笑的事情。就算是大滝皇朝并 没有覆灭,天下也没有大乱,新皇登基都会出现一种情况,在大赦天下的掩饰下,进行大 规模的清洗活动,杀掉那些曾经并不支持新皇的人。狡诈之人也会趁着这个时候,铲除自己 的敌人……
“太守令”
此时,从马车外传来一个人声,还有百姓的喧哗声,以及杂乱的脚步声。我看了尤幽 情一眼,尤幽情知道我忍不住,便主动靠过来帮我将幕帘撩开,一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马车刚驶过城墙下的断头台,这种断头台在每个城池入城口都有一个,那些死刑犯都会 被押解到此处,根据所犯下罪的不同施加各种不同的刑法,或是斩首,或是绞刑,还有腰斩 、车裂、凌迟处死等更为残酷的刑罚。
在宽大的断头台上,跪着十几个被捆绑并戴着锁架的死刑犯,他们的头上都被黑布所遮 住,看不清此时脸上的表情,但可以从微微发抖的身体来看,他们并不是那类不怕死的家伙 。
“太守令今日处斩十五名反字军余孽立即处斩”担任监斩官的军士,念完手中的那纸公 文后,大手一挥,从断头台旁便走上一个手持阔背大刀的侩子手。
侩子手手中还握着数支长香,随后在每个死刑犯面前都插上三支,最后走到第一个人跟 前,大喝一声,手起刀落便砍下了第一名死刑犯的头颅,随后是第二人,第三人……但到第 五人的时候,那个人已经挣扎着准备起来,“呜呜呜呜”的喊着什么,还未真正站起来,就 被旁边的监斩官一刀刺进了后背,随后侩子手再上前砍下脑袋。
尤幽情看到这皱起眉头,干脆将幕帘给放了下来:“为何不多安排几名侩子手,这样一 个一个的来,是否太过于残忍了?”
是呀,太过于残忍了,死刑犯也是人,况且这些人是不是真正的反字军余孽还是一个疑 问。换作是谁,跪在那,听着身边的人头撞击落地的声音,还有颈脖处鲜血喷洒出的“吱吱 ”声,都会被吓个半死。
“这就是现实。”我看着尤幽情,“新的世界,必定是少数人聚集起多数人,在少数人 的带领下一步一步来创造,随后经过漫长的岁月之后,新的世界创立起来,同时会诞生出新 的秩序,而这新的秩序是由这少数人所指定,让在他们带领下一起创造出新世界的多数人来 适应。”
“这很不公平,我记得你说过,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尤幽情叹了口气。
我摇头道:“这天下没有真正的公平,如果普天之下都实现了所谓的公平,那么就再没 有生老病死,所有的轮回也即将停滞。”
尤幽情听到这笑了:“你说出这样的话,让我不禁想起多年前在宫中的你。”
“为何?”我问,有些奇怪,我并不认为自己和宫中有什么区别。
“直觉,女人的直觉。”尤幽情很简单地回答。
尤幽情说完时,我突然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觉得在马车外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我,我 立刻撩开了幕帘,除了在一侧的卦衣外,并没有看见其他人。眼下马车所行驶的这条街道, 人出奇的少,大概都去看告示和围观断头台了。
“你刚才还未说完,我们不能立即赶往北陆的第二个理由是什么?”尤幽情忽然想起来 问道。
我放下幕帘道:“即便是天佑宗现在掌控了京城,挟持了天子,还是一样会来一个所谓 的大赦天下,虽然只是一个形式,但这个形式也会变得异常可怕,你试想一下,天佑宗必定 会从监狱中释放出一大批忠心于他们的亡命之徒,为的便是维持他们自己的统治。表面上来 看,这种办法并没有错误,任何一个新皇登基都会做相同的事情,但细想下来,这些亡命之 徒离开囚禁自己的监狱后,会做些什么?”
我不用明说,尤幽情便已经明白,深吸了一口气道:“新皇登基只是乱上加乱而已 ,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只是在想,为何天佑宗要挑选在皓月国即将入侵东陆之前扶持新皇登基呢?这不是 很矛盾吗?”
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天佑宗到底想做什么,到现在我一点头绪都没有,而且很是 惊讶他们竟然从暗地中现身,突然出现在世人面前,应该有他们自己的理由,无论如何,我 们在避过这段时间之后,便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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