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些地也不是白给你们的,除了供试验站进行农业试验之外,你们还要组织人员负责对当地的土壤环境进行调查,为将来总督府划分的垦牧区作理论支持,明白吗?”。
“嗨,请大人放心,我等绝不会让令总督大人失望!”
当松本拍着胸膛表态的时候,唐浩然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而是笑容中却带着一丝忧虑,而这忧虑的原因恰恰是他与统监府众人分赴的另一个原因——东北三省地区的沙漠化,在后世是一个被人忽视的问题。
清末,特别是光绪末年于东北实施实施“新政”,其中心内容就是“开放蒙荒”、“移民实边”,放垦的结果就是东北地区生态环境遭到空前破坏,尤其是东部草原地区几千年里发育的那层厚不过只有十数厘米的黑土地,在人为破坏和风力吹扬共同作用下很快被剥蚀殆尽,其下的沙层活化,数十万平方公里的黑土地也从此沦为固定和半固定的沙丘为主的沙地。而这不过只是开始,到20世纪中后期的几次农垦高潮,则将东北的黑土地全面推向荒漠化。尤其是在“向草原进军的”思想指导下,在那片所谓的广阔天地之中,在那所谓的燃烧的一代人手中的油锯和电锯下,大片的林海化为荒山秃岭;在东方红拖拉机履带和重犁下,亿万亩的草原被犁成粮田,然后变成沙漠,疯狂人们如同蝗虫一般毁灭了那里的一切。
就那样千年的原始森林,风吹草低的牧场,在长达数十年的时间中,在政治和金钱的先后驱动下,人们疯狂砍伐着森林,疯狂开垦着几年后就会沦为沙漠的草原,沙漠面积日益扩大。
另一个时空中惨痛的教训。让唐浩然如何能够无视。或许在这个时代没有政治的狂热驱使着那些“激情洋溢的青年”去广阔天地“作为一番”。但经济的诱惑往往会压倒一切,那近千家垦殖公司,甚至可能更具毁灭性,二三十年后,当那些垦殖公司挣到了亿万财富时,所留下的又是呢?是一片片荒凉的沙漠,政府又将耗尽数以亿万的财富去治理沙漠。而这正是唐浩然对垦殖公司保持警惕的根本原因——资本永远都是逐利的!如果给他们开了一条缝,逐利的本性会促使他们把那条缝隙变成一条康庄大道。所以才唐浩然才会从根本上制止他们涉足垦殖。
在确保垦殖公司毁灭性的垦殖的同时。还必须要保证农垦团不会进行毁灭性的垦殖,而避免毁灭性垦殖最好的选择就是根据地质土壤条件对农牧区进行科学的划分。
“东北的黑土地虽然富饶,但并不是每处都适合农垦,在很多平原地区的黑土层之下,为巨厚的沙层,具有潜在荒漠化的危险,虽然这些黑土地在耕作初期,由于土壤含腐殖质而具有天然肥力,耕作初期收成也会很好,但两三年后。没有了草根的固定,风力的作用会会加速对黑土地的剥蚀。而耕犁又会导致下伏沙层的活化,土地最终会成为荒漠,所以……”
话声稍稍一顿,唐浩然看着松本隆一语重心长的说道,
“所以我们才要做好农牧区的调查工作,划分好农牧区的界线,只有如此,我们才能够科学的于东北地区展开垦殖工作,而不会对环境造成毁灭性的破坏。从而避免土地的沙漠化,合理而又科学的利用土地!”
对于这个时代,唐浩然的“环保理念”无疑是极为超前的,甚至不能为人所理解的,但无论是松本亦或是其它人,东方人传统观念中对于权威的顺从以及恭维却解决了一切,虽然不能理解,但对于大人打着科学的名义提出的要求,立即表现出了东方式的顺从与恭维。
“大人高瞻远瞩远非我辈所能及,请大人放心,我等定不会让大人失望。”
在松本等人的马屁中,感叹着权力的美好之余,内心极为清楚他们根本就无法理解环保重要性的唐浩然果断的摆摆手打断了他们恭维。
“高瞻远瞩谈不上,对农业我只是半个内行,真正的内行可是你们,桥立,你的那份发展养羊业的报告。我看就很好嘛!”
将视线投向松本身后的桥立次郎,只看其满面尽是诧异之色,桥立次郎显然没有想到自己的报告会引起总督大人的注意。
“大人,我,那不过只是一时妄言罢了……”
想到一些人对那份报告的指责,桥立次郎连忙自谦道。
“桥立,你这说的可不是实话?”
笑看着桥立,唐浩然随口引用他的那份引起一些争议的报告。
“东三省地区;大部分是天然草原地带、盛产羊、马、牛等牲畜及羊毛等畜产品,饲养着千百万头绵羊以及大量的马、牛等牲畜。但该地域所饲养的原种蒙古绵羊产毛量低、毛质差;不适合做毛纺工业原料。所以;基于经济以及国防的角度出发;为了逐渐达到羊毛自给;并节约由于进口羊毛而支出的巨额外汇;将此地作为绵羊改良的基地;通过对原种蒙古绵羊进行改良;以达增加产毛量及改善毛质之目的。因而应将绵羊的增产改良作为东三省未来农业政策的重要内容之一。”
引用了报告中的内容时,唐浩然意味深长的看着桥立,至少相比于这个时代的国人,这些曾接受西方现代教育的日本颇具发展眼光,无论是军队制服亦或是未来的生活需求,都需要大量的优质羊毛,而优质羊毛资源稀缺自然导致进口的激增,而桥立的建议则是在市场需求激增前,对绵羊加以改良以满足将来的市场需求。
这自然是一个颇具眼光的发展建议,但却遭到一些官员的反对,因为本地羊毛虽质量差,但数量极多,且大多数都被遗弃,改良产毛量高的细毛绵羊自然不会为百姓所接受,如强行推行自然是“扰民的乱政”,遭受官员抨击。也就是不可避免的事情。
“大人。您。您看过我的报告?”
惊诧的看着大人,桥立次郎的脸上全是一副惊喜之色,在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又连忙补充道。
“大人,有许多官员以为,羊毛的需求不高,导致大量羊毛被遗弃,可实际上,却是因为毛质差才使其被遗弃。我曾咨询过一些呢纺方面的专家,他们认为本地绵羊的产毛量不高且毛质较差,虽不适合作毛纺原料,但如果掺杂以澳洲优质毛,亦可用于毛纺业,虽然其只能产出粗毛呢,但廉价的粗毛呢的市场却又极为广泛,我认为完全可于东北实施羊毛统制,利用廉价的本地羊毛建立出口导向的以粗毛呢为主的毛纺业,同时改良本地绵羊。为将来毛纺业的发展打下基础……”
虽说只是畜牧专家,但对于经济学桥立次郎亦有他自己的一些见解。过去在日本时,他的话多见解受限于日本狭小的国土面积以及贫瘠资源而无法实施,现在有了东北这片广阔的天地,他自然渴望能够有一番作为。
而日本的调查人员对满蒙地区的经济调查,又使得桥立次郎明白,相比于农业东北许多地区更适合发展牲畜业,而绵羊养殖业又是适应市场需求的“新兴产业”,正如同明治维新以来,服装的变化令日本毛呢进口激增一般,这是未来的东北以及中国无法避免的现实,因此才应该提前做好准备。只不过他的报告却无法被官员们所理解。
“……而本地原种绵羊属于肉用型;产毛量不高;毛质较差;不适合做毛纺原料;平均每只羊的产毛量约1公斤左右。我相信通过引进澳大利亚优质绵羊,与本地绵羊杂交对本地绵羊加以改良后,其平均产毛量将可以增加四倍以上……”
对于羊毛的重要性,唐浩然并不清楚,但至少知道无论是毛衣也好、西式服装也罢,都需要羊毛,尽管唐浩然是个铁杆的汉服主义者,甚至在后宅时也会穿上汉服,并通过促进汉服的复兴以达到唤醒民众的目的,但是出于对未来的了解,他却知道,即便是汉服复兴之后,其也只能如和服一般,存在于某些特定的场合中,成为民族的象征,存在于诸如婚礼、成人礼以及特殊节日庆典之中,正如同后世日本韩国对传统服装的态度一般。
方便且整洁的西式服装成为服装的主流是历史的发展的必然,正如西式军装取代旧式号衣一般,就像新军一般,若非因为进口毛呢太过昂贵,恐怕冬装会考虑呢绒外套,而非斜纹布棉衣。服装的变革意味着毛呢需求量的激增,毛呢的需求又将导致对羊毛的需求,如此一来改良绵羊就是产业发展的必须。
而更为重要的一点是,在农牧区划分之后,养殖绵羊将会成为是牧区百姓收入的根本,绵羊的产毛量增加四倍,就意味着百姓的收入增加四倍,这无疑将有利于牧区未来的发展。
“大人,羊种改良短则需要十数年,多则需要二十年,如果等到市场需要羊毛再培育,待到羊种培育成功时,恐怕已经损失了数以亿万的财富,大人……”
话声稍稍一顿,桥立次郎深吸一口气说道。
“大人既然能够高瞻远瞩的看到根据土地的不同划分农牧区的重要性,自然能够理解这一点,只可惜,许多官员无法如大人一般高瞻远瞩的看待许多问题!”
虽然明知道这是马屁,可听在唐浩然的心中却颇为受用,可不是嘛,在土地分配的等事物上,许多人根本就无法理解自己无意大规模放垦,看似是为了总督府的一点“官利”,可未曾想到自己也是为了保护环境,而另一方面,恐怕还是为了将来——国内有太多的少地、无地贫民,将来如何安置他们?
移民最好的选择,而中国当下最适合移民地方,也就只有东北了,而大规模无序的放垦,无疑将导致政府掌握土地资源的锐减,到那时,又将如何安置那些来自关内的无地农民?可对于有些人来说,他们所希望的恐怕还是打着“实边”甚至充实府中财力的借口,主张全面放垦,从而令垦殖公司能够于放垦中分得一块肥肉。
“高瞻远瞩?”
想到一些人的私心摇头苦笑一声,唐浩然看着眼前这片承载着未来希望的玉米地缓声说道。
“桥立,你们就不用拍我的马屁了,农业试验嘛,总需要有一定的前瞻性,办事业也是如此,绵羊的改良计划和其它的农业计划一样,都是基于未来的需求,而非眼前之利……”
眼前之利……直到离开农业试验场的时候,唐浩然的心中依然在思索着一个问题——如何调和这一切,如何让大家能够将眼前之利与未来之利结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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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盖平县(求月票)
数辆西式的大马车在一支骑兵队的护送下,沿着公路往北行驶着,而所谓的公路实际上不过只是夯土路面的旧时官道,虽说在战争期间几经平整,甚至还用碎石与砂姜铺了“半硬质路面”,可几经雨水浸泡之后又遭重载马车碾压,这初修时看似平整的道路迅速再次变得坑洼不平起来,只有些许车轮碾压出的沟渠,方还算平整。
亏得那马车轮上装着减震弹簧加之车夫又刻意沿着相对平整车轮印行驶,所以倒车厢内倒也不算颠簸,靠在车窗边的沈静娴睁大那双漂亮的眸子,望着窗外的大地,尽管车厢外尽是一片荒地,但她却依然好奇的张望着。
这就是中国吗?
是爷爷口中的皇朝吗?
为何沿途鲜少见到村落?为会有这么多荒地?
诸如此类的问题在她的脑海中冷动时,坐在她对面的一个穿淡青色褙子的女孩,同样眨动着好奇的眼光,巴巴的望着车外的大地,与沈静娴不同的是,她的目中带着一种莫名的渴望。
“英妍,如果我没有记错的放在,李家的祖籍就是辽东吧!”
已经从视线从车外收加回的沈静娴注意到李英妍神色中的渴望,便随口问了一声,义州李家远祖是明末辽东将领的李成梁,而英妍和她的妹妹英敏正是出自义州李家,其正是数月前朝鲜王点下那几位陪嫁“丫环”。
“夫人,李家祖籍确是辽东……”
夫人的话让英妍的脸色微微一变,连忙垂下头去。她和妹妹都是由朝鲜王点入沈家。作为沈静娴的陪嫁嫁入大人家中。一旁的李英敏连忙接过姐姐的话说道。
“夫人。李家祖上因躲避唐末变乱避于朝鲜,皇明时又自朝鲜内附,而今再随大人附辽东,这是托了大人的福才能认祖归宗,大人于李家之大恩,我和姐姐纵是粉骨碎身亦难相报!”
英敏的话让沈静娴又往外看了一眼,认祖归宗,李家是如此。那沈家呢?出自江南的沈家何时能够认祖?父亲何时能迁返祖坟?
只有十五六岁的李英妍、李英敏感两人并不知道夫人为何会面露愁容,想到夫人五天前才与大人在旅顺重聚,随后又匆匆离开别,现在刚开府设幕的大人,又那会有闲情逸致沉迷于儿女情长之中。
“夫人,若是咱们在这里等一下大人如何?毕竟大人也要去奉天不是!”
英敏的建议让沈静娴心下一动,虽说是府中家眷是与相公先后离开旅顺,可她们却走在了前面,若是能等上两天的话,没准真能等到他。毕竟这从旅顺往奉天也就只有这么一条官道。
可到时候,浩然应该不会生气?
生气。怎么会?想到自结婚以来,浩然对自己的宠爱,沈静娴的心底便是一阵甜蜜,而在甜蜜之时,心底却又涌起一阵忧意。
虽说嫁入唐家后她几乎享尽专宠,至于那几位陪嫁的“通房丫头”浩然更是连碰都没碰,可她却打心里不敢享受这份专宠——善妒是女人的大忌。若是这善妒之名传出府去的话……深知家中力量薄弱,完全不能为凭的她立即意识到,若是依然如故的享尽专宠,若是有人煽风点火,或将女子送入府中之时,又该如何?
想到这里沈静娴的心底便是一乱,瞧着面前坐着的两个女孩,一般的发辫,一般的淡青褙子,一般的晶莹大眼,偏偏这对姐妹花几近一般模样的漂亮脸蛋,却散发出截然不同的两种气质,一个温柔婉约,一个妩媚娇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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